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两个百总非常干脆。两人都是参加过固安之战的老兵了,对打仗已习以为常,只是对这么年轻的千总有些不适应。
朱冯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摆官架子,本来这两个鸳鸯阵局就是临时抽调。虽说级别有差距,但毕竟不是直属的手下,而且对方还是老资格的军官。
朱冯对两人敬礼道:“麻烦二位。”
“一切为了登州镇。”两个百总赶紧回礼。互相拍拍肩膀后,两人各回所部招来旗队长和队长安排阵线。
朱冯此时才转头看着赵宣。他迟疑了一下才道:“训导官大人,属下打算坚守此处。因东江镇所部已往北而去,若我等撤走,则东江镇皮岛兵被包围,被一鼓而灭甚为可能,若是困在中间,则更加难办,钟大人救援起来将费力百倍,不救亦是不行的,否则以后谁来帮俺们。。。”
赵宣笑着挥手打断道:“你指挥你的,我只是训导官,管不了如何打仗。”
朱冯低声道:“那请大人先行撤退,大人是营训导官,营中还有好多急务需要大人去处置。”
赵宣摇摇头,抽出自己腰上的短铳,又拍拍腰间的戚家刀笑道,“都是当兵的,啥急务能比打仗还急,你不用管我,我是崇祯二年的老兵了,没有临阵撤退的道理。”
朱冯急道:“大人,属下的意思,是请您去向钟大人求援。”
“不用说了,求援你该派塘马去,我该去做我自己的事情了。”赵宣提着短铳转身走去了正面,胸墙正在成形,赵宣大声喝道:“兄弟们加紧干,让鞑子看看咱们登州少年的威风。”
下面一片和应声,“青年近卫营万胜!”
赵宣大声的喊着号子,阵地上热火朝天,胸墙很快到了半人高。朱冯在前线奔忙,招来第一连所有小队长,给他们一一划分射界,设定距离和射界标志,并亲自带领近战兵开始布设一步长的铁蒺藜。
探路的哨骑飞快的出现在前方,五个只剩下了三个,三人打马狂奔,后面跟着冒出了七八名后金骑兵,这些穿着银白色盔甲的后金兵很快发现了登州兵在修筑工事,他们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打马迫近,到了百步左右跳下马来,拉开长长的步弓抛射轻箭,试图干扰登州兵修筑工事,很快就有几人被轻箭射伤。
两个掩护鸳鸯阵小组立即一左一右出击,分别以两列纵阵接近,前排圆盾和方盾掩护后排,这是登州镇起家时候学习戚家军的战术,各种应用早已无比熟练。
靠近到三四十步之后,后排佩弓箭的战兵开始还击,登州的山民同样不少,很多人也是自小打猎,入伍之后营养能跟上,严格训练后射术十分精湛,那七八名后金兵各自为战,加上又是仰射,所以虽然射术更佳,却比不过互相掩护的登州弓箭手,看到一队登州火枪兵来支援后,很快骑马往后逃走。
三个逃脱的哨马来到朱冯面前,略带惊慌的道:“千总大人,建奴成千上万,至少在三千以上。”
朱冯微微点头,温和的道:“稳住心思,你们是哨马。不是说评书的。以后不要说成千上万这种话,看到几千就是几千。”
三人稍稍平静一点。朱冯才对他们道:“去阵线上,准备参加防御战。”
就在几人说话的功夫。登州的胸墙还没有修筑完成,闷雷般的轰响已经由远而近,远处的山道上冲出源源不断的骑兵,进入登州阵地前的的浅浅山谷中。在朱冯的远镜中,黑色的人潮头顶上各色旌旗飞扬,其中不断分出小队,往两侧延伸,正面越来越宽,跃动的人头密密麻麻布满前方谷道。那里比登州镇防线的位置稍低,从防线的位置看过去,人潮一眼望不到头。
所有军官都在喝令士兵停止施工,优先检查弹药、枪械和火石。四个鸳鸯阵小队部署到了前方,防止对方骑兵突袭。士兵检查完弹药后,又开始继续挖胸墙。
此时的赵宣闲了下来,他紧紧咬着嘴唇,手不自觉的抖动着,一直停不下来。眼前的后金军越来越多,就他所见已经超过一千,后面的加上的话,必定会超过数千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
赵宣四处看看,所有人都在忙碌,军需官在分发备用弹药。打水回来的士兵在分发椰瓢,炮兵在调炮。没有人注意到赵宣的失常。
远处蹄声隆隆,赵宣的手抖动越来越厉害。脸色也开始发红,他一贯就胆小,虽然在军中多年,实际上从来没有直接参加过战斗,更没有杀过人。即便是看过那么多尸体后,他仍然有点晕血,以前都是在相对占优的形势下,这次确实兵力悬殊,而且阵地极不稳固。
赵宣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手,他装作低头看着地面,把手插在了军装的腰包中,死死的握成拳头,右手挨到了腰袋中的一封书信,是家中来的信,去年年底时,有个小妾来平度军营探亲,现在已经有喜了,他将很快有第四个小孩。
赵宣心中的紧张突然消散了一些,他在衣袋中死死抓住衣料,手终于稳定下来,他的亲兵此时才从阵线上回来,方才亲兵也去参加修筑胸墙了,此时满头大汗的跑回来对赵宣问道:“大人,您的短铳装填好没有?”
“啊?”赵宣这才想起,他连忙道:“二子你帮我装填一下,我装这东西不太熟练。”
二子赶紧上去抽出赵宣鞓带上的短铳,首先给赵宣挑了一块好的火石夹好,又从赵宣弹药包中取出一枚短铳定装弹,熟练的装填起来。
赵宣看他装得很快,不由夸奖道:“二子你平日练得可好,此时还能装这快。”
二子憨憨的抬头递过枪笑道:“俺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赵宣听完呆呆接过枪,片刻后摇头喃喃道:“亏我还是训导官,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二子教我,我就是干这个的,怕有啥用。”
远处号角声响,将赵宣拉回了现实中,山谷中的后金军陆续下马,登州兵居然这么快就修筑了防线,他们的突袭变成了攻坚。
后金兵需要从追击队形转变为攻坚队形,山谷中地势不平,也并不宽阔,他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此时开始在山谷中整队。登州镇的胸墙在士兵疯狂的修筑下已经完成,地上断了一堆的铲子头。
掩护的鸳鸯阵开始后撤,登州阵形成型,四百六十多名登州士兵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环形防线。朱冯快速估算了后金已经出现的兵力,向塘马口述了军情,两名塘马带着情报和这支小小军队的希望往通远堡飞驰而去。
后金大鼓响起,黑压压的后金兵盔甲闪耀往前推进,队列安静而整齐,依然展现出了强军的姿态。一些白甲兵进入两侧山林,看样子要绕到后方进攻登州阵地。
登州阵线刚刚部署完毕,士兵们喘息后安静片刻,气势上稍落下风。赵宣突然抽出刀大喝道:“鞑子来送死了,青年近卫营兄弟们,即墨兄弟们,登州好汉杀建奴啦!”
“杀建奴!”数百支兵器一起挥动着,数百张年轻的满是汗水的脸孔上,充满着亢奋的激情,疯狂的和应着。
一声轰鸣响彻山谷,四磅炮往后一退,一发铁弹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向着远处的后金兵人潮扑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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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血道(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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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地上一股浓重的白烟腾起,一枚小铁弹划过谷道上空,勇不可挡的一头扎进密集的后金人丛中,骨裂筋断的啪啪声连成一片,几件兵器打着转飞上半空,涌动的人头中沿着炮弹的方向刷刷空出一条线,那枚三斤铁弹将所有能量都转移给了后金军。
队形中一阵波动,领兵的拨什库等军官大声吼叫,后面的甲兵飞快赶上,队列又变成一片齐刷刷的人头,第二声炮响又立即响起,重复着刚才的情景。
狭长而密集的阵形让后金兵几乎无从分散,但接近时又必须保持密集阵形,否则攻击将变成添油战术,优良的射界让四磅炮只需要打中大路,就能给后金军造成严重伤亡。
炮击一直集中在后金队列前方,虽然不断在补充,但其锋头也变得凌乱。每一轮炮击后,登州镇的阵地上就是一片欢呼。
“士气很高?”草河堡方向道路北侧的一处山头上,皇太极缓缓放下远镜,这股登州军飞快的在道路上布防,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就建起了胸墙壕沟。
这让皇太极雷霆万钧的突袭戛然而止,他们与登州镇交战多次,骑兵显然无法在这样狭窄的地形突破坚固的防御阵地,倒下的马匹会把路堵得一塌糊涂,后续进攻也无法再开展。所以皇太极被迫停下脚步,以后金最擅长的步战对付这股小小的登州兵。
而对方阵地上战役高昂,却再次让他错愕。在他的认识中,面对如此巨大的人数差距。没有哪支队伍还能保持这么高的士气。
济尔哈朗在旁边道:“大汗,这股明兵只有数百人。虽是登州镇的,但奴才估摸着,两轮也该打下来了。”
皇太极淡淡道:“朕所惊异者,是这股登州兵咋遇强敌,竟然能毫不慌乱选择有利地方布阵,若是大股兵马,会有登州的强将在其中主持,如朱国斌、钟财生、代正刚之流,他们有这个本事。但这小小一支人马,为何也能如此从容不迫战意昂扬,难道那登州真的强兵猛将辈出不成。”
济尔哈朗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正不知如何回话时,前方大鼓响起,节奏平缓,后金军中一阵呐喊,冲击就快开始了。皇太极的注意被吸引过去,济尔哈朗正好退开。
皇太极突然又开口道:“济尔哈朗!”
“奴才在。”
“你亲自领督战队。就是这些甲兵死光了,也不准退一个回来。”
。。。
第一波后金军约在五百人,从朱冯的角度看过去,这一波已经与后面的一波拉开距离。这一轮攻势大概就是千人上下。更后面的地方,新加入的后金军正在前队空出来的地方整队,前队留下的大批战马给他们造成了麻烦。这些奔袭的后金军没有足够的包衣,后队甲兵只能自己把那些马匹牵走。否则他们无法进行集结,后面的队伍也无法进入谷地。
朱冯心头大定。这个作战阵地十分优良,道路两头都比阵地要低,正面是最容易投入兵力的地方,也是登州火力最强的方向,除了中间那门四磅炮,两个鸳鸯阵局的两门虎蹲炮布设在正面两翼。
侧后两翼的山林茂密,后金兵想在里面发弓箭仰射也颇为不易,茂密的树林也使得后金兵无法在那里集结重兵,他们在两翼的冲击阵形必定十分零散,而且后援投入的速度也很慢。
后金军进入两百步,四磅炮停止实弹射击,较高的位置虽然有利防守,却让四磅炮的射击死角增大,几名炮兵乘着这个时间给火炮散热,用蘸水的清膛杆洗刷炮膛,炮膛中吱吱作响,冒出阵阵白气。稍稍等待后,他们开始装填散弹,因为后金兵地势低,炮口必须朝下,炮兵装完定装弹后,一名炮手随手脱下衣服,塞在了炮口里面,装填手用撞弹杆往里面死死压紧,然后几人一起将炮尾垫起。
斜坡下的后金军滚滚而来,鳞甲甲片的哗哗声和脚步摩擦草丛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登州镇工事后的士兵安静下来,随着各个队长和旗队长的口令,士兵最后一次检查弹药。
“盯着各自的射界和距离标志,只打自己正面的,第一轮齐射必须等口令,后面由各小队长自行指挥,虎蹲炮等军号响才能打。”朱冯沿着阵线边走边喊,提醒这些新兵,“射击完马上装填,建奴不过壕沟,谁他妈都不准冲出去近战。”
赵宣紧紧握着手中的短铳,口中反复的说着“朝人多地方打,人多地方打。。。”
“前两排蹲下!” 第一连的连长大声喝令。
两排士兵齐齐蹲低。
“第三排预备!”
“预备!”周围的士兵听到的士兵一起重复一句,让声音传开,所有人都能听见,这是登州镇简化指挥体系的做法,多用口令而少用号鼓。
八十多支雪亮的刺刀举起,所有士兵持枪肃立,这些少年满脸通红,颇有种亢奋的神色。
“瞄准!”
燧发枪放平,炮手也把火把凑到了火门位置。黑压压的后金兵顶着盾牌狂喝着涌来,无数兵器在他们头顶晃动。
后金前锋进入了百步的距离,因为正面狭窄,他们只能保持道路通畅,连停下射箭都做不到,按平常该在阵后掩护的弓手则还远远掉在后面。
朱冯死死盯着人潮,刚刚进入七十步的距离,那连长大喝一声,“放!”
阵地上火光闪现,前排后金军如被重锤击中,全身一抖后向前扑倒。
“第二排起立!”
随着连长的口令,第二排站起,第三排开始直立装弹。这种轮射方式能让先射击的士兵在最方便的姿态下装填。第二排射击前,四磅炮打出一发散弹。七十二枚一两散弹雨点般打向后金的人丛,炮兵停下后退的炮车。马上开始装填。
后金兵顺着斜坡跑动,不惜体力的要缩短距离进入近战,第二排燧发枪兵又一轮齐射,后金兵再次齐刷刷倒下一片,道路上惨叫声震天,尸体阻挡着后续后金兵的速度,前面的阵形开始散乱,但从登州镇防线的角度看去,仍然是密集的人丛。
第一排燧发枪兵站起。此时最开始射击的第三排已经快要完成装填,那连长看后金兵没有拿出弓箭,举起的手一直没有挥下。
朱冯站到了四磅炮后面,炮尾被垫高的四磅炮斜下对着缓坡,炮长盯着那边的连长,朱冯抓过号手的军号,准备给虎蹲炮发令。
面前的后金兵越来越近,前锋已经进入三十步,那连长终于猛地一挥手。八十支燧发枪和四磅炮同时怒吼,阵线上白烟横空。
跑在最前面的后金兵几乎全部倒地,刚刚露出背后的甲兵时,一声军号响。两翼的虎蹲炮以交叉的方向斜线射击,一百枚一两的铁子散弹以倾斜的角度扫过后金兵正面,整个后金前锋被突然间切短了一截。
使用合格火药的情况下。虎蹲炮对无甲目标的杀伤距离超过百步,戚家军的虎蹲炮训练距离就是八十步。戚家军的装填过程十分复杂,现在登州镇已经改用了定装散弹。取消了压子铁弹,装填十分快捷,只是这种铁炮散热不佳,最多连放三发,但这三发在近距离能给敌人致命打击,所以登州的近战兵部队至今保留着这个明军的老式火炮,作为近战兵的火力补充,在这个狭窄的道路上用起来,正是最适合虎蹲炮的地方。
“第三排备便!”第一连士官长大声提醒连长。
连长眼睛盯着后金兵的前锋,他们还没有从这一轮齐射中恢复过来,明显失去了指挥,惨重的损失让后金兵一片混乱,不断有白甲在队列中砍杀甲兵。连长一直没有下令,士官长站在侧后方,观察着第二排装弹的情况。
看到第二排大多数举枪后,士官长大声道:“第二排备便!”
连长大喝道:“第一排蹲下!”
“二三排预备!”
两排火枪兵齐齐放平,后排将枪管从前排的缝隙中探出。
“放!”
一百六十支火枪又一轮齐射,后金前锋人群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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