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张大会确认这些人是要杀死自己,而且最大的可能是厂卫的人。因为他们毫不掩饰,神情间带着锦衣卫的那种张狂,这几个人就是刺杀或者逮拿的主力。后面那几个属于堵截退路的,这样看起来在棋盘街街口也会有堵截的人。并且吏部大门的另外一个方向也同样有人。
他们在张大会进吏部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部署。只是不便在吏部大门动手而已,才给了张大会少许的机会。
几人在张大会后面十步许。粗鲁的推开挡路的人追过来。张大会左手从袖子里面伸出来,一把将换来的散银和铜币扔上空中。
“捡钱啦!”
一声大喊之时,纷纷扬扬的铜币从空中落下,旁边行人微微一呆,立即蜂拥而来抢夺起来,周围的其他人也纷纷往这里汇集,路上人满为患。
张大会乘着行人发呆的短短时间,离开了撒钱的位置,后面拥挤的行人很快截断了那些番子的线路,给张大会争取了摆脱的时间。
几个番子的怒吼声传来,张大会加快脚步离开,前面还有一关要过,他必须闯过那个路口进入人群嘈杂的棋盘街。
乘着混乱的时候,他把身上的长身脱下丢弃,里面是一件短装的旧衣,与周围的许多百姓衣着类似,作为在京师数年的首脑,他每年接触许多情报员,自身的准备也颇为齐全。
张大会一把扯下方帽,他微微弓起背脊,顿时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京师百姓,但他并未莽撞的冲出人群,而是与其他人混在一起。
“嘭”,背后转来一声短铳轰鸣,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杀人啦!”一个男声尖叫,拥挤的百姓如同炸窝一般四散而逃,张大会埋头跟在人群中,往棋盘街跑去,周围许多摊位和卖货的担子被踩翻,货品瓜果落了一地。
慌乱的人群中,张大会保持着和周围人一样的速度,后面又一声枪响,更加剧了混乱,张大会在人缝中看到另外几个穿劲装的番子,那几人应当就是在街口堵截的,此时被人群冲得站立不住,根本无法仔细观察。
这一波混乱一直蔓延到了棋盘街街口,张大会混入人头涌动的棋盘街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也不再埋头,跟周围的行人一样行走,一队穿飞鱼服的番子匆匆跑过,往吏部的方向去了。
这一番混乱之后,张大会和几个手下也失散了,张大会当然也能停下来寻找,他径直走到一处茶楼前,这里是他布下的一个接应点,因为棋盘街靠近六部,平日有很多官吏到这里喝茶吃饭,所以这个茶楼平时担任着收集六部情报的作用。
从门口看进去,柜台上摆着一张蓝色的抹布,表示这里是安全的,张大会看看棋盘街上,还有一些穿飞鱼服的番子在到处查看,他稍一犹豫后,进入了茶楼。
里面的小二看到他之后,伸手就引他到了后门边,张大会给小二一个眼色后,直接从后门走出去,他会顺着背街前往西交米巷,然后转入扁担胡同,那里是他的一个安全屋。
背街中也有不少人往来,这条街有多个胡同口,互相间间隔也不远,张大会一边观察着周围的行人一边赶路,刚走了二十多步后突然他在一个巷口停下脚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张东站在十步之外的街边,正静静的看着他。(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脱险
张大会看到这个分别不到一个时辰的战友,心头先是一喜,这个人是情报高手,有他掩护必定能摆脱可能的厂卫,但此时的场景却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多年从事秘密工作的敏锐直觉也告诉他情况有些不对,因为要接应自己的话,不会是张东一个人前来,周围必定会有行动组掩护,而且必定在视线可即的地方,但张大会一直没有任何发现,张东以往的事迹立即浮上他心头,同是情报局的人,张东的作为并非什么秘密。
张东正在微微招手,示意张大会跟着他走,周围人来人往,张大会感觉却如同置身危机四伏的荒郊。
一切念头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张大会几乎没有任何错愕的表情,直接转头对身边的巷口里面点点头,巷子里面空空如也,张大会的样子却是在让人离开的感觉,张东的位置看不到巷子里面的情况,他冷冷的目光有了一点变化。
张大会看了两眼巷子里面后,主动抬步往张东走去,防止张东走过来看到巷道内的情形,他一直凑到了张东面前,没有做出任何防备的姿态,“东哥你怎地在这里?番子也去对付你了?”
张东看了一眼巷口后微微摇头,“我是来接应你的,听说有人要对你不利,你有人掩护我就放心了。”
张大会略带焦急的道:“东哥,不光是对我不利,咱们的有很多联络点可能被番子发现了。”
“很多联络点?”张东的眼神一直盯着张大会的脸。
“对。”张大会脑中急转,他现在先要稳住张东拖延时间,口中低声说道。“方才俺从钱元壳那里出来,到茶楼取情报的时候。发现茶楼外边有番子的眼线,我只得从后门出来。另外派了一人从巷子走一趟,看看周围情形,东哥,你有没有发现这条街有番子的眼线?”
张东摇摇头,他一直在观察张大会的神情,情报局经过多年总结,也有一套判断对方是否说谎的办法,便与陈新当年粗略的七步审讯法涉及的技巧类似。
张东能在这里,是预先判断张大会可能从这个联络点出来。他们常用的办法也是如此,茶楼里面的小二掌柜都是情报局的,如果有人穿过茶楼大堂跟踪张大会,他们想法拖延或者派人在后面策应。
他在棋盘街的南头,与掩护小组分开,并未告诉掩护小组自己去哪里,那名心腹的一番话,在他心里其实种下了一个种子,所以会单独出现在这条背街。
张东听张大会说前门有番子眼线。仔细看了张大会的神情后没有发觉任何破绽,张东知道张大会也懂这套东西,很可能他自己训练过如何不露出破绽。
真假难分之下,张东的精力不得不移开。迅速的观察了一番周围后,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但万一前面真有番子。那可能会跟着张大会出来,茶楼的伙计也就可能会跟出来查看。那些情报员大多都见过张东,张东一时不敢对张大会下手。
而且刚才张大会对巷口的动作。也让张东有些迟疑,那说明张大会可能有手下在附近,如果自己动手杀了张大会,那在脱离现场之前只要被任何一个人看到,就会留下无尽的麻烦,毕竟他很清楚陈新的风格,也清楚张大会和陈新的关系。
张东对张大会的身手十分清楚,此人脑子灵活,却从不愿意艰苦练武,张东有把握在两三招就致其于死地,但此时的条件偏偏就让他下不了决心。
“我带你离开这里,去我的一处安全房。”张东对张大会道。
张大会摇摇头,“东哥,情报局的规定不要忘了,咱们这个级别的,不能混用安全房,小弟自有准备,现今看来厂卫是要动手了,俺这个熟面孔不适合留在京师,京师以后就靠东哥你了,俺回登莱去,这么多年也疲倦得紧,就在刘大哥手下混个司长算了。”
张东终于露出点笑,此时一名张大会的手下出现在后面,他看到张大会的背影后便停在了茶铺后门。
张东认得那人,立即放弃了所有想法,对张大会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尽快离开,我掩护你到西交米巷。”
张大会回头看了一眼,也发现了自己的手下,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他对张东拱手道:“就不麻烦东哥了,我的几个手下跟着就到了。”
“一路保重。”张东拱拱手,他果断的放弃了冒险,直接往西进了一条胡同,很快消失在张大会的视线中。
张大会长长出一口气,观察了一下周围后,继续往南而去,背后的手下一路掩护着到了西交米巷,张大会并未直接去安全房,在西交民巷多次调头,确定没有跟踪之后,让那个掩护的手下离开。
张大会绕了一个大圈子,终于到了自己的安全房,这里是他用宣府的假身份买下的民居,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里面有齐备的银两、衣服和粮食,足够他隐藏一段时间,另外还有几把防身的武器。他有两处这样的安全屋,是准备在京师核心人员被俘的时候用的,也就是所有后备联络点都不安全的时候。他心里很感谢当时宋闻贤的提醒,才让自己用心准备了两个安全房。
现在对张大会就有点那个意思,因为消息传递不易,他不清楚厂卫有没有在其他地方动手,也不知道有没有登州情报局的人被抓捕,他必须优先保护自己,因为他知道的东西是最多的。
而张东的行动十分可疑,虽然张大会也没抓到什么把柄,但并不妨碍他记张东的仇。张大会现在并不怕他,因为张东绝不敢动用情报局的力量对付自己,那样会给他自己留下致命的把柄。一旦泄露出去,还不用陈新下手。周世发就能要了他的命。对张东这种人来说,不会让自己有把柄落到别人手上。即便是自己的心腹也不行,所以光靠一个张东是找不到张大会的。
张大会放下心事,收拾停当后仰躺在床上,阳光从瓦片的间隙透出一点光晕,此时便如他多年前一个人来京师时一样,在这个百万人的都市充满孤独,再到后来在京师的呼风唤雨,现在终于到了一个人离开的时候。
张大会盯着屋顶喃喃道:“崇祯八年,快五年了。回登莱,回家。。。京师老子还会回来的,张东你给老子记住。”
。。。
崇祯八年的五月下旬,在张大会悄悄踏上归途的时候,又一次粮荒到来运河沿线。流寇的肆虐让大明北地和湖广的粮食产量下降,江南过度的商业化让粮食极度依靠湖广和江西,现在最大的粮仓湖广歉收,整个江南地区的粮价一直在上涨。
今年的粮荒比去年更加来势汹汹,从扬州开始便出现粮价上涨。运河各个码头都有人在购粮,除了朝廷的漕船能顺利北上之外,各地的官绅和漕帮都在拦截粮船,要求他们在本地放粮。连漕船的夹带也很少能过天津。
通州等地的粮价迅速飙升到了接近四两,永平、滦州、关宁等地粮价更加惊人,永平和滦州等地达到了六七两一石。而去年最后的一波打压粮价,造成很多行商破产。
粮价高企造成当地很多人逃荒。永平一带商业凋敝人口稀少,使得运输的成本更高。京师的很多行商都在观望,敢往关宁地区运输的只剩下朝廷大员背景的大商铺,而这些人与四海商社是一伙的,不但有粮食的利益,还有卷烟棉布南货等等,从实力上来说,他们能调动的资金远远不能和今年吸收大量存银的四海钱庄相比,加之去年尝到了甜头,所以他们都和四海商社保持一致,放粮的数量不大,以少量货物维持高利润。
天津的私人船只在去年被四海商社大量收购,很多船都停在天津不动弹,往关宁的海运数量很少,到了六月初突然征集水手,然后离港去向不明。剩余的船只也有四海商社的人去雇佣,据说是要去登莱拉棉布。
海陆两路交通都不顺畅,使得人口密集的的辽西地区陷入了严重粮荒,求粮的文书一道道飞往京师,崇祯严令户部尽快补足,但朝廷的力量此时已经远远不能与登州体系相比,明末时官场的种种弊端和低效更加剧了这种差距。
到了六月中旬,辽镇的粮价到了十两,去年那一波已经把辽西民间的存银洗劫了一遍,很多营兵家中无隔日之粮,朝廷运去的本色被各级将官扣掉分润之后基本只够养活营兵自己,辽镇将官中还有不少人自己开起粮店,用各种方式从四海商社及其同伙那里买粮,然后卖给辽镇营兵,营兵的折色被高粮价回收到了商人和将官那里。
原来辽镇将官就多有经营四海商社货品的,吴襄、祖大乐、祖宽这样的辽镇干将,也靠着四海商社做起蒙古、关宁地区转手贸易,在其中大发其财,祖大寿本人也差不多。去年之后四海商社控制了辽西商路,各级将领与四海的纠葛越来越深,不知不觉间登州已经用商业捆绑了辽西的将门。
等到祖大寿发觉其中的道道时,这种利益已经难以解除,祖大寿对辽镇的控制主要靠姻亲和利益,各个将官的商铺都是他们的重要收入来源,让他们得以养更多家丁,在辽镇中更有地位。这种利益是祖大寿也不敢动的,否则就失去了他控制辽镇的基础。
祖大寿也是第一次遇到陈新这样干的,以前后金多是依靠军力威慑,隔一段时间派兵来敲打一下,然后私下再与祖家军联系,现在的登州镇却是无孔不入,祖大寿虽然打不过后金,但是守城是没有问题的,现在他却找不到方法对付登州镇。
但粮荒不解决是不行的,祖大寿无奈之下准备再次派出吴襄去登莱,吴襄是登州的熟客了,他也没有推辞,不过这次他多带了一个人。
临行前吴襄去了一趟锦州。这里是祖大寿的大本营,从杀何可纲的事情暴露后。祖大寿就摆出军阀态度,一直坐困锦州。锦州这个地方已经不是朝廷愿不愿意撤的问题。如果崇祯坚持撤掉锦州,那祖大寿就只能投后金,所以朝廷只能这样养着辽镇。
祖大寿看起来是一方军阀,实际上形势比登州恶劣得多,陈新三面临海,只有辽南与后金交战,后方十分稳固,祖大寿则是四面皆敌,与其说他割据锦州。不如说他是自己断了自己的路,不得不困守锦州一处,连方一藻所在的宁远也不敢去。
吴襄一行从宁远而来,沿途堠台林立,整个宁锦之间都有大小堡垒的掩护,如果有一支能与后金野战的精锐,这条防线是可以信赖的。但明军的问题仍在于野战和机动力,失去攻击能力的堡垒并不能起到堡垒的真正作用。
吴襄从南门入城,这里的城头上摆放着两门红夷炮和大量的旧制大将军炮、弗朗机等等。看起来十分坚固。但吴襄知道,这种防线能抵挡建奴的攻击,但无法抵挡围困。
锦州城池坚固,祖大寿原本打算在这里存一年的粮食。按现在辽东的形势也足够了,因为有登州镇在辽南牵制,后金没有力量调集大军来围困他一年。最多来短暂的打秋风。不过受到粮荒的影响,祖大寿的存粮目前只有三个月。
因为祖大寿的现状。他只能在锦州尽量集中力量,连以前辽镇制炮的工匠都弄进了锦州这个前线。如果是能有一点回旋的空间,他也不至于如此局促。
他这样做所造成的后果便是,松锦大战之后,皇太极俘获了完整的明军高水平制炮体系,原来后金负责天佑助威大将军炮的王天相、金世祥被立即调往锦州,靠着那些俘获的工匠,后金在一年时间内就制造出了当时较高水平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所用工艺是铁芯铜体,炮管厚度比旧炮减少了三成至一半,炮重三千六百斤上下,炮管长为二十倍空径,用药五斤用弹十斤,比起原来的天佑助威大将军动辄五千多斤大有改善,从而在红夷炮的制作上接近于大明的水准。
明代红夷炮传入中国之后,中国工匠迅速进行了改良,在崇祯元年之前就创造出了铁芯铜体红夷炮这样独一无二的技术(注1),让火炮更轻便,也能承受更高的膛压,在当时的工艺上超过了西方。即便后金的水平在崇祯十五年大大提高,还是比不上大明的水平,吴三桂在崇祯十五年铸造定辽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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