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丝笑道:“我只怕你到时候连针都拿不动,变成小肥猪……”不等说完,就见芸娘走过来,她连忙闪身避到里屋,嘻嘻笑道:“好了好了,我们染布,染布,这就干起来。”
且说扫书,一路走一路吃,回到府里的时候,那一袋子三十多块的凉糕就让他吃的只剩下十块。然后这小子在府前下了马,溜溜达达进了角门,直奔苏名溪书房而来。
此时苏名溪难得在家,自从他将这些各处征粮的猫腻汇成本章参奏,皇上命刑部派人严查之后,他就称病在家避嫌疑,反正刑部是自己这方面的,不怕他们不秉公查案,待一切水落石出之后,就可以图谋将钱大人救出,令他参与征粮扫尾工作,即便不能官复原职,最起码也能保住他不被踢到庙堂之下。
赋闲在家的小公爷自然也闲不下来,上午好容易应付了祖母和母亲以及几个姐姐妹妹和袁姨娘,这会儿吃过午饭,才能借着教儿子的时间在书房里躲一会儿清静。
小白十分聪明,此时正朗朗背诵着三字经,虽然只会背一半,但是对于一个还不满四岁的孩童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苏名溪爱惜儿子,对他的学习逼得并不十分紧,也没请启蒙先生,只让妹妹教儿子读些启蒙读物,此时听儿子用童稚声音一句一句背诵,不由得十分满意,在一旁面含笑容的看着儿子小脸,心里这个欣慰就别提了。
第八十五章:凉糕
忽听门外名砚的声音道:“嘿,爷让你去办个事儿,这半天才回来,去哪儿躲懒了?瞧瞧瞧瞧,走路都横着,像个螃蟹似的,我看你真是皮痒了。”
接着扫书的声音道:“你知道什么?我这是肚皮撑得难受,这会儿没人,就横着走两步舒服舒服,爷在书房吗?”
苏名溪哑然失笑,高声道:“滚进来吧。”话音落,只见扫书挑帘子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大布袋子,嘿嘿笑道:“爷,事儿都办成了,阮姑娘说那些颜色她都能染,让小的两天后去拿布呢。”
苏名溪点点头道:“行,那你就两天后去吧,记得别亏待了人家,用高出市价的银子买。是了,还没吃过午饭吧?不过我刚刚听你在外面说,肚皮吃撑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扫书将袋子举起来,嘻嘻笑道:“芸娘姐姐知道我中午在道儿上赶不回来,给了一些凉糕,是阮姑娘亲手做的,我原先还不在意,一吃果真好吃,在路上就吃了二十多块,这里还有大概十几块,留给名砚的。”
苏名溪瞪了他一眼,骂道:“你在路上吃,可不是就着风吞的?当心晚上闹肚子。拿来我看看。”
扫书将袋子捧上去,苏名溪将那纸包拿出来,只见很大的一个纸包已经去了三分之二,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还有几块白凉糕,恰好他桌上有两盘点心,于是就将一盘点心倒进另一个盘子中,将凉糕倒出来。自己拈了一块吃着,点头道:“阮姑娘心灵手巧,厨艺也好,没想到点心竟也做得不错。这个该是花生馅儿的,果然香甜,还有股子细细香气。”
扫书笑道:“虽然好。也未必就比得上咱们家的点心。那个……名砚还没吃过呢……”他一边说一边挠头,心想天爷喂,爷您吃过那么多好东西,不必要非打劫名砚这点子凉糕吧?啧啧,怎么也没个当爷的风度呢?
苏名溪瞪了扫书一眼,哼了一声道:”嗯,你倒是讲义气。呶,成日里你们不是都说我锦衣玉食吗?这盘子点心拿去给名砚,换他的凉糕。是了,你去耽误了这半天,阮姑娘再没说别的吗?”
扫书心想爷您真霸道。也不问问我们愿不愿意换。他这时候也醒悟过来,阮云丝亲手做的点心,自家爷怎么会不喜欢呢?因听见主子问话,这才又将大毛去找阮云丝的事情以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苏名溪慢慢嚼着嘴里的第二块凉糕,微笑道:“阮姑娘果然是个奇女子,看事情竟如此通透,最令人惊异的是,她怎会有这么些的本领?那藏青色布只有贵云绸缎庄能染出来,难为她竟也能染出。嗯,明儿我倒是要去看看,只怕徐老三这回要栽跟头了。”
扫书知道徐金鹏来过几次国公府,和苏名溪的关系倒也算不错,因笑道:“爷可是要去给徐三公子撑腰?不怕得罪了阮姑娘吗?”
苏名溪瞪他一眼道:“胡说什么?布行里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去涉足?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素流云?这名字倒是耳熟,嗯。是了,总听徐金鹏提起,奇怪,他素日里言谈间,对这人挺亲热的啊,我一直以为他们是朋友呢,但若是朋友,怎么会下这种套儿?”
“不知道。”扫书摇头,然后笑道:“爷去看看也成,也算是见证下阮姑娘的才干。听说那素五公子当初上门求了徐三公子多少次,最后还是阮姑娘帮他解了围。不过这也是阮姑娘投桃报李,秀儿说他救过阮姑娘,还帮过阮姑娘的大忙,不然姑娘那些布,怕是连买家都找不到呢。”
苏名溪的眉头慢慢皱起来,眼中笑意也变成了深不可测的幽黑,扫书看着自家主子的变化,忽然就觉着呼吸有些不畅,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行了,你出去吧,打听个准信儿,明日咱们也去看看热闹。”苏名溪说完,忽觉儿子怎么半天没动静?低头一看,只见小白手里抓着只凉糕,如同松鼠啃食一般,正努力的嚼着,两只腮帮子鼓鼓的。
“小白,你这才吃完午饭,就吃这种东西,想撑破肚子吗?”苏名溪气得大叫,一把将儿子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给夺下来放进盘子里。
“爹爹坏,爹爹自己也吃,小白也要吃,好吃。”小白好不容易将凉糕咽下,跳着脚的去够,一边不依大叫:“爹爹不给小白,就是想自己独吞,爹爹坏……”
苏名溪让儿子说的老脸都有些发红,忍不住假装要扬起巴掌打他,一边愤愤道:“你把爹爹当成什么人了?你刚吃完午饭,再吃两块凉糕下去,肚皮就要破了,到那时怎么办?”
“那小白不吃,爹爹也不许吃,等小白下午饿了再吃。”小白摸摸小肚皮,因为今日午饭中有两样他喜欢的菜,以至于多吃了半碗饭,这时候的确很饱,刚刚吃了两块凉糕,小肚子好像确实有点圆,只不过他眼睛转了转,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苏名溪哑然失笑,万万没想到儿子竟如此难缠,他是大人,怎么好意思真的和儿子争吃食,因只好点头道:“成,那就把盘子放在这里,等小白饿了再吃。”
小白鸡啄米一样的点着小脑袋,看着那盘凉糕,嘴角边流着晶晶亮的口水,那贪吃的模样让苏名溪又好气又好笑,看了一眼凉糕,其实阮云丝的手艺虽然好,但府里大厨子们的手艺也绝不比她差,平日里那么多花样点心没见儿子喜欢过,这凉糕怎么就对了小祖宗的心思呢?
因又低下头看书,小白就在地上迈着小短腿儿走来走去,时不时扎个小马步,挥出两拳,别说,倒还真似模似样的。苏名溪含笑看着,正觉时光悠然,便听门外一个声音笑道:“哟,我们小白如今这样用功了吗?瞧这小拳头挥的,正经还挺有劲儿呢。”
随着话音,袁姨娘迈进门来,面上笑意盈盈,但小白对她的示好却似视而不见,嘟着小嘴巴道:“别打扰我,我在消食。”
“消食?”袁姨娘十分惊讶:“这……这都吃过饭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想着消食?”
小白鄙视的看了她一眼,一扬头道:“消食自然是为了吃东西啊,爹爹说了,要饿的时候才可以吃凉糕,所以我要消食,我下午也要在书房,看着爹爹不许他偷吃。”
苏名溪忍不住一拍额头,心想得,我如今在儿子心中就混成这形象了,阮姑娘啊阮姑娘,你这凉糕也太害人了。
袁姨娘的眼神此时也落在那盘凉糕上,诧异道:“这是怎么说的?凉糕?从哪里来的?爷,哥儿喜欢吃这个吗?”
苏名溪道:“谁知道呢?平日也没看见他喜欢吃点心,这是我让扫书去买布的时候儿,那家人送的,我吃着也不错,谁知小白也吃好了,没看见都不肯出去吗?就为了在这儿看着我呢。”
袁姨娘笑道:“这话说得,咱们府中从不做这样的吃食,觉着太寻常,谁知哥儿竟然爱吃。既如此,我回头吩咐一声,让厨房也做一些出来,保不齐老太太和太太也喜欢这样的家常口味呢。”
苏名溪点点头,又听袁姨娘问道:“是了,爷刚刚说买布?您一个爷们儿,朝堂上的事情还忙不完,怎么又想起这茬儿了?”
苏名溪无奈道:“你去问妹妹,就因为带着小白去了趟寺庙,回来便跟我讨东西,别的还不要,就看上从前买回来的那几匹布了,且狮子大开口,一下就要了十几个颜色,我可不是得让扫书去和人家说一声呢?好在那家说都能染,让两天后去拿布,到时候你也挑几匹去。”
袁姨娘笑道:“妹妹难得有一样喜欢的东西,你这个哥哥自然也该替她多买些,也好,妹妹的眼光必然不差的,到时候我挑几匹,给爷做两套褂子。”
阮云丝却不知道芸娘一时手快送出去的凉糕差点儿让苏名溪和苏季白这一对父子“反目”,更不知道第二日苏名溪就去了流锦布庄,她和钟秀一直都忙着染苏名溪要的几十匹布,好容易染了两天,总算染完了,不过还没等到扫书来拿货,钟南就回来了。
“阮姐姐你是没看到,当时那位徐三公子的眼睛都长长了,盯着那些藏青色的布,就好像是看一个大怪物似的。还有那位尚老板,脸上的肥肉一直抖一直抖,哈哈哈,简直笑死我了。”
钟南回屋里喝了一大杯凉水,便眉飞色舞的开始讲起来,又道:“还是素五公子端得住,我看言掌柜脸上的皱纹都少了,满脸都放光似的,五公子却仍是如以往那般矜持文雅,看见的人都赞他胸襟气度非凡呢。而且最后让那尚老板验了货,交接清楚就完了,也没说趁着这机会去损他几句,那份渊停岳峙,真是让人打从心眼里折服。从前姐姐总和我说什么有理不在声高,我心中还疑惑,心想有理难道还不能说出来么?不说出来岂不人人欺负?如今才明白,原来像素五公子这样儿,一个字都不多说,但他的风采和名声却没半丝损耗,相反,之后人人都去恭贺他巴结他,那徐三公子在一旁,脸都气得发青,肚子一鼓一鼓,像个大蛤蟆。”
第八十六张:年集
阮云丝笑道:“你别因为欢喜,就拼命抹黑那徐三公子,叫我说,他绝不是那样沉不住气的人,像他能撑起家族大半生意,又那般年轻,即便是这一回铩羽而归,表面功夫却不会欠缺半点儿的……”
不等说完,钟南就奇道:“咦?姐姐,莫非你也去了?真就像你说的一样,我因为一直盯着他和素五公子看嘛,所以才能看到他在人后的气愤模样,其实他整场表现算是不错了,还上前恭贺素五公子,笑的那叫一个真心,若非知道前因后果,我就一定被他骗过去了。”
阮云丝笑道:“这便是大人的世界了,你要看要学的还多着呢。”说完又听钟南道:“对了,我还看见小公爷了,只不过他好像不是特意过去的,也没人看见他,我还是跑出去的时候才看见他在门口,只不过老百姓们都顾着看热闹,也没人注意,注意的也没认出来,我还不等挤过去,他就和扫书名砚一起走了。
阮云丝皱了下眉头道:“他又去绿水城了?真是的,看着绿水紧挨着京城是吧?这样天天往外跑,我就奇怪,难道他都不用做事吗?”
几个人正说得热闹,就听见扫书在街门外喊,阮云丝笑道:“这是来拿布了,南哥儿去给开下门。”说完钟南早跑了出去,接着就见两人并肩走进来,一边还说着话,却是扫书解释昨日苏名溪去现场的事。只说是经过那里,看见有热闹可瞧,便站下来看了一眼,接着就离开了,却是没看见钟南。
阮云丝也不在意,让扫书来搬布,共有一百多匹。只把这小子的眼睛都看花了,嘻嘻笑道:“难怪我们姑娘眼光那么高的人,都说这布染得好,果真看着这些颜色就让人喜欢。等我回去求了姑娘,让她看在我跑这一趟腿的份儿上,给我两尺,我也回家让我娘给我绣个荷包香囊的。”
阮云丝笑道:“你若是不嫌弃,我这里倒还有几匹白布并一匹白缎,不如拿回去,你和名砚还有王侍卫分了。这几趟王侍卫虽没过来,但从前他和爷打猎。可从来没忘了过来给我们捎一份儿。”
扫书心想那是我们爷想着您呢,不然王大哥那种粗汉性子,还能有这份儿细心?不过阮云丝既露出善意,这油滑家伙自然眉开眼笑。嘿嘿道:“不介意不介意,像我们的身份,平日里哪配穿缎子呢?这就是姑娘疼我们了。”说完兴高采烈将那几匹麻布和一匹白缎都搬上了车,这才将一个荷包放在炕上,笑嘻嘻道:“这里是五十两的碎银子。爷吩咐过要以市价多一些的价格买姑娘的布,姑娘万万要收下。”说完跳上马车走了。
阮云丝看着那小荷包,里面怎么也不像有五十两银子的模样。心中疑惑着,却又不好当着扫书的面儿打开,她也想过了,自己和苏名溪还是有买有卖的好,不然自己送他,他又送自己,这都成了什么呢?因等扫书一走,便回去将那荷包打开,只见里面金晃晃一片耀眼之色,却哪是什么银子?分明是几十颗金豆子。
此时芸娘和钟秀等送了扫书回来,芸娘便笑道:“扫书这小猴儿,就敢撒这样的谎,那钱袋子里哪有一百两银子?我看着连五十两都不一定有,莫非他敢贪那么多,真真是……”不等说完,就凑过去看,结果一看之下也消声了。
“这……这是金豆子?”此时钟秀和钟南两兄妹也凑过来,不由得一声惊呼,又听芸娘颤声道:”这……这么些金豆子,总有个二三十两吧?我的天,那就是二三百的银子啊,小公爷真是出手大方。“
阮云丝却全无欣喜,只是抚着额头喃喃道:“冤孽,这真是冤孽,唉!早知道,我当日便不收留他们在这里过那一夜了……入冬后紧赶慢赶,终于腊八之前赶出了一大批布,这里面其中有好几种难染的颜色,价钱自然就更高些,言掌柜如今看待阮云丝,那真是就如同活菩萨一般,二话不说把布收了,结了二百八十两银子给钟南,又让钟南回去告诉阮云丝,流锦布庄在京城里又开了一家店,趁着过年这段时间,很是赚了一笔,现在各种布料都供不应求,让她有布只管送来。
阮云丝却是打定主意要歇歇,库房里只剩下用那些作物提炼出来的纯度很高的染色剂,连一点生丝都没有了。而第二年,阮云丝就想试验一下织锦缎,因此染布就打算暂时放一放。
想要织锦和其他的布料,就要买更高档的织机和提花机。因此当京郊大集开张,全国各地的客商都涌过来时,她便带着钟南钟秀芸娘一起,来到了大集上。
这一日正是腊八,大集经过一个月的筹备,第一天开张便是火爆异常,这里什么都有的卖,只要是人能想到的。就连流锦布庄和贵云绸缎庄,都在这大集上设了摊子,生意也是红火的不得了。
阮云丝今日是打算买两架提花机和高档织机,再买一辆马车,年货什么的是不打算备的,反正到时乡下也有大集,那里面的东西不比这里差,价钱却还要便宜一点。
几个人打听好卖马车的地方,便直往那里去,却不知她们身后,苏名溪也正带着扫书名砚在这里溜溜达达,不为别的,只因为皇帝老爷子动了游兴,听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