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三姑娘头头是道地分析着,只把那心腹小丫鬟听得两眼放光,心想自家姑娘实在太厉害了,这样看来,小公爷还真的只能娶那个阮姑娘进门,嗯,昨天自己也是看到过那位姑娘的,倒是稳重平和,而且她能收养小白。一定也是心地善良,如果真的能嫁给小公爷,那袁姨娘也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威风了吧?
对于苏家上至苏名溪这主子下至初雨这种下人的想法,阮云丝毫不知情,从苏家出来,她只觉着自己是逃过了一劫。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暗暗庆幸后怕不已。但有一点让她很开心,那就是苏家上下,没有一个人认出她来,就连那位国公夫人,七八年前明明也见过一面的,只是没说过话,竟然也没认出自己,可见自己的模样的确是变了许多,也许哥哥和爹爹遇见自己,只要不是盯着看,一打眼的话,怕也是认不出来,这样安全系数又大大增加了。
忽听钟南在外面嘟囔道:“糟了,好像迷路了,姑娘,怎么办?昨日天晚了,又赶得急,这道路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说完他可怜兮兮的回头,正见阮云丝撩开车帘四下看着。
钟南心想姐姐看也没有用啊,你不是和我一样?根本不认得路。算了,我还是下去找个人问问吧。想到此处,刚要停下马车,忽然就听身后的阮云丝颤声道:“你……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快……快从前面出去,然后往南走,再然后左拐,顺着那条大道一直走,就是城门。”
钟南心中奇怪,回头看时,却见车帘已经放了下来,他挠挠头,暗自疑惑阮云丝怎么会知道这京城中的道路怎么走呢?
而坐回车中的阮云丝,似乎直到现在还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她用手紧紧抓着胸口,一个身子微微颤抖着。两行泪缓缓流下来,她却浑然不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撩开帘子,向后面一看,这才看见道路两旁只有寥寥几份早点摊子,她和钟南从苏家走得太早了,不然这条街道是很繁华的。
角门还是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六年前,她就是在凌晨时从那里偷偷出来,因为从穿越过来后,就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所以钥匙是她早就备好的。如今再回想起当时一切,真真是恍然如梦。
爹爹和哥哥还好吗?
心中跃上一个疑问,其实到现在,阮云丝已经不复当日的偏激,她也认识到,父亲和哥哥给她定了苏家的亲事,的确是为了她好,恐怕除了她这个异类,京城中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掉苏家的亲事,哪怕是现在嫁过去只能给苏名溪做续弦或者妾侍。
但她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异类。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泪水缓缓在脸上流淌着,思念从未如此强烈,她想看一看她的父亲和哥哥,哪怕他们和这个灵魂其实并没有关系,但是,那么多年啊,他们虽然严厉,虽然不能接受她内心里那些形同叛逆的思想,但他们的确是爱着她甚至纵容着她的,不然她一个丧母的嫡女,又怎可能得到和苏名溪定亲的机会?
这样吧,就这样吧,爹,哥哥,欠您们的,就让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来还吧。这一世,我终究是不能做你们的乖女儿和好妹妹,谢谢你们那么多年无私的爱我,照顾我……对不起,我还是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就当我死了吧,如同那一年的阮明湘,一直没有活过来一般。
马车外的钟南根本不知道阮云丝在马车中的情景,他只是奇怪,因为这一路上,阮云丝再没有开口说过话。
回到家中,将事情和芸娘等人一说,把芸娘钟秀碧秋也都给惊住了。过了好半天,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芸娘摇头笑道:“从来看那些戏文上,小姐便和书生遇到了一起,我还想着,世上哪就有这样巧的事?谁知如今竟是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就有这些故事,啧啧,这若不是亲身经历,说给谁听,不是当话本儿一样听的?”
钟秀笑道:“所以说,这便是无巧不成书了。只是姐姐,小白既然没死,那当日死的那个是谁?”
阮云丝摇头道:“这我哪里知道?不知是抢了他金锁的半大孩子,还是他故布疑阵把衣服和金锁跟人家互换了。总之那孩子也是个不走运的,竟掉进了河里淹死,尸体都泡胀得变形了,若非如此,以苏公子的精明,哪会分不清自己的儿子和别人?”
碧秋怅然道:“小绿,哦,不对,应该是小白了,唉!他昨儿走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嚷嚷着说要回来的,只是如今他已经是国公府的小少爷了,哪里还会来我们这乡下地方?只怕小公爷经这一吓,也决不许他出门了。”
阮云丝叹了口气道:“我但愿能承您吉言,怕就怕……世事不尽如人意。”
众人见她苦笑模样,都愣了一下,接着芸娘才一拍手道:“我明白了,妹妹一直不愿意与小公爷走的太近,偏偏小公爷一直不肯断了联系,如今又加上小公爷的少爷,我的天,那日后……小白岂不是说来就来,然后小公爷也可以顺理成章的以儿子的名义……”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阮云丝已经明白她要说什么了,因为自己也正是担心这个。
对于钟秀和碧秋来说,这不是什么坏事儿,在她们心里,阮云丝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小公爷是最好的男人,他们两个简直就是绝配。
不过阮云丝不会像她们这样想,站在那里出神了半天,却什么好办法都没想出来,她知道,自己和苏名溪冥冥中发展到现在,牵绊这么深,已经是撇不清了。唯一可以把握的,就是自己的心,她告诉自己心志一定要坚定,苏名溪不跨过这道雷池还好,如果跨过,那就是两人连朋友也做不成的时候,她是绝不可能做对方的妻子的,无论是曾经对对方的亏欠,还是自己这异类一般的一夫一妻制思想。如果兜兜转转真的又做了他妻子,那这么些年来的努力和逃避又有什么意义?最重要的是,就连她的事业,也将被迫中止吧?
这个后果是阮云丝无论如何也不能承受的,她看着杂物间里堆着的零星几匹锦缎,想到很快这里就又可以堆满一炕灿烂的织锦,会摞的很高很高,然后钱财滚滚而来,到时她就可以扩大生产,她可以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在这架空时代里建造属于自己的锦绣帝国,每当想到这里,她就热血澎湃:是的,这是她绝不会放弃的梦想,哪怕付出生命代价。
第一百三十三章:建厂
坚定了下自己的意志后,阮云丝觉得好受多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有些累,于是去了后面厦子里看了下黄莺楼兰她们织出的几种花样锦缎,不得不说,这些傣依族女子对于织染真是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她们现在已经可以轻车熟路的织出比钟秀和碧秋还要好的锦缎了,这让阮云丝想到了一句话:天生就是该吃这行饭的。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转眼间就入了伏,阮云丝给女工们又减了半个时辰的做工时间,让她们中午可以睡一觉。这让黄莺楼兰她们对阮云丝更是死心塌地了。只觉着阮姑娘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好,最有情义的人。
虽然是外族,但是这些傣依族人直爽开朗,最重视的就是诚信和情义。阮云丝对他们一次又一次伸出了援手,这让他们所有人都是心怀感激的。俗语说,吃水不忘打井人,今年是个好年头,每当傣依族人看到自己那绿油油的几百亩地时,都不能不心生感慨,如果当初没有阮云丝居中调解,他们现在别说希望了,也许连这个立足之地都会失去。
但是现在呢?借着龙船事件,让乡民们对他们不像从前那样排斥,接着他们又凑出族中仅有的一点值钱的锦绣和皮毛,分别送给了各村保长里正,虽然族里少了一些要在救命时变卖的珍贵东西,但是效果也是惊人的,在保长和里正们的努力下。他们终于融入了乡民当中,就在上个月,还因为李保长的极力撮合,他们族中一个优秀的小伙子和小王村最俊俏的村姑定了亲事,而他们族中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也和张田村的一个小伙子有了点意思,那小伙子已经答应回去就让父母过来提亲了。
现在再也没有人来故意破坏他们的庄稼,因为那几个宵小也知道。计划完全破产,更不可能将这些傣依族人逼出去,万一被人发现,还要挨揍,傣依族人身体高大,还都精通几招武术,没办法,他们是撮尔小国,真正是全民皆兵,所以这些男人即使不像鞑子一样擅骑射。却着实勇武过人。
十里八村一片安宁祥和。阮云丝这里织出的锦缎运到了流锦布庄,很快就会变成一笔笔的资金。包括她上一次给了对方的天蓝色染方,又让素流云付了一万两银子给她,这可是救了他全家的性命,而且他也意识到父亲和言掌柜似乎对阮云丝与自己有什么想法。他是个孝子,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要是死心眼了,这方面他是没有发言权的,但是他可以用这样的态度来向阮云丝表达自己的心思。他不想和对方有男女之情上的牵扯。
阮云丝想了想,也大概明白了素流云的心思,因此也就爽快的将钱收下。根据各方面的消息。锦缎的销路一点儿都不成问题,随着海洋的日益发展,越来越多的国家来到大吴朝贡贸易,大吴也派出了越来越多的船队远行海外,而这其中,最受欢迎的东西便是瓷器,茶叶,丝绸锦缎之类,所以,阮云丝断定,自己的锦缎事业前景大好。
综合了各方面的数据详加研究之后,她终于决定,要走出自己创业以来的最大一步:建立一个小型的织染厂了。
建厂就必须先选址建厂房,这个地址是阮云丝早就相好了的,就在流花河边。靠近傣依族人的地盘,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空地,阮云丝虽然打算建一个小厂子,却是决定买下一个建大厂的地方,为日后厂子的扩建,自然要从现在起就做好准备。
不过这个企图可是深埋在阮云丝心里,并没有告诉过别人,芸娘和钟南钟秀她们现在已经非常惊奇了,如果告诉她们自己日后还要扩建厂子,怕立刻就要认为自己这是急功近利异想天开。毕竟她们一直都生活在乡下,自己一个女人却要建厂,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织染厂,这已经是非常惊世骇俗的了。
十里八村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也都纷纷惊讶不已,不过想到龙船赛上那几匹耀眼生花的锦缎,众人又觉着阮云丝建厂是理所当然,人家那么好的手艺技术不建厂赚钱,还有天理吗?只是他们还是觉得阮云丝这么一个孤身女人,却要干出这样一番事业,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很快的,这些事情就一项项都提上了日程。阮云丝考虑再三,决定还是让钟南直接去找苏名溪办这件事,不然的话,她要买那块土地势必要去绿水城经过府衙,虽然未必需要张灵信那知府老爷过问,可是万一被他发现了,很难说那个男人会不会使点绊子,从很久前的那次巧遇来看,那男人对自己竟然还没死心。当然,阮云丝才不会认为这叫什么旧情难忘,真的要是一心一意对自己,当初那个姚香玉还会进门吗?那个男人可是宁愿不情不愿的写休书,也不愿放弃姚家小姐的。
对这样的旧情,阮云丝从心里唾弃,或许这对张灵信不公平,这个时代的男人都认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他们不觉得自己纳妾是对妻子的背叛。但谁让他偏偏遇上的是自己,自己的思想和这时代的女人们截然不同,所以,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倒霉吧。
而且阮云丝想起那时她那个婆婆和太婆婆对自己的冷嘲热讽还有教训话,心里就不爽,花了自己钱的时候对自己多和蔼啊?哦,结果一发现自己不愿意听从摆布,就立刻把自己说的一文不值,什么来历不明出身不清,总之什么话往自己心口戳刀子她们就说什么,这也幸亏是自己,根本不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如果换成是一个真正地古代女人,她们那两条舌头就足够杀人几十次了。
想到此处,更加坚定了阮云丝的想法,她反正已经欠苏名溪这么多了,俗话说,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再加上一笔也就是这样了。何况苏名溪是真正的谦谦君子,绝不会因为此事而对自己生什么携恩求报之心,而张灵信那个连真小人都算不上的伪君子,一旦被他抓住这个机会,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自己日后就别想得清净。
于是权衡再三,阮云丝还是决定找苏名溪帮忙,她对对方是有些惭愧的,但这一切是上天安排,如果从开始她就和对方没有瓜葛,现在就是厚颜去求人家也没有用啊。不得不说,阮云丝脸皮还是很薄的,就这么个决定,她在心中反复给自己做了三天的心理建设,才下定决心厚颜无耻一把。
因这一天早起吃完晚饭,正想等钟南过来之后就让他去找苏名溪,谁料一直等到日上中天那小子也没过来。阮云丝慌了神,正要去芸娘家找人,就见芸娘从邻居家串门回来,见阮云丝要出去,问明白了便笑道:“这事儿怪我,忘了和你说,南哥儿我让他今早去山上看看那几亩地,恐怕要大中午才能回来。真是的,秀丫头和碧秋怎么也不告诉你?那时候你还没起来,我分明和她们说了的。”
钟秀在里屋听见了,便脆声笑道:“嫂嫂别混赖我们,姐姐也没说她要找我哥,一早上只见她进进出出,我们哪里想到她是担心我哥呢,偏她也不问。”
阮云丝笑道:“我只等着南哥儿,哪里想到你们竟知道下落。奇怪,昨晚南哥儿直到临走时,不是一直在屋里吗?你什么时候吩咐他的?怎么我都没听见?”
芸娘笑道:“是我后来想起追出去说的,难怪你没听到。好了,眼看中午了,想想做什么饭菜吃吧。”话音刚落,忽听外面有人喊卖豆腐,她便笑道:“正好儿,我还想着要是有豆腐,就做个鱼头豆腐呢,这卖豆腐的倒赶得巧。待我出去买几块回来。”
阮云丝笑道:“你多拿几个钱,多买些,正好也吃点儿热浆豆腐,秀丫头和我最喜欢蘸着酱油吃了。”
那时候的酱油自然不如现代各种海鲜酱油之类的滋味鲜美,不过基本上的味道也具备了。比起阮云丝看的那些历史小说,这个时代里的调料品种还是很丰富的。当下芸娘答应了一声,便从抽屉了拿了些铜钱走出去。
不一会儿,便听大黄和小黑汪汪叫起来,却不是狂吠,而是很亲热的吠叫。阮云丝刚刚坐在织机前,还没织几下,便听钟秀笑道:“嫂子动作也当真快,这会儿就回来了,我还道她不知找不找的到那卖豆腐的呢。”
阮云丝站起身笑道:“不对,这绝不是芸姐姐回来,她是去买豆腐的,大黄小黑怎会叫的这样亲热?又不是买肉骨头。”一边说着便走出去,刚来到堂屋里,看见院中的人,不由就是一怔,只见苏名溪站在那里,而小白早已和小黑大黄搂作一团。
“苏……苏公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果不其然
阮云丝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先前的担心还真就发生了。不过她旋即就又有一丝愧疚,暗道你自己还想着让人帮忙办事儿呢,这时候又讨厌人家前来。唉!其实我也不是讨厌他过来,如果大家一直就做朋友,他喜欢过来,我欢迎还来不及呢。只怕他有别的想法,我是给他打过一次脸的逃婚女,就算他有心,我又怎能厚颜嫁他?更何况他若知道了我的身份,恐怕有的那点儿爱意也要化作仇恨了吧?老天,老天,你要不要这么玩我啊?
心中无奈苦笑,面上却是一点声色也不露,阮云丝将苏名溪向屋里让,一边又笑道:“小绿,哦,不对,小白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