也并非没有伤亡,但是清军已经摆明了要轰击半月堡,使得辅兵中出现了裹足不前的情状。
这一轮炮击,半月堡受到的攻击明显提升,所幸明军的炮兵阵地前的工事也在不断的加固,正面还好,两侧由于加固速度进度较慢,也确确实实的造成了数个明军的伤亡,轻重不一。
与此同时,明军的火炮也以此在清军的主堡上开了花,而经过了上一轮的试射,这一轮射击的效果更为惊人,打向侧面的那几枚炮弹无不在主堡上开起了血肉磨坊,就连正面的对射也导致了更多的清军的伤亡。
“阿塔围城战中,法军的加农炮跳弹射击,每天都可以对棱堡里的守军造成上百的杀伤,现在我军开炮的地方较之那支法军更近,炮兵却同样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和战场的洗礼的,哪怕火炮要逊色一些,但是到了这个距离,只要没打飞,跳弹射击的效果是绝不会差的。”
提着望远镜,陈文的大脑在飞速的运转着,未几,他却突然又想起了那些“意大利炮”来。
“告诉他们,无需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
陈文口中的“意大利炮”,其实上就是臼炮,这种火炮在明初时就早有存在,只是逐渐的被那些直射炮所取代,消失于明军的武备序列之中。
自从去年被迫在广信府城下撤军,陈文就萌生了这个念头,并命令军工司进行研发,加大口径、调整内部结构、使用更为科学的瞄准技术来增强命中率,直到今天算是正式派上了用场。就是这第一轮射击并没有打出个开门红,让那几个炮组的将士们羞臊不已。
清除了药室里的炮渣,装填手重新开始了装填的工作,甚至那炮弹更是由炮长带着两个炮手一起轻缓的将其放了进去,而后重新调整了角度,以期提高一定的射程。
“开炮!”
点燃引信,炮组的成员们立刻捂住了耳朵。炮弹如期射出了炮口,依旧是那一道大弧度的曲线,但是这一次的落点却并没有如上次那般落空!
巨大的炮弹砸落在棱堡底层的土山的斜坡上,没有打在堡墙上,但是震动的力度对于清军来说却也感触更深,以至于在这一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如同时间停滞了一般出现了瞬间的停摆。
然而,第一炮的震撼尚未消散,第二炮紧随而来,竟直接轰在了主堡的堡墙之上。巨大的轰响声中,夯土的主堡外的坚固的条石堡墙如纸一般被扯得粉碎,飞溅的石块不光是将护城河打得水花四溅,更是将那些原本在半月堡上却被迫攀墙而下的幸存者们打了个落花流水。
哭喊的尖叫声响起,第三炮和第四炮依次砸落在堡墙上,尤其是第四炮,更是将清军左侧突起部的一小角护墙轰了下去。
臼炮对城墙的破坏力在这一刻不光是惊呆了主堡上的清军,就连半月堡上的明军也无不咽下了一口口唾沫。
明军火炮的直射原本就已经对清军造成了不小的杀伤,但是凭借着兵力和火炮数量较之那片小小的半月堡要来得更为巨大,对于清军士气的打击不可谓小,但是暂且却也不足以导致其士气的大幅度下降。按照陈文的估计,怎么也要再来几轮血肉胡同,当清军发现这么对射下去伤亡只会更大才会开始畏首畏尾起来。
可是当臼炮开始发挥威力,棱堡原本增强了抗击直射炮击的堡墙在曲射炮面前就显得毫无作用了。而当那些曾经在他们亲眼所见了的能够大幅度降低炮弹破坏的堡墙变得如普通的城墙一般的时候,对于自身不过是血肉之躯向来有着极大自觉性的清军开始越来越多的将装填的工作放下,转而关注明军的炮击,尤其是远处的臼炮的装填进度,以便于在炮击开始时找到一些遮掩的所在。
守军表现如斯,刘光弼和卜世龙也无可奈何,怎么喝令也无法让这些清军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对射上,反倒是半月堡上的明军的节奏却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棱堡东南方向的这片区域的对射很快就变成了明军的独角戏。
这期间,清军偶尔冒出一两下杂音,但是射击的命中率却大不如前,大抵是光顾着观察明军射击,好在炮击前找到隐蔽处,于瞄准和复位的工作也都应付差事了起来。
整整一个下午,明军在压制住了清军的火炮后,虽说是降低了射击频率以保护火炮,但是主动权易手,清军在那一面的城墙也已经千疮百孔了。唯独让刘光弼他们感到奇怪的,倒是明军并没有趁势蚁附攻城,只是在那里不断的炮击,消耗着清军的有生力量和仅存的士气。直到了入夜后,才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击破洪承畴,陈文手中的兵力却依旧不多,棱堡更是牵制了近半,以至于他在这期间对于江西的攻略也只限于南昌、九江和抚州这几个要点,甚至就连饶州府都没有涉及到。因为他知道,逃走的刘芳名、胡全才、李本深这群家伙是不会给他留下一个完好无损的饶州府的,与其浪费有限的兵员在这个方向,不如趁势先将另外几个要点拿下再说。
棱堡牵制了兵力,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不管是不可能的,但想要像广信府城那般快速攻陷,却也是千难万难。除了臼炮是刚刚运到的以外,掘进的速度也是一个问题。
掘进的工作进行了几天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家伙不顺手,职业工兵数量比较少,刚开始时那些辅兵的胆子也很小,更是一口气开了四个方向的掘进路线,这些都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掘进速度。所幸的是,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下一次肯定会更好,一回生,二回熟嘛。
大规模的战事已经暂且告一段落,清军想要有所动静,怎么也要秋天见了。所以,未免耽误太多的农业生产,从浙江征来的辅兵陈文已经尽数调回,到了各自所在的县自然也会直接解散。而那些俘获的清军辅兵,经过了这几天的筛选,清军强征来的也有一部分已经发给了干粮放其归乡,反正他是不打算再浪费粮食了。
江西在这些年的人口损失极大,这本是个在人口上不次于江浙的人口大省,可是现在动不动就是荒无人烟的所在,以至于这些被强征来的辅兵根本不仅限于广信府,而是从邻近的几个府竭力搜刮而来,另外还有部分在被明军俘获前就已经死于非命了。
防其归家,一方面是节约粮草,另一方面则是这些壮丁的背后往往还有很多老弱妇孺,没有他们在家中耕种,在这样的时代,生存的几率就会大幅度下降。
壮丁不断的归乡,他们也会把这些日子里的所见所闻带回家乡,想来明军的强大很快就会传遍这临近的几个府,对此陈文是抱有喜闻乐见的态度的。
入夜后,之字形战壕体系的各处如前几日那般点燃了火把,并留有明军驻扎在简易的工事下,同时在夜间对此间进行巡视。而半月堡上的明军,也趁夜与后续部队进行了轮换,现在已经回到了城中的大营进行休整。
今天他们的表现极佳,大鱼大肉的犒赏自然是少不了的,甚至每人还能来上一碗酒,高兴高兴。
几个时辰后,深夜已至,陈文却并没有睡下,总是觉得今天晚上会发生些什么。岂料,当他起身巡视大营的过程中,却看到了之字形战壕的方向,一支旗花腾空而起,在升至顶点后爆炸出了绚烂的颜色。
“狗急跳墙,我说的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质变(完)
明军轰了一下午,入夜后倒是结束了,但是主堡上火炮、守具和守军的损失不小,死了的出不了城,又怕闹出瘟疫,只得在棱堡内部埋葬,受伤的更是哀嚎不断。虽然今天也只有东南的那一片区域受到了明军的勐烈攻击,不过是整个棱堡防御体系的五分之一而已,但是其导致的结果却是守军的士气出现了大幅度的低落。
对坚持下去以等到转机的信念在伤亡的大量出现后急转直下,甚至下面军官、士卒们的窃窃私语都已经传到了刘光弼和卜世龙这两个清军主帅的耳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咱们必须得想个办法,否则到了明天让明军再轰上一天,城不塌,军心也得垮了。”
刘光弼虽是提督,官职上要高于卜世龙,但是棱堡中的守军也大多是卜世龙的部下,想要进行什么军事行动,这个下属是不可能绕过去的。
听到这话,眉头紧锁的卜世龙郑重的点了点头,继而回答道:“确实如军门所言,现在下面的将士们士气已经极低了,明天再来这么一回,这城也就不用守了。而且……”
明军的勐烈攻势对士气的影响是外因,城内的粮草原本在这些天里为了不使士气下降,也是尽力供给,奈何这就是一座比较大的棱堡,里面也没有粮田、菜地。明军攻陷此间以来,粮食消耗速度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断粮还不至于,但是想要多撑些日子,如果不缩减粮食配比的话,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了;可若真的这么做了,士气下降的速度反而只会更快。
“必须把半月堡拿回来,最好是把那些短粗的炮都毁了,咱们才能有跟陈文摊牌的资格!”
时至子时,这是一天之中老鼠最活跃的时间,所以才有了子鼠的说法。当然,夜袭的话,自然也是选择这种士卒睡得最沉的时候成功率才会更大一些。
子时二刻,主堡位于东北方向的堡墙处的几点火把突然熄灭了,似乎是被夜风吹灭了一般。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可能,只是趁着这片夜色,一支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一瞅那身手就知道都是如亲兵、家丁般的军中骄子的清军利用绳索缓缓下到了城外。到了最后,更是接过了城上吊着坠下来的一些工具,全程竟没有一发出一点儿容易引起数百米外明军察觉的动静。
悉悉索索的,就像是老鼠搬家一般,这支百来人的清军小部队泅渡过护城河,连吊桥都没有放下就潜行到了对岸。
东北方向的堡墙虽说不是明军的主攻方向,但是今天的那一战中,明军针对东南方向堡墙的左侧突起部的跳弹射击却还是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杀伤。不过,这里既然不是明军的主攻方向,半月堡也还在清军的手中,有了这层掩护,他们没有惊动到这个方向的明军,就开始向南潜行而去。而那里,就是明军的主攻方向,半月堡和臼炮的炮兵阵地都在那个方向上。
然而,想要到达那里,就首先要进入到之字形战壕体系之中,这是这支清军突击队的第一个难点,所幸这些清军皆是刘光弼、卜世龙和他们的一些亲信军官的亲兵、家丁,经久战阵,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干过,可谓是轻车熟路一般。
匍匐前进,在这个没有探照灯的深夜中,清军的小部队缓缓的向战壕靠近,越爬越近,却也越爬越慢,尤其是当听到明军的巡逻队经过的时候,更是停滞了下来,甚至就连唿吸也都减缓了许多。
他们都是北方抽调来的绿营兵,几乎全是甘陕绿营出身,论警觉,草原上的那些随时都可能碰上狼群的蒙古人可比内地的明军要强上太多,以至于他们在这缓慢的磨蹭中,渐渐的也接近到了战壕的所在。
一支巡逻队经过,趴在地上的带队军官连头也没有抬起来,光是凭借着地面的震动和听力就能知道明军与他们之间的大致距离。尤其是在城头上早已看过了战壕的走向,就算是这些明军走到了什么地方他也是心知肚明的。
说到巡逻队个人的警觉,这支明军确实比不上他当初做夜不收时碰上过的那些对手,但是这支明军与其他军队也有着极大的不同之处,他们的纪律严格非常,从巡逻的间隔就能看出来,每一片区域绝少有人员空档的时间段。哪怕是有,在时间上也是极短,似乎还经过过专门的计算一般。
趴在远处好一会儿,总算是摸清楚了明军的巡逻规律,这是夜不收的一项基本素质,只是带队的军官却万万没有想到,已经升迁到军官多年,却在广信府这么个内地的所在又把这些看家的本事拿了出来。
利用这段间隔的时间,清军继续匍匐前进,直到一个既不会引起巡逻队注意,又足够用最快的速度冲进战壕的距离他们才停下来,将身子紧贴向地面,似乎是想要融入其间一般。
未几,巡逻队再度走来,火把的亮光照到了清军的埋伏点已经极其模煳了,巡逻队的士兵们也是有些困倦他们已经巡视了一个时辰,这一圈巡过了就要和下一队交接,然后回去睡觉,以至于此间甚至一旦想到这个词,就连哈欠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巡逻队快速的经过了这片区域,其间不是没有人下意识的向清军的所在望去,但是黑乎乎的一大片,也看不到什么,完全是直觉罢了,往往在心中就已经对其发出了否定的声音。
最后一个明军后脑勺对向了清军的方向,带队的军官右手缓缓抬起,随即一个摆手,他身后的一支最为精锐的夜不收便如林子里的狐兔一般,脚下生风似的冲了出去。
这些夜不收训练有素,就连刀也都是熏过的,火光照在上面连点儿反光都没有,而他们脚下的步子更是轻快已极,很快就冲到了战壕的边缘。
第一个夜不收纵身一跃就跳进了战壕,脚尖如蜻蜓点水般才在了地面上,而后整个身子竟如离弦的箭矢般冲向了远处的明军巡逻队。
一个大活人跳下了将近一人高的战壕,没有发出声音是不可能的。身后出现了轻微的声响,最后的那个巡逻兵下意识的转过头瞅去,看到的竟是一把漆黑的短刀正砍向他的脖颈!
兔起鹘落之间,巡逻兵尚未发出喊声就已经被割断了喉咙。接下来,尸身尚未倒地,那个夜不收一个闪身便绕过了这具尸体,蹿到了前面的那个明军的身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短刀随即划破了喉管。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快到了那个号称是棱堡中最为擅长暗夜搏杀的夜不收都觉得在这一瞬间仿佛是超常发挥了一般。此时此刻,他扶着那个明军的尸体,后面的明军也有另一个夜不收扶住,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声。奈何浙江明军的巡逻可并不是仨瓜两枣如僵尸一般应付差事,身后的脚步声突然间就乱了节奏,反应过来的明军立刻就发现了这些凶手。
“敌袭!”
叫喊声响起,巡逻队立刻就与这支清军在战壕中展开了激战。明军的巡逻队发出了警报,但是擅长于列阵而战的他们,在这片宽度只有几米的壕沟里与那些已经凑到了近身的清军锐士搏杀,实非其所长,很快就被这支清军杀了个精光。
大队的清军突击队进入到战壕之中,周遭明军的报警声已经此起彼伏的响起,甚至一枚旗花也被打上夜空。
暗杀不成改突袭,突袭不成改强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带队的军官很清楚,作为守军,从发现敌军到组织起部队进行反击,总是需要一些或长或短的时间的。反应时间的长短源于守军的素质,带队的军官并不敢低估这支明军,然则此处已非是战壕体系的边缘,想要冲向既定目标,不过是数百米而已,这个时间足够了!
按照原定的计划,清军突击队飞快的分作了两队人马。人数足有七八十号的那一队清军,直奔着半月堡而去。而另一支只有三十来人的清军却冲向了臼炮阵地,他们抬着四根不算长原木,这本是城内的一间房屋的立柱,不过此间却是用来塞炮口的在火炮中装填远多于正常装药量的火药,再用这东西把炮口塞死了,点燃了引信,这就是一枚巨大的开花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