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里面并非没有什么变量存在,比如永朝廷的反应,李定国是否会支持;比如孙可望的反应,尤其是在永跟着李定国一起给他玩了一个“鸠占鹊巢”的情况下,另外还要考虑秦藩军队的调动时间;甚至只是使者在路上遇上什么特殊情况而有所延误也都会影响到实际结果。
然而,假设孙可望真的如尚可喜所言的那般大举进攻江西,假设永朝廷真的在第一时间派出天使勒令陈文退兵,到时候是否真的为此与永朝廷撕破脸,陈文还没有想好,更没有准备。既然如此,所谓料敌从宽,大军尽可能快的攻陷广州才是关键所在。
稍作休整,陈文的大军便继续西进,只可惜黄应杰离开惠州时带走了几乎全部船只,否则自东江顺流而下,抵达广州也就一两日的时间。
不过,陈文离开惠州不久,陈奇策所部就赶到了大亚湾。负责押运的火炮的卸下舰船,便有部队护送其前往西枝江上由明军控制的渡口。
“这位将军,我部在路上遭遇了许龙那个逆贼的拦截,耽误了时日,还望将军在大王面前为末将美言一二。”
陈奇策说来也是倒霉,粤西义军本就鱼龙混杂,他的船队离开上下川岛没多久尚可喜就收到了消息,于是许龙就带着水师出了广州湾,一路向东追赶,以防陈文得到陈奇策所部水师的策应。
二者出兵时间存在时间差,结果许龙是没追上,但是陈奇策返航时却在平海所一带与其遭遇。要说平海所,其实距离大亚湾不算远,甚至可以说是很近,但是许龙堵在那里,为的就是趁着陈奇策孤军在外之际与其决战,防止陈文抵近广州后陈奇策、李常荣等部水师联手杀入广州湾,控制制海权。
陈奇策赶时间,许龙则不紧不慢,结果甫一遭遇,虽说是个平手,但陈奇策却还是吃了些亏。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新会、新宁等地他的海船损失不大,但是士卒将校却还是损伤了不少,如今正是虚弱之时,而他又急于完成陈文交代的任务,指挥上也有些急躁,自是没能在许龙手上找到什么便宜。
第一次交锋平手,陈奇策只得暂避锋芒,重新整顿之后再与许龙一战。这一次倒是逐退了许龙,但是约定的时日也过了,只得在这个骑将面前说两句好话。
“陈帅,末将人微言轻,当不得您如此。”在此多等了三天,满心不悦的骑将冷冰冰的回了陈奇策一句,随即将一封书信递到了陈奇策的手中:“这是我家大王的最新命令,您看过之后就照此执行即可。”
第一次在陈文麾下作战,陈奇策就延误了时间,比之当初在李定国麾下时自不可同日而语。陈文治军严格已极,陈奇策是有所耳闻的,虽然未必管得到他,但是心中还是免不了要战战兢兢。此间双手接过了信封,照着惠州的方向遥遥一拜,才将信封打开。
书信之中,陈文没有任何责怪之意,海上的事情,遭遇风浪也会耽搁数日,这是很难避免的。况且陈奇策还只是前来配合作战的友军,又不是陈文的直属部下,太多的苛责也是没有必要的,反倒是需要安慰一二。
“……本王也知海上天气瞬息万变,便是遭逢风浪也有可能会耽误时日,无须介怀。阁下接到此信之时,本王已经启程进军广州,阁下押运之火炮乃系攻城之用,惠州船只多为黄贼应杰所掠,于此卸船走西枝江,亦或是直抵威远岛,本王授予阁下全权。”
品味着文字中的含义,陈奇策立刻将其视之为陈文在给他机会戴罪立功,连忙喝令部下停止卸船,将已经卸下来的那门也赶快装载回去。
“敢情将军汇报越王殿下,末将在平海所大败许龙,如今广州湾已为我军水师纵横之地。末将这就赶往威远岛,绝不会再耽误殿下的事情。”
威远岛已经深入广州湾了,北面就是东莞县。陈奇策风风火火的登船出发,骑将也带队离开了登陆点,赶往惠州追赶明军主力。倒是陈奇策多了个心眼,此前就已经派人返回上下川岛请李常荣到大奚山等他,以便于两军联手杀入广州湾。
这是既定的计划,不光是陈奇策,李常荣也想给陈文留下个好印象。船队拔锚,浩浩荡荡的赶往广州湾,而陈文的接应部队很快也赶到了威远岛。
这一次倒是陈奇策率先赶到,接应部队与其也就是个前后脚。倒是这一次,没等火炮卸船,陈文的新命令又迫使着陈奇策不得不再度装船。
这一次的装船,不再是装回到大船上,而是装到能够在河流中行驶的沙船上。按照陈文的命令,沙船离开威远岛之后便一路赶往东莞,那里有一支清军驻守,陈文不打算耗费兵员,所以打算直接用火炮轰进去了事。
这是协助攻城,是功劳,陈奇策与李常荣都是面上一喜,连忙指挥部下按照陈文的命令行事。
陈奇策押运的臼炮和红夷炮很快就转到了沙船上,沙船缓缓的溯流而上,所幸也不算太远,不过到了东莞城南才知道,原来负责此处作战的乃是赣国公闽中师指挥张自盛,而陈文则带着四明师以及庐陵师和余杭师追上来的先锋先一步赶往广州。
针对东莞县的攻击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状况,东莞城墙修建于明初,即可防患倭寇,又可防范水患,坚固非常。奈何城内的守军的士气实在不怎么样,城墙还没轰出口子就举起了白旗了,弄得已经在城下准备多时,各种应变计划做了好几个的张自盛很是白费了一番功夫。
“开两炮就投降了,那你们刚刚还在那装腔作势干嘛?”
张自盛对此很不满,他在福建待了两年,虽然官职上陈文从未亏待过他,但是两蹶名王、光复南京的大功错过了可就是错过一辈子了,没有后悔的地方。作为一个武人,能够杀敌立功乃是做梦都会想的,这一次陈文交给了独立领兵攻城的任务,张自盛正好打算发挥一下,也叫那些眼红他地位的家伙看看,结果守军竟如此外强中干,实在让他大失所望。
“国公爷饶命啊,尚可喜那老狗把精锐都安排在了广州,我们这些守外围县城的都不是他的亲信,大伙早就想要归顺越王殿下,归顺国公爷,实在是城里督战的尚可喜亲信看得太严,要不是国公爷开了几炮把他吓到了,我等实在没办法鼓噪起来。”
对于过程,张自盛不甚满意,但是守军提供的情报很是有用。东莞如此,北面还有个增城县,也是他负责攻击的区域。现在有东莞守军在,大抵那里也用不着废太大气力了。
“你们几个跟着本国公去增城县,说服增城县守军开城投降,自有尔等的好处。”
守军千恩万谢之中,张自盛准备启程渡过东江。不过东江之畔,正在重新装船的船队那边,张自盛凑近了却分明的看到李常荣温柔的抚摸着其中一门臼炮,流露出了艳羡的神色。
“嗯,这个人可以试着为大王争取一二。”
张自盛轻抚胡须,带着笑意登上了渡船。争取的事情现在不着急,攻陷广州之后有的是时间,他是最高级别的军官,深知留给江浙明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还是要尽快的拔掉威胁侧后粮道的据点,早一日发动攻城作战就可以更好的避免外力的干扰。
时间紧迫,张自盛快速扫荡侧后的威胁,建立据点以作为主力部队的掩护。与此同时,陈文则早已将大军交给了马信,马信会带着部队正常行军,在既定地点安营扎寨,而陈文则带着一支骑兵先期赶往广州,以做到心知肚明。
只不过,广州东城城外,尚可喜早已在几处关键所在立下别寨,陈文想要一窥广州虚实着实不易。而他此番也没有强攻的打算,仰仗着望远镜远远望去,看不清楚具体如何但是大致的一些情况也勉强可以做到心中有数。只是东城外的一处白花花的所在,却着实让他皱起了眉头,直到片刻之后他才收回了目光,继而长吁了一口大气。
“孙游击,那里,就是共冢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迟来的正义(三)
“甲申更姓,七年讨殛。何辜生民,再遭六极。血溅天街,蝼蚁聚食。饥鸟啄肠,飞上城北。北风牛溲,堆积髑髅。或如宝塔,或如山邱。五行共尽,无智无愚,无贵无贱,同为一区。”
陈文所见的便是东城外那片如堆雪般的小山,据说这是广州之屠过后,清军留下的和尚将城中的尸体运出焚烧所堆积起来的小山,而那些白色并不是什么灰土,实际上则是广州七十万冤魂的骨灰!
所谓共冢,便是广州人对这座骨灰山的命名。据记载,清时来往广州的行人,只要是从东门过的,远隔两三里地都能看到这片骨灰堆砌积结而成的小山,望之如堆雪一般。陈文此刻拿着望远镜自更远的距离看去,依旧清晰可见,甚至能够透过这片雪白看到六年前的鲜血扑面而来。
“回殿下的话,正是共冢。”
永四年,尚可喜、耿继茂围城广州十月,大学士何吾驺曾组织当时还是总兵的陈奇策率军出兵牵制,结果在三水为清军所败,孙云轩入陈奇策军中已有两载,对此也是有所耳闻。
那一年的十一月初一,清军集中火炮轰击西北角城垣。第二天该处城墙已被轰塌三十丈,尚可喜、耿继茂亲临前线督战,指挥清军从阙口攻入城内。
“大屠杀从十一月二十四日一直进行到十二月五日。他们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残酷地杀死,他们不说别的,只说:杀!杀死这些反叛的蛮子。”
当时的一个传教士写下了上述文字,而《续明纪事本末》中也记载了清军将侥幸逃出城的百姓驱赶下海淹死的事情。
广州大屠杀之惨状,丝毫不下于扬州。清修的《番禺县志》在记述“庚寅之劫”的惨状时就提到过番禺典吏丁有仪夫妇被杀之后:“越日,所弃儿匍匐尸旁,犹吮其(母亲之)乳,过者无不泪下。”濒死婴儿出于本能,寻找死去母亲,吮吸尸体的***其惨状实不忍睹。
“六年了。”
陈文叹了口气,六年前的庚寅之劫的同时,正是清军大举进攻四明山,他才惨败之中取得了一场难以想象的大捷。那时候,他实力微弱,能够救下的也不过是那万余四明山百姓,或许有更多人因此而能够逃出生天,就像是陈国宝他们那般,但他却无法阻止更多人死于清军的屠刀。而广州,对他而言则更是遥不可及,甚至他当时哪怕真的在广州只怕也很难阻止得了这场悲剧。
“我做不到让死者复生,但至少,我还能为这些逝去者报仇雪恨。”
遥望了片刻,陈文便带队返回大营。此番他带了一个骑兵营出来,为的就是查看清楚尚可喜所部在广州外围的布防。一个骑兵营上千铁骑,陈文也没有打出越王的旗号,尚可喜所部的别寨兵力不足,不敢轻易招惹,而广州那边不明就以之下就更不敢轻易出动,反倒是让陈文绕过了最外围的寨子,透过望远镜模模煳煳的窥伺到了广州的东城门。
“根据军情司广州站的情报显示,广州城周长三千七百九十六丈、高二丈八尺,城北收越秀山,地势较高,易守难攻;城南毗邻珠江,可依江水为濠;城西、城东,具有护城河。无论瓮城、城门楼,守御工事一应区全,当年杜永和能够再此坚守十月,实非偶然。”
现在的广州城是明时修建的,不仅将宋时的广州三城合而为一,更是加筑了南城,延伸了北城,城区范围比原本的三城扩大一半还要多。这座中国南疆最为重要的重镇在明时不仅被称之为天子之南库,更是坚固非常。
南明时期,广州两度失陷,第一次是绍武、永争位,绍武将军队都派去与永朝的军队作战,放着广州一座空城被李成栋偷袭而下,实非城之过,皆系人为;而第二次便是尚可喜攻广州,围城十月,最后靠着火炮轰塌了西北面的城墙才得以破城。
“广州城坚,尚可喜还特意在城外数里范围内分兵别寨,或依山势、或凭水流、更有直接搭建于城外村镇。其用意显而易见,无非就是借此拖延我军进军速度。”
此前参谋司就已经分析过了,陈文一共四个师进军广州,不提战斗力,光是兵力就已经占据上风,再说兵种,江浙明军的骑兵在击败济尔哈朗前的次作战都处于劣势,即便是现在也没办法和坐拥北方、辽东,受漠南、漠北蒙古效忠的满清相比,但是比起南方这些军阀,却还是有优势的,耿继茂如此,尚可喜也不例外。
“尚可喜所部骑兵总量无法与我军相比,待我军收复东莞、增城二县,后路安全,他能够使用的手段就更加乏善可陈。说到底,还是要看城池的攻守。我军有专门为攻城制造的大型臼炮,本是有利,但此战也有两点不利于我军,一是时间,二则是气温。”
时间,显而易见,在座的众将都已经得到了尚可喜向永朝廷和孙可望求援的军情。江浙明军说到底还是明军,奉永为主,天子诏令到来,是攻还是不攻确实会引起一些军心上的混乱。
至于气温,在座众人更是明了,广州原本就比起浙江更要酷热,况且如今已是四月下旬,将士们都已经换上了单薄的夏季军服。这种天气,披甲是别想了,只说在酷暑季节里顿兵城下几个月就够让人挠头的了。
“咱们没那么多时间跟姓尚的耗,明日而始,三天之内攻陷广州!”
“末将等遵命!”
三天,其实也已经过了尚可喜所说的那半个月的时间。按照陈文估算,从尚可喜给韶州副将张玮的书信中显示,后天其实就已经是尚可喜所说的半个月的最后一天了。从潮州到广州,两地相距七百多里,若非尚可喜所部骑兵太少,且主力部队还在赶回广州的路上,再加上陈文这边拖了陈奇策押运那些会拖慢部队行军速度的重型火炮,两厢交织,陈文是万万不可能如此快的抵达广州的。
抵达是一回事,破城则是另外一回事,但想要攻城,首先要拔出尚可喜分兵城外的别寨,把这些钉子拔除大军才可以抵近到城下。
“明天的关键,就在这个红花岗。”
………………
红花岗位于广州东郊,尚可喜所部在城外的别寨一共有六处,此间乃是陈文计划中攻击的最后一个别寨,但同时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更是修建的最为坚固的一个。
第二天天未放亮,张自盛收复东莞和增城的军情接连而来。收复侧后要点是一回事,但是庐陵师、余杭师以及闽中师的主力都还没有抵达。不管陈文也没有继续等下去,便带着这三个师的先期抵达的骑兵营配合作为主力的四明师向城外的第一座别寨进发。
大军抵近这座外围别寨,寨子里的守军一早就已经发现,奈何明军骑兵太多,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得继续坐困孤寨之中。
为首的军官是尚可喜的亲兵出身,外放出来的时间也不是很长,连两年都不到,可以说是亲信部将中的亲信部将。以江浙明军来的战绩,这个寨子能够坚守下来一天的可能性都不是很高,但是这个军官却还是主动请缨,带着部下坚守此地。
“弟兄们都知道,本将是王爷的亲兵,当初在辽东是王爷给了口饭吃才没饿死,就连本将的老娘也是托了王爷的洪福和照料才能在这乱世里得以平安终老。本将的命是王爷给的,今天就死在此地,报答王爷的大恩大德!”
寨子外面的明军还在列阵,军官将碗里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即将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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