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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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 第4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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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争吵声响起,登时就围了一群百姓看热闹。转瞬之后,人群中一个军法官带着两个镇抚兵越众而出,直接便向李在田问道:“怎么回事?”

    军法官在军中威信深重,备补兵也都是参加过农闲训练的,吃过军棍、皮鞭,对于军法的敬畏之心早著。眼见着军法官赶来,李在田连忙行了一个军礼,继而向军法官回答道:“回禀军法官,卑职在此售卖粮食,这群家伙前来捣乱,还要贿赂卑职,卑职才与他们吵起来的。”

    听到这话,眼见着军法官眉头一皱,王家掌柜连忙否认道:“小人没有行贿。”

    “那你说要给我折扣是个什么意思?”

    此言既出,王家的掌柜的连忙拜倒在地,口口称称的都是不知道李在田乃是军士的身份,一个劲儿的在那里求饶。行贿官员,或许还有个活路,向军队行贿,在江浙明军控制区的民法和军法之中全都是类同通虏的死罪。

    掌柜的如此,伙计们也只得拜倒在地,刚刚还趾高气扬的王家一行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军法官求饶,气势都在下落。片刻之后,军法官将王家的低落气势展现了个够,才缓缓的对其说道:“不知者无罪,不过仅此一次,若再有下次,断不轻饶。”

    有了这句话,王家一行人登时就长舒了口气,站了起来也是连忙向军法官致谢,但是给钱、请客什么的却是连说都不敢。

    对此,军法官显然是十分的不耐烦,一把将上前的掌柜挥开,随即冷冷的问道:“你若是买东西,就赶快去买,若是不买,就别在这当着别人的路。”

    “小人想买,小人想买,小人只是个掌柜的,东家给了银子要小人进货,现在改用银元,而且还贵了一些,总要问过东家。”

    “那就站边上去,别堵着路,妨碍别的百姓购物。”

    军法官说过这话便带着镇抚兵转身离去,继续巡视阊门大街的这一段商业区。王家一行点头哈腰的目送着军法官离开,随即连忙退到了边上等着。

    没过多会儿,派出去的那个伙计跑了回来,王时敏同意了这个价格。王家掌柜对此已有预料,毕竟现在是骑虎难下,也是势在必行,价格更高一些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所幸多出来的也并非难以想象和承受。

    “一千石大米!”

    将银箱扔在了桌子前,盖子一打开,白银的反光闪耀,周遭便响起了一片咽口水的声音。王家掌柜在李在田的桌子前一站,完全是一副赶快数钱的模样,刚才在军法官面前的那般低眉顺眼已然在白银的映衬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家掌柜如此,一如李在田在贵州老家时看过的那般士绅家仗势欺人的家奴那般。此间撇了一眼银箱,连掌柜的看都没看一眼,便冷冷的回了一句:“说你眼瞎你还真眼瞎,是银元,不是银锭,分不清楚这个,还掌柜的呢?”

    “怎么,银锭不是钱吗?”

    李在田这副表情实在让掌柜的难受万分,此间他也是据理力争,奈何李在田咬死了公告上写的是银元而非银锭,他也实在拿这个贵州军户出身的临时掌柜的没什么办法。

    “那到哪里能换银元?”

    “光复票号。”回答过后,李在田便继续帮忙给那些普通百姓发售粮食的事情,看也不再看王家来人一眼。

    李在田如此,王家掌柜也没有继续与他纠缠,连忙带着伙计往最近的光复票号而去。所幸的是,在阊门大街之上,正有一家光复票号,说来倒也不算是特别的远。

    阊门大街上人潮涌动,王家的伙计也只得搬着银箱呼哧带喘的赶到票号。王家在光复票号也是有存银的,掌柜的与票号也有业务往来,知道这票号的规矩是先在门口领号,然后等待叫号,号到了才能办理业务。

    排了号,今天人不多,等了一小会儿也就排到了,但是等他提出兑换银元的事情时,得到的却是本号不接收兑换业务。

    “喏,府城总号,咱们是分号,没有这项业务。”

    柜台的伙计指着大堂里公示栏上贴着的政令,便叫了下一个号。眼见于此,王家掌柜也只得带着伙计赶往总号。

    总号的客户量显然不是分号可以比拟的,多有来兑换银元的客人,其中有几个更是参与了此番扫货的士绅商贾家的管家和掌柜。

    王家掌柜先是从门口递号牌的伙计那里确认了兑换业务的事情,待到排了队,等到了号,却也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今天是扫货的第一天,属于试水阶段,但是出王家出来已经两个时辰了,但却刚刚到了兑换银元的阶段,掌柜的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七百二十两银子,成色都是最好的,赶快换给吾一千块银元,吾有急用。”

    比之李在田和分号的那些人,总号毕竟是总号,伙计做事麻利,点验成色和重量,发给银元,工作效率极高,倒也总算是让王家掌柜舒服了一些。只是银元换完了,抬着银箱离开的时候,那票号掌柜的笑得实在是像一个十足的奸商,而且还是刚刚得了手的那种。

第九十九章 曙光初现(下)

    第一天的扫货仅仅是试水,但也暴露出了不少问题。对于初步涉及此等领域的他们而言,无论好坏,起码都是一份宝贵的经验。

    “一块银元一石粮食,比平价售卖高了四成四,这大概是官府设的卡子吧。”

    奸商、劣绅联手罢市,官府做出应对,即是调集物资,而非开设粥场,那么官府在里面设下一些限制也是在所难免的,没什么好奇怪。

    “将心比心,若在下是官府的话,加上四成四的粮价是不少,可要是再多加上几成,或是几倍的话,那岂不就更好的杜绝了咱们出手扫货、囤积居奇的可能了吗。各位说说,这会不会是齐王府设下的一个圈套啊?”

    由此忧思,关键还是在于双方的政治地位不等。齐王府是如今之天下上升势头最好的一支势力,也是最为强大的一支,而他们能够依仗的无非是优待士人的传统,苏州士绅商贾的强大经济实力,以及此番罢市过程中官府的容忍而已。

    一人有此念头,旁人也想起了一些可能是问题的所在,比如两石以上就必须用银元交易,这条限令就显得分外扎眼。

    “这个应该倒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现在兑换自由,而且据在下所知,南京铸币局是日夜开工,齐王殿下连在金华时的那些借款都从未拖欠过一文,自也不会断然废除货币,那只会打击其自身的民心。若是不出所料的话,应该就是吃些钱息罢了,一块银元兑七钱二分,含银六钱三分,抛开铜价、人工和火耗等费用,大概能赚几分银子,齐王殿下只会盼着银元越发越多的。”

    从信誉、利润等几个方面,经过了这么一分析,众人在思虑过后也是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继而更是有人出言附和,认为银元参与交易,但货物在他们手里屯着,只要造成苏州城短期的缺货,哪怕只有三五天,官府迫于民众压力就会进行妥协,而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湖广以及各地的货物是要花费时间种植、生产以及运输的,咱们的银子可就是在家里的银窖里存着,存了几十上百年的都有,相较之下,官府的压力只会更大。更何况,咱们现在抓紧时间联络,越多人参与,咱们的成功率就越大,也越安全。”

    “逊翁此言真乃金玉良言啊,法不责众,法不责众啊,哈哈。”

    受着众人的吹捧,王时敏突然有了一种资本大鳄的身份错觉。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名词,甚至在场的所有人也没有知道的,但是这份感觉让他很是舒服,舒爽、刺激,比之年少时初尝人事、比之初入官场担任尚宝丞、比之几年前画出《仿梅道人溪山图》的感觉竟都要好上许多,仿佛整个人都年轻了。

    “还要雇佣更多的人手,修建更多的仓库,光靠咱们现有的人手是远远无法进行如此规模的扫货的,必须尽可能快的把官府调集的物资吞光了,让他们入不敷出,咱们也才能够少花费更多的银钱。”

    苏州士绅、商贾们联手对苏州地面进行的扫货行动在腊月初九正式展开。各家各户银窖里的白银源源不断的涌入到光复票号在苏州府城的总号,换作银元,运到各处的售卖点扫荡他们看到的一切货物。

    从湖广、江西等地运来的大米,到各地的特产,再到四川明军和福建明军运来的那些诸如兽皮、樟脑之类的东西,但凡是看见了,就直接撒银元,绝对不还一句价钱。这份阔气,以至于在几十年后都不断有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苏州百姓对儿孙们说道:“爷爷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撒币的。”

    腊月初十,第一天的扫货完毕,第二天的扫货开始。由于昨天的大肆扫货,消息在城里传开了,到了今天,大批的百姓走出家门,将积蓄的银钱拿出来囤积日用品和过年的物资,以免官府的库房被掏空后他们便会成为罢市的牺牲品,但也加速了库存物资的消耗。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扫货集团再度出击,对准了全城的售卖点,继续以银元作为武器攻击官府的物资库存。

    第二天如此,第三天亦是如此。扫货集团继续扫荡市面,苏州城的百姓的抢购潮也还没有彻底过去,这对于官府的库存压力可谓是成倍的增长。

    “罢市才几天,官府就运了这么多东西来,齐王是疯了吗?”

    “齐王倒是没疯,学生以为这些物资其中怕是有不少是准备供应大军北伐的,现在只怕是连北伐都要耽搁了。”

    “耽搁了正好,咱们多卖些东西到北方,多赚些银子把此番的亏空都补上才是正事。”

    大宗售卖,官府的售价要稍高一些,以大米为例,江南粮食产量高,五钱银子便可以买到一石大米。此番以一个银元的价格售卖,高出市价44%,但是其他地区却还是五钱,七钱二分是卖出去的。

    假设粮食转卖他地,参与扫货的士绅、富户首先就要扛下每石两千两分的亏损,还要防着官府将他们转手卖到他地的粮食再倒卖回来继续支撑,只能存在库房里,等尘埃落定之后再行售出。

    “货物多少倒是不怕,就是害怕票号没了银元,咱们还如何扫货啊。”

    “左手倒右手,要有多少有多少。再者不是说南京造币局那边日夜开工吗,这个闸门是齐王府下给造币局和光复票号的任务与苏松常镇四府官府之间的政策矛盾造成的,官府便是知道了也需要协调,自家不知道关的,那就怪不得咱们了。”

    得月楼上一片哈哈大笑响起,官府并非铁板一块,各部门互相协调往往根本协调不出来个结果,最后只得不了了之。尤其是现在银元发行和抵制罢市、应对扫货等多般新事物同时出现,能够协调出来的难度实在大得无法想象。

    “弄不好过些日子他们反应过来了,还是先要到齐王府里扯皮、吵架,哪还顾得上咱们。”

    “不是弄不好,是一定如此!”

    腊月十三,府城百姓的抢购潮总算是过去了,但是扫货的力度却并没有下降。事实上,若非是人力、车辆、库房以及银元兑换速度等方面的限制,他们本可以直接将第一批扫货款直接抛出去的。不过撑了几天,官府的售货速度已经出现了刻意减慢的迹象,倒是银币兑换的速度却一点儿都没变,完全没有出乎他们的所料。

    “昨天夜里,顾贤侄带来消息,说是常州那边已经有些士绅决定参与了。就在刚才,老夫在镇江和松江的熟识也先后送来了书信,说是愿意共襄盛举。现如今咱们这边参与者越来越多,能够调动的银子也越来越多,倒是官府那边,只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王时敏轻抚胡须,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登时便引起了一阵阿谀之声。片刻之后,那个矮胖粮商姗姗来迟,见到众人便是第一时间就道出了此番的喜讯。

    “诸君,在下花了大钱,从府衙里得到消息,官府的库房里,存货已经见底儿了,明天只怕是连半个时辰都撑不下去!”

    听到这个消息,在场众人登时便是弹冠相庆。这几天虽然短,但是银子可是一点儿也没少花,先期的扫货款早已花了个精光,不下**百万两白银扔进去了,现在也总算是听见了个响儿了。

    “诸君不要高兴的太早,现在还只是第一阶段,官府还在不断的运货,咱们在接下来的几天还要再接再厉,冲过了这一关,这江南就还是咱们说了算。”

    成功的希望就在眼前,宴会也匆匆的结束,等待明天一早起来,亲眼看着官府被迫停止供货的那一瞬间。

    第二天一早,众人不约而同的赶到阊门大街,这里是苏州最为繁华的商业街,也是此次扫货大战的主战场,在这里观察情况是最为贴合整体情况的。

    众人在城门不远的一处三层小楼里落座,管家和掌柜的早已派出,待到开市的时辰,于票号里换过了银元,扫货如期上演,只是售罄的消息却迟迟不曾送到。

    “逊翁,快看,城西那边,有车队到了!”

    这些日子,运货的方向最主要的无非是浒墅关、吴淞江这两处。这两处的钞关和码头他们早已派人盯着了,消息并非没有,但是此前他们已经计算过了,以官府此前的运力来看,今天断货是必然的,而这两处运来的货物数量也没有突破平日里的货运量,原本他们还在为售罄的消息时时不到而疑惑,到了现在,一切也就算是了然了。

    “太湖,从太湖过来的!”

    车队入城,皆是从城西码头那边下来的货。后续的货物还在码头上等待,最先下船的货物便以着最快的速度运到了此间。

    “杭绣!杭绣!”

    “四明山云雾茶,云雾茶中精品。”

    “金华的白糖和冰糖,机械压榨,价廉物美。”

    “江西的大米,产自鄱阳湖畔,好地、好水、好良种。”

    “……”

    阊门大街上,全新的叫卖声响起,旧有的叫卖声也不过是停歇了片刻就再度响彻。小楼上,愕然无语了良久,王时敏深吸了口气,一把便拍在了案子上,震得茶杯里已然冰冷的茶水都溅到了他的手上。

    “浙江和江西是齐王收复最久的地区,必然也将会是他的底牌所在。咱们继续扫货,撑下去才有成功的可能!”

    近千万两的白银花出去了,抛开王家的那一百万两,各家各户分摊,也都是个不小的数字,现在已是真真的骑虎难下了。

    所幸的是,此前联络的那批常州、镇江和松江的士绅、商贾在接下来的几天先后携银赶到,大批的黄金白银加入战场,这场战事的前景也再度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时过数日,已是腊月十八,扫货到了第十天,官府的船队、车队依旧在不断的将货物运往苏州,其中有些船只已经为他们确认了是东海舰队淘汰下来的平底沙船,据说是准备等到各省的内河水师调整完毕后移交的,想不到却率先用在了这个地方。

    “逊翁,刚刚得到消息,扬州那边来了一大批淮盐,马上就到。”

    “淮盐?”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王时敏听过了此事,仔细的盘算起来,而他身边的那个私盐贩子却是登时就站了起来。

    “不可能!”

    私盐贩子所言非虚,淮南的盐场现在都在齐王府盐课司的控制之中,私盐制造不断的遭到官府的打击。但是,淮盐的生产、运输以及销售,盐帮有人脉、有渠道,都是能够插到手的,此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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