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狗腿子军官看了看周围的几个士兵,又看了陈文,似乎有些犹豫。
眼见于此,陈文立刻满脸狰狞的把王升拽了起来,将刀刃向着他的脖子逼近,把嘴凑到他的耳边,说道:“您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雪亮的剑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剑刃还没有触碰到王升的脖颈,他就大声喊道:“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还不照做?!想害死老子吗?”
听到这话,不敢违逆上司的军官和士兵们立刻照着陈文所说的开始去做。
看着眼前这群家伙照着自己的吩咐一一做好,陈文毫不犹豫的从王升颤抖的手中夺回了自己的手机,塞进了口袋,继而微笑着说道:“多谢王将军还专程给我把手机送回来。如此盛情,只是不知道,您这么听话,您爸妈知道不?”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文感觉自己的气力开始逐渐衰退,他转头看了看自己和大营只见的距离,那对于他而言显然不可能挟持着王升过去。
待这些人趴好,陈文将剑从王升的脖子边移开,将其推了出去,紧接着,他抬起一脚就踹在了王升的后背上。只见那王升直接栽倒在了泥水中,陈文丢掉佩剑转身就跑。
“给我杀了他!”
身后的声音传来,陈文顾不得脚下的泥泞,发足狂奔。
可是,这种高负荷的运动对于他本就虚弱的身体而言实在是太过沉重。体力在迅速的流逝,几次摔倒在路上,几次又强撑着爬起来,两条腿越加的无力,就连呼吸也越加的困难了。
我已经要撑不下去了吗?
陈文停下脚步,双手撑着膝盖,如同狗一般喘着粗气。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总有些什么想要从口中涌出来。
追兵越来越近了。陈文奋力的抬起身,只觉得眼前发黑,一闪一闪的全是小星星。
我,绝不放弃!
他拍了拍脑袋,竭力得让自己的头脑重新清晰起来,而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挪动着。
似是欣赏够了这场追逐,一个顶盔掼甲的军官从大营里跑了出来。
见状,陈文心中狂喜,他深吸了口气,将身上所剩无几的体力自肺部汹涌而出,经过声带和音腔向着前方猛烈的释放了出去。
“救命啊,我有重要军情求见王经略,后面那群清军细作要杀我!”
紧接着,他两腿一软,便径直的摔倒在地上。
雨后湿热的泥土让陈文倍感亲切,仿佛扑到了小时候奶奶家的老院里那床赶在下午天晴时晾晒的被自己画了地图的棉被。
看到这里,守门的军官毫不犹豫的吹响了遇袭的号角。
第六章 前奏
大兰山老营的伤病所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围绕着陈文忙碌着。
良久,老者在纸上写了一堆近乎于狂草的小字,便随手交给了旁边打下手的小僮。
“陆老,如何?”一个穿着绯色官袍却大抵只有三十几岁模样的官员发声问道。
“回禀王经略,这位小哥除了身上的摔伤,只是风寒而已。不过,他体力透支,倒是需要时间修养。”
在此时的浙东,能被称之为经略的只有鲁监国任命的经略直浙兵部左侍郎兼左副都御使王翊。
王翊抬手阻止了陆老郎中行礼,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待老夫施针,便可苏醒。”
“如此便有劳陆老了。”
“不敢。”陆老郎中上大兰山已经有一年多了,从未见过王翊有过今日这般焦急。虽然颇有些诧异,但是陆老郎中手中却丝毫不停。
不一会儿,陈文便悠悠转醒。“我这是在哪?”
“此乃大兰山老营,本官就是王翊。”
王翊,他就是王翊?陈文看着眼前这位年轻文官,心中不由得想到。
真是年轻啊。
虽然陈文在来之前就知道王翊此时应该只有三十几岁,但是亲眼看见之后,还是不免有些惊讶——明朝的经略直浙兵部左侍郎兼左副都御使大概相当于陈文那个时代南京浙江军区司令、国务委员兼国防部副部长外加中央纪律委员会副书记吧。
在他印象里,这里面任何一个职务起码得五、六十岁的年纪才有机会坐上去,就算从政之后一路顺风顺水,也得五十岁左右吧。而王翊此时往大了说也不过是个奔四的年纪,如果不联系时代背景,他真的会以为王翊其实是本穿越小说的男猪脚呢。
想到这里,陈文马上起身行礼,可是身体的虚脱感使得他刚要起身就又躺倒了下去。
“免礼,小哥来找本官有何要事,但请直言。”
而这时,似是感受到了陈文的目光,陆老郎中立刻向王翊行了个礼,然后赶忙带着那小僮走了出去。
门已关好,屋子里只剩下陈文和王翊两个人,陈文思索片刻,按照自己先前设计好的话语开始回答。
“回禀王经略,在下陈文,字辅仁,北直隶天津卫人士。”
一个正常人类是不可能凭空出现的,即便是孙悟空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就像解释电是什么一样,陈文觉得自己同样无法解释穿越是什么意思,所以一个无法被人调查的身份就非常重要。
“辅仁?可是论语中的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的那个辅仁?”
“正是。”
得到这个回答后,王翊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只是陈文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的脑海里还在考虑着后面的话要怎么说才能提高印象分。
“甲申之后,在下打算效法辛稼轩南下投效王师。”
辛稼轩就是辛弃疾,辛弃疾在年轻时抗金归宋,以五十人袭击数万敌军的大营,擒拿叛徒南下的故事颇为传奇。陈文相信,王翊肯定知道。
“只是家父年老多病,在下不忍起行。今年年初,家父病逝,在下操办完丧事立刻变卖家私南下。”
孝是儒家思想体系的基本支柱之一。儒家有很多关于孝的名言和典故,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孔子那句“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这样的回答既可以提高可信度,又可以将自己的形象丰满起来。
说到这里,陈文心中突然一沉。穿越以来,自己始终奋力挣扎求生,虽然艰苦,但也算是充实。可是,自己那个时代的父母,或许还在等着自己回家……
陈文强抑着已经开始发酸的鼻子,继续说道:“在下经过南京时,受先父好友所托,前来求见王经略。”
从合理性上而言,一个没有官身的年轻人是不大可能获得这样重要的消息的,而陈文同样不觉得他自己可以按照后世谍战片编造一个故事。而这一句受人之托,所有类似的问题就都可以推出去。再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符合儒家的理念。
“鞑子议定,今年九月,最晚不超过十月集结大军围剿四明山地区的王师。”
听到这里,王翊眉头皱了一皱。
“鞑子的具体计划,在下怕被人搜出来,早先已经把它烧掉了。”
“可还记得?”
陈文点了点头,说道:“记得。”
听罢,王翊的神色露出了一丝轻松,说道:“辅仁先好生将养,过几日身子爽利了本官再来看你。”
“多谢王经略。”陈文舒了口气,本来他也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经过了今天这么一闹,他打算再重新考虑下先前的计划。
“不必客气,养好了身体,才能更好的为朝廷效力。”说完,王翊便走了出去。
伤病所的小院里,王升和他的部下们跪在阳光下,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
王翊关上门,与那陆老郎中吩咐了几句,便走了过来。
“王将军。”王翊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王升。
“末将在。”
“你也是跟随冯侍郎多年之人,不意行事竟还能如此鲁莽灭裂。”
“末将该死,末将该死,末将有眼无珠,还请王经略恕罪。”王升立刻以头蹈地。
“你非是本官部下,本官不便责罚于你,你且把这封信交给冯侍郎,滚!”话音方落,王翊的从人就将一封书信递给了王升,而王翊则看也不看,径直的向着中军大厅而去。
王升跪在地上,看着手中的书信,面色复杂。他很清楚,这封信上即便没有关于他的事,他也要和冯京第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兰山,这一顿责罚想必是跑不了了。
“大帅,先起来吧。”说着,那狗腿子军官将王升扶了起来。
王升盯着伤病所,满脸阴沉,只见他偏过头对那狗腿子军官说道:“找两个机灵点的,把那个姓陈的打听清楚,若是他要是离开四明山,就带人找个地方把他给本帅作了。”
“遵命。”
………………
大兰山老营中军大厅的二堂里,一个服绯的年轻文官正在核对账目,直到王翊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他停了下来。
王翊坐下后,挥退了旁人,对那文官说道:“长叔,你这边如何?”
那文官看了看账册。“到现在为止,全无错漏,这个孙黑脸果然有一套。”
“小户人家出身,自然更会精打细算一些。”
听到这话,那文官突然促狭一笑,说道:“完勋,你这话好没道理,君不见你这耕读传家之人有多会精打细算。”
“有你王长叔在呢,我何必去费那心力。”王翊笑了笑,接着只听他说道:“不过,此人倒也确实对得起他这个诨号,能严于律己,更能管住下属。若是不出错漏,今年秋收后完全可以将他升作库大使,你觉得呢?”
“嗯,只怕是一个库大使配不上他的才具。”那文官点了点头。“你那边呢?”
“那个人叫陈文,我见他似乎暂时不愿再多说什么,就没有多问。只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的话,我们先前制定的计划可能就要做出变更了。”
说完这话,王翊沉吟片刻,说道:“不过他的话是否可信,还要再试探试探。”
第七章 情报
夕阳西下,陈文躺在这里已经整整一天了。
“今天应该是七月初五了吧。”
从床上起来,陈文伸了下懒腰,身上的酸痛不见了,头也不晕了,只是还有些疲乏,或许是昨天运动量太大了吧。
“这位老中医开的药还是很有效果的嘛。”
经过了一天的休息,陈文觉得他已经可以也必须去见王翊了。
本来,按照他先前制定的计划,自己应该在见到王翊的第一时间就把情报说出去,这样是最为正常的。可是,王升的出现却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不能再等了,这样重要的情报,报信的人不应该第一时间把详情说出来吗?就算身体不适,也不能真的等王翊来见自己。陈文觉得,每过去一天他的话的可信度就会低一分,所以他根本耽误不起。
当然,等清军正式开始围剿的时候,王翊倒是会信了陈文的话了,可是,那时他若是再想离开便是千难万难了。
“日子过得真快,还剩下不到两个月时间。”
看着窗外的暮色,陈文不禁感慨,已经过了十几天日出而行,日落而息的日子,自己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生活习惯。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已经没电了,自己大概是再也听不到那份熟悉的开机音乐了。
“不过它应该还可以当镇纸用,就像那个充电宝一样。”
陈文推开门走了出去,目光所及,自己身处在一个小院之中,对面屋子的廊下,陆老郎中和那童子正在吃饭。
“真不是时候。”陈文走了过去。
见他走来,陆老郎中站了起来,说道:“小哥起来了?”
“是,身子舒服多了。多谢陆老救命之恩,在下这厢有礼了。”陈文行礼如仪。
陆老郎中立刻将陈文扶了起来。“不可如此,主要还是小哥底子好,老夫也没做什么。”
“陆老,您过谦了。在下想求见王经略。”
“哦,不先吃点吗?”陆老郎中颇为诧异。
陈文摇了摇头,说道:“多谢陆老,只是在下睡到现在,已经耽误一天了,事关重大,还请陆老告诉我在哪可以找到王经略,我自己去。”
“这样的话,那小哥随我来吧。”
陈文先是一愣,随即释然,这里毕竟是军营,不同于自己曾经来往的办公场所。自己还真是不合时宜啊。
“那么,有劳陆老了。”
出了小院,便是校场,而中军大厅所在的院落就位于校场的正北面。
陈文亦步亦趋的跟随着陆老郎中,很快就到了大院门前。只见陆老郎中上前和守门的军官说了两句话,那军官看了陈文一眼就转身走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吏打扮的人便随着军官走了出来。那小吏看了看门前的两人,冲着陆老郎中行了个礼。随即,陆老郎中回过礼便转身离开了,而是由这个小吏将陈文引到了门房。
而这一切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
门房里已近乎坐满了人,一眼望去,不是青、绿常服的文官、就是铠甲军服的武夫,无一例外的年轻。不待那小吏指引,陈文便自顾自的找了个座位。
一屋子人看着脚踏草鞋、破衣烂衫还满是泥土和污垢的陈文无不皱眉,他身边那位黄鹂补子的文官见陈文坐了过来,更是立刻起身换了个位置。
“怎么还来个乞丐?”
“别是来告状的吧。”
“胡说什么,万一人家是个投军的义士呢。”
“投军的义士应该去求见黄都督、毛金刚他们,跑这来干嘛?”
真是一群民国少奶奶。
陈文也不理会他们,怡然自得的坐在那里。
很快,门又打开了。
只见那小吏脚不沾地的冲了进来,气还没喘匀便大声说道:“陈先生,王经略有请。”
“有劳。”陈文离开了那把还没坐热乎的椅子,走了出去。
只听身后,那小吏对着一众官员说道:“王经略说了,今日不理事了,各位明天再来吧。”
众人听后一惊,须知道,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无论是王翊还是王江只要有公事,不管是民事还是军务,也不管是多晚,向来是今日事今日毕,从来没有推到过第二天。
一众官员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向陈文,满脸的不可思议。
陈文随着那小吏向中军大厅走去,只见中军大厅里,一群青、绿服色的文官正在起身离去。
自大厅出来,这群文官便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用着或诧异、或疑惑的目光看着如同乞丐一般的陈文。
“知道的少一些或许是好事,起码不需要现在就得为了两个月后的那场浩劫忧心。”
待走到大厅前,陈文在那小吏焦急的目光下整理了下衣服,又用手拢了拢头发,随后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中军大厅的大堂里,王翊坐在正座上,而一个孔雀补子的年轻文官坐在下手,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王翊看见陈文,先是一愣,随即把那小吏招了过去,低语了几句。那小吏上下打量了下陈文,便走了出去。
而此时,陈文看着坐在下手的文官,细细的思量着。
按道理,见到不相识的人应该等相识之人介绍。可是对他而言,当前最需要的不是知道这个人是谁,而是需要在接下来交谈中的获得主动权。
“要不要赌一把。”
陈文端详着那文官,满脸的精明,一看就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官服很得体,也很干净,只是袖口上有些黑点,是墨迹吧。另外官靴上有些白点,是白灰还是面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