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姨娘冷笑道:“她了结的?大奶奶,你可是看着我霜姨娘在后宅,就以为我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了?今天的事儿,分明是小公爷大人大量,不计前嫌来帮咱们解决的,如今你倒好意思把功劳按到她头上,叫我说,趁早儿撵出去,免得小公爷看了心中生气,若是也来和咱们要银子,就糟糕了。”
那黄姨娘和另一个红姨娘乃是跟霜姨娘不对付的,然而此时见阮云丝静静站在那里,不知为什么,那通身气派竟让她们觉得有些腿肚子打颤,因此立刻和霜姨娘一个阵线,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
顾氏脸色越发难看,正要说什么,却听阮云丝淡淡道:“嫂嫂和这几个糊涂东西分辨什么?没得失了身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氏叹了口气,小声道:“唉!别提了,真真是丢人丢到家,霜姨娘大概是看府里出了这种事,就把她这些年存得金银和首饰装进盒子里,偷偷跑到这儿来埋,谁知竟让黄姨娘红姨娘看见了,两人上前一看,就说霜姨娘偷了家里的东西,又说那里有几样首饰分明是她们的。霜姨娘自然不肯承认,只说是公公赏她的,三人撕扯起来,就把下人们引来了。我也是刚刚才听柳妹妹说起,赶过来劝她们,她们又都不肯听我的。”
阮云丝只觉心中一阵悲凉,暗道这便是大家族,风光的时候是何等锦绣繁华,看着便如烈火烹油般轰轰烈烈。一旦遇到什么事,那人心却是说散了就散了,全没有一点儿凝聚力,这三个姨娘素日里都是主子,如今却为了一盒首饰,不顾形象在下人们面前争执,颠倒黑白是非,也不怕她们这贪婪嘴脸把人丢到姥姥家去。
因心中深恶这几个姨娘的为人,皱眉大声道:“伺候姨娘们的丫鬟婆子呢?你们是死人?看见主子出丑还混在人群里看热闹。快,把她们都拖回去,免得在这里更丢人现眼,霜姨娘,把你那个盒子拿回去,一点金银首饰罢了,也值得埋在地下?”
“嗬,姑娘好大的口气,一点子金银首饰,你知道我这一盒子值多少钱?看你如今的穿着打扮,哼!也……也不过是个寻常妇人罢了,你……你既然出走,就不再是侯府中人,如今又凭的什么来管我们?”
“凭这府中已经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你们日后的吃穿用度都要我拿钱出来,凭苏小公爷的银子是我还的。这几点够不够?”
阮云丝狠狠盯着霜姨娘,一字一字地沉声道,然后她看了那三个姨娘一眼,冷笑道:“如果是觉着这些还不够资格,那么,凭这侯府被倒腾出去的田契,古玩,金银都要我给赎回来,这个,够不够?”
第一百九十九章:旧日池阁
三个姨娘万万没料到阮云丝竟是如此的盛气凌人,在她们想来,一个逃婚离家的女孩儿,不知道会有多凄惨,重新回家族来,也是寻求庇佑的。哪里想到面前这女孩儿不但没落魄,反而竟隐隐有着一股凌厉气势,听她的话,好像还有了不菲的身家,如今这侯府倒是要靠她来支撑似的,一时间,三人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反驳了。
“若是你们不服我,也行,只要你们谁站出来,说自己能办到我刚刚说的那一切,那这侯府中,从此后便是她当家掌权,我二话不说,立刻离开。”
阮云丝淡淡说完,停了片刻,见那三人都默然不语,她又冷笑一声,淡然道:“做不到的话,现在立刻回自己的屋里,再敢闹出这种不入流的笑话,别怪侯府中没有你们的立足之地。”
三个姨娘都是不服的,非常不服:凭什么啊?你一个逃婚离家的女人,几年后回来,不但不在我们面前痛哭认错忏悔,反而还高高在上的命令起我们来了?这还有天理吗?
只是她们再怎么不服气,心中却也知道,以侯府现在这种情况,若没有一个人撑着,那大厦倾颓的确就是一转眼的事。自己这几个人都是无根浮萍,娘家?呸!娘家那几个虎狼兄弟还要她们接济呢,如今这要是侯府完了,她们也就真的完了。
因此心中明明是又气又恨,满肚子的话想要用来骂阮云丝,却因为她刚刚那几个条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看几个婆子和丫鬟都过来,小声劝着说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之类的话,再看下人们也都围成了圈子,自己等三人杵在这儿是够丢人的,因此只气恨恨地丢下一句“好,你……你等着。哼!就不信,老爷能容得你在这府里耀武扬威。”之后,三人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那柳姨娘低头掩着嘴笑,见三人去得远了。这才上前打量了几眼阮云丝,盈盈一个万福,笑道:“三姑娘果然厉害,我和姐姐这里费了半天口舌,却逞的她们更得意,如今姑娘来了,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走了。”
阮云丝点点头当做打了招呼。然后妙目向周围的下人们看了一圈,冷冷道:“三个姨娘糊涂不懂事,不过她们刚刚有一句话不错,侯府倒不了,你们也依然是这里的下人。若是抱着什么‘唯恐天下不乱’‘浑水摸鱼’的念头,我奉劝一句,趁早儿歇了吧。都回去老老实实的做好分内之事,这道坎儿挺过去了。大爷自然赏你们。若是有那趁机生事的被我抓住,哼!这个时候儿倒正好杀一儆百,你们自己掂量掂量着。看看该怎么办吧。”
话音刚落,周围围着的下人们已经“轰”一声做鸟兽散去,这里顾氏方松了口气,拉着阮云丝的手哽咽道:“妹妹,嫂嫂是个没用的,这一天,只比我过去活的二十多年加起来还要煎熬,我正六神无主呢,幸好上天竟把妹妹派了回来,如今我总算是有了主心骨儿。只是妹妹……这……这侯府如今可是一个乱摊子,你刚刚说的那些,那……那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啊,不说那几万金银,就是那几千顷的田地。若没有个十几万银子,岂是能轻易赎回来的?偏偏我之前粗粗看了下账本,如今咱们侯府除了欠债,竟是没有一分钱了。”
阮云丝叹气道:“我自然知道情况艰难,不过嫂嫂放心,这些事都交给我,你不必忧心忡忡,好好保养身子要紧。是了,太太呢?她素日里最好管事的,如今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见她出来管一管?”
顾氏尚未答话,柳姨娘便嗤笑一声道:“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说天塌了也不为过,侯爷的病虽然不是因她而起,但却是因为她做的事情加重的,哼!她如今怎么还敢出来?还管事儿?老实说,若不是这些年积下的余威,也不必别人,这几个姨太太就能上去撕了她,如今大家不去找她就好,她哪里还敢来管别人。”
柳姨娘一边说着,顾氏就皱眉头轻声道:“妹妹,别这样说,太太只是不舒服……”
柳姨娘摇头叹气道:“姐姐惯是这样,都这个时候儿了,还不让说?哼!我偏要说,这些年受她的气也受够了,如今好不容易总算能把这份委屈吐出来,还等什么?只是……这代价也太大了,整个侯府都塌了。”
说到这里,她也叹了口气,顾氏面色惨然,却又强忍着道:“是了,妹妹从来了就遇到这乱事儿,到现在连口水也没喝上,走吧,回我屋里去,恰好前儿我弟弟送了些上好的西湖龙井,到如今,你哥哥我还没舍得给他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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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天阴沉下来,阮云丝从顾氏房中出来,恰巧看到阮思齐也回了房,见到她们,便急急问道:“我听说,下午后园里又出了事,霜姨娘竟然要埋什么金银首饰?”
顾氏连忙道:“爷别生气,已经让妹妹解决了。”
阮思齐叹道:“雨惜,你也不能只靠着妹妹,如今家里已经这样了,太太那个人,无论是留不留在府里,都不可能再让她把着大权,妹妹也有自己的生活,这侯府中,将来你就要挑起重担,若是总这样软弱下去,连几个姨娘都摆不平,你可怎么办啊?”
顾氏涨红了脸,阮云丝在一旁道:“行了哥哥,这会儿你埋怨嫂子做什么?敢情害怕我赖在你这里啊?”听见阮思齐连连摇手说不,她这才笑道:“嫂子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从前还欣慰她温柔贤惠,在家里不会出头惹事,如今因为生了变故,就又要嫂子立刻刚强泼辣起来,有你这样不讲理的人吗?”
阮思齐苦笑道:“成成成,敢情你这是替你嫂子打抱不平来了,真是的,你这是我妹妹还是她妹妹啊?对了,家丁护院什么的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我就把人都召集齐,把这后院交给妹妹,刚刚我去看爹爹,他还没醒过来,大夫说是要好好休养,我就没再打扰。如今天色晚了,妹妹留在这里一起用饭,我这就安排人打扫你的住处。”
阮云丝笑道:“我不留在你这里吃饭了,到时候让人把饭菜送去我房里就是。也不用打扫什么下处,我只还想在我从前住的枕香阁里住着,不知那里还在不在。”
“在,怎么不在呢?家居摆设都没变过,也是留了两个婆子日日打扫照料。从前爹爹生你的气,只不过这些年来,那愤怒渐渐淡去,他老人家心中就越发牵挂你,只是嘴上不说出来罢了。”
阮思齐一边说着,就亲自送阮云丝出院门,却听她笑道:“哥哥嫂子留步吧,我如今是回家,又不是什么客人,还要送客的。嗯,我还记着往枕香阁去的路,且让我自己走。是了,芳草从前就是我的丫头,听说她现如今在厨房做事,我却是要把她留下来,哥哥找人去和厨房说一声吧。”
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阮思齐答应了,这里目送着妹妹远去,只觉得事情虽然还是千头万绪乱不可言,只是有了妹妹,她如今又十分出息,自己总算也有个支撑,想来兄妹两个一齐努力,定然能将这摇摇欲坠的侯府重新撑起一片天。
“芸娘,这便是当日我住的地方了。”阮云丝和芸娘芳草一起往枕香阁而去,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这条路依然熟悉,路边栽着各种树木花草,此时有几片叶子落在地上,被习习凉风吹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就又落下来。
芳草笑道:“姑娘且先别忙着感叹了,看这天就要下雨,再不紧走几步,怕是要挨淋。”一边说着,只见前面一丛竹子中露出朱红院门,她便笑道:“到了,我也是许久没走这条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三人进了院子,只见两个婆子正在院中聊天,见她们进来,其中一个婆子就道:“哟,真是稀奇,这是哪位姑娘走错路走到这里来了?咦?是芳草,你这死丫头,干什么领别人来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
芳草笑道:“孟妈妈,你可别说嘴,这地方除了姑娘,可正经没人再有资格过来了。”一语未完,只见阮云丝上前道:“孟妈妈,你原来还在这里做事。”
孟妈妈揉了揉眼睛,忽然惊叫道:“三……三姑娘,真的……这真的是你?我的天,上苍开眼,老婆子我竟还能再看见你,这……这,我不是做梦吧?”
她这一喊,另一个鲁婆子也惊醒过来,揉了两下眼睛,喃喃道:“真的是三姑娘,不……不对,如今不该叫三姑娘了,该叫姑奶奶了吧?”原来她看到阮云丝已经梳了妇人发髻,这明显不再是姑娘了。
让这婆子一嚷,芳草和孟妈妈才注意到这个细节,却听阮云丝笑道:“无妨,我如今单身一个人过呢,就叫我三姑娘吧。”
第二百章:若是当日未逃婚
几人进屋,只见这屋子果然是一尘不染,阮云丝看着那些熟悉的摆设,只觉眼中酸涩,一间间屋子走过去,珠泪无声落下,芸娘和芳草都知道她此刻必定是百感交集,因此也都不说话,免得打扰了她。
好半晌,阮云丝才觉着平静下来,就听芳草道:“真是的,这会儿也该送饭了吧?姑娘且等等,我去厨房催催看……”不等说完,就听阮云丝淡淡道:“不必了,正好让我看看厨房如今是什么模样。”
芳草立刻就明白了主子的用意,也就不说话,这里燃了几根蜡烛,又到门口张望,忽然道:“咦?下雨了,姑娘,你看我就说嘛,如今果然下雨了。”
阮云丝走过来,夜幕降临,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只是伸出手的时候,能感觉到丝丝细雨,再然后,细雨慢慢变大,就听到从房檐滴落的叮叮咚咚的雨声。
“姑娘从前给我念过那首什么听雨的词,可好听了,只可惜我很笨,都记不住……”孟妈妈和鲁妈妈回自己的下人房里去了,屋里一时间只剩下芸娘和芳草坐在阮云丝身边,听见芳草这样说,她便叹了口气,喃喃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说到此处,忽然心中一痛,泪水滚落下来,也就说不下去了。
中年听雨客舟中,却还有回家的机会。可我却是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不但如此,我辜负了前世的家人,又辜负了这一世的家人。苍天,苍天,我究竟上辈子犯了什么错儿,你要给我这样一个跌宕的命运。
“姑娘。都是奴婢不好,姑娘快别伤心了,侯爷会好起来的。姑娘你别哭……”
芳草手忙脚乱的要给阮云丝擦眼泪,却见她自己掏出帕子在脸上擦了擦,叹口气道:“没什么,只是一时感怀而已,别担心,我没事儿。”
话音刚落,忽然就见院中有人上了台阶。接着一个恭敬地声音道:“三姑娘,小的是厨房里的,大爷让给姑娘送饭菜来,姑娘看看合不合口味。”
饭菜是装在大食盒里的,香喷喷的白米饭。还有四个花卷四个馒头,一碟清蒸草鱼,一碟酱扒粉,一碟香菇油菜,一碟炸肉丸子,还有一大碗酸笋鸡汤和一碗鸡蛋羹。”
那厨房里的人摆完饭菜就要离去,却听阮云丝道:“你站着,如今厨房里还剩下多少食材?米面够吃几天的?”
厨房那人连忙停下,恭敬答道:“回姑娘的话。青菜只剩下几根茄子黄瓜和冬瓜了,鱼肉蛋也只够一天吃的,米面倒还有,怎么也能坚持到月底。”
阮云丝点点头,挥挥手让他离开,这里便对芳草道:“过来一起吃吧。我这些年在乡下,也没有讲究,就算要讲究,且等日后再说,这个时候儿,厨房还能送饭来,已经算是不错了,别想着他们还能记得给你另送饭食。”
芳草坚决不肯,最后被阮云丝不由分说的拉着坐下,听她拍桌子佯装怒道:“你不肯吃,芸娘也不肯,让我自己吃,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非常时期,别顾忌这么多,赶紧吃完,还有事情要商量呢。”
听她这么说,芳草和芸娘也无奈了,只好挪过去坐下,三人一起用了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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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看来,侯府中这个情况,妹妹你是真不能撇下就走,只是若这样说的话,倒是什么时候你才能回村子呢?”
晚饭后,阮云丝将芳草撵去睡了,她这里坐在床上,芸娘坐在对面床上,两人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都是愁容满面。
“先看看再说吧,最起码这一个月之内,我怕是都要留在这里主持后宅。”阮云丝也是十分头痛,用手抹了抹额头,轻声道:“我担心的,还不是这个,我嫂子的为人,你今天也见过了,贤惠是不假,却是个软弱的性子。我只怕就算我把侯府一切都安排好了,可等我一走,她那点权力又得让太太架空了,唉!到那时,侯府一旦重蹈覆辙,我后悔也没用了。”
芸娘叹气道:“这的确是个天大的难处,只是云丝妹妹,你当日逃婚离家,为的是什么?就为了不受这庭院深深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