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其实您讲的那些我们也爱听的,是不是,约翰?”史高治说。
“是呀。”洛克菲勒说,“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到一位战斗英雄。”洛克菲勒也顺着史高治的意思这样说。
“英雄?”那个大叔叹了口气,微微的摇了摇头,但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大叔您这是要到哪里去呢?”史高治问到。
“哦,我和女儿要去克利夫兰。”
“真巧呀,我们也是去克利夫兰呢。”史高治说,“你是旅游还是走亲戚?”
“都不是,是去工作。克利夫兰有一家马术俱乐部,需要一个骑术教练,他们了解到我以前在骑兵干过,就给了我这样一个工作。”那个大叔的声音很低。
史高治明白那位大叔的意思,骑术教练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职业,当时的这个职业并不像现在的人们想象的那样高端洋气上档次,这只是一种体力劳动而已,嗯,除了教人骑马,养马呀什么的都归他干。当然,比起在码头扛包还是不错的,但如果和不久前洛克菲勒辞去的那个工作一比,却要差不少。一位在美墨战争中立过战功的骑兵军官,怎么会在如此年龄却去做这样的工作呢?
“我们就是克利夫兰人呢,您在哪一家马术俱乐部?我也想去学骑马呢。”史高治接着说。
“克利夫兰龙骑兵俱乐部,如果你要去学,可以来找我,哦,还没有请教你们的名字呢。我叫罗布森,退役的骑兵上尉。”那个大叔回答说。
“我叫史高治,对面那个家伙叫约翰,嗯,约翰??洛克菲勒。”史高治也向他介绍自己。
“很高兴认识你们。”罗布森上尉向他们点点头。
于是三个人继续攀谈了起来,史高治和洛克菲勒了解到,这位罗布森上尉因为在战争中对记者胡说八道,居然大谈美**队如何屠杀墨西哥平民,虽然那记者的报道中最终并未谈起这件事情,但他还是被上级狠狠地加以申斥,战争一结束,就被从军队里踢了出去。
“哎,都怪我这嘴呀,当时年轻,什么话都敢说。”罗布森上尉这样感叹说。
其实罗布森的倒霉事还不止这一桩,两年前,他的妻子得了重病,虽然罗布森回了挽救他的妻子,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甚至还背上了债务,可是他的妻子还是蒙上帝的召唤而去,将他和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留在这世上。
“那您的儿子呢?”洛克菲勒问道。
“哦,他在一条海船上当水手。我已经有大半年没看到他了。”罗布森回答说。
在埋葬了妻子之后,罗布森上尉开始跟着人家做买卖,好靠着做买卖赚来的钱偿还债务,支持家庭。一开始,他的运气还不错,生意很顺利,虽然赚的钱不能让他大富大贵,但也算温饱有余了,然而不想,一个星期之前,一场风暴忽然来临,粮食的价格几乎以高台跳水般的速度狂跌。这场风暴让罗布森破了产,要不是为了儿子女儿,他几乎连自杀的心思都有了。
好在他以前的一位朋友正好从芝加哥路过,前来拜访他,了解了他的困境之后,就像他介绍了那个马术俱乐部……
其实,听着罗布森的故事,洛克菲勒也颇有些心有戚戚。如果不是史高治首先注意到粮食供过于求的问题,也许,自己也会和罗布森上尉一样,在粮食买卖中损失惨重吧。于是他又一次掏出自己的小本本,在上面标上一句:“不要被火热的市场所欺骗,要永远警惕,供给是不是已经超过了需求。市场形势越好越要警惕!”
……
回到克利夫兰之后不过几天,粮食价格的崩溃的影响就开始显现出来了,首先是运输系统,因为粮食不值钱了,自然也就没有把它运出去卖的需要了。在把粮食买到欧洲所得的利润甚至都不足以支持运费的情况下,还有谁会来雇佣船只呢?所以,现在运河附近的码头上冷冷清清的,几乎所有的船只都下了锚,降了帆。水手们也都离开了船只,在码头附近到处乱晃。既然出不了海,这些水手们自然也就没有了工钱。偏偏水手们以前来钱快,花起钱来手脚也就比较大,加上他们又大多桀骜,如今一下子没钱了,于是斗殴、抢劫之类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多了。
不仅仅是航运方面,铁路也跟着出了问题,粮食不用运了,空出了一大截的车皮。而运输需求的减小又使得对新的铁路和机车的需求减少了,对这些的需求的减少又让欧洲的钢铁之类的东西卖不出去了,然后一环套一环,几乎所有的行业都陷入了恐慌。
对这样的恐慌,史高治是早有准备的,史高治知道,金融系统的危机也快要到了,不过他现在并不慌乱,因为他早就将手里的美元换成了黄金。在这个时候,还是黄金来得可靠。
……
在这样的经济形势下,克拉克、史高治和洛克菲勒合股的那家公司现在的常规生意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在他们和其他公司不同,并没有在此前囤积下高价粮食,所以相比类似的其他企业,还算不错,虽然没有太赚钱,但在洛克菲勒的努力下,它倒也没有亏本。
“这场危机还会继续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公司能够维持就够了。”在公司的股东会议上,史高治开门见山的就这样说。
因为在此前在做空粮食方面的成功,现在克拉克和洛克菲勒都有点唯马首是瞻的味道了。不过洛克菲勒还是说:
“史高治,能和我分析一下你做出这样的判断的原因吗?”
“啊,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史高治笑了笑,“我尽可能说得简短一点吧。”
“嗯,你们想过没有,一件商品的价格里面饱含着哪些东西?”史高治问道。
“包含着那些东西?”克拉克还没有明白过来。
“我想,一件商品售价应该等于最终的利润加上我们发出去的工资再加上其他的一些成本。这对于任何一家企业,或是一件商品都是适用的。对这一点你们有疑问吗?”
洛克菲勒想了想,又和克拉克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摇了摇头说:“这个没问题。”
“考虑到所谓的其他成本,就是购买其他企业的商品的价格,比如我们要运一船粮食到纽约,就包括了本地粮食的价格,运输,人工的价格。运输,人工这些都是其他企业提供的商品。因此如果放到整个世界上来看,全世界的商品的总价格就等于总利润加上总工资。这个结论也没问题吧?”
这一次,洛克菲勒用了更长一点的时间,然后点了点头,说:“是这样,没问题!”
“但是,这里面会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史高治略微停了一下,“光靠工资是买不光所有商品,必须利润也加入购买,产销才能平衡。可是利润怎么可能完全用于消费呢?于是问题就来了。嗯,约翰,你看出问题在哪里了吗?”
洛克菲勒想了一会儿,最后说:“这就是说,无论如何,总有一些商品是卖不出去的?”
“很好!那么你想想如果你发现你有商品卖不出去,你怎么办?”
“减少产量,减少亏损。”洛克菲勒说。
“很好,这就是说你要裁员了?”
“那当然。我不可能亏本养着工人。”
“嗯,会这样想的不会只有你一个,别人也会这样想。于是,总工资更少了,商品更加卖不出去了,于是又更近一步——然后恶性循环。这就是经济危机!”
危机中的方向(上)
在史高治说完了对危机起源的分析之后,洛克菲勒和克拉克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洛克菲勒说:
“史高治,我不知道你的这套推理的问题在哪里,但是,有一个问题。如果真想你说的那样,经济危机的恶性循环应该是越来越严重的,人类历史那么久了,我们早就该在这样的恶性循环里完蛋了呀。”
史高治笑了,这个问题,他上辈子读初中的时候就问过老师,如今正好可以把答案直接拿过来就得了。
“历史上大多数时间里,人类生产的物品主要不是用来作为商品交换的,而是自给自足的满足自己的生活需要的。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像是鲁滨逊,他在丰收了的时候,可不用担心粮食卖不出去。因为他的粮食本来就不打算卖。但是现代就不同了,现代大多数的生产都是为了交换。生产出来的东西都是商品,情况自然就不同了。”
“但是,进入现代之后,我们也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经济危机了,为什么每次都会出现复苏,而不是再循环中越来越糟糕,最后彻底完蛋呢?”显然,洛克菲勒并没有被说服。
“那是因为,经济危机并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的。至少,就目前而言,有两种办法可以解决。”史高治笑了,他正等着这个问题呢。
“首先,恶性循环是源自系统内部的。如果能从系统外得到新的购买力,问题就能达到缓解。这是总的原则,然后有两个具体的办法。第一个办法是依靠上帝的帮助。你们还记得1847年经济危机和1848年圣弗朗西斯科发现金矿的事情吗?”
“嗯,我记得,当时那个狂热呀,有些船在北美只要一靠岸,第二天就没法再出发了,因为一半多的水手都失踪了——他们都跑到圣弗朗西斯科去淘金去了。我就亲眼见过好几条这样的船,有的船到后来,干脆连船长都跑了。”想起当年的故事,克拉克露出了笑容。
“嗯,这个金矿,还有墨尔本的那个,全是浅埋藏的,淘金难度小,而且都在无主之地,谁都能来淘金。大批原本没有了消费能力的人在这里淘到了黄金,一下子就又有了购买力,然后卖不出去的商品就又能卖出去了。这就像是上帝雇佣了他们,然后给他们发了丰厚的工资,帮助我们解决了需求不足的问题。于是1847年经济危机自然就解决了。”史高治说到这里也笑了。
“感谢上帝!”洛克菲勒虔诚的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上帝保佑美国。”史高治和克拉克也赶紧跟着画了个十字。
“但是这次危机怎么办?难道还要靠着上帝再给我们一个金矿吗?”画完了十字,克拉克问道。
“上帝给了我们一个更大的金矿。”史高治说。
“在哪里?”克拉克立刻问道,好像恨不得立刻跑去淘金一样。
“对于世界来说,最大的金矿在东方。对于美国来说,最大的金矿在西方和南方。”史高治不动声色的说。
“能不能说得明白点。”洛克菲勒说,“我没能跟上你的思维。”
“嗯,我们回顾一下吧,从15世纪起,欧洲人通过殖民手段从美洲获取了难以计数的黄金和白银。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些黄金和白银到哪里去了?”
克拉克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这些黄金白银到东方去了?嗯,不错,通过丝绸和瓷器还有茶叶贸易,仅仅中国就不知道从西方获得了多少金银。我明白了,现在他们手里有黄金,只要能把多余的卖不出去的商品卖给他们,就能暂时解决问题。”
“不错!”史高治赞赏的点了点头,“但是东方人也不是笨蛋,他们当然知道,如果任由欧洲的商品流入国内,会有什么后果。他们的手工业的作坊完全无力和现代工业竞争,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作坊都会倒闭。手工业者都会失业。嗯,后果嘛。上个世纪末,印度加尔各答的纺织业的崩溃就是现成的例子。当时加尔各答15万纺织业手工业者,饿死了11万,用英国人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纺织工人的尸骨使得整个的印度平原都变白了’。其次,西方也不可能允许这些东方国家继续维持他们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因为这样的经济模式意味着他们不需要向外购买什么商品。为了能把商品销售出去,摧毁他们的自然经济就成了必须的事情。而这,只能靠暴力。上个世纪,英国人摧毁了印度,他们直接统治印度,用暴力打破印度人的自然经济,使得印度成为了英国的原料产地和商品销售市场。靠着独占这样的一个拥有几亿人口的大市场,英国成长成了世界霸主。当然,经济危机并没有被消灭,它只是被转嫁给印度了而已。反正倒霉的是印度人。嗯,1770年孟加拉大饥荒,一次性就饿死了1000万人。”
“上帝呀!这太可怕了!”洛克菲勒又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然后长出了一口气,说:“好在饿死的都是些邪恶的异教徒。”
“前不久的报纸上提到了英国人还在东方和中国发生了一些冲突。”史高治说,“如今发生了这样的危机,我敢肯定,用不了多久,英国就会对中国发起新的战争,以便进一步打开中国的市场。”
“可是,这不是美国发生危机了吗?关英国什么事?”洛克菲勒问。
“这些年来,我们不断地修建铁路,但是,我们修铁路用的钢铁什么的东西,我们的铁路上面跑的火车,大部分都是哪里生产的?是我们美国生产的吗?一旦我们的经济出了问题,我们就没钱去新建新的铁路了,就没钱买新的火车了,这对英国来说就意味着需求减小了。这样一来,美国的危机也会成为英国的危机。”史高治回答说,“为了摆脱危机,英国只有向东方扩张。”
“那我们美国怎么办?我们可没有英国那样的海上力量,可以向着东方扩张。我们能怎么办?”
“我们可以向着西部扩张,那里有大片的土地,对那些土地的开发总能带来需求的。另外,我们还有南方。”史高治说,说到南方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发冷。
后世的一些良心满满的历史书上往往将南北战争解释为一场为了解放黑人奴隶的正义战争。但穿越到这个时代,在对这个时代的经济有了一定的研究之后,史高治敢肯定,所谓的解放黑奴,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北方的资本家并不比南方的奴隶主高尚,他们才不会管那些黑鬼们的死活呢。如果他们真的那么仁慈,他们就不会让自己工厂里的工人的劳动条件甚至比南方种植园里的黑奴还要差了。正像马克思说的那样,资本家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嘛,他们就敢冒上绞刑架的危险。要想看懂他们的行为,就必须而且只能从如何获得利润的角度来考虑。
美国南方的奴隶主们其实也是资本家,他们和中世纪的庄园主不一样,他们的经济模式不是自给自足的庄园,而是面向市场的商业化的农业。然而,他们的利益和北方资本家的利益并不一致。对他们来说,如果欧洲的关税能保持在较低的水平上,那么,将农产品——粮食、棉花什么的买到欧洲,比卖给北方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润。所以,弗吉尼亚王朝的民主党统治下的美国,一直对欧洲的工业品敞开大门,以换取欧洲对美国的农产品开放市场。这样的做法,当然会让南方的种植园主们赚得盆满钵满,但这却是以牺牲北方为代价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美国南方的种植园主们的利益和英国人的利益更为一致,他们是英国的经济附庸。
对于北方而言,利用关税手段保护自己的工业,尤其是制造业,乃是一个刚刚在工业方面起步的国家最通常的办法。本来向西部扩张带来的需求应该能把北方的制造业喂得饱饱的,但是有了这群长期控制着联邦政府的南方带路党之后,北方的制造业在欧洲大工业的压力下,却完全吃不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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