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芝一边慢悠悠的啃着乳饼,放下啃了一般的乳饼,佳芝慢条斯理的擦擦嘴,不紧不慢的说:“每天都跟着老师们读书,老师们都说我还小呢,也不必有太多功课。我阿兄自己也经常淘气,有一次他贪玩没有写满了规定的字数,还被阿爷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读书就如水滴石穿,谁能一夜之间就穷尽天下的一切学问。阿翁说做学问要沉得住气,静得下心。”
李小九听的很认真,他半晌没说话,沉默一会才慢慢的说:“你的祖父说的话真是金玉良言,你刚才过来可是路过东市了,哪里都有什么买卖啊,是不是有好多的波斯商人……”
佳芝很大方的满足这个没出过们的小正太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声音不大,但是谈的很开心。
长孙皇后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同佳芝说的开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脸对同安大长公主轻声道:“姑母这个孙女聪慧嫩平和,好好教养,前途不可限量。”
同安大长公主微微一怔,随即她貌似不以为意的说“多谢娘娘的吉言,只是她也没多少时间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了。王仁裕眼看着就要去罗山上任,佳芝自然是要跟着去的。那个地方文人不少,她那个父亲最喜欢结交读书人,想必定能好好的教养这个女儿。他们的长子好在能留在长安,那个孩子倒是颇有其祖父的遗风,将来定是个将才。”大人的话题从来和孩子不一样。
佳芝慢慢的发现在别人眼里天之骄子的九皇子晋王殿下根本没别人想象的快乐,其实作为一个小孩子,李治的童年生活还真的很悲摧。倒不是说被虐待,吃不饱什么的,皇家生活真的鸭梨山大。即使一个小孩子也有了危机意识,程乾是太子也是长子,兄弟两个年纪相差很大,长孙皇后和李二陛下对两个孩子都是疼爱的。但是长子太子和小儿子,总是区别的。他们的身份决定了父母的重视和注意力的不平衡。偏生小孩子对太子长子继承权什么的还模糊着,他们却能敏锐的察觉出来父母的态度。
还有素有才名的李泰,逐渐崭露头脚,已经有不少的朝臣在称颂着李泰的好学,虽然李治还是个养在母亲身边的小孩。再高的宫墙也不能完全阻隔前朝和后宫的联系。李治小童鞋嘟着嘴巴似乎在抱怨:“四哥总是嘲笑我愚钝。”李二殿下对李泰的偏爱其实已经引起不少人的侧目和议论了。被册封的皇子成亲之后要离开京城到封地上,可是眼看着皇后已经在给魏王选媳妇,但是皇帝一点没有叫李泰离开京城的意思。
比起来比李泰大一岁的楚王李宽,楚王已经在自己的封地一年了。整个帝国除了李二陛下长孙皇后,剩下的人都感觉到隐约的不安定因素,在一点点的积聚起来,就好像盛夏中午的积雨云一样。
佳芝安慰一下人生失意无南北的晋王殿下:“魏王殿下是大人了,大王才刚开始跟老师读书,我练字的时候老师们说的秃笔成冢 ,洗墨成池,大王跟着老师认真读书总能和魏王一样有学问的。我阿爷说他读了几十年的书,也才得了学问三昧的十之一二罢了。”佳芝歪着头想想:“是不是有学问之后就不能随便吃好吃的东西了?今天她们一直都在作诗啊,说什么书本上的东西,什么都没吃。真是可惜了。而且她们讲话总是叫人听不懂,真叫人气闷。”
李治好像一直失意的小狗忽然得到了一块骨头,眼睛亮起来了:“也不是,你喜欢吃什么随便吃!宫里的人都怕四哥,我可不会像他那样骄傲。”
…
大长公主带着佳芝回家,小九很有点依依不舍跟着佳芝告辞。等着大长公主离开了,皇后看着一直腻在自己身边的稚奴,试探着说:“稚奴喜欢王家小娘子吗?”
李治听见母亲的话,想一会:“母后为什么不留她在宫里住几天,她真的很有意思,就好像上次阿爷带回来的小松鼠,吃东西的样子真可爱。”
皇家可不会在皇宫里面养童养媳,长孙皇后似笑非笑的点点小儿子的额头:“若是你们有缘分自然能再见面的。”
跟着同安大长公主回了家,大长公主倒是没教训佳芝的贪吃,反而是欣慰的说“很好,你年纪小,读书也是刚开始不过识了几个字,不要和那些小娘子们比文采。做皇家的媳妇可不是娶个才女的事情。好了你还小,好生的歇着吧!”
没几天柳氏过来把佳芝接回家,很快的王仁裕带着妻子女儿,嘱咐了阿狸告别了父亲,又亲自过来给姑母请安辞行。之后一家人浩浩荡荡的离开长安去罗山赴任了。
☆、有妈的孩子真幸福
罗山处在淮河的边上,没有被现代工业污染的鱼米之乡,处在南北交界处,气候也还算舒适。罗山在唐朝算起来也是个全国经济百强县了,财政上不差钱,县衙当然不能修一个山寨白宫什么的。但是县衙宽敞,后面给明府大人的宅子也很好。有个宽敞的花园,房舍什么的也都整齐轩昂,打扫的干干静静的。
一家人从长安城出来,王仁祐头上没了无数的上司,更显得轻松。佳芝则是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换上男装吵闹着要骑马。柳氏是一家里面唯一有点心不在焉的,对于佳芝卖萌的星星眼,柳氏只是淡淡的一句话:“晒黑了怎么办?路上险恶,你偏要招摇。这不是长安城,叫你无法无天的胡闹。”
可怜的佳芝第一次被柳氏用这样重的语气教训,她立刻蔫头耷脑的缩在奶娘的身后对手指了。王仁祐一路上文人气场全开,一身轻松,看见宝贝闺女被老婆教训了,王仁祐离开出来救驾了。一伸胳膊,王仁祐一把就把佳芝拎起来掂掂,对着娘子讨好似地笑笑:“长安虽好,却不如广阔天地叫人心胸开阔。你记挂着阿狸这是人之常情,只是一路上唉声叹气的,容易生病。佳芝怎么这是轻飘飘的?整天见她吃吃吃的,还是不长肉。也该锻炼一下了。”
柳氏被丈夫说中心事,皱着眉叹息一声:“阿狸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我身边一天,我是担心他,猛的没了管束,跟没笼头的马一样。”鉴于王思政时常冒出来些不靠谱的言谈,柳氏当着丈夫的面,不敢直接抱怨自己的公公,担心王思政把阿狸教的油光水滑,一副痞子样。
王仁祐嘴角一抽抽,子不言父过。自己的父亲虽然有点不靠谱,可是王思政可是个浑身精光的老油条了,可能是因为人老了,经常嘴上没有把门的,但是老头子眼光毒辣。自己有点为难的事情只要忍得住被老头子损一顿,通常是能得到叫人茅塞顿开的建议的。王仁祐一头黑线的打着叉,把妻子的注意力转移开。他从小就更喜欢念书,虽然也能骑马打猎,拿起弓箭射中红心,但是父亲王思政的军事天赋他一点没沾上。
可能父亲对自己总是冷嘲热讽的态度是因为自己没有实现父亲的期望吧。阿狸这个孩子比自己强多了,就叫他替自己完成父亲的心愿吧。
柳氏如何不知道丈夫的心思,社稷初定,国家正是尚武的时候。柳氏很担心自己的儿子也要从军嫩,虽然男孩子就要建功立业,可是战场上实在太危险了。柳氏叹息一声,对着赖在老子怀里的闺女佯装生气的一瞪眼:“只能在你阿爷的马上,不准一个人骑马乱跑。带上幂笠!不准晒太阳!”
柳氏唠唠叨叨的教训一番,侍婢们很有眼色上前请示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请示要不要开饭。
佳芝和王仁祐交换个好险啊的眼神,各自悄悄的吐吐舌头缩着脖子,暗笑着洗手吃饭了。第二天佳芝起床之后梳洗打扮,又有早饭端上来,奶娘刘氏看着侍婢们把佳芝的东西收起来,佳芝闹着要转男装骑马。
人多好干活,尤其这些奴婢都是被柳氏训练的很好的,昨天晚上铺排好的东西很快的装箱子被放在马车上。佳芝看看院子里很安静的样子,她有点担心的说:“刘媪,为什么阿娘和阿爷这个时候还没动静呢?”别是昨天晚上爹娘吵架了。
刘氏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给佳芝碗里夹了一个鸡蛋:“想必是郎君和娘子昨天累了。不要吵闹,好好地吃饭,今天要赶一天的路呢。多吃点!到了洛阳我们就能上船,顺溜而下,风光才好呢!”佳芝一听要坐船,立刻来了精神,大运河,我来了!看奶娘的表情,哼,王仁祐夫妇昨天晚上一定是进行了“深刻而且坦诚”的沟通。看样子王仁祐夫妇的感情还不错。
从长安城到洛阳一队人马足足走了两天时间,在洛阳登上船,佳芝对隋炀有了全新的认识。这那里是单纯的一条河啊,这是顶级配置的水上高速,两岸种着杨柳依依的,隔着一段距离还有相应的配套设施。不得不说运河的设计思想太先进了,以至于超越了大多数人的思想和老百姓的承受力。也只能说杨广童鞋,天才和疯子只是一步之遥啊。佳芝站在船舱里,透过打开的窗子看着两岸的景致忍不住为杨广童鞋抱屈了。想起那首汴河怀古,“尽道隋亡为此河,如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认为隋炀帝在修运河上是绝对错误的。
柳氏的情绪在路上逐渐好起来,越向南走风景越好,船顺着通济渠到了开封,不对,唐朝的时候叫汴梁,从汴梁向南,进入淮河,因为成了逆水行舟,速度就慢了不少。经过了一个月的舟车劳顿,一家人总算是到了罗山了。县丞和主簿和县尉早就每天派了差吏打探,县衙也早就整修一新了。
王仁祐一上任先给蔡州刺史写信,约定拜见时间,一边询问了县丞主簿和县尉本地的一些政务。很快的当地的士绅和学士等全来拜见父母官。王仁祐自然不能怠慢,有道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皇帝一道敕书就能把你派到天南地北。可是这些县丞主簿和当地的乡绅什么的,可都是当地土著。要能顺利的把税收到手,征派徭役什么的,都要靠着他们呢。
柳氏那里也是一堆的事情,房子什么的都是维修过的,看样子县丞和当地的乡绅们对着这位高门大族出来的王明府还是很重视的,不敢怠慢。不仅房子修得很好,而且还有不少服侍的奴仆。这些奴仆王仁祐当然先要推辞一下,但是送来的人理由正当:“明府初到,身边虽然也带着家仆。但是此地不比京城,这些奴仆是当地人,办事听差也方便些。”
王仁祐谢了大家的美意,对着管事的一挥手:“你带着他们见娘子。”
柳氏正在听佳芝要如何布置的屋子,管事的站在门外说:“这是当地乡绅们送来的奴仆,郎君说请娘子定夺。”
佳芝歪着头透过帘子看过去,颇有几个长得标致的小姑娘。送来二十个下人,八个男仆,八个仆妇,还有四个小侍婢,四个侍婢的身上明显是穿着质量不差的衣裳,虽然样子和颜色赶不上长安的。但是青春无丑女,何况这几个还是标致的小妞,佳芝忽然明白这四个侍婢可不是只会端茶递水的。
柳氏自然是明白怎么回事。她却是一点不生气,只是淡然的叫管事的把他们带下去,先分配一些活计干着。等着这些人前脚走了,后面柳氏就把管事的叫来。管事也姓王,是王家世代的家仆。“咱们初来乍到,当地什么情形也不知道。他们都是半途投身的,万一谁藏着心思可不好。你不动声色的问清楚他们的出身来历。教给他们规矩,不要叫咱们带来的人和他们多话。”
管事的点点头:“这些人不是一家子出来的,是当地乡绅们一起送来的。仆看着他们也不是抱成团,总能问出来点来龙去脉的。那十六个是八对夫妻也罢了,只是四个奴婢怎么办?是放在外面嫩干活还是放到后面伺候娘子和小娘子?”
柳氏稍微沉吟一下:“先放在后院干粗活,我身边的三娘看着她们。”
没几天,外面干活的一对夫妻因为和管事的顶嘴被撵到马厩里面。分配到后院的一个小婢女,在她的被子里发现了柳氏赏给三娘的一根银钗被撵出去了。听着三娘汇报情况,柳氏面无波澜,只垂着眼睛在首饰盒子里面挑挑拣拣的:“不过是小地方人没见过世面罢了。也不要为难她,还是叫原主人带走吧。”
佳芝坐在一边看着柳氏梳妆,心里忍不住感叹难怪王仁祐身边干净的很,柳氏真是个高手啊。那个小炮灰佳芝也看过。每天早上佳芝给父母请安的时候,都能看见她拿着扫帚在扫地,楚楚细腰,摇曳多姿的背影真的很吸引人眼球。可是按着王家的规矩,在主人起床之前仆人不就是该把院子清扫干净?她怎么每次都能叫人看见她呢?就连佳芝一个小孩子都被她吸引了,何况柳氏好王仁祐呢?!
剩下的三个奴婢在经历了考核之后,一个分到了佳芝的院子里做打扫的工作。剩下的两个在柳氏的身边。
长安之外的生活很惬意,佳芝却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每天依旧是念书学习针线,或者跟着以前专门教授教坊歌姬们的教授们学习乐器。在唐朝,没人崇尚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终年只会缩在深闺顾影自怜的女人。就是读书人也要会骑射和舞剑什么的,而且在唐朝打猎是一种重要的社交,一个上不了马的读书人是会被笑死的。唐朝是真的按着六艺来要求真君子和伪君子们的。
琵琶是流行乐器,太上皇就善弹琵琶,并且在高兴地时候还要表演一番,天下以为美谈。佳芝这样出身的女孩子,没点艺术修养也是硬伤。
这天佳芝正在后面花园子听着那个新来的侍婢柳儿说当地的名声景致,一阵琵琶生传来,佳芝仔细听听,弹得颇有点京城的风韵。柳儿听一会笑着说:“一定是楚楚在弹琴。她可是春香院里琵琶技艺最好的。她的教养师傅可是当年在长安轰动一时的云娘子。”
佳芝听着柳儿的话,没来由的眼角一跳。
好在王仁祐忙着理顺关系,没时间欣赏那两个叫楚楚和阿蛮的美丽婢女。就在佳芝以为生活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的时候,柳氏忽然病了。
主母生病,可大可小,刚开始柳氏只是有点小不舒服,请来医生看了病,开了方子。本想着几天就好了的小病,谁知柳氏吃了药反而更重了。柳氏白天没精神,晚上经常发烧,医生换了十几位,药吃了一堆还是不见效。
王仁祐对妻子的病也很担心,每天从县衙回来就直奔内室,看柳氏的情况。佳芝自然每天寸步不离的守着柳氏,她看着柳氏日渐憔悴的样子,内心暗恨自己为什么以前不是学医的。她实在不能肯定柳氏得了什么病,只能尽量的调停羹汤,给柳氏调养身体。内宅一堆的事情,柳氏倒下了就没了主心骨,佳芝本来想劝柳氏暂时把家务交给管事娘子,但是无意间佳芝看见柳氏看着楚楚若有所思的眼神,她主动地表示:“阿娘,我认识不少字,还学会了算账,我帮你管家。”
柳氏的病没什么起色,王仁祐尽管担心自己的妻子,可是在佳芝看来,男主人眼光留在楚楚和阿蛮的身上越长了。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感觉冒出来,佳芝正在暗自着急,她显然不能给两个婢女的被褥里面放点东西,找借口赶出去。更不能把自己的老子给捆起来不准他靠近那两个婢女。更要命的是佳芝还不能明白的表示意见,因为王仁祐只是和她们说了两句话,要是闹出来,可真的就成了既定事实了。柳氏的病这样拖下来,虽然这个朝代有不少的优点,但是这里的医疗水平真的不敢叫人恭维。那里找个好医生呢?
佳芝叹息一声合上账簿,对着灯光拖着腮帮子的佳芝,第一次深深地感觉到有妈的孩子真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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