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屈指算算,黑木思齐的女人何止三妻四妾呢?要说这是痴情,可得加上许多的注解了,譬如说,他们的老爹对每个女人都是认真的,只不过——“感情这种东西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怎怨得了我呢?”这是他们老爹黑木思齐的标准座右铭。
方少淮静默地瞅著黑木焰,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和他一样拥有日台混血的血统,母亲同样是台湾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个性;他的母亲温婉良淑,黑木焰的母亲则是狡猾多端,攻于心计,当年,就是用尽了手段打压他的母亲才攀上黑木思齐的。
只不过,黑木思齐毕竟是深爱著自己的妻子,也就是他的母亲,所以,纵使在外头有再多的女人,母亲的地位却从未曾动摇过,但,他并不会因此而感激黑木思齐,因为他亲眼看见母亲的日子过得有多么的不快乐与伤心,母亲眉眼之间的那种痛与哀愁,这辈子他怎么样也忘不了。
好不容易,十年前母亲终于打算放弃她对黑木思齐仅存的一丁点爱恋,开口对黑木思齐说她想家,想带著儿子一起回台湾,没想到黑木思齐竟一口应允,且亲自陪他们回台,却在机场外被当时与黑木帮有恩怨的另一挂黑道帮派给狙击……永远无法忘怀亲眼见到母亲被乱枪射死的那种痛……母亲倒下的时候,还紧紧地抱住他的身子,温柔的眼神带著宠溺的笑,断断续续的跟他说——“脱离帮派……我多么希望你……可以过正常人的日子……答应我,淮,去过正常人的日子……我死了,我知道你再也没有牵挂……不必再顾虑我在黑木帮里的地位会被动摇,不必……再担心我会被你父亲舍弃……我一直知道的,孩子……知道你之所以会一直留在黑木帮,是因为我这个没用的妈妈……”
那一夜,是他这一生经历过最漫长最悲痛的一夜。那一年他十八岁,是个小男人了,却只能眼睁睁看著母亲在自己的怀里慢慢的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微笑的死去……最终,母亲还是打算给她唯一的儿子一个笑容,他知道她希盼留下来给他的是一个幸福快乐的母亲的样子,可是她却不知道,这样的她反而让他心痛得无法自已……究竟,母亲是他的牵绊?或者他是母亲的牵绊呢?
不重要了,真的都不重要了,她死了,谁牵绊谁这个谜底,再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存在。
耳边再次传来一声枪响,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胸膛,不痛,真的不痛,比起亲眼见到母亲的死的那种痛,当时,他还真的有点感激那位开枪的人……血花喷溅,即将失去意识的蒙胧视线中,他对自己立下誓言,今后不管生与死,他都要脱离黑木帮而重生……因此,当他获救的那一刻,他便改名方少淮,隐姓埋名,彻底与黑木家断绝关系……第6章(1)
思绪翻涌得太过了……方少淮回过神,将过去埋藏在心底的晦暗往事再次深藏,深遂的眸重新落在眼前这个同父异母弟弟黑木焰的脸上。
他的唇边泛著嘲弄,眉眼之间带著一抹怨恨不平,看这个样子,黑木焰好像是在嘲笑他,其实,黑木焰嘲弄他自己的成分又似乎多一些。
黑木焰的日子并没有比他好过多少——这个认知让方少淮的心一软,冷峻的面容多了一分和悦之色。
“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我以为……你曾经非常厌恶自己身为黑木帮头子的儿子?”
“我转性不成吗?”黑木焰斜挑著眉,高大英挺的身躯从椅子上站起,映著窗外绿影朝阳,微光中的他看起来平添一抹萧瑟与忧郁。
“当然可以,只要这不违背你的本意。”
“你少自以为是了,你知道我的本意是什么?我早就觊觎著黑木帮帮主之位,你不知道吗?我一直在等待着老头子进棺材的那一天,要把他的一切给接收过来,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的待着?”
说坦白点,黑木帮台湾分会只不过是黑木帮亚洲分会里极小的存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现任帮主黑木思齐,也就是他们的老爹,常常往台湾分会跑,造成台湾分会莫名重要的假象,也因此,掌管台湾分会的会长,间接成了未来可能接班人的代名词。
方少淮看著他,不语。选择用静默代替冲突。
他与他,谈不上什么兄弟之情,打小,这黑木焰就没真的入住过黑木帮,不管是在日本还是在任何一个黑木帮分会,只要有他方少淮,不,是黑木淮在的一天,他黑木焰就永远没有一丝一毫的地位。
同情吗?
哈,他的爱心早就在黑木焰的母亲夺走自己母亲幸福的那一天开始,便不再存在了,只是一向拥有良好教养、受著英国化绅士教育的他,缺乏某种黑社会的残酷因子出手去消灭敌人,否则,天知道他是否还有机会这样被人叫著大哥?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想如何接收老头子的一切。”就算,黑木焰说要砍了老头子,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吧?
“真的?”
“当然。”方少淮认真的望住他。“我说了,我今天是为了木子财团委托黑木帮的案子来的,既然木子财团已经撤销委托,黑木帮就不该再插手,这是做生意的基本原则,我不明白……为什么还有昨晚的那件事发生?”
黑木焰嗤笑一声。“黑木帮收了人家一大笔费用,总要帮人家做点事,哪里错了?再说,撤销委托今天才开始生效,很抱歉让大哥你的女人受惊了。”
“她不是我的女人。”
“喔?这答案很让我吃惊呢!大哥您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她的确不是。”
“那敢问大哥,今天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要我们黑木帮改邪归正,不做这种生意?还是……大哥的博爱与善心无远弗届,对世上任何一个受苦受难、面临黑道威胁的女人都会伸出援手?若是这样,我们不早八百年前就见面了,何必等到今天?”
十年不曾踏进家门一步,要不是为了这事儿,他会放下身段前来黑木帮台湾分会找老头子吗?哼,鬼才信。
方少淮挑挑眉,不置可否。“我今天来还有别的目的。”
“是吗?”黑木焰笑著伸出尾指,优雅的挖了挖耳朵。“小弟洗耳恭听,说吧。”
方少淮沉了眸。“过阵子,我需要你的帮忙。”
“好啊,不管是什么忙我都帮,可是我有条件。”黑木焰露出俊雅阴柔极了的微笑。
看起来,就是一副没打算让他好过的样子。
“说吧。”狮子大开口他也认了。
“我要你回来接掌台湾黑木帮……”黑木焰边说边欣赏著黑木淮瞬间沉下的俊颜,心里的快意真是不可言喻呵。
因为,让他的大哥黑木淮痛苦的事,就可以让他黑木焰快乐…… 柔软的床,好闻的空气,于嫣觉得身子软绵绵的好舒服,好像要飞上天际,微笑的睁开眼——喝!这是哪里?
美丽的娇颜一阵惊恐,蓦地从床上起身,披在身上的被单跟著滑落,露出她丰挺的胸、纤细的腰身及平坦的小腹……“啊!”她尖叫一声,忙不迭抓起床单盖住一丝不挂的身子,尖叫声一直持续了几声,却发现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举目四望,只见隔著薄纱的窗外高挂著艳阳,还有一望无际水蓝色的天。
水蓝色,这个房间也是。
床单床罩窗帘还有壁纸都是这个颜色,除了水蓝,就是一迳的白,白色的沙发,白色的地毯,白色的橱柜,白色的餐桌餐椅,二十几坪大的地方,应有尽有,却又同时相互协调得如此出众雅致。
这是……方少淮住的地方。
昨夜的一幕幕瞬间回笼到脑海,好像是他嫌她臭,全身脏兮兮的,所以请她去洗个澡,温泉浴池超舒服的,还有按摩设备,她举双手发誓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睡著的,可是,她想她是睡著了,然后咧?他进来抱她出去?
是啊,为了怕她泡澡泡到隔天变成了一具浮尸,他是该排除万难的把她给抱出去……唉唉唉,完了完了!不管前因后果究竟是怎样,反正她全身上下都被他看光摸光是决计错不了的!
想到那双温柔又莫测高深的眸子,定定地落在她赤裸裸身子上的情景,于嫣忍不住伸手捂住了滚烫的脸。
羞死人了……怎么办?她好想去撞墙。
“醒了?”
突然,一声极温柔的嗓音从门边传入——于嫣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被单给抓紧,抬头,满脸羞意地看了方少淮一眼,只一眼,又赶紧把眼光给移开。
实在是……尴尬得要命!
现在该说什么?
谢谢你把我抱上床?
还是——你昨天有没有对我做出不礼貌的举动?
天啊!昨天她为什么会那么累,累到睡著了呢?
于嫣被单下的身子一丝不挂,虽然此刻,站在门边的方少淮什么也看不到,最多只能看见她裸露的香肩,但,这样被他直勾勾地看著,就好像赤裸裸的呈现在他面前似的,让她整个身子都忍不住热起来。
“那个……”她试著想说些话来免除此刻这种令人难为情的气氛,可是,那道目光好热好热,热到她根本一句话都想不出来。
方少淮像是体贴她此刻的心情,终是先开了口——“肚子饿了吧?”
嗄?
“对。”于嫣抬眸对他一笑。“好饿喔,你可以去帮我买点吃的吗?”
方少淮笑了笑,走过去把一个提袋放在床边。“这个袋子里有几件衣服,你可以换上,我去给你下碗面,等我一下。”
说毕,方少淮转身进了厨房。
于嫣拿过他搁在床上的百货公司袋子,里头有两件三十四C胸罩、两条粉红色蕾丝内裤、一件碎花粉蓝及膝洋装及白色小外套,她看得一阵脸红,倒也没时间犹豫,三两下便把他买来的衣物穿上身。
这套房虽不小,但除了那个小厨房及浴室外,都没有隔间,反正她全身光溜溜地,该看的他昨晚恐怕也都看过了,她又何必假惺惺地躲到厕所去换衣服?
衣服才刚穿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嗓音——“衣服还合身吗?”方少淮微笑的站在厨房门口,可以听得到锅子里的水还在烧。
“嗯。”她闷哼了一声。
他一定偷看过她的身体,才知道要买三十四C的胸罩……想著,她整张脸烧得更厉害了。
未料,她竟然听到接下来这句气死人的话——“少爷的眼光一向准,我想是错不了。”风净之前常常在他面前赞美于大老板的好身材,虽然他没刻意记下,但没想到去替她买衣服时却派上了用场,脑海中自动自发浮现了这样的记忆。
好样的!他非得多补上后头那一句吗?他家少爷他家少爷!他的眼中除了他家少爷之外还容得下别人吗?
还有,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风净又没瞧过她脱光衣服的样子!他这么说真是非常气人!
于嫣火了,瞪了他一眼,想也不想的便要打开大门跑出去,不过另外一双脚比她更快一步地挡在大门和她之间——她仰首瞪视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怕自己一开口,泪水就会跟著掉下,因此,她死咬住唇,硬是不要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低头瞅著她泛红的眼眶和紧抿著的唇,良久,唇边不由得逸出一抹叹息。“你究竟在气什么啊?”
是啊,她究竟在气什么?他不在乎她是他的事,她为什么要生气?他又为什么要在乎她呢?说来说去,他与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跟她甚至称不上是朋友,只不过吻了她一次……气什么?哈,是气她自己干什么爱上他吧?
他的若无其事,他的不在乎,全都像一根根的钉子钉在她胸口上,让她好难受好难受呵。
蓦地,于嫣的泪珠一颗颗滚落。
见状,方少淮伸手想将她的泪抹去,于嫣却扬手将他的手挥开——“你不要理我!”她朝他吼。
自作多情已经很可怜了,她才不要这个男人的同情!她会在他面前哭不是为了惹人怜爱,而是根本控制不住,她才不要他误会!
“恐怕有点困难。”如果他可以不理她,那所有的事情处理起来应该都会变得简单许多吧?
她泪汪汪的眼瞧著他半晌,他却没有移开的意思,好像打算跟她在门口耗到底似的。
“水应该开了,你快去煮面!”
“人都要走了,煮面做什么?”
“我不会走,你快去。”伸手抹泪,急巴巴的就是想赶他离开眼前这扇门。
“可我不信啊,怎么办?”
“你——”正要开口,小手却被一只大手给牵住。
“你跟我一起去煮面吧。”他不由分说的把她顺道拖进了厨房。
小厨房里很挤,开水的热气把厨房弄得一阵暖,他单手把面条及刚刚切的葱啊蒜的丢进锅里,握住她的大手还是没放开,任她怎么抽也抽不回来。
“喂,放开你的手。”她觉得好热,尤其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滚烫得像是刚丢进滚水里煮过。
“好,先告诉我你在气什么?哭什么?”他觑空瞄了她一眼,见她小脸儿红通通地,煞是好看。
“不必你管。”
“说说看,我好改进啊。”
改进什么?说得好像他是她的男人似的!想著,她又要抽回手。
“别急,面快好了。”他拉得更紧,怕她跑开。
“你再不放手,就算面煮好了我也不吃!”
“你不吃,那我就亲口喂你。”他接得很顺口,就好像这样的话他常说,一点都不觉生分。
亲口……喂她?
于嫣疯了似地瞧著他,却见他的表情波澜不兴,专心的煮著面。
他是在开玩笑的吧?
一定是。
只不过,这个看起来有点正经又偶尔严肃的男人,会不会太爱开玩笑了一点?之前说她不上医院要打她屁股,现在又说她不吃东西要亲口喂她,有没有搞错?他是她的谁啊?
“方少淮……”
“嗯?”
“请你不要一直开我玩笑好吗……如果我当了真,霸著你不放,你怎么办?”若真的对她无心又无意,又何必老是这样挑动她的心?他以耍人为乐吗?还是他对她其实是有那么一丁点意思的?
闻言,方少淮缓缓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瞅著她瞧。
在厨房这个不算大的空间里,此刻,只听得见锅子里沸腾的水及面条在滚动的声音。
于嫣被他看得有点心虚,赶紧佯装镇定的别开眼。“刚刚那句话也是开玩笑的,你不必那样看著我,我不会霸著你的,我跟你说过了,我早就有男人了,只是他这阵子刚好在国外,所以……唔……”
他没让她再胡扯下去,用他柔软的唇封住了她那低声嚷嚷的小嘴。
这个笨女人……如果她当真要霸著他不放,他,应该会很乐意吧?
他想是的。
只是,还不到时候……第6章(2)
于嫣几乎是在几秒钟之后狠狠的把他给推开——“你为什么又吻我?”天啊,她现在的脸一定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吧?于嫣害羞又恼怒地瞪著他。
方少淮失笑的睨著她。“你觉得一个男人之所以吻一个女人,会是什么原因?”
“好玩,有趣,可口,情不自禁,诱惑,别有居心,喜欢,挑逗,也有可能是讨厌,你是哪一种?”一连串的答案就这么不经思考的从她的唇瓣逸出,丝毫不必考虑。
哈,方少淮低笑出声,望著她的眼眸,更柔了。
“都有吧。”他说,笑意染满他深遂悠远的眼。
“什么?”于嫣没想到,他会回答得那么干脆。问题是,答案究竟是哪一个?他这样的回答,有答跟没答不都一样?
“我说都有。”
“你又耍我?耍我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