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名溪皱眉道:“又咳了血?这些日子不是慢慢恢复了吗?前两日还听说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怎么今儿就又咳了血?”一边说着,芳草上前服侍他脱了大衣裳,手里拿着件家居轻便凉快的白衣,他便去屏风后换了。
不等阮云丝说话,珠儿便抢着道:“还不是让袁姨娘身边的丫头气得?袁姨娘如今可是金贵着呢,连带着她身边的丫鬟……”不等说完,早被阮云丝断喝一声止了话头,接着听她笑道:“绿柳和小溪起了点口角,我已经处置好了,你快过去看看萧姨娘吧看完了回来吃饭,老太君今儿身上不爽利,说晚上不用过去请安了,太太也是一样的吩咐,是了,厨房送了一条大鲢子鱼,等你回来,我亲自下厨和豆腐一起炖了,你也好久没吃过我做的饭菜了呢。”
苏名溪眼睛一亮哈哈笑道:“可不是嘛,如今想起那时在乡下吃的东西,倒觉著有些馋了,对了,不是还有个名目么,叫什么……大……啊,想起来了,大锅菜,那个滋味儿真是好的,我原说定要娶你进门天天吃这大锅菜,谁知你后来回了侯府,这心思就淡下来,到如今,不是你提,真想不起来了。”
阮云丝假装嗔怪似得一扬手要打他,一边道:“好啊,原来娶我回来是做饭的。”说完苏名溪也笑了,连连摇头说不敢,娘子是天上织女下凡来的要让百姓们知道他娶娘子回来做饭,怕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夫妻两个说笑了一阵,苏名溪方去了。这里阮云丝就对碧秋和钟秀道:“劳烦你们两个一下我听说这国公府厨房周围也有香椿树,却是当日爷移栽过来的,你们过去摘些香椿嫩叶子回来,今儿既然是做大锅菜,恐怕也少不得要送去几处表表孝心。”
钟秀和碧秋笑着答应去了,这里阮云丝便出了织房往厨房去,刚把鱼炖上,正看着几个厨娘捡香椿大家一边闲话着就见芳草进来,低声道:“爷回来了,看面上似是有些气冲冲的。”
阮云丝心中明白,于是让钟秀做香椿炒鸡蛋,她这里解了围裙走出去,还没到厅里,就听苏名溪生气的声音传来:“她还有脸叫我过去?看看她身边丫头做的好事,亏她怎么有脸去老太太太太面前求情。你回去,就说我的话,不舒服了就看大夫,自己也当反思反思,她是怀着孩子不假,何至于娇贵至此?难道怀的是哪吒?”
阮云丝忍不住就低头掩住嘴巴,忽听前面传来压抑笑声,一抬头,就见小白和阿峰不知什么时候躲在门外,许是听见父亲这会儿骂了袁姨娘的丫鬟,都在那里捂着嘴巴偷笑。
接着便见一个丫鬟退了出来,看见阮云丝,忙敛衽施礼,阮云丝点点头,对她道:“回去不必和你们姨娘说这些话,让她心里又添烦闷,只说爷今儿差事不少,有些乏了就是。”
那丫鬟答应一声,红着脸去了。
这里阮云丝看向小白阿峰,伸手指了指他们,吓得两个小家伙一溜烟儿跑到后面去了,她这才进了堂屋,笑道:“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至于吗?袁姨娘不过是刚刚有了身孕,情绪不定,你这话传到她耳朵里,岂不叫她难受?”
“我就是怕她不难受,过得太滋润了,越发连自己的本分都不知道。”苏名溪气得站起身来,阮云丝皱眉道:“怎么?萧姨娘和你把事情说了?她今日怎么也这般沉不住气?”
苏名溪冷笑道:“她必是得了你的授意,哪里肯和我说?就是绿柳也被她拘束着,是我进了院子,有两个小丫头在那里议论,没看见我进屋了,问她们,她们还要瞒着呢,最后让我说了出来这才道出实情。
阮云丝笑道:“是了,我就说萧姨娘不是那不晓事的……”一语未完,就被苏名溪打断,听他气道:“晓事晓事,似你这般晓事,这府里敢情都要让泷云那边给压住了吧?不行,我受不得这种事,那个丫头,立刻撵出去,想来泷云仗着肚子里那个耀武扬威,小小不然也就罢了,可这也太张狂,我亲自去和她说,倒要瞧瞧她还想怎么闹?”
“何苦来?”阮云丝连忙扯住他,笑道:“这是太太的决定,你若真是撵走了小溪,不仅仅袁姨娘心里不痛快,岂不是让太太面子上也下不来?你道老太太太太心里不清楚吗?只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恃宠而骄也罢,张狂跋扈也罢,左右不过十个月,权当看在那个小的面上罢。更何况,那丫头经过了这番处置,想来也不敢再跋扈,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何苦又去惹烦恼?”
苏名溪叹了口气,摇头道:“太不像话了。”虽这样说,但终究在阮云丝的劝说下暂息了雷霆之怒,因来到饭,丫头们已经开始摆饭,他闻着那大锅菜的味道香喷喷的,便道:“该给老太太太太送去些尝尝。”
话音未落,就见厅中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他不由得奇怪道:“怎么了?”说完却听芳草道:“这个奶奶早想到了,哪里还用得着爷来提醒?”
于是苏名溪也笑了,和阮云丝一起坐下吃饭。
转眼间便到了立秋时分,袁姨娘的肚子渐渐凸显出来,她因为之前小溪的事情,本来收敛了许多锋芒,但这会儿看着自己大腹便便,脑子里不免又转出了些想头来,气焰就有些高涨。
只不过众人全都不理睬她,这让她牙痒痒的,有心寻阮云丝的错处竟也寻不到,于是每日里只忙着琢磨这些,却不知刘夫人那里,已经是要针对她的管家之权下手了。
不过在此之前,刘夫人还有一件心事没解决,因这一日让丫头去请了阮云丝过来,等阮云丝到了老太君的上房,才发现房间里只有刘夫人和老太君两个人。
“老太太和太太特特叫妾身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吩咐?”阮云丝迟疑开口,心想不会吧?也不可能我现在就成了老太太和太太的心腹之人吧。
刘夫人笑道:“宫里发了两筐荔枝,是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妃子笑,等一下你拿一些回去,另外还有件事要同你商议。素日里我见你和你三妹妹也十分要好,那孩子大了,有什么心思想来愿意和你说,却不愿和我这做母亲的说,所以我才叫你过来一起商量。”
阮云丝心里就有数了,知道定是为了苏吟玉的婚事,她心中暗暗叫苦,心道这事儿别找我,我不想当炮灰啊。
表面上当然不能露出异样,还要假装疑惑不解的坐下,这边染香端了一盘荔枝来,俱都是剥好了,每一个荔枝上都插着一枚签子,方便取用。
阮云丝吃了一个,的确是甘甜多汁,就听刘夫人笑道:“三丫头渐渐大了,我和老太太舍不得她,原想着让她在我们身边多住一阵子,怎么着也要挑一门合适的亲,谁知这转眼间,她就十六了,过了今年就十七,我想着这事儿可不能拖过十七去,上一次在敏郡王府做客,他们家的世子模样学问都不错,人品也好,我回来和她提了提,她竟然就跑了,过后名溪也来和我说,他妹妹的婚事不急。这可是孩子话,再不定下来,你三妹妹就成老姑娘了,所以我叫你来问问,可是知道名溪心中有什么好人选了吗?还是……”
她说到这里,就犹豫了一下,原本是想问问苏吟玉是不是心里也有了人,她和阮云丝这个嫂子向来亲厚,指不定就透露出来。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女儿若是竟在心中有了情人,这国公府的家教成了什么?因就沉吟着没有说出口。
阮云丝连忙道:“这事儿妾身也曾问过爷,他也是说不急,究竟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媳妇也实在不明白。想来爷若是要替妹妹选一门好亲事,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太太不如再等等,或是问问爷?”
第三百零二章:波澜
刘夫人皱着眉头,她当然问过苏名溪,可儿子只说船到桥自然直,他心中已经替妹妹找了个好人选,定然是妹妹满意的,听这话里意思,分明是女儿心中有了人,才央求了她哥哥做主,只是无论刘夫人怎么旁敲侧击,却是到现在也没弄清楚这个人究竟是谁。
阮云丝到底知不知道,刘夫人也持怀疑态度,只是自己儿子尚且不肯说出来,这个儿媳不敢说也是正常。因叹了口气,打起精神道:“好吧,那就先放一放,不过还有一件事,就是你四妹妹,她虽是庶女,但从小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模样人品都不错,我也不想委屈了她,偏偏她又软弱些,她母亲怕把她嫁到那些富贵人家受欺负,这也是人之常情,我问了几次,看她母亲的意思,倒是对南哥儿有意,听说如今南哥儿在刻苦攻读,究竟如何了?”
阮云丝庆幸自己没喝茶,不然这会儿非一口水喷出来不可,在老太君和刘夫人面前如此没有仪态,岂不把这些日子赚来的印象分全都打了折扣?
因心中急急转着主意,面上却一点儿也不肯露出来,欣喜笑道:“竟是如此么?这倒是一桩好姻缘,那等媳妇回去问问爷,南哥儿的事,究竟是他知道的清楚些,我这也有日子没见着南哥儿人了呢。”
她不能不这么做,不然的话将来东窗事发,刘夫人想想她今天犹疑的反应,就一定知道她今日是撒谎了到那时,她舍不得怪自己的儿子女儿,可不是把一腔怒火都撒到自己身上了呢?这种便宜炮灰她才不想做。
如今故意用欣喜赞成之态遮掩,将来就算刘夫人和老太君有疑心,终究没有把柄证据,怕也只是半信半疑罢了,自然不会凭借这么个半信半疑就找自己发火。
果然,刘夫人也笑起来,点头道:“南哥儿那个孩子我看着也是不错的,模样人品都是百里挑一,唯有出身差了些,然而他如今既刻苦攻读,又是被名溪逼着的,说明他是有这方面的天分。将来有了功名在身,即便不能做官,有府里帮衬着,他们俩的日子也苦不到哪里去,重要的是小夫妻恩爱这就比什么都强了。”说完才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老太君,笑道:“老太太看着怎么样?”
老太君呵呵笑道:“出身是差了些,不过名溪都赞的人,自然是好的。何况又是四丫头的老子娘同意,那便这么着吧,云丝你看看什么时候和南哥儿提一下。”
阮云丝哪敢揽下这差事,连忙笑道:“老祖宗和太太是做成了这门亲,欢喜的糊涂了不是?这话哪里好由妾身去提?倒是让爷说和说和才妥当。”
说完老太君和刘夫人也都笑起来,一齐道:“正是呢,南哥儿也不小了素日里没事,哪能进来后院。”
三人正说话,就见袁姨娘身边的一个丫鬟走进来先看了老太君一眼,却听她淡淡道:“那边又有什么事情了?说吧。”
那丫鬟方小声道:“回禀老太太太太,先前在库房里,吴二家媳妇和一个婆子打了起来,姨娘赶过去处理,不小心脚下滑了,差点儿跌了一跤……”不等说完,便见老太君一下坐直了身子失声道:“什么?脚下滑了?如今怎么样?请大夫来看了吗?”
那丫鬟忙道:“姨娘自己说不打紧到底把事情处理完了才回,如今在榻上歇着。是奴婢觉着有些后怕,姨娘不肯惊动老太太太太也没请大夫来,所以奴婢……”
“胡闹,这种事情也是玩笑的吗?”
却见刘夫人站起身,咬牙瞪眼的呵斥,眼看她就要往门外走,却忽然又停住了步子,看着阮云丝道:“这事儿是名溪房里的,我这个做婆婆的也不好总出面。你过去好好处理一下吧。另外,看看库房里是哪个婆子这样不懂事,不行就撵出去。”
阮云丝心中一凛,刘夫人是把一件苦差事推给了她,既要立威,又不能让对方心里存了芥蒂,毕竟那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玩笑的。
但这样倒也无妨,充分说明了老太君和刘夫人现在只看重那个孩子,一旦等孩子落地,想来袁姨娘也就没有了耀武扬威的本钱。倒是这直接就要把管库房的婆子撵出去颇为耐人寻味。
悄悄看了刘夫人一眼,阮云丝答应下来,和那个丫鬟一起走出去,一边笑问道:“姐姐不是太太房里伺候的吗?怎么如今却在袁姨娘那里?”这是刘夫人身边一个得力的大丫鬟名叫烟霞,不知为什么自梳明志,只说一辈子不嫁,她的年龄比阮云丝大一岁,为表对婆婆的尊敬,阮云丝和苏名溪都叫她姐姐。
烟霞笑道:“姨娘身子越发大了,太太怕她有个闪失,所以打发我过来小心服侍。”一句话,就让阮云丝明白了,刘夫人是关心孩子不假,不然也不能派向来稳妥的烟霞过来伺候,但偏偏袁姨娘可是管着家里大权,如此一来,就不能不令人琢磨了。
到了袁姨娘房间,只见她躺在榻上懒洋洋的喝着酸梅汤,见了阮云丝,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招呼了一下,又说:“姐姐体谅我身子沉重,从榻上起不来,就不能见礼了。”
阮云丝心中冷笑,表面上却笑得亲切道:“无妨无妨,一些虚礼,何必讲究?不是我说妹妹,你身子既然这般沉,刚刚还非要逞强跑去库房做什么?两个下人拌嘴,难道也要你亲自处理?听说还滑了一下,这幸亏是无事,一旦有碍,岂不是因小失大?如今你肚子里这个对咱们国公府有多重要,难道不知吗?不然烟霞姐姐也不能亲自来伺候你了。”
袁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之色,狠狠剜了烟霞一眼,却听阮云丝又道:“你别瞪她,她是太太派来的,自然要万分小心,一旦出了差错,太太怕是能把她活活打杀了。咱们做主子的,也该时时替下人们想一想,无端端让她们受连累,你心里也不安啊,这对胎儿可是不好。”
一边说着,外面就报大夫到了,于是阮云丝起身避到屏风后,袁姨娘穿上一套见客衣服,方请大夫过来。
那大夫诊完脉,只说无事。阮云丝方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笑道:“这次是上天保佑,下次可不许这样鲁莽,不然过来看视的可就不是我了,只怕太太来了,也要数落你的。”说完才又问道:“是了,那吴二家的向来和善,怎么今儿个却吵了起来?究竟为的什么事?”
袁姨娘面色一白,目光闪烁了一下,方气恨恨道:“也别怪吴二家的恼人,那大胆婆子,竟然偷了库房里好几件值钱的东西去卖,气得我不行,立刻让人打了几十板子撵出去。”
阮云丝还真没想到会是这样,不由得就是一愣,皱眉道:“既如此,该当追究她盗卖得的那些银钱才是,打了几十板子便放过,这不是笑话么?让剩下的人看到了,哦,原来打些板子便可以不追究银钱了,到时候咱们国公府这点东西,怕都被惦记上呢。”
袁姨娘脸一红,小声道:“是,姐姐教训的是,只那连婆子是为了儿子才盗卖的,她那个儿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我也问了,她说那些钱都是被她儿子拿去滥赌了,如今她儿子跑的不知影踪,赌场的人堵着她家门,没办法她才这样做的,唉!也是我不想为肚子里的造孽,想着她在咱们府里勤勤恳恳也有二十多年了,不忍心赶尽杀绝,就将她撵了出去。”
这倒也的确是无可奈何了,就碰上这种“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又能怎么办?何况是府中老人,国公府向来慈善,也不至于为这么几个钱就打杀人,怕是刘夫人也只能这般处置。只不过阮云丝疑心的是袁姨娘刚刚那一闪而逝的慌乱,这事情论理她处理的也没什么错,在自己面前又何必慌乱?难道是有什么猫腻?
但不管有什么猫腻,如今都不是追究的时候,阮云丝知道刘夫人和老太君也定是这样想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