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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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 第2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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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香在他手上一拍,陈新嘿嘿一笑,傻和尚吱呀一声拉开门,对着陈新傻笑道:“陈大人可早哩,这天才刚刚亮。”

    这里是刘民有的住宅,也在校场旁边,夹在民事部和军营之间,这个夹道的南北两头都有巡哨,夜间还有试验出来的第一批三只军犬,加上住宅附近的卫队,这里大概是登州最安全的地方。

    陈新大摇大摆走进去,随手就给了傻和尚一个红包,傻和尚欢天喜地的接了,打开一看却只有一钱。

    刘民有还在饭厅里面吃着饭,端个一碗扁食走到门口,全身穿着厚棉袄,头上戴着个有护耳的瓜拉帽,陈新一看就哈哈笑道:“刘兄明明是个高富帅,还要装成这副模样。”

    里面吃饭的李冉竹和门子丫鬟全都出来迎接,刘民有家里面是最不讲规矩的,连丫鬟婆子厨子都是和主人家一个桌子吃饭,陈新乐呵呵的给他们都发了红包,里面都有一钱两钱银子,发完之后全部人都兴高采烈。

    刘民有也给陈新家人发了红包,到他们今天这个地位,需要去拜年的不多了,陈新在门口摆了桌子和白纸,有个管家守着,一会他打算去给吕直和王廷试拜年,回来看看门口的名单就行了。

    他家的院子颇为宽广,里面的雪已打扫干净,两家的家眷都在院中玩耍。有些丫鬟点着鞭炮,不时传来一阵阵的惊叫。

    两人进了书房。陈新坐下觉得很冷,不由骂道:“你家的丫鬟也太懈怠了。明明今日是初一,书房里面居然不升火,难道不知道刘大人要在这里收礼?”

    “也是我忘记了提醒,其他两个丫鬟都回家了,就剩下一个,早上还要在厨房帮忙。”

    “难怪才这么几个人,红包都省了。”陈新捂着衣服躺在熊皮躺椅上,刘民有出门去吩咐了丫鬟升个炭炉进来,回来看了陈新模样。在他腿上轻轻一脚骂道:“你最近都没有啥事情,为啥一早起来就在打瞌睡。”

    “怎么没事。”陈新把脚收回去一点,不满的说道,“做完年三十,陪她们打马吊,打到大半夜才睡觉,小孩还不停哭,根本没睡好,我在你书房休息一会。等会还要去见王廷试他们。”

    刘民有有些好笑的道:“我这里马吊都凑不齐人,昨晚去了北门夜市,猜了半晚灯谜。”

    陈新眯着眼睛问道:“李冉竹家里好歹是个封建官吏,就一个亲戚都没有?”

    “不知道。她也在到处托人打听,我只知道她家最先在南方,她爹曾在吴川县为官。犯事之后广东的巡按要让他家拿五万两出来,他们自然交不出。家里面祖婆和老妈都被按察司的衙役逼得上了吊,似乎只剩了一个弟弟。最后抄家之后就与家人失散了,现在这通讯条件,一失了联系,便再难寻得着。”

    陈新听完笑道:“得亏是遇着你,不然这小娘子还不知会如何。”

    刘民有突然对陈新神秘的问道:“你家那少爷生出来可就是锦衣卫,到底跟谁姓,定下来没有?”

    “取名陈继华。”

    “咦,不是第一个儿子要跟着他妈姓么?”

    陈新得意洋洋的道:“丈母娘压根就没再提这事。”

    刘民有笑道:“她当年给你提条件的时候,恐怕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当上了太子少保,这可是文官都很难达到的,估计她现在也没胆子提这事了,堂堂三少的大官,要是长子都不跟你姓,那还不被同僚和下属笑死。日后的荫职也是不容易得到的。”

    “她不提么,我就装作忘记了。”

    此时丫鬟提了火盆进来,冰寒的屋子里面顿时有了暖意,等她出去后,陈新坐起来道:“团练总兵,还是你来当。”

    刘民有惊讶的问道:“这,我不是管民事的么,怎地把军职给我?”

    “这是朝廷的军职,在咱登州镇不算军职,你只管挂个名就是,预备军练兵的事情自然有祝代春他们管着。”

    刘民有还是犹豫道:“军队里面那么多营官,都看着这个二把手的位置,你这么扔给我一个民事部的头头,他们该得不舒坦了吧。”

    陈新切了一声,满不在乎道:“刘兄,军队不需要二把手,只需要属下各司其职,有个二把手我才不舒坦,而且那个二把手也不会舒坦。”

    刘民有摇摇头,“我不想当总兵,挂名也不当,军民还是分开一点的好。”

    “那就让黄思德来当。”

    刘民有连忙道:“那我来当吧。”

    陈新似乎早知道会如此,耸耸肩膀就算是定下了。

    刘民有几口将扁食吃完,舒服的点起一根烟,每年的春节原本应该是他心情最放松的时候,全天下都在放假,包括辽东的后金也要过年,大明从上到下都没有人上班。

    刘民有回到明代后,也发现了一个古代的好处,就是没有电话,这些科技手段既带来便利,也带来烦恼。在这个时代,至少不会担心半夜被一个电话突然叫醒,然后让你去办公室加班赶投标方案。

    实际上到了威海后,就是崇祯元年和二年是没事情耽搁的,崇祯三年春节那次在北直隶勤王,崇祯四年春节在和孔有德打仗,整个文登都处于戒备状态,今年总算是可以在家过了。

    “你说。”刘民有吐出一口烟,突然问道,“到底哪里算咱们的家?我现在想起来,天津、威海、文登、登州都住过,这两年出差。登莱到处跑遍了,在哪里都没住过多久。好像对哪里都没特别深的印象。”

    “想这玩意干嘛,你的家该是在天津那个套三的按揭房里面。不过那玩意还不算你的,三十年后等你还完了贷款才算。我么,上辈子那个家不提也罢。”

    刘民有出神的望着屋顶,外面到处放着鞭炮,远远传入书房之中,好半响后陈新才道:“你知道我的目标,注定了要到处跑,没有哪年是不打仗的,明年我估摸着。辽南得打,流寇也得打,如今流寇把山西祸害得差不多了,迟早要突入中原,军队要打仗,商社钱庄要跟着扩张,军队走到哪里,商社就要扩张到哪里,你恐怕也要多出几趟差。”

    “流贼和建奴。你准备主要对付谁?”

    陈新长长出口气,“流贼我就是想对付,也要对付得过来,根据各地传来的消息看。流贼战法已经自成一派,核心精锐的机动力奇高,随行的大批流民则完成后勤任务。依靠这些精锐抱团抢掠,击溃他们不难。要抓住他们的精锐很难,没准没剿灭他们。把自己的人马拖垮了。这两年估计战场会在北直隶、河南、山西交界地方,商社要在河南几处大城市建立据点,承担兵站的职能。咱们的军队一进中州,那就是完全的客兵,就大明这种低下的地方动员能力,加上这群地方官的做派,军队不抢劫很难找到粮食,而一旦开始集体抢劫,则军纪荡然无存,什么训导都难以挽回,我宁可多花些银子,保持这支军队一贯的面貌。”

    刘民有对此当然没有意见,登州军最让他自豪的,便是那种职业军队的风采和荣誉,如今的财力也是可以支撑这种职业化的。今年登州军饷拿到了五十二万两,其他收入算起来超过七十万两,这还是在登州遭逢大变的情况下,有半年的时间贸易并不稳定,军饷看着提高了,但是增加部分都抵了退养金,暂时不用发出去,分红的利润也是不发的,只是给军需司发了一个分红清单,军需司自己按各兵的比例算到人头,然后登记在每人的兵册上。

    去年四海商社的收益受到了登州本地动乱的影响,加之临清的烟草竞争,利润率约在五成,不过也让各部士兵大为惊喜。去年的退养金入股还不算多,军需司还预支了一年,但今年新增不少士兵,如果要保持收益,那就要持续的开发新产品,扩大商业利润。

    这个分红牢牢控制在登州民政体系手中,军队和民政由此联系更加紧密,军律中也加入了对分红的处理,一旦出现抢掠、抗命、逃跑等严重违纪,这些都要全部扣掉,加之屯堡中的固定资产和家眷,形成了严密的控制体系。一旦逃跑就意味着全家人失去财产和生存的机会,士兵几乎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只能拼力死战。

    登州组织结构的效率远远超过大明军卫,也远远超过后金的八旗部落制,各种职能机构的配置能产生更大的动员力,只要陈新的财力允许,登州每个丁口都能在战时产生一分力量。就算登州军没有严格训练,光凭这个组织体系产生的约束力,也能让士兵战斗意志完胜大多数营兵。

    刘民有计算一番后,对陈新说道:“上半年你可以把一个营转为满编,下半年应当能再转两个营,不过得看我的新产品,若是能做得好,明年你再转两个营满编也是可以的。”

    “光靠新产品还不够,商业上不能心软,王二丫在临清就干得不错,那些缙绅不讲道理,咱们就得更不讲道理,吴坚忠那个镖局已经在济南、临清都设好分号,以后各地掌柜不必打报告回登州,就近调动镖局里面人手,实在棘手的,才调动登州的行动队。”

    刘民有听了没有说话,王二丫在临清做得有点出格,死伤的无辜超过百人,后来还强占了东岳烟厂的工坊,当上了临清烟业行会会长,通过这个行会分包给那些小作坊生产东岳牌香烟,利用地理优势减小成本,主要制作那种低价卷烟,与文登香不再是同质的竞争。

    不过王二丫也遭遇了两次刺杀,一次是东岳老板的亲友,一次是另外一个缙绅,王二丫还受了伤,秦荣等人又进行了报复,手段同样十分残酷,内勤行动队留下了五个人,专门保护王二丫的安全。王二丫还坚持在临清办公,生意迅速的超过了崇祯四年。

    刘民有有时自己想想,他若在王二丫的那种处境里面,或许还做不到王二丫那个程度。虽然他还是很不认可这种手段,但整个商社的人都是一片叫好,情报局和中军部有些知道内情的,也是一片赞扬,称王二丫为女中豪杰。刘民有最后只是写了一封信,让周来福传给王二丫,希望她不要再继续扩大打击面,尽量不要伤及无辜。

    “王二丫这种做法,还是太过了些,山东官场也该再多用些力,全用暴力终究不妥。”

    陈新知道刘民有心软,想想道:“开年后我派人去一趟济南,拜访一下徐从治,有了临清的例子,山东官场总会给些面子,不动武是最好。行了,今天过年,别扯这些工作的事情,等到初六咱们先合计一下,把今年的目标再细化细化。”

    陈新抹抹脸站起来,“俺先去给王大人吕大人拜年了,晚上咱们两家一起吃团圆饭。高高兴兴过个年。”

    走到院子里面,陈新招呼了卫兵准备出门,却见王码夫正等在二进的门口,陈新看他表情就知道没有好事。

    果然王码夫凑过来递过一份情报道:“大人,临清站急报,流贼三十六营一部,上天龙及黑心虎两支,经吾而峪口越过山西界,进入涉县,图犯武安。另有零散贼骑现于平定州、怀庆、卫辉等地,直隶兵马皆在真定、保定附近戒备,只是河南毛兵人少力弱,恐难抵挡,现有昌平左良玉、蓟镇川兵总兵邓圯,石柱土司马祥麟、张凤仪等人应援河南,川兵乃经山海关回调四川之石柱兵。”

    陈新拿过看了一眼,奇怪的道:“石柱兵怎么要走了?”

    王码夫如同人肉检索一般,马上回道:“京师站有过消息,石柱兵久客思归,大凌河时后金兵刚撤走,川兵便闹着回乡,第一批由秦翼明带着已还镇。如今剩下约六七千川兵,分别由邓圯、马祥麟、张凤仪带领,邓圯是辽镇将官,马祥麟、张凤仪则为秦良玉儿子和儿媳。”

    陈新回忆了一下地形,自语道:“北起固关,中间涉县,南边还有怀庆、卫辉,这伙好汉很有长进嘛,都知道故布疑阵了,沿着太行山把战线拉开近千里,几千官兵撒下去人影都看不见,山西的东南边界怕是处处风声鹤唳了。”

    王码夫低声问道:“大人,咱们要不要准备一下,朝廷迟早要调咱们的。”

    陈新把情报随手扔回王码夫,“不用准备,咱们继续过年,你给宋闻贤传一封急信,让他去拜访一下温相和梁廷栋,尽量多说说咱们登州的难处,总之让朝廷多拿些东西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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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边检

    第八十章

    崇祯六年的正月十六日,已数日没有下雪,青州府与昌邑交接处的官道上,积雪被往来的人马踩踏后,变成脏兮兮的污色。流民比往日少一些,偶尔可见一些青州府的快手巡视。

    一群一群河南来的流民正在风雪中奋力前行,这伙流民有两百人之多,他们来自相邻的几个村庄,在流浪过程中互相抱团,对抗那些本地人,有些时候甚至也强抢些东西。

    十多个骑马的人从昌邑方向过来,流民纷纷躲到路边,让开大路给骑手通过,他们在绝境中有穷凶极恶的时候,但面对强力的时候往往也会表现出懦弱。

    这队骑手没有打旗号,除了两三个穿文士服的人之外,其他都穿着劲装,护卫着两辆马车隆隆而过。马车中坐的是外务司副官杨云浓,是专程去济南拜访徐从治。

    徐从治这个人颇有胆色,他是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这一科人才济济,一甲的有施凤来、张瑞图,二甲里面有钱龙锡、成基命,三甲里面的左光斗、杨涟、熊文灿、刘宇烈。徐从治也在三甲里面,虽然他比不了钱龙锡这样的,却也比一般的同年官运亨通。

    他最先是到了桐城当知县,历任到济南府知府,然后又当过山东布政司右参政、督粮道、分守道副使、兵备道,现在终于做到了巡抚。基本地方上的普通文职官职都当过了,期间参与平定闻香教作乱,又曾在崇祯元年孤身赴蓟州。平息了蓟州的那次乱兵事件。原本时空里面,他和谢琏坚守莱州。最后在城头上死于红夷炮的炮击。

    陈新并不知道徐从治守莱州的事迹,但徐从治前面的履历来看。他对这人比较重视,当然他自己是不适合直接去拜访的,毕竟徐从治谈不上什么交情,走去吃个闭门羹很没面子,而且武将擅离信地去拜访地方大员,万一被徐从治弹劾一本,确实是居心叵测,那就是个大麻烦。

    好在有外务司,副司长杨云浓有个远房侄子在山东巡抚衙门作参随。能在徐从治面前说上话,先去试探了一下,徐从治有接洽的意思,杨云浓还没过完大年就出发了,赶着去面见山东巡抚。

    马车吱吱呀呀的走远了,难民们又回到烂兮兮的官道上,难民的尾巴上,出现了四个穿着褴褛的和尚,他们身上的方袍又旧又脏。样式为宽袖方形,因而称为方袍,自宋代以来的僧服就大致是这个样式。

    他们头上都带着僧帽,两鬓能看到一些短短的发根。其中一人两鬓花白,显然上了年纪。

    一个三十左右的僧人对那老和尚低声说话,一口的河南口音。但说的事情,却是辽东。“额驸,奴才来过此处。再过去几里路,便是昌邑县界,那边就属于登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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