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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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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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见他不语,便说道“公子若要细看,便提灯就是。”

    刘民有略一犹豫,提灯起来,眼前一张秀丽的脸庞,大约十七八岁,峨眉秀目,樱桃小口,头上戴一只珠钗,脸上略施粉黛,虽不如刚才所见女子妖艳,却多了一

    分清新。她小脸微红,目光低垂,不敢看刘民有,适有一阵河风吹来,几缕发丝飘在脸上,她连忙用手拢住发丝,怕刘民有看不清楚。…;

    刘民有原本就不喜太过风骚的女子,见此女气质斯文清秀,心中喜欢,估计是这女子站得地段不好,所以才没让人选走。

    “那,那,你可愿意这个跟我…”

    “公子若愿意,那是小女福气。”那女子细声细气,还是不敢看刘民有,对胡同方向一指“公子请走前面,我随在你后。”

    刘民有边提灯走在前,此时纱灯渐渐熄灭。刘民有担心女子看不清道路,把灯笼往后移,过一会觉得不便,就对女子道“灯笼太小,姑娘可与我并排走。”

    那女子赶上两步,轻轻道“假母说与客人并走是失礼,我还是跟着公子好。”

    刘民有坚持道“我这里不讲究这些,姑娘可与我一并走,我们说说话。”

    女子迟疑片刻,走上前来,低头顺眉,略比刘民有落在后一点。

    刘民有对那女子问道“姑娘如何称呼,我还不知道,能否告知。”

    “公子可叫我莲荷。”

    “名字很好听,我叫刘民有,山东来的。”

    莲荷终于抬头,奇怪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很少有客人会介绍自己。

    刘民有正要继续说,脚下踢中一个小坎,一个趔趄。

    莲荷连忙过来扶住,道“公子小心些,这街上有几处破损,前面胡同也还有两处。”

    温软的小手扶在手臂上,刘民有心中一荡,胡乱道“你如何这么清楚。”

    那女子回答“我日日便在这里,自然知道。”

    话一说完,方觉不妥当,脸一红,头低下去。

    刘民有也知道自己问错,便不再说话,两人一会就走到街的中段。

    忽然前面一阵大笑。

    几个男子在街上边走边大声谈论,旁若无人。

    一男子大声道,“我等比之王公大臣也快活,每次来此,所费不多,数百女子任我挑选,总可选一中意之人伺我,想那王公大臣,家中虽妻妾成群,一夜也只是御一人,还要担心那妻妾争宠,吵闹不休。”

    另一人符合道“何兄说得是,只是此地歪妓颇多,名妓却少,只知做那皮肉营生,哪如秦淮诗词风流。”

    又一人一边用扇子挑起一女子下巴,一边说道“那我等便效法前辈,在金陵办一盛会,比出个女状元、女探花,便如当年莲台仙会,到时还请何兄做那莲台仙会赋。”

    第一人应道“定然、定然!”

    说罢三人又是一阵大笑。

    听三人说到“只知做那皮肉营生”,刘民有眼角瞥见身旁女子身子轻轻一颤,头越发得低,笑声中,街旁剩余的女子都看着三人谈笑,尽皆无声。

    刘民有加快脚步,带着莲荷走过这段街道,到了离胡同口只有几十步远。这一段没有纱灯照明,昏黄的小灯笼摇摇晃晃,勉强能看清路面。

    莲荷也快步跟在身边,走过这段,见左右无人,刘民有停下对莲荷问道:“莲荷姑娘,你好好的女子,若嫁一人家,过平常日子,也是好的,为何却到了这地方。”

    莲荷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她碰到的客人无数,只有刘民有一个人从她的角度为她想过,心中感动,突然有种想对他倾述的冲动,幽幽的回道:“小女就是扬州

    人,家中本有三兄妹,后来又有了一个弟弟家里穷,爹妈说小弟来了,没有我的吃的,说给我找了个有饭吃的人家,八岁时我就被卖到了这里,在假母家日日便是做…;

    活,到十三四岁,假母就让我接客,到如今也是,只是不知最后又如何还哪敢奢想那平常日子。”

    莲荷说到后来已带上呜咽。眼前这个男子虽然是才认识却让她有一种亲切感,她第一次感到她不是一件货物。

    刘民有听着她的讲述突觉悲凉,心中欲念全消,他平日听宋闻贤等人所说这个时代的青楼女子,几乎都是幼年就被卖入勾栏,全然不同于后世的**女,她们没有任

    何权力和自由,所有收入都属于鸨母,鸨母只供给她们吃穿,只有一些名妓可以保留客人所给小费,即便是名妓,凑足赎身钱回归自由后,还是要依附男性,如杜十

    娘这般名妓也是如此,普通**女年老色衰后,更要被再次转卖。过百姓的平常日子,已是她们最简单而又无法实现的梦。

    这世上如莲荷这样的境遇又何止千万,比起陕西河南易子而食,似乎还不算悲惨,但刘民有心中便如堵住了什么,说不出来,两人便又慢慢前行,一路无话。

    转眼到了莲荷所在的胡同,那胡同口前挂着两个大灯笼,还有十多步远,就有人喊“荷姐儿有客了。”

    里面一声门响,一龟公举着火把出来,带着献媚的笑,对着刘民有低头哈腰的道:“姐夫里边请。”

    刘民有站着没动,龟公奇怪的看着他,其他客人到这里,都是急色鬼般忙着进屋,这人却好。

    刘民有转过身,摸出一个约五两的银锭,放到莲荷手上,对莲荷道“我忽然记起明日还有要事,今日便不去了,你。。。”

    他本想说一些祝福,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伸手在莲荷肩上拍拍。便要回头。

    莲荷急忙拉住刘民有一只手道“是否小女刚才的话扰了公子雅兴?若公子不喜莲荷,院中还有一二姐妹,莲荷岂可平白受公子恩惠。”焦急之间,眼中又流下泪水,她希望这个人能留下来。

    刘民有摇摇头,此时他心中全无欲念,眼前女子的遭遇,让他觉得如同一个可怜的小妹妹,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和她过夜,他用手帮莲荷搽掉脸上两颗泪珠,说道“我明日真有要事,若以后得空。。。还会来看你。”说着轻轻推掉莲荷的手,掉头往客栈回去。

    那龟公等刘民有一走,笑脸立马一收,上来一把抓过银两,对莲荷道“既碰着个傻子,白给你银子了,还留他作甚。今日已晚,又有了银子,便当你接过客,若又象昨日般无客,便要将你一顿好打,明日饭也没有。”,说完转身进了院子。

    莲荷仿若没有听到一样,只是呆呆看着刘民有的背影没入黑暗,路上有打灯笼者经过时,又投射出刘民有的身影,明亮之间,脸上又滑下几滴泪珠。

    刘民有一路不敢回头,快步行走,身旁不时有男女相向经过,包括刚才谈笑的三人,一人带着一个女子。

    他走到客栈附近才停下脚步,街上纱灯全灭,前方一个茶铺中透出一点烛光,他心中烦闷,暂时不想回客栈,就在茶铺门外视线不及处站着,那茶铺中蜡烛也只剩下最后一点,三四十个还没等到客人的女子都集中到这里。

    这些女子正拼凑铜板,凑齐之后,跟茶博士又买来一截蜡烛,点燃后众人又坐下,等着看是否还有晚到的客人,若这节蜡烛点完还没有客人,她们便只有回去。…;

    “闲着无事,瓶儿姐你又给我们唱个曲如何?”一个年轻些的女子笑道“瓶儿姐以前可是秦淮花船出来的,唱得一口好曲。好多富家子都喜欢得紧。还争得打起来。”

    旁边女子纷纷起哄,那瓶儿姐年纪已不轻,透过脸上的沧桑,还可以看到昔日的美人风采。她幽幽回道:“那又有何用,年少时贪你美貌罢了,如今还不是这副模样。”

    开头那女子又说:“今日都这般晚了,我们都无客,想来回去也不免一顿打,听瓶儿姐唱个曲,也不枉了不是。”

    那瓶儿叹口气,只好笑道“那我唱了你们可也要唱。”,众女答应后,瓶儿姐清清嗓子唱起来。

    要分离,除非天做了地;

    要分离,除非东做了西;

    要分离,除非官做了吏。

    你要分时分不得我,我要离时离不得你;

    就死在黄泉也,做不得分离鬼。

    歌声,透着淡淡忧伤,到后来如怨如诉,一曲唱完之时,瓶儿姐的尾音在宁静的夜色中缠绵婉转,门外的刘民有一阵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

    。。

    注:本章改变自张岱《陶庵梦忆》之二十四桥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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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商税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交换姿势,再来一次。”

    第二日一早,陈新哼着号子,摇头摆尾的回到客栈,在刘民有的房门上使劲拍起来,“起来吃早饭去。”

    刘民有开了门,陈新进去坐了,一边得意的说起昨晚的女子,意犹未尽,刘民有则自己打水洗脸,没跟陈新说及昨晚自己也去过。

    两人等到海狗子回来,出去吃过早饭,就一路往扬州城内走去,在城内草草游览一番,扬州虽在江北,但景色习俗和江南相若,也是同样的繁华不输于南京。

    陈新等人混到中午,在钟鼓楼汇合了周来福和宋闻贤一行,宋闻贤这次又买了几本书,一停下就念念有词的在一旁看,还不时仰头眯眼的盘算,好像看得还很费劲。周来福上午也只草草转了一下,他还是希望在运河边买门市,陈新想起昨日那个丁丁,带着众人返回钞关,看到了等在那里的丁丁。

    陈新请丁丁到了一处茶楼,还有周来福、宋闻贤和刘民有同坐一桌,那丁丁有心投靠,态度比昨日还要恭敬些,看得出其他几人都是心腹,很客气的一一见礼。

    陈新先介绍了一番自己一行,只说是登州来的富商,然后微笑着对丁丁问道:“昨日所说之事,丁兄可思虑好了?”

    “回公子话,小人知道公子是富贵人家,但具体做何事,还请公子指点,若是在下能做的,在下才好答应,否则误了公子事大。”

    陈新道:“丁兄说得不错。”他对周来福点点头。

    周来福对丁丁道:“我家主人打算在此开一商铺,销售南货,还采购一些其他物资,若是丁兄愿来,便作此处掌柜,负责售卖和采购,但银钱由账房管理,每月的工钱可与我谈,除此之外,还有每年按利润的奖金,具体的奖励法子,我这里有章程。”

    “那运河上的运送是如何?”

    “初始阶段都不由咱们管,南货自有人运来,若是客商来买,便由他们自行负责运送。”

    丁丁听了,低头想了一阵,对周来福问道:“如此倒可,不过我久在此处,有些船东也识得,若他们有难处,小人也可帮他们联络。”

    周来福对丁丁还不太了解,正好顺着这话问道:“自然更好,丁兄有这些路子,在此处原本可是做的牙行?”

    丁丁点头道:“正是。”他说着拿出一个帖子给周来福看,周来福看后递给陈新。

    陈新翻了一下笑道:“原来丁兄是拿了牙贴的。”

    刘民有在天津时多半是直接销售,运河上的生意都是邓柯山在跑,对这些运河牙行不算太了解,接过看了问道:“请教一下丁兄,扬州售卖是否都要通过牙行?”

    丁丁拱手道:“不敢当请教二字,按扬州府此处的行规,凡鱼盐豆谷,车船骡马,非经纪关说则不得起行,此外各行购销,缴纳商税,也皆是由牙行申报。”

    陈新微微动容,这牙行岂非成了税务局的协管,问道:“不瞒丁兄,我等生意原本在北边,有人照拂,无人敢来说商税一事,但扬州此处初创,便请丁兄细细说说牙行之事。”

    “陈公子下问,小人自然言无不尽,牙行分官牙和私牙,官牙亦有贴,多是些官吏的亲眷之流,小人这般的便是私牙,扬州、仪真、瓜州皆是上千之多,牙贴每年一换,交贴银五钱。”…;

    丁丁继续道:“牙行最多的事,便是帮着客商买进卖出,从中收些佣金,还有便是按货品核算商税,报与上官照查,但现今多隐瞒不报,税银由牙行与客商协商分润。”

    陈新在大明是从来没交过税的人,他一到威海便有背景,杨云浓连田赋都收不到,别说商税了,后来周洪谟设卡收过,但是基本属于收买路钱的类型。他一直想以后在辖区征收工商税银,此时听到丁丁说及,不由问道:“光凭牙行就能吃下?”

    丁丁恭敬的道:“自然不行,牙行的银子要与府县各官分润,多半是入了这些大人的口袋,一些大的牙行年入巨万,小人这样的,一年也要交上数十两,有些月份交少了,上官便不喜,扬言明年的牙贴不发,所以有时没有生意,也得自己贴银子交上。这些是私下的,明面上每年还需交牙税。”

    陈新笑道:“听起来也不算少嘛。”

    宋闻贤插话道:“正好我上次在京师听过此事,北通州一年的牙税有四千余两,若是如此算来,天下这许多州县,一年的牙税至少有五六十万两。”

    丁丁道:“定然有的。”

    刘民有惊奇道:“这是田赋之外的,为何朝廷老是拖欠咱。。。老是没银子?”

    “刘公子不知,这些牙税都是留存,不在起运之中。”

    陈新拍拍手,对刘民有低声道:“就是地税。”刘民有点点头,这大明的商税并非没收,听这个丁丁这样说来,至少在运河沿线收得还不少,只不过都通过这些牙行进了各位大人的腰包,其他地方的陆路运输税卡更多,该收不该收的都要去设卡,就如周洪谟在文登时候干的,所以地方上能搞商业的都是些缙绅和官员,普通的人只能做做担郎和零售,不然路上这些卡子就能让他破产。

    运河上一年南来北往商船无数,既然有商税的大旗,下面就有可运作的空间,难怪周洪谟拼了老命也要去争临清参将,估计好处也是不少的。

    周来福听了,觉得用本地人这招不错,否则光是这个牙行便难以应付,他想起昨日船东说去钞关交税,又问道:“那钞关税又是如何缴纳?”

    宋闻贤代答道:“钞关并非商税,钞关税都是要交京师的,却不是有多少收多少,每年户部先下一个定额,分到七个钞关,若是年底没收齐,便考绩不合格万历年间或二十万,或四十万不定,现今已经是定在四十万上下,至于每船详细如何查收我却不知了。”

    丁丁补充道:“先生说的是那是钞关税船东交的,也不是按货给银,皆因船上难以腾挪,无法查验货品多少和价值,是以不税其货,皆以船料收钞关银,按漕船梁头广窄为准,以每五尺计银一次多者不算。”

    陈新点点头,经这丁丁一说,他对运河生态有了更清晰的了解,运河商税大多进了官吏和牙行腰包,客商也有好处,因为他自己也能少交些,唯一吃亏的就是朝廷,但朝廷似乎从来没把吃了亏的觉悟。

    陈新对丁丁道:“丁兄说得清楚,方才周掌柜已经把咱们的生意说了,不知丁兄是否拿定主意?”

    丁丁忙道:“多谢陈公子看得起小人若有商铺又有商路自然比小人这般做个不入流的牙行要好,小人愿到公子手下效力。”

    陈新笑道:“如此甚好你的月钱和奖金你和周掌柜谈,以后你自己的牙贴银和牙税,都由铺中出你便安心给我做事,扬州此地通衢大镇,你把这里做好了,以后本官还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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