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有什么不好?宝钗容色出挑,性情沉稳大度,又是个知书识礼的。这几年在府里住着,与宝玉相处也好,时时还能规劝宝玉念书上进,对自己恭顺有加。更何况,薛家几代皇商,家资巨富,据着王夫人看来,少说也得百万以上。最妙的是,薛家的蟠儿,不成器。现如今薛家的大事小情,就有宝钗帮衬着妹子了,往后呢?一个不懂事的儿子,一个有能力的女儿,妹子这心,往那边偏可还不一定呢。
这样的女孩儿,往哪里去找?
贾母见她目光闪动,脸上虽是木然,却仍可看出几分不忿。当下冷笑,“你只知道宝丫头是个好的,可你想过没有,往后宝玉要不要出仕?出仕以后要不要岳家的扶持?宝丫头千好万好,出身一条儿就足以低别人一头。难道往后,你要让人提起宝玉来,就先说他有个商女的嫡妻?再有你那外甥薛蟠,可是能够对宝玉有助力的?我的话摆在这里,宝玉是我的命根子,你若是敢随随便便就跟谁定下了什么,趁早去说开了,也不要误了人家女孩儿,更不能害了我的宝玉。”
王夫人脸色憋得紫胀,垂在身侧的手攥的紧紧的,指甲已经掐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恍恍惚惚地出了贾母的屋子,隐约听见里边贾母吩咐:“鸳鸯,去看看玉儿那里可热不热。若是受不得,叫人多添了两个冰盆去。她身子骨弱,便是再热也不许她用冰。”
王夫人僵硬着转头看向一侧的跨院,目光穿过月洞门,能瞧见里边儿翠竹掩映,绿意盎然。那曾经是小姑贾敏的住所,如今,住着她的女儿!
心头冷笑,老太太啊老太太,你一心要让林丫头那个福薄命硬的林丫头来配我的宝玉,也得看看娘娘答不答应!
她是个行动派。在荣国府里,任何事情上,老太太无疑是最有决定权的。宝玉的婚事,老太太死活看不上薛家,至于二老爷那里,也是指不上的——他本来就是个孝子,老太太说什么,他只有附和的份儿,怎么会反对?再加上薛家的商户身份,他也一贯看不上。倒是林家那个被他看在了眼里,时常念叨着比宝玉要强上不少。
贾政这里不能指望,王夫人唯一的希望便是元春。如今元春贵为皇妃,又省亲在即,到时候自己亲弟弟的婚事,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
只是,须得让元春知道了薛家的好处才行。
隔了一日便是入宫去请安的日子,王夫人早早地起来了,按品大妆,也没带着凤姐儿,只自己坐车往宫里去了。
先去皇后宫里请安,然后才能往元春所住的凤藻宫去。
踏进凤藻宫大门,已经有元春遣出来的心腹宫女接着。王夫人随着小宫女走进去,看着凤藻宫正殿的朱红色雕花门窗琉璃瓦的屋顶,心中忍不住一阵激动——这就是天下最尊贵的皇宫呢!这是自己的女儿住的地方!荣耀之至,富贵至极!
“宜人,娘娘就在里边儿等候呢。”
小宫女将王夫人引到元春往日坐卧之所,躬身退下了。里边抱琴已经迎了出来,福了福身子,“宜人随我来,娘娘早上起来就念叨呢。”
元春身姿丰润,面庞秀丽。因为是见自己的母亲,也就没有穿朝服,只捡了一件儿鹅黄色圆领通身团花常服穿了,头上挽了飞凤髻,鬓边插着五凤钗,看上去既是端庄,又显出几分妩媚。
她久在深宫,位分虽高,圣宠却是淡薄——自从封妃后,皇帝根本就未曾临幸过她。当然,这话她是绝不会对家人说的。宫里位分高的妃嫔没有几个,元春根基尚浅,颇受排挤。往日里在宫中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逾矩,自然盼着能有家人来说说话,也是放松放松的意思。
哪里知道今天这母亲一进宫,才说了几句话,便抹起了眼泪。一行说,一行叹,却是与老太太在宝玉婚事上的不合。
元春叹了口气。从她心里来看,老太太的话就算是直白了些,却是一点没错的。不过,看着母亲眼角的细纹,她也不好多说别的话,只细声细气地劝道:“母亲,老太太别的话也就罢了,只一句,女儿却是认同。往后宝玉怎么着都得走仕途,断没有在内宅混一辈子的道理。女儿在宫里,不过是女人们之间的争风争宠,就已经知道,若是没有人扶持,凭你再好,也断难出人头地。更何况,日后朝堂上形势人事复杂百倍千倍呢?宝玉是您的儿子,也是我的弟弟,我焉有不喜欢他好的?母亲听我一句,别只看着眼前的薛家。”
“难道娘娘,也是觉得那林丫头好?”王夫人嘶哑着嗓子问道。
元春淡淡一笑,“母亲,林家也是世禄之家,几代列侯,家底并不比薛家差。”
见王夫人似要说话,忙又说道:“就算母亲不喜欢林表妹,难道世上就只剩了一个薛表妹可选?京中多少大家闺秀呢,母亲又何必非得薛表妹不可呢?”
王夫人眼圈红了,“不是我非要选宝丫头,实在是娘娘不知道我在府里的艰难。不说别的,就这省亲的事情,薛家帮衬了咱们多少?再者,凤丫头虽好,到底是大房的媳妇,焉有真跟我一条心呢?你父亲那里……”
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我是有多难呐……宝丫头出身虽低了些,可难得的性情稳重心地敦厚,又和我贴心……再者,管家理事也是把子好手,如今就帮着娘娘的姨妈照看家里的产业呢……”
元春描画的极为精细的两道弯眉略略一挑,“竟真有这么好?”
王夫人忙接口:“要不然我也不能存了这份心思啊。从他们进京起,我冷眼看了几年了,真没有不妥当的地方。娘娘想,娶妻取低呢。”
“罢了,等到省亲时候,我见见再说罢。”元春垂眸道,修长圆润的手指滑过粉彩茶盅的花纹,“上回让人捎话回去,母亲可接到了?”
“接到了接到了!”王夫人得了元春的一句话,心里已经痛快了不少,笑吟吟地拿出一只锦盒,“这是早就预备好了的,娘娘先用着,下回再送来。”
元春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落寞之色,“若不是没法子,我也不愿意让母亲为难。可这宫里,处处捧高踩低,我……”
“娘娘,我都知道呢。”王夫人见女儿眼睛湿了,忙劝道,“娘娘不要自苦了,该摆出架子的时候,还是要摆出架子才好,也省的那起子小人欺负了去。宫里该打点的,娘娘只管去打点,别的都有我呢。”
母女俩说了一会子话,也就到了该出宫的时候。王夫人因觉得有元春那一句“省亲时候见见”的话,多少放下了心事,笑容满面地走了。元春呢,因为母亲又送了银钱进来,自然也舒心的很。不过一想到母亲执意要将薛家的表妹配给宝玉,她细细的眉毛又皱了起来,这事情,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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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也有春天文/淡淅
一场落水,让古静轩从此成了顾瑾瑄,相府三千金,痴傻庶女。
一场穿越,爹爹慈爱姐姐和善,只是那偶尔滑过眼角的阴狠又是真或假?
相府水深,深的不过是难测人心。
旁人的鄙视和她何干?再多的轻视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无足轻重。
她顾瑾瑄这辈子只为自己而活!
本只想平淡一世,却不想她不去惹事事儿偏偏来找她。
渐渐付出水面的阴谋,慢慢露出狰狞的面容,这一切究竟是她的缘还是孽?
顾瑾瑄笑的凉薄:
她顾瑾瑄不求荣华富贵权霸天下,只求平平淡淡舒心一生。
但若天不予她,她愿持剑指天,颠覆一场又何妨?
!
第五十九章
更新时间:2013…1…30 20:44:29 本章字数:5394
王夫人回到了荣禧堂东侧的耳房里——这是她寻常坐卧之所。爱蝤鴵裻早就有金钏彩云两个迎了上来,倒茶的倒茶,打扇的打扇。
“宝玉呢?今儿过来了没有?”王夫人换了家常衣裳靠在榻上,问道。
“宝二爷来过了,见太太不在,就回了老太太那里。”金钏回道。
王夫人皱了皱眉头,“又没出去念书?”
金钏偷眼看了看她的神色,小声道:“太太忘了?原是老太太说,这些日子天气太热,怕出去来来回回的热坏了宝玉,所以先不叫往家学里去了。等着天气凉爽了,再去不迟呢。”
王夫人闭上眼睛,嘴角儿露出一丝冷笑。老太太这意思,不就是把宝玉拘在府里头,日日伴着那林家的丫头?亏她好意思!
不过,也不急在一时。如今元春听了自己的话,横竖是不会同老太太一个主意了。
至于那林家的几个……
王夫人睁开了眼,一时倒是难以抉择。留在府里,那真是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看着那林丫头每日里在宝玉跟前晃,腻烦死了她!可是若不留在府中,往后一些话可又怎么说?
正犹豫着呢,外头一个婆子跑进来,“太太,太太……”
彩云忙起身,出去喝道:“叫什么?难道不知道太太才回来,正歇着呢?”
那婆子一拍大腿,“彩云姑娘快去告诉太太,老爷要打宝二爷呢!”
王夫人在屋子里已经听见了,慌忙坐起来,也不等着金钏儿叫婆子进来,自己便先出来了:“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婆子也不过是跑过来传话的,一时哪里说得清楚?
王夫人只听得在外书房里,当下也不顾的别的,匆匆忙忙带着人往外书房里去了。
还没进门,就听见了贾政的怒骂声。王夫人推门而入,贾政一见,越发火气大了,手里的戒尺便高高扬了起来。
“老爷!”王夫人一声大叫,扑过去抱住了贾政的胳膊,“老爷便是教训儿子,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若是宝玉有什么不是,只管叫人去教训,何苦自己来?已经不是年轻的岁数了,老爷若是气个好歹,可叫我们娘儿们怎么过呢?”
又回头朝着呆若木鸡的宝玉道:“宝玉,还不给你父亲跪下?”
贾政已经骂了宝玉半日,这会子略略喘过了几口气。他本来就是气急了才要打宝玉,缓了过来也就罢了,毕竟老太太疼爱宝玉。大热天的若是打了宝玉是小,老太太心里不痛快倒是大事呢。
王夫人见他神色缓了,心下松了口气。扶着贾政坐在了红木圈背椅上,温声道:“老爷望宝玉上进的心,我是知道的。不过呢,宝玉到底还小,一步步教导就是了。老爷也不必过于求成呢。”
“他还小?”贾政的火气又起来了,“人家烨哥儿比他还小两岁呢,那都是姑苏的解元了!他倒好,到了如今连篇文章都做不出来!每日里调脂弄粉念些个伤春悲秋的诗词,难道往后靠着这个去下场?”
宝玉站在一旁,一声儿也不敢出。他今日这场算是无妄之灾——好好儿的跟老太太那里说笑呢,老爷就把他叫了出来,考问了几句文章,不过是略答得慢了些,就险些挨了板子!
贾政又劈头盖脸骂了一回,气喘吁吁对王夫人道:“你瞅瞅,他这如今十几岁了,文不成武不就!不但比不得他哥哥,就连比他小的烨哥儿兰儿都比不得!”
其实要说起来,贾政或许十天半月的也想不起来问问宝玉的功课。不过今儿一大早上出了门,就遇上了要往宁府里去的林烨。
见外甥两眼里隐有红丝,神色也颇为憔悴,贾政不免要问问为何。
林烨便道:“前儿义父留了一个题目,我做了两篇来,都觉得不够理想。昨儿晚上好容易有了些新的意思,没敢早睡,好歹写了出来。这就去给义父送过去呢。”
“虽然文章重要,你也得当心自己身子。文章一事,也不是能够一朝一夕的。”贾政叮嘱道。
林烨脸上露出一丝悲伤,“舅舅说的是,当初父亲在时也是这样跟我说呢。不过外甥想着,如今父亲母亲都不在,若是外甥再不能争气些,往后姐姐弟弟可靠谁呢?”
这好孩子!
贾政好生嘱咐了林烨一番,放他去了。心里却是感叹,自己没得这么个知道上进的好儿子。当初贾珠倒是不错,天分虽不是出类拔萃,却还知道自己争气,可惜竟没了。如今剩下的宝玉和环儿,不提倒也罢了。
俗话说,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没有对比哪里能看出差距?看自己的外甥,为了篇文章能熬到两眼通红不做出来不睡觉,自己的儿子呢?
越想越是生气,索性不出门了,只叫了赖大来替自己去工部告了假。这边儿便将宝玉叫了来,查问功课。
要说宝玉,与诗词一道确实有些灵气。就算是林烨,也不能不承认宝玉在这一方面要远远强于他的。不过,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诗词歌赋不过是寻常养性舒感之作,你要是想走科举,那就得老老实实做八股文才行。就算是历史拐了个弯儿,这科举取士一途,依旧存留了下来。
宝玉的性子,从小就是不喜欢弄这些,总说这世人借着文章追名逐利,最是文贼禄蠹一流。贾政不来问他,他哪里会用功在这上边?
因此贾政今天这一查,看他书法尚可,文章不能说一窍不通,却因为前边有个林烨比着,竟是让贾政丝毫也看不上眼了。
王夫人心里暗骂林烨不止,帕子压了压眼角,涩声劝道:“老爷教训儿子,我不敢说什么。只是有句话不能不说,当初咱们怎么对珠儿来着?虽是为了他好,到底害他年纪轻轻就……”
说着垂下泪来,“老爷便看在这个上边,也要对宝玉多些宽容才好。”
贾政骂也骂了,打也打不成了,颓然坐在那里,挥挥手:“带走带走!慈母多败儿!”
却说林烨进了宁府,却发现宁朗之还未回来。
“福伯,义父这几日都在忙什么呢?”林烨从跟着的小厮手里拿过一个小巧的食盒,“这是快意楼里新出的点心,我方才叫人去拿的。没放什么糖,福伯你吃最合适了。”
福伯接过来,肉泡儿眼圈都红了,“哎呦,小少爷还惦记着我……”
林烨笑笑,“瞧瞧福伯说的,我来了,你不是也把义父的好东西都翻出来给我吃?”
福伯一抹眼睛,笑呵呵道:“那奴才就大胆子受了,小少爷你去里边坐着,我叫人预备饭去。”
“别别,”林烨忙拦着,“义父没回来,我就不在这里吃了。回来往我家里的几个铺子转转,福伯你还想吃些什么?明儿我叫快意楼送来得了。”
福伯心里熨帖,“奴才得了少爷这句话就行了!”
林烨从宁府里转了个圈儿,骑着马往快意楼去了。
快意楼的掌柜姓石,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看起来精明干练。见林烨到了,忙不迭地迎上来,“大爷过来了?这会子正热,且去后边歇歇,吃盅子冰碎消消暑气?”
如今的快意楼里又推出了消暑的冰碎等物,十分受欢迎。
林烨一边儿往后边走,一边儿问道:“冰碎卖的如何?”
“您没见楼里都是点这个的?”石掌柜笑眯眯答道,“这个不比点心,没法带走。您瞅瞅,一楼的散座儿倒有一半儿是冲着这个来的。就是一样,咱们这两天买冰的成本可也不低。”
“不碍的。”林烨脚步不停,“咱们是头一年,所有东西都是打响了才好。我在京郊有两个庄子,等着天气凉了叫人建几个冰窖,冬日里多多存冰,留着明年用。”
快意楼后边儿是一处极大的宅院,里边儿也没弄什么奇花异草的,只一架胳膊粗的老葡萄藤缠缠绕绕地遮住了日光。巴掌大的叶子挨挨挤挤密密匝匝,将毒辣的日头都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