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呈秀,你这奸贼!!!”
钱元悫的眯眯眼猛地睁得溜圆。
第七章 最后一根稻草
兵部大堂周围房间中纷纷探出头来,惊讶的看到一个破百户气宇不凡的站在大堂中间,昂然对着二堂大骂。崔呈秀办公的地方就在二堂。
“崔呈秀你枉为朝廷重臣,既有一弟任总兵,为何不辞就本兵,我朝两百余年从无此例,汝何敢尔。又以士大夫之身,认阉人为义父,今天下士气渐降,士节渐卑,自汝而始。”陈新将这几日收集的信息混杂在一起,也不管对不对了,反正一股脑骂出去。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人均知道崔呈秀随时可能倒台,没人愿意为他出头,况且这人突然来兵部大堂开骂,也不知有什么背景,受何人指使,万一背后是皇上,自己去阻止岂不糟糕。如此一来,周围围观者众,却无一人上前制止陈新。在兵部大堂开骂还没人阻止的,陈新恐怕是第一人。
“以夺情不祥之身监修三殿,已属不妥,今三殿大工已毕,仍以左都御史衔窃据司马,实为以台臣之权威压言官,而致近来言官不问奸妄,唯御史杨维垣仗义执言,孰料前脚上疏,后脚遇刺,何人为之,不言可喻。”陈新对周围团团一揖:“在下威海卫百户陈新,昨日在国子监外方家胡同恰巧碰到杨维垣遇刺,在下出于义愤,击退凶徒,还被几名凶徒砍伤多处。”
陈新拉开袖子,露出染血的棉布,周围一片惊叹声,几名平日对崔呈秀不满的人已经在大骂“奸贼!”“斯文丧尽!”另外一些则对他叫好“原来你便是那救杨维垣的百户,好汉!”;崔呈秀到兵部任职不过一月多,还来不及安插亲信,又接连被弹劾,所以支持率甚低。
这时脚步声响,门口站岗的几名兵士赶到大堂,大喊着要去捉拿陈新,但此时陈新已经挑起部分人的情绪,几名文官拦住那几名兵士,挥手要让他们离去。
陈新眼见士兵进来,加快语速:“当是之时,我亲耳听到一名凶徒质问杨维垣大人,问他是受谁指使弹劾本兵崔大人,其后大喊诛杀叛徒,若非我去得及时,杨维垣大人已经毙命当场。如此行事,不止威压言官,其狠毒已不在当年纪纲之下。”
一个主事模样的人大声道:“这位陈百户,既是如此狠毒,为何你还敢在此处大骂。”
“虎狼食人,徒手亦当搏之,举朝不言,而草莽言之,以为忠臣义士倡,虽死何憾!”陈新把听来的钱嘉徵的话抄袭一遍,变成了自己的忠诚宣言。
“若在下是个言官,今日便要上疏弹劾,可惜在下一介武人,并无上疏之权,只好在此一述胸中愤怒之情,杨维垣大人受伤颇重,手足皆断,是何等狠毒之人,才能行此狠毒之事,若让此等人位居九列,则天下万民如何?各位上官都是饱读诗书之辈,岂能眼见豺狼当道。”
不少围观的人大声叫道:“说得好!”
陈新说的差不多了,他甚至不知道崔呈秀在不在二堂,不过那些并不重要,陈新与崔呈秀无怨无仇,取代崔呈秀和魏忠贤的那些人也未必就比阉党品德高尚,执政能力就更值得商榷。所以陈新实际上对阉党没有多大仇视,他只是要在这场逆案中获取利益而已,现在对他来说,最大的利益,就是获得个好名声,能让崇祯知道,以后的仕途就会更顺利一些。
陈新对四面在一作揖,就要退出去,突然想起什么,对着武选司大门大声道:“钱主事,告辞了。”…;
躲在里面没出来的钱元悫直拍墙,这破百户临走跟自己这么说一句,别人还以为是自己叫他来骂的,万一崔呈秀没事,以后铁定是要拿小鞋给自己穿的。可他也不敢出来辩解,如果崔呈秀顶不住,自己此时辩解,就会被认为是崔呈秀一党,他气得脸色忽红忽白。
陈新把钱元悫拉下水,并非事先想好,只是突发奇想,干完这事,他便不再停留,昂首从大堂往门口走去,里面围着的人都下意识的随着走出来,门口的兵丁没得到命令,也不知此人底细,谁听说过一个百户敢来兵部骂人的,即便是总兵、副将,到了兵部一个六品主事面前,还是只有乖乖跪着听话。这人必定有某位大人在背后指使,有恃无恐,才敢来兵部骂尚书,各位大人都没说什么,自己小兵就更别上了。
就这样,陈新气宇轩昂的昂首走出兵部大门,他其实心中悬得紧,眼下的阉党还掌握了锦衣卫和东厂,要是这些兵士把自己一抓,送进北镇抚司,还没等崔呈秀和魏忠贤升仙,自己就要先升了仙。所以他也安排了朱国斌和代正刚在门口接应。这两人也不清楚陈新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按陈新的安排,两人都装作行人在街道两侧。
两人一见陈新出来,也不上去言语,陈新不敢直接往东走崇文门,径自往西边疾走,代正刚背个包随在他身后约二十步。朱国斌则等了一会,守门的把总叫过一个士兵,嘀咕两句,那士兵随即便快步跟着陈新。两个书办模样的人也跟了过去。其余的兵部人等都在大门站着,也不忙回去,就在那里讨论起来,有些好事的,已经往其他部司过去,准备去八卦一番。
等跟踪的几人过去后,朱国斌才起身,跟在那几人后面。跟到羊毛胡同的人少处,轻松收拾了这几个尾巴。然后他一路缀着前面代正刚的背影。陈新在松树胡同的一个巷子中停下,等代正刚和朱国斌赶上来后,陈新换下百户官服,从代正刚背的包里拿出一套直身,戴好方巾,变为一个书生,再在手上拿把折扇。悠哉游哉从宣武门到了外城。
跟那天卢驴子他们一样,陈新三人到外城后分散行走,到正阳门外的商业区乱转一番,确认没有尾巴后,才回到投宿的客栈。
“正刚,国斌,你们收拾好东西,我们今日要换住处。”陈新一进屋就吩咐二人,他自己则端起一个茶壶猛灌,今日从客栈到棋盘街,再从宣武门绕回来,至少是十多里路。
“是,我这里就去收拾。”朱国斌啥也不问,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
代正刚则有点不解:“陈哥,你今日到兵部做啥了?难道有人要抓我们?”
陈新放下茶壶,“我去骂了兵部尚书一顿,搞不好锦衣卫要来抓我。否则我那么小心干嘛。”
“啊,骂尚书。。。”正巧宋闻贤也来到陈新门口,一听之下两人愣住了。
他两还没愣完,陈新的房门一声响,朱国斌已经拿好包袱站在门口,陈新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诧异道:“国斌你咋这么快?”
“我只有一个小包,每日起来都收拾好的。”
陈新赞许的点点头,对代正刚道:“正刚你也快去收拾好,我们马上要走,还是分散开走,国斌押尾,快些。”
代正刚离开后,宋闻贤关上门,慌张问道:“陈兄弟,你早上不是说去纳级,为何与尚书大人吵起来了。”…;
陈新来不及与他解释,只道:“崔呈秀雇凶杀人,被我破坏了,所以和他吵起来,可能锦衣卫要来抓我。宋兄地否与我一起,暂避一下。”
宋闻贤额头已经有点出汗,他平日见的巡抚、海防道就已经是大官,但这些大官见到兵部尚书和锦衣卫也是如老鼠见猫,哪知这陈新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和他吵架,宋闻贤后悔不已,要是自己今天陪他一起去,万万不至于闹成这样。
“你呀,你这陈兄弟,那么精明一个人,怎地此时糊涂了。”
陈新拿起床头收拾好的小包袱,对宋闻贤道:“宋先生,还是先一起暂避一下吧,要是我被抓到北镇抚司,我看不光是骂尚书大人,其他的事情估计也得一起招了。”
宋闻贤知道他在说海贸的事,他要是真招出来,自己也逃不掉,锦衣卫说不得要拿这个大做文章,多少银子都喂不饱这帮人的,宋闻贤一想起来北镇抚司诏狱中的种种传说,身上打了一个寒战。
“走,走。”宋闻贤赶紧回屋去,三下两下收拾好了包袱,陈新让代正刚两人先退了房间,然后与宋闻贤在房间中等了半个时辰,以免让掌柜留意到他们是一起,半个时辰中,宋闻贤坐立不安,无数次在窗口上偷偷观察大街,一边不停埋怨陈新冒失。
“陈兄弟,这京师都是锦衣卫的地盘,咱们不住客栈,又能躲到哪里去。要不现在咱们就出城。”
陈新心中也没底,不过脸上装作淡定得很,学那钱主事的样子眯着眼睛从容道:“兄弟自有安排,不过出城却不急,我的纳级之事还没办完。”
宋闻贤气得要跳起来:“陈兄弟你存心不是,你把本兵骂了,还想当千户。。。。。。”
陈新微笑不语,他临走前专门把钱主事拉下水,就是不让这钱主事与阉党一个阵营,这样自己纳级的事还是能办的。不过这两天形势明朗之前,估计钱主事要睡不着觉了。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自己走宣武门方向,应该会误导五成兵马司,这时代又没有电话,光是到锦衣卫报信,再到兵部调查,至少也要半天时间,一时半会查不过来,但昨日打人之事还没算完,锦衣卫和兵马司如果挨着查客栈,一两日就会查到这边,锦衣卫在京师的力量还是很强。诏狱那些炮烙、刷肉等酷刑确实怕人,不过他们也得意不了几天,只要崔呈秀一倒,阉党便大势已去,自己只要躲过这最后几天,后面就安全了。
大概到了半个时辰,陈新便带着宋闻贤结了房钱,在茶馆叫上朱国斌和代正刚,他们不敢直接去正东坊,而是先往南走了一段后,再向西走胡同,最后向北绕回正东坊,进入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第八章 名声鹊起
宋闻贤进得院子一看,卢驴子等人都已经在这里,才知道陈新根本是早有计划,所谓买商铺全是胡说。不过他已经上了陈新贼船,现在走不掉不说,走掉也不敢去锦衣卫告发,不然陈新把海贸的事一说,孙巡抚和钟道台也不会放过自己。
宋闻贤气呼呼的找了个凳子坐了,陈新陪着笑,跟他告个罪。然后拉过秦律方到一边,对他道:“律方,这附近街坊也认得你,你这几日多出去转转,其他人尽量不出去。”
秦律方点头道:“那我一早就出门,去棋盘街附近喝茶。”
陈新想想道:“不用去棋盘街,就在崇文门附近,平日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总之不要做与平常不同的事,以免惹人生疑。”
秦律方答应下来。
陈新表面一脸从容,实际上他心中对锦衣卫和东厂颇为畏惧,他后世看过的一些电影和文学作品中,这两个机构名声太大,而且现在还在魏忠贤一伙手上,那田尔耕和许显纯都是“五彪”之一,京师百官对他两人可是谈彪色变,当然,杨涟、钱嘉徵这样的死心眼不怕,但陈新很怕,所以他一路小心翼翼,几乎把他知道的秘密战线的办法都用了。心中仍然有点忐忑,只好自我安慰,偌大的一个京城,过百万人,只要不是挨家挨户清查,应该查不到自己。
接下来的两日,陈新都没有出门,除了秦律方之外,其他几个大男人就在个小院子里面关着,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外面人知道里面有人,宋闻贤则有空就对着陈新埋怨,如同祥林嫂一般,陈新反正也无事,就当听了评书。
但宋闻贤问清过程之后,却完全觉得天塌了,陈新骂人之前还先在武选司交了纳级文书,又自己报了姓名,也就是说,兵部的人全都知道陈新是谁,惹怒了九千岁,到时一查,自己帮陈新办的假军户小旗、又帮他办的纳级文书、帮他引见的钟道台。。。。。。完了,宋闻贤再也无法笑眯眯的,以前他还指望着尚书大人可能并不清楚陈新的身份,现在看来,人家啥都知道了,若是顺藤一查,自己难脱干系。
他现在一看着陈新就生气,明明是来纳级的,多好一件事,简简单单办完了就回去,他非要搞出一堆幺蛾子来,现在把自己也给连累了。
秦律方十九日一早就出门探听消息,据他第一日的观察,有一些兵马司的人在各个客栈查探,但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搜查,陈新略略放下心来,看来锦衣卫也不敢在这敏感时期搞大动作,估计也是担心崇祯误认为造反。
如果是悄悄查,以自己的小心,应该就没事,只要性命能保住,就躲着等魏忠贤自己倒台就好了。
秦律方二十日回来时,一脸兴奋,他急急关好大门,进到屋子对陈新高兴的道:“大哥,你可出名了,今日茶馆中都传遍了,说一个山东姓陈的百户,在兵部大堂痛骂崔呈秀,兵部一百多人都骂不过这个小小百户,最后把崔呈秀气得要请辞。”
陈新哈哈笑道:“原来我这么厉害了。”
椅子上颓丧的宋闻贤突然来了精神,也站起来到旁边认真听着。
“还有呢,大哥那日在兵部大骂崔呈秀之后,他涉嫌刺杀杨维垣的消息也传开了,正好五成兵马司在鸣玉坊崔府外找到了凶手的衣服,都察院的御史群情汹涌,好多人十九日就开始弹劾崔呈秀,说他有雇凶杀人的嫌疑。听说弹劾他的奏疏堆起半人高,崔呈秀已经上疏自辩,又再次请辞以回乡守制。”…;
陈新急忙问道:“那皇帝批准了没有?”
秦律方摇头道:“不知道,还没消息,不过大哥你名气可大了,眼下你名字已经传遍京师,人人都称赞你勇救杨御史,又怒斥崔呈秀,有勇有谋,一定是个忠义之士。”
陈新淡淡一笑道:“本来就是忠义之士嘛。”他外表平淡,实际还是得意,说完他就兴奋的搓了搓手。
宋闻贤如同看到了希望,赶紧拉过秦律方问道:“你说,人人都在称赞陈兄弟?”
“当然,都有说陈哥的评书了。”
宋闻贤张着嘴,愕然半响后叹息道:“当年杨涟等人还不是一样四处称赞,结果那又如何,陈兄弟你。。。哎。”
宋闻贤也说得不想再说了,他一连两晚没睡着,每每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锦衣卫如狼似虎到登州他家里捉拿他。
陈新也不劝宋闻贤,看着这个坏书生一脸焦虑,暗自得意,你这坏书生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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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新在兵部大堂大骂在任本兵,大明历史上不是没有这种异类,大多是言官御史,在朝堂上打架的也不少,但以一个百户敢到兵部大堂闹事的,他却是第一个,再加上他救过杨维垣,名声很快传遍京师,成为街谈巷议的热点人物,人人都认为他救下杨维垣的时候,发现崔呈秀是指使人,因此出于义愤,一怒而去兵部大骂崔呈秀,大家都觉得他既不畏权奸,仗义执言。
但他在那日之后,就从众人视线中消失,都在担心他会不会被阉党害了,岂止这位大英雄正胆战心惊的躲在正东坊中。
九月二十日,比历史上早了一天,崔呈秀上疏自辩,称与杨维垣遇刺一事无关,同时以回乡守制为由请辞。从这时开始,陈新和刘民有这两只蝴蝶终于开始细微的影响历史大势。
九月二十一日,崇祯这次批准了崔呈秀的辞呈。两派势力似乎达成了平衡,但大量的中间派却看到了阉党衰落的信号,纷纷站到皇权一方。
十月二十三日陆澄源弹劾魏忠贤;
十月二十四日贾继春弹劾魏忠贤;
。。。。。。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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