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十户军户陈新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发月饷,开始的时候让他们干活,每天管饭吃,养着他们,后面把地分给他们,收些租子。战兵队就是职业兵,最多农忙时帮帮忙。
刘民有又往港口看一眼,两个木质的栈桥已经修好,两艘船总算有了个窝,那里刘民有也规划了一座兵营,都是水师用的,他估计水师不会太多,留的位置不大。听说疤子已经在开始招人,威海附近土地贫瘠,虽然水产不错,但不能换银子,所以一两五的月钱开出来,报名的十分踊跃,陈新安排了王足贵当副手,这人更听陈新的话,陈新准备过年后把秦律方也换回来,加强对水手的控制。
刘民有看完一圈,从望楼下来,到了东北角的学校,看看桌椅做完没有,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劈砍木头的声音,七八个后勤队的人正抡着大斧,按一个木匠的指点卖力的砍着,他们做的桌椅其实就是几根长木板,把边角的毛边打磨一下,不挂手就行了。
刘民有想到这里将坐着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孩子上课,突然涌起很温暖的感觉,至少自己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他到现在还是不认为陈新能争霸天下,虽然陈新正在做,但刘民有认为陈新一旦力量达不到,也不会去撞那个南墙。
刘民有其实已经慢慢喜欢上威海卫这个地方,这里地处山东最东端,交通不便,十分偏僻,相对中原和北直隶安宁得多,在海边又有退路,明末乱世中能在这里平静生活,他认为其实已经是最大的幸福。日后寻个小岛,带着人逃出去,至少能救不少人的命,自己来明代也不算白走了一趟。唯一就是那个人不知怎样了,刘民有摩挲着手上戴的手套,捂到嘴边哈了一口白气。
第二十六章 大年
腊月二十九,除了一队执勤的战兵外,所有人都放假,采买年货,麻子墩中只有一处粮店,其他所有年货都没有,从上船到现在共发了两次月饷,这些人平时也没时间花钱,一般都还有一两多银子,陈新预支了正月的月饷,又发了一两银子过年金,所有军户穿戴一新,与相熟的人约了同去威海卫城买年货。
陈新在自己的公事房中与几名军官制定了正月的训练计划,陈新不打算放太久的假,正月初六就开始恢复正常,战兵在正月要开始火器队和杀手队的合练。正事说完,朱国斌三人急急就起身,代正刚对陈新道:“大人,我们各队都自己凑了份子,今日去威海饮酒。就在西街最大那个酒楼,大人若是得空,也一并来。”
陈新笑着答应了,平日军中禁酒,这些纤夫原来都喜欢喝几口,现在已经憋了好久,难怪迫不及待,明明已经通知他们三十晚上团年可以喝酒,连一天也等不得。三人出去后外面军营中一片喧闹,过了一会后慢慢远去。
等他们都走了,整个营地都静下来,陈新到望楼、营门、村口查看了执勤的士兵后,往刘民有的公房走去,现在陈新是在军营办公,刘民有则在西北角的工作区。
找到刘民有的时候,这位宅男还在忙着修改教材,陈新不由分说,拉了他出门,陈新今日也要去威海卫,放假休息一下,顺便买些年货,正好拉上刘民有同去。
四个亲兵在外面,王带喜和张二会已经等了好一阵,看到他们来了,王带喜高兴得拍起手来,王带喜现在已经是个女账房,四柱清册、二维表格和算盘都玩得十分顺溜,但毕竟还是个小女孩,过了年才十四岁。
陈新一挥手,几人就往威海而去。
“登州那边已经托宋闻贤送了,威海这边,杨指挥使送个十两,王同知、蒋同知各五两,四个指挥佥事,左千户、镇抚、经历,刘兄你看看,还有没有谁漏掉了?”陈新一边走一边悄悄问刘民有。
“有,陈兄给我也送个几两才是。”
陈新嘿嘿一笑:“刘兄可是大老板,看不上我这点小礼物。”
刘民有哂道:“我算什么大老板,衣店的银子可都是你老婆收走了。”
“我老婆,啊呀。”陈新猛地一声喊。
“啥事?”
陈新拍着脑袋:“我说谁忘了,老婆和老丈母忘了。”
这下换成刘民有幸灾乐祸,“陈兄这可是政治错误,是要影响后半生前途的。”
陈新还是笑嘻嘻的表情,“拜年也得等初一,至少现在还是没有错误的。”
几人东拉西扯,十里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从北门进了卫城。
威海的集市是逢四和逢九,逢四在东街,初九南街,十九西街,二十九北街,刘民有到威海后已经记下了赶集的时间,腊月二十四之后几乎天天都是集市,他们还是先到了北街,行人都比平日要穿得好些,一些有钱的大户家女眷把最漂亮的衣服穿起,戴好首饰,又在头上插了用金箔折的燕子等饰物,乘着过年的机会出门游玩,看得两人眼花缭乱。
几人沿街一路看来,海狗子几个男孩子都贪吃,很快就在背篓中装了不少吃食,王带喜也买了一个乌金纸做的蝴蝶,高兴的插到了头上。四个小跟班现在一样有了工资,海狗子和张大会按伍长待遇拿二两一月,王带喜当账房,也是二两月饷,张二会现在帮唐作相记录数据,算了个初级工,一月拿一两。他们第一次有这么多自己的钱,用起来十分自豪。…;
王带喜还是单独住了一间屋子,专门选了桃符,桃符上画了神荼和郁垒的画像,准备拿回去贴到门板上,又在春联摊上请人写了春联,小心翼翼的收好放在背篓中。
刘民有原本不打算贴这些,但看着人人都在买,只好也花钱买了一套。他们不太懂明代如何过年,跟在王带喜后面看她买些什么东西,自己也跟着买些,倒象是个跟班,张二会空着手,几次要帮刘民有背,都被他拒绝了,刘民有还是不习惯使唤人。
“带喜,这吃食明日都由后勤队准备好的,肉食也不少,你就不需买了。”刘民有看到王带喜还要买猪羊肉,连忙劝阻她。
“刘大哥,这三牲熟食都是祭祖宗的。当然要自己买了。还有祭灶神的糖米,都要自己买的。”
刘民有这才恍然,这些习俗在他的时代有很多已经没有了,“原来如此,那我也买些。可咱们也没有厨房,在哪里敬灶神?”
王带喜抓抓头,她也只有单间,平时都跟着战兵吃饭,只有那些有家室的才自己搭了厨房。张大会在旁边道:“要不,就摆桌子上。”
海狗子道:“敬祖宗才是桌子上。”
“错了,祖宗的神位要单独摆的,怎会是桌子上。”
几个跟班自己争了起来,陈新两人根本不懂,知趣的没有插嘴。最后四个跟班统一意见,搭神位来不及,今年就在桌子上直接摆了。
王带喜看刘民有背篓中没有多少东西,对他道:“刘大哥,你也快买点三牲和果品,好给大哥的祖先拜祭。”
刘民有一愣,他父母都在,不过是在另一个时空,他也不知道在这里自己算不算有祖先,这实在不好跟王带喜解释,只好多少也买了一些东西,放在自己的背篓中。
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又想起自己的父母,虽然他还活着,但对于另一时空的父母,却已经算不在了,只有一个独生子的他们该如何度过后面的岁月,那边是否也该过春节了,想着这些,他的眼睛慢慢有点模糊。
陈新倒是没心没肺的,一路兴高采烈,正在一旁的路边赌档和人赌跌成,五个钱居然甩出一次全字,赢了那些人二两多银子,几个手下都大声喝彩,陈新洋洋得意,他只为热闹,也不恋战,再赌几把,小赢了一点就离开,他们人多势众,那些输家也不敢阻拦,只有暗骂晦气。
刘民有等陈新出来,看他一脸高兴,心情也好一些,调整一下情绪后,对陈新问道:“你就光顾着玩,几位大人拜年送的东西你还不买些。”
“不用买东西,送些银子就是了。”陈新一边说着,看到路边一个金箔店,走了进去,里面老板热情的过来接待。
“这位公子要买什么?”
陈新拿起一个拜年贴,是用红绫织的,面上贴了金箔,“我买些拜年贴。”
“敢问公子是送上官还是长辈?抑或平辈?”
“嗯,上官。”
店家一听是上官,知道陈新也是个当官的,看他身后跟的聂洪等人,知道不算小官,态度就更恭敬了一些,“那大人手上拿的红绫拜帖便甚为合适,在下还可以用金箔贴出贺词。”
陈新问道:“就只是贺词不同?”
“另外下面套一个青色的底壳,便表示是送上官的了,长辈是红色底壳。”
陈新点点头,付钱订了十个步步高升字样年贴,要求正月初一早上取,那掌柜满口答应了,收钱后还送了王带喜一只金箔编的小燕子。…;
出门后刘民有打趣道:“想不到这包装比我们那时候还精美。”
陈新道:“咱们来了些日子,这古人也小看不得,好多东西比咱两人还懂得多。就比如火药定装和颗粒化,还以为可以显摆一下,谁知人家早在做了。(注1)”
“陈大人难得谦虚一次。”
陈新笑着摇头道:“算了,今日不谈公事,该休息的时候休息。”
刘民有早认为古人不可小看,所以他一直很谦虚,民政中眼下最费精力的是种地,他便经常找本地那些军户了解情况,学习农业知识,他和陈新虽然很多不懂,但思维方式毕竟是锻炼过多年,学习能力比这时代大多数人强。
两人闲聊着往西街走去,准备去看看朱国斌他们拼酒,刚转过十字街口,前面十几步外王元正一脸慌乱的走来,身后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同样一脸的惊慌。
要过年了,还能有什么事让他烦恼,都碰到对面了,多少要关心一下,当下拱手过去道:“王大人,下官正要去拜会,岂知在此偶遇,实在巧的很,王大人若得空,中午由下官做东如何。”
王元正一看是陈新,连连摇手:“陈千户心意本官领了,不过今日实在。。。”
陈新看他欲言又止,奇怪道:“王大人若是有急事,改日也可,不过若是下官能帮上忙的,王大人但说无妨。”
王元正挥手示意几个手下隔开路人,跟陈新低声道:“指挥大人有一批茶叶和银子被抢了,还有五个家丁被杀,这,我刚刚收到消息,指挥大人又要过了年才回来,实在是。。。”
“哦。”陈新略有点意外,这些山贼土匪一般不会抢官员的东西,特别是本地官员,因为官员能调动朝廷的力量对付他们,所以土匪一般都爱抢些单纯的商人,这样风险小很多。
“这些强徒怎会如此胆大妄为?”
王元正沮丧道:“谁知道,多少年来周围土匪虽多,也没人敢抢指挥大人的东西。大人这刚走几天就出这样的事,我还不知如何跟大人交代。”
陈新劝道:“看来土匪也没余粮了,知不知道他们是哪里的?王大人调集人马收拾他们便是。”
“着棋山上的,匪首叫个通天梁。原本势力不大,今年吞了几股小的山贼,人多了些,没想到敢抢咱们的,我不收拾他,誓不为人。”
陈新看着王元正咬牙切齿的表情,王元正怎会对这匪首如此痛恨,小心的试探了一句:“王大人,这通天梁除了茶叶和银子,还抢了啥没有?”
王元正心痛的道:“还有我从文登县买来的三百石粮食,还以为跟着大人的货一起过来稳妥些,谁知成这样,本来过年可以好好赚一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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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戚继光《纪效新书》就记录有火药的竹筒定装和颗粒化方法,定装的方法很有可能来源于倭寇,日本战国时期的铁炮队曾使用过一种“竹制早合”定装竹筒,小日本另外还有一种“胴乱”,是金属小筒,作用一样,戚家军的定装竹筒可能是在沿海抗倭的时候学习到的。
第二十七章 忙碌的假期
腊月三十这一天,陈新的墩堡中爆竹震天,只有新来的二十户军户窝棚相对安静些,各家门前都贴了桃符和春联,屋里挂了福神、钟馗的画像,晚上所有人在村内辞旧岁,除了一队执勤的战兵外,所有人都大吃大喝,到子时前后,陈新让四个亲兵把执勤战兵也换下来,全体人都快快乐乐过了一个除夕。
正月初一的早上,刚刚五更,到处便又热闹起来,陈新和刘民有也早早起来,王带喜等人帮着焚香烧纸,桌上摆了三牲果品敬祖宗和灶神,又点了一挂爆竹。
陈新抱着自己的门闩在门前丢了三次,叫做“跌千金”,以示新年吉利。
然后一众亲兵和跟班一起到军营食堂,大家动手煮好了水点心(饺子),一起吃过早饭,陈新就在食堂跟大家集体拜年,有家室的军户都让小孩来给陈新和刘民有磕头,两人给小孩都发了糖果。这些做完后,陈新两人又带着亲兵出门,去卫城给上官拜年。
因为那日听说了土匪打劫,陈新把杨云浓的礼品改为了二十两银子,同知十两,两人把银子分包装好,一路来到卫城,先到北街的金箔店取了年贴,上面用金箔做了贺词,看着果然很有档次。
两人进城时,威海的街上人已经很多,都是带着家人出门,路上碰到了就互相拜年,一片道贺之声。两人首先到了卫署,掌印指挥一般就住在卫署后堂,明代的官员经常异地任职,官署的后堂基本都有住宅,解决了他们的居住问题。
到了卫署大门,看到杨云浓的管家在门口摆了个桌子,上面还放了笔墨纸砚。“陈大人好。”杨云浓的管家一见陈新,客气的问候道,他见过陈新,知道这人有些背景。
“杨管家新年好,下官此来给杨大人拜年。”陈新见礼后,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年贴和红绫包的银子。
杨管家是杨云浓的老家人,也随了杨姓,估计是知道打劫的事,脸带忧虑,他勉强挤出笑来,鞠躬接过东西,又对陈新道:“陈大人,指挥使去登州去给各位大人拜年还未回来,你知道的,宁海州、文登县也要去,走了好些日子了,估摸着还要几日才能回来,陈大人有心,小人替老爷谢过。”
杨管家说着,把身边桌子上的一张白纸薄用镇纸压好,又把砚台哈上气,使劲磨几下后把笔递给陈新。
陈新在白纸上熟练的写上自己名字,他也是做好了正主不在的准备,这些上官也有上官,人家也是要去拜年的,象杨云浓这样的掌印指挥,上官都在登州、文登,又必须等着初一去拜年,连元旦也只有在外地过,也是够辛苦的。
杨管家没提土匪的事,陈新自然也不能在初一煞风景,匆匆告别后又去了蒋同知的家,这蒋同知管的是入卫、班军和武库,多少也求得着,他也是不在,一样的放了贺礼,往王元正家里过去。
王元正倒还在,陈新到的时候正好碰到他要出门,陈新送上礼物后,王元正请两人进去正厅坐了,陈新看他眉头还是紧锁,劝道:“土匪之事大人不必忧虑,等杨指挥回来,咱们带兵剿了他娘的通天梁。”
王元正脸色稍缓,但还是哎一声道:“眼下秋班军未回,卫里人手也不多,昨日探听了一下,听说通天梁手里已经有三百多人,很多都是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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