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不知何时竟拿了一把剪刀,红着眼睛扑向阮明蝶,只把这向来养尊处优的七姑娘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逃了出去,因为太慌乱,还险些让门槛绊了一跤。
这里阮云丝忙命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和丫鬟夺了云姨娘手中的剪刀,云姨娘兀自在后面跳脚痛骂不休,那阮明蝶也顾不上什么小姐仪态风度,提着裙子一溜烟儿跑了,这里倒让柳姨娘笑个不住,摇头道:“该,有这会儿跑得比兔子还快,刚刚何必还在这里人五人六儿的装模作样使坏呢?”
云姨娘扔了剪刀,又要下跪,阮云丝忙命婆子们扶住了,一边道:“姨娘回去好好安心歇着,我这就派人去接妹妹,刚刚要去接的,偏七妹妹跑了来,就耽搁了。”说完叫过芳草,让她出去找几个稳妥的婆子和小厮丫鬟,自去刘府接阮明如,不提。
云姨娘见真的有人去接女儿了,哪里还能歇下去,只在门口张望着,谁劝也不肯回来,顾氏便叹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是她和如妹妹贪心,哪里就能遭逢这样的大祸?如今可不是尝到了锥心之痛?”
阮云丝也叹气道:“罢了罢了,不管她有什么不好,但这个时候儿,她总算还是一个合格的娘亲。”
柳姨娘也道:“可不是,唉!当日她们非要嫁去刘府,我心中恨得不行,只说她们必然要自食苦果,却也没想到这苦果竟然这么快就到了,如今看见她这样子,再想想如妹妹,这心里倒觉得十分难受。”
三人一边说着话儿,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就见一顶小轿子抬进了枕香阁,接着两个丫鬟打起轿帘,从轿中扶出一个少妇来。
阮云丝和顾氏柳姨娘等也到了门口,一见这少妇,便不由得大吃一惊。顾氏和柳姨娘更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却见云姨娘飞也似的跑了下去,抱住那少妇心疼大哭道:“我的儿啊,这……这才几天不见,你怎生……怎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那群天杀的,他们……他们怎么忍心这么对待你?呜呜呜……”
第二百二十九章:烦恼来了
阮明如抬起头,看着痛哭失声的母亲,忽然惨笑一声,喃喃道:“娘亲何必还派人去接我?就让她们处置了我,岂不好?也免得给家门蒙羞,大不了就是个死罢了,我到如今,还怕什么?”
“傻孩子,万万不要存这样的念头。”
云姨娘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只觉女儿眼里没有半点生气,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忙牵着阮明如的手来到门边,一边道:“你放心,你如今回来了,谁也不给你委屈受,咱们家现在和前不同了,太太那刻薄狠毒的女人已经没了管家之权,如今管家的是你三姐姐,这一次就是她派人去接你回来的,孩子,快,快谢过你三姐姐……”
“三姐姐?”阮明如愣愣看着阮云丝,侯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她也没回来一趟,并不是不想回来,实在是刘家家规森严,知道她娘家出了那样丢人的事,哪里肯放她回来?因此,她还没见过阮云丝呢。
此时仔细打量着,记忆中慢慢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好像那是一个沉稳端庄的姐姐,平日里不多话,但也不欺负人,谁也没想到,到最后她能做出那样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一想到阮云丝宁愿逃婚也不肯嫁进国公府,阮明如心中蓦然百感交集,这段时间的委屈,愤恨以及无尽悔意一齐爆发出来,竟猛地扑上前去,一把拉住阮云丝的手,大哭道:“当日不懂事,还讥笑怨恨姐姐,如今才明白,宁可嫁给一个老实本分的村夫,耕织度日,也不该贪恋富贵,入那豪门为妾,三姐姐。我好恨自己,我……好后悔啊……”
不等说完,身子就软倒下去,阮云丝也是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见她软倒,连忙扶住,再一看,阮明如竟已昏了过去,面色惨白如纸,身子也是骨瘦如柴,若非她刚才还和自己说话。身上还有一丝温度,这真是和一个死人无异了。
众人急忙七手八脚的将阮明如抬进来,又命人去请大夫,彼时阮思齐刚刚回转家门,听说了阮明如的事情,忙派亲信小厮双喜去找了一个和自己交好的年轻御医来,亲自为阮明如诊断。
“这位小娘子素日里恐有什么难言委屈,以至于郁结于心。加上流产之后失于调养,方有此症,只要家人悉心照顾。再按照我开的食补方子温和调养几个月,也就无碍了。”
御医诊断完毕,开了两张食补方子,便离去了,这里阮思齐一直将他送出大门,这才匆匆转回,皱眉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阮明如也醒了过来,几位姨娘也纷纷携着女儿们来探望,阮明如看见姐妹们,又听哥哥询问。眼泪就如同掉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来,哽咽道:“我这一辈子算是尽毁了,只愿姐妹们以我为前车之鉴,万万莫要被富贵蒙蔽了眼睛,嫁进那豪门之中,经历勾心斗角……”她泪眼婆娑的看着阮思齐。痛哭道:“大哥哥当日就极力劝我,不让我嫁进刘家,可我却被猪油蒙了心,竟不肯听大哥哥良言相劝,终有今日之祸……”
不等说完,云姨娘已经哭道:“孩子,这不怪你,是娘亲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的是娘亲,不关你的事啊……”
阮思齐见屋里乱糟糟的,且女眷众多,阮明如情绪也不好,因只好按捺住愤怒,对顾氏道:“也罢,你在这里帮三妹妹安抚下五妹妹,我先回屋,稍后你回去和我说吧,我还有两件事情要和你说。”
顾氏点点头,这里众人感叹于阮明如凄惨的模样,纷纷出言安慰,好半晌,方总算让她住了哭声。这才说起事情经过。
原来当日刘明看中了阮明如的美色,娶回家去后倒的确是宠爱了许多日子,不然也不可能让她有了身孕。谁知好景不长,阮明如自有孕后,这刘明又日日去花街柳巷晃荡着,却叫一个从秦淮过来的花魁娘子给迷住了。那女人若论姿色,已经是极为上乘,更兼其在床上花样百出,淫词浪语层出不穷,哪里是出身正派的阮明如可比,只把刘明的魂儿都勾了去。这花魁也是有心机手段,知道自己在青楼不是长久之计,既有个人如此迷恋自己,倒不如早早让他给赎了身,因此打叠起千百样柔情款段,果然让刘明替她赎身,进了府后虽是个妾侍,却是独占夫宠,其他女人虽恨,却拿她毫无办法。
只是她再怎么受宠,终究也是刘明的妾,还出身青楼,在这富贵门中并没有什么根基,因此格外巴结正室奶奶,过了不多日子,阮明如在逛花园子的时候遇到这花魁,两人站在桥上说了几句话,那花魁便忽然将阮明如推在池子里,虽然后来有人相救,但吃了这一吓,加上喝了许多水,阮明如便流产了。她心中猜测这必然是忌惮自己的大奶奶吩咐那花魁这么做的,却苦无证据。甚至自己向刘明说出真相的时候,反而被那花魁诬陷说自己是故意跳进池子陷害她。
刘明对那花魁正是难舍难分之时,一旦相信阮明如的话,坐定了对方罪名,那家里是怎么也容不下这样女人的。因此他便立刻和那花魁一个鼻孔出气起来,又有正室夫人帮着花魁说话,阮明如一个受害者,竟生生被诬陷成为了争宠,竟害死自己腹中骨肉的狠毒女人,嫁过去还不到一年,便被对方扫地出门。
众人听了阮明如的讲述,不由得都是悚然而惊,本来这件事究竟如何,就如同柳姨娘说的,大家心里都清楚,阮明如虽贪钱,性子却是懦弱,再说这样做对自己并没有好处,普通人都能一眼便看透的道理,那刘明好歹还是个官员呢,哪有那样容易被蒙蔽过去,分明是那花魁仗着自己宠爱,知道刘明不会拿她怎么样,这才把所有的过错一股脑儿推在阮明如身上。
众人叹息气愤了一回,又声讨了那刘明一番,这才一一告辞而去,云姨娘便要将女儿接回自己的院落里,却不料阮明如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央求阮云丝,让自己在她的枕香阁里住几天。
看见她都成这模样了,虽说是咎由自取吧,但阮云丝又哪里能拒绝,叹了口气,只好答应下来。顾氏见此间事完,便告辞回了自己的院落,见丈夫在房中等着,她便先向对方说了事情经过,一边咬牙道:“从咱们侯府出了事,这些人也忒把我们瞧得扁了,那刘明枉为了男人官员,竟任凭自己小妾编瞎话,真真可恶。”
阮思齐也是恨满胸膛,狠狠一拍桌子,愤怒叫道:“欺人太甚,真真是欺人太甚,哼!以为我侯府就此倒了吗?等着吧,忠信侯府不但不会倒,还能站得起来,到时候,定要凌驾于这些魑魅魍魉之上,不然此生气难平。”
顾氏和柳姨娘见丈夫盛怒,忙也劝慰了几句,阮思齐这才强压愤慨,摇头苦笑道:“本来今日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偏偏又出了这样的事。”
顾氏和柳姨娘精神一振,忙道:“什么天大的好事?爷快说给我们听听,不然这心里也是十分郁闷了。”
阮思齐便笑道:“我从前好歹也是中过进士的人,在翰林院做个修撰,虽然没什么权力,一旦出来了,怎么着也能有个一官半职,偏妹妹出了那件事,皇上震怒,我修撰期满,也就没有外放官员,只以个世子的名头儿闲赋在家。这一回甄尚书的义子张灵信回京述职,在他任八府巡按的时候,整治了不少甄尚书在地方上的对头,因此出了许多肥缺,想也知道,甄尚书是吏部尚书,恐怕打着的就是要安插自己人的主意。为了掣肘他,苏小公爷特意问了我的意见,在圣上面前也不知他怎么说的,今日早上我在街上就被召进宫中,授予我六品的吏部给事中。你们说,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柳姨娘和顾氏都喜道:“这确是天大的喜事了。”顾氏的父亲也是和苏家站在一起的,因此听了这消息更是欢喜不尽,柳姨娘却考虑的更多一些,犹豫道:“只是,这样一来,爷怕是要得罪甄尚书了。”
阮思齐恨恨道:“得罪就得罪,我难道怕他?端看他一回回做下的事情。哼!爹爹身子还好的时候,他就有过示好的意思,爹爹不屑与他为伍,如今我去了吏部,在他眼皮子底下,安插几个清官,总比和他沆瀣一气的好。咱们侯府接连遭了这么多事,我还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从头再来。”
柳姨娘便不说话了,夫妻三个沉默了一会儿,就听阮思齐又幽幽叹了一声,苦笑道:“还有一件事,要和你们先商量商量,就是妹子身边那个有着一张绝色面孔的秀丫头,从上回那些家伙过来,之后除了小公爷外,其他的人都在我面前说过话了,想把那小丫头纳进府中,我知道妹妹的性子,所以只是尽力推挡,甚至不肯再领他们过来,如今可好,我算是把这些家伙给得罪苦了,哼!一个个重色轻友的,现在看见我,就恨不得把我吞了似的,不就是一个女人么……”
第二百三十章:红颜祸水
阮思齐越说越气,到最后更是抱怨连连,顾氏和柳姨娘相顾无言,心想这倒的确是个大问题,只是要怎么办才好?因柳姨娘便试探问道:“爷说的,姐姐和妾身都能理解,钟秀那样的美人儿,是千万中也没有一个的,想来就是西施再生,也不过如此。只是三妹妹的性子,爷也知道,何况如今又有如妹妹的事情,爷想把秀丫头给那些豪门公子,哦……老实说,您有胆子您去,这话妾身是万万不敢去三妹妹面前说的。”
阮思齐没好气的瞪了爱妾一眼,恨恨道:“至于么?三妹妹就厉害,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素日里也是个泼辣的,太太当家那会儿,时不时还要撩拨两下,为这个,被修理的还不够?如今换了三妹妹,她怎么也没有太太那份狠辣吧,你倒畏畏缩缩起来。”
柳姨娘笑道:“爷就是说破了大天,妾身不敢去还是不敢去,不然您问问姐姐,看看她肯不肯和您同甘共苦……”
不等说完,便被顾氏啐了一口,听她笑骂道:“从三妹妹回了府,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也不到你说的这个地步,我想着,三妹妹是个最讲道理的人,愿不愿意嫁进豪门,那要看秀丫头自己的意见,只要她想,三妹妹也未必拦着吧?更何况,豪门中也不都是像刘明那种混蛋,也有好的,别人不说,小公爷不就是一等一的好男人么?这个就连妹妹。恐怕也要承认的。”
阮思齐就对柳姨娘道:“听听听听,到底是你们奶奶,说的话就是在理。既如此,那就等你们亲自替我问一问,我这又不是强迫,三妹妹也不至于发火儿。”
顾氏答应了,彼时天色已晚。三人就叫传了饭来吃,第二日顾氏和柳姨娘早早吃了饭,趁着还没开始理事,便进了枕香阁,先看了看阮明如,见她气色略好了些,又安慰了云姨娘几句,这才来寻阮云丝。
“我正要去看爹爹,可巧你们就来了,这么早。必定是有事要商议的吧?”阮云丝也猜出了她们大概是为昨日阮思齐说的那两件事来的,芳草亲自上了茶。三人便各自坐了。
柳姨娘到底是个性急的人,说是不替阮思齐出头,只这会儿听着顾氏先闲话家常,她终究忍不住了。便开门见山将阮思齐昨天的话说了一遍。阮云丝起先也是听得又惊又喜,哥哥既然能够重返朝堂,就说明侯府也可顺势而起,终于不用再是个空架子了,这其中苏名溪为之出力良多。只让她心中感激不尽。
及至说到钟秀的事情,阮云丝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还不等说话。就见门帘猛然被掀了起来,接着钟秀就冲进来,芸娘紧跟在她身后,一只手还伸着,想来是要拉她,却没拉住。
只见钟秀扑到阮云丝身前,便跪下哭道:“姐姐,我心里明白自己的身份,虽然一直叫你姐姐,但我早把自己当做你的奴才看待了。姐姐就是让我上刀山下油锅,要了我的命去,我也万万不敢推辞,当日没有您,秀儿早不知是如何不堪。只是这件事……这件事万万求姐姐给我做主,我不要嫁什么豪门公子,别说是纳妾,就是八抬大轿抬我去做奶奶太太,我拼死也不肯的。”
阮云丝哭笑不得,忙拉起哭的泪人儿也似的钟秀,那边芸娘尴尬不已,就要训斥这小姑子,却见阮云丝白了她一眼道:“都是你平日里不教好的,什么下人奴才,刀山油锅的?我不让你给他们兄妹洗脑,你就是不听。看看把秀丫头洗成什么模样儿了?”
芸娘摊手道:“天地良心,从你不让我和他们说,我就再没说过。只是你当日的恩情难以报答,这是真的。他们兄妹俩都不小了,哪能没有自己的一杆秤?如今这事儿你倒是参详参详,叫我说,豪门公子也未必就没有好的,别人也就罢了,苏小公爷的人品,咱们可是知根知底的。”
钟秀回头哭道:“小公爷又如何?他虽好,我却不喜欢他。嫂子若喜欢,嫂子去嫁……”不等说完,芸娘已经臊了个大红脸,啐道:“胡扯的什么?我还不是为你好?你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平日里这样的人家,你敢高攀吗?何况人家这是正正经经的求亲,又不是当日那甄尚书的公子要抢你回去做小老婆……”
阮云丝连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芸娘你的确是一心为秀丫头着想的,只是这种事情,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吧?秀丫头还小,急得什么?日后她有了可心的人,凭她这幅容貌,还怕找的人不把她捧在手心上?我看,这件事咱们就别操心了。”
芸娘也知道,在阮云丝的教育下,钟秀钟南的婚事自己这嫂子是绝对做不了主了,话又说回来,阮云丝都不肯做主,她一个表嫂,还管得什么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