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奇怪道：“不是吗？”他长舒了口气，“我就说是四强那小屁孩胡说嘛。你才几岁，都不到结婚的年纪，嫁什么人啊。你要是嫁人了，谁给我做饭……不，那个……我是说，谁给学校这些学生做饭？”
“陆老师，我们这边嫁人很早的。”秦晓彤回道。
“啊？”陆泽不敢置信，“你才十六岁吧？自己都是孩子，怎么嫁人啊！”
“能生孩子就能嫁人了。”秦晓彤道，“陆老师，我们这边跟城里不一样。陆老师，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村长他们还在等我。”
秦晓彤有点急着回去，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秦四强突然说那种话。她只希望那是虚惊一场。
“啊？哦哦……”陆泽怔怔地点头，见秦晓彤跑开，他忙又追上两步高声追问道，“哎，你明天会来的吧？”
“会的！”秦晓彤头也没回，摆摆手回道。
得到她的答复，陆泽放心了。他手里还拿着书，开心地笑着往屋子里走。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惯了这小土妞做的饭，再退回去吃压缩食品，实在是太痛苦了。
陆泽刚打开房门要进去，突然想起件事，脸色微变，忙回身快步向外走去——他忘记他的小板凳了！
秦晓彤一路想着她可能面对的各种状况，有好有坏。如果真的面对了最坏的状况，那么她只好跑了。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下山的路，出去不是问题，石秀秀和丁柔应该也可以得救，但没有身份证，她恐怕没办法在外界好好地生存下去。现在这个社会，坐火车飞机以及住宿都要身份证，没有身份证真的是寸步难行。
五人回到天然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李春花给两人留了饭，秦晓彤心事重重地吃完了饭，又打水洗碗。李春花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秦晓彤也不可能直接发问，只好先忍着焦急，准备从秦四强那里下手。
秦四强早就吃过了晚饭，正在外面跟傻根满山满野地疯玩。秦晓彤做完家务后得了空，就找到了他。她也没跟秦四强拐弯抹角，直接拉着他问：“四强，今天你跟陆老师说我要嫁人了？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正玩得高兴的秦四强被秦晓彤打扰，一脸的不高兴，嚷嚷道：“你本来就是要嫁人的，我又没有说错！”
“那你跟陆老师说什么？”秦晓彤闻言心里一松，“娘肯定不高兴你把家里的事到处乱说。”
“我又没说谎，娘也没说不能告诉陆老师啊！”秦四强当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他们这几个孩子都不太会做饭，陆老师就拿出压缩饼干分给每个人吃，他很喜欢那个压缩饼干，可陆老师不喜欢，陆老师还说，如果三丫在，就不用吃这种东西了。他不喜欢三丫，也不喜欢陆老师这么喜欢三丫做的饭，所以当时他就说了，三丫以后要嫁人的，就不能再来做饭了。他不想陆老师对三丫那么好，明明他娘说了，他很机灵，学什么都快，陆老师应该最喜欢他才行！
知道只是虚惊一场后，秦晓彤放了心，也不再跟秦四强多说：“那行，随便你。晚上早点回家。”
然后，放松了心神的秦晓彤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今天整整走了十四五个小时，她的腿都快断了。
第二天起来后腿上的那种酸痛，比前一天还难受，可秦晓彤答应了今天得去学校，总不能食言而肥。
一大早陆泽就候在空地上，见秦晓彤来了，这才放了心。
虽说秦四强的话只是一场虚惊，但“嫁人”这事，依然成为了压在秦晓彤心头的一块巨石。她天天盼望的事就是自己的月经晚点来，别在她离开大山之前到访。
这天中午，秦晓彤洗完碗后就爬上了后面的山坡，坐在半山坡，望着大门乡的方向发呆。现在她知道大门乡是在哪个方向了，可还是没办法直接离开。
吃完饭在消食的陆泽看到了坐在山坡上的秦晓彤，想了想决定过去。不过准备爬上去时，他想起了上回他正是从这里往上爬，结果丢脸地滑了下来。他忙将手收了回来，沿着山脚往前走，走到一处较缓的坡度，这才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最后在秦晓彤身边坐下。
“陆老师？”秦晓彤侧头看向陆泽，疑惑他有什么事。
陆泽摆出一副知心哥哥的模样柔声道：“三丫，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我看你都不太开心啊。”虽说从他开始见她到现在，她好像一直都不太高兴的样子，总跟小大人似的板着脸，可从前好歹还会偶尔笑笑，最近却很少看她笑了。
秦晓彤微怔，随即浅笑：“陆老师，我很好，没什么烦恼。”
“真的？”陆泽却不太相信，“你别逞强啊，三丫。我跟你说，你陆老师我可是很厉害的，你要是有什么烦恼呢，就跟我说。有我在，一定帮你解决！”
除了每个月周助理来一次，在这座大山里，都没人能跟他说上话。这些孩子里，他就只跟三丫岁数还算相近，能说上两句，她不高兴了，连话都少了，这两天他都觉得寂寞了。所以，他是真希望能知道她在烦恼什么，
秦晓彤看着陆泽自信满满却也有些认真的脸，心中微动。
如果她真的把她烦恼的事告诉陆泽……一开始她确实很不相信他，觉得他完全不可靠。可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觉得他其实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罢了，有玩心，很爱面子，很自负，但心是不坏的。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尽心地教导这些孩子，她一开始的激将法根本不可能成为他持续这么久的动力。虽然客观上来说，他教得不算特别好，但他是在用心的，那就足够了。
可她的“烦恼”真的太过重大，囊括了三个人的未来，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她真不敢拿这个打赌。
“陆老师，我真的没什么烦恼。”最后，秦晓彤还是笑道。
陆泽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吓、吓死了！
刚才被她那黑漆漆的双眼盯着，他差点以为她会跟他表白说“我在烦恼的事是陆老师我喜欢你”呢！现在师生恋不是挺流行的吗？而且他又长得帅魅力无穷，这小土妞思春喜欢上他是多正常的事啊！
听到她的否认，陆泽无疑是松了口气的，但随即又莫名地觉得有点失落。他的魅力难道已经不行了吗？不，不对！如果她不喜欢他，肯定只是因为这小土妞审美不行不识货！
“好吧，那你要是有了烦恼，一定要记得跟陆老师说。”陆泽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就算现在不喜欢，这个小土妞迟早也会被他的魅力所折服，然后向他告白的。他得好好想想，到时候该怎么拒绝她。嗯，不能说得太绝情，毕竟她还要来给他做饭的。当然也不能太含糊，不然她误会他对她也有意思就糟了，他堂堂陆少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山里的土妞嘛哈哈哈。
在陆泽“烦恼”的时候，秦晓彤觉得他的表情不知道怎么的觉得有点古怪，冷不丁开口道：“陆老师，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我想请求你。”
陆泽回神一惊，来、来了吗！
他清了清嗓子，先是温柔地看着秦晓彤，看了几秒又觉得不自在，不由自主地别开眼，望向半空，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说：“说。”
“陆老师，我看到你的那些书里有一本《微积分》……你能不能教教我？”秦晓彤道。
“啊？”陆泽眨眨眼，等等……说好的告白呢！
“就是那本有这个图案的。”秦晓彤比划了一个三角形，又在三角形外比划了一个不规则图案，“旁边还写了一个拼音，c什么的，我不会念。”
“那不是拼音，是英文。”陆泽总算回过神来了。这小土妞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啊，微积分？她为什么不想想告白的事！
“英文？”秦晓彤故作稀奇地说，“那要怎么念？”
陆泽顿时被问住了。他哪里知道微积分的英语要怎么说啊！他连它怎么拼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只学了加减乘除的土妞可以用微积分来难倒他！
陆泽觉得自己现在特别生气。
“陆老师，微积分那么难，你连念都不会念吗？”秦晓彤一脸失望地说。
“谁说的？”陆泽最不禁激，立刻挺起胸膛说，“微积分这种东西对陆老师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别说微积分了，其他的比如概率论什么的，我都熟悉得不得了！”
陆泽刚说完，一看面前的女孩露出了崇拜的目光，就知道坏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秦晓彤说：“那陆老师，你有空的时候就教教我吧！”
陆泽：“……”教什么啊！当初他考试的时候是花钱找人替考的，他连书都没翻过，知道个屁的微积分！
面对秦晓彤纯真的崇拜目光，向来端着老师身份的陆泽怎么可能把他的不学无术暴露出来？
他想，当初他也是不会备课，可现在不照样能上好课了吗？不过就是个微积分而已，算个什么啊！他随便看看就能学会了，完全用不着害怕的嘛。
“没问题！”他满口答应。
“谢谢你，陆老师！那我去叫他们回来上课了。”秦晓彤说完就下了山坡。
陆泽慢慢走下去，边走边回味着刚才秦晓彤的崇拜目光，从一开始的备课本之后，感觉上他已经好久没看到她的崇拜目光了呢。走着走着他突然回过神来，等等，她一个小学学历都没有的文盲，他教她微积分她能听懂吗？她连函数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转念一想，这样不是更好吗？她听不懂的话，他就可以随便教教了，她又不可能知道他在乱讲的。
一想到这里，陆泽又高兴起来。可这高兴没持续多久，刚走到山坡下，他突然想到，三丫在学东西的时候好像特别快，有时候连他也没发现的错误，她都能指出来。会不会她就是传说中的学神？他一乱说就会被她看穿……不，他一定是想多了，小学数学跟大学数学中间差了好几个阶层呢，她哪可能连小学数学都没学完，就知道大学数学呢？
陆泽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可当他走回教室，看到秦晓彤黑漆漆的目光时，他又蔫了：算了把微积分好好学了再教她吧，不然被她看出来他的脸就丢大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其实他完全可以以“你才学了小学数学，大学数学对你来说太难了你学不会”这个正当理由为借口不教她。
陆泽以“要教你我得备课”为理由，暂且将教秦晓彤微积分这事推后。白天他正常教学，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一到放学，所有学生都离开后，他就立刻摸出微积分，开始苦读。还好，他的不学无术只是因为本身不想学，绝不是智商上的问题，所以虽然没有老师教导，书上的内容他还是能理解个七七八八。刚开始学的时候比备小学一年级的课辛苦多了，毕竟这可是大学课程，而且他还一点都没学过。可为了不在秦晓彤面前丢脸，他是卯足了劲，学习得特别认真，甚至有股废寝忘食的劲头。这样一来，课后习题就完全无法满足他了，只是这几道题目的练习没法让他真的熟练，他能清楚地知道他哪部分不熟悉，不太理解，学的时候他就总忍不住想，万一他教三丫的时候，她问了他不熟的那部分，他不就答不上来了？一旦答不上来，他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好在又到了每月的一号周浩来的日子。陆泽一见到周浩，就把他拉到角落里，悄悄跟他说了让他帮忙买点微积分辅导书的事。
周浩一脸见鬼的表情。
那些大学课本他只是意思意思拿过来的，他心里其实是清楚陆泽绝不会看的，现在知道陆泽不但看了，还要求做习题，他怎么可能不惊讶？
陆泽可不会顾忌管周浩的心情，立刻又补充道：“对了，还有概率论与数理统计，线性代数……反正我这边有课本的，你都给我买习题。多买点！”
见陆泽是认真的，周浩惊讶之余不禁有些欣慰：“陆少，老爷子要是知道你肯学习了，肯定会特别开心。说不定这次我跟老爷子一说，你就能回去了。”
“周助理，别废话了，赶紧吃完午饭走吧。我等不到下个月，你下山后马上买了让人给我送过来。”陆泽急道。他是真的很着急，从上回答应教三丫微积分，已经过去快一个星期了，他现在都挺怕三丫单独来找他，问他备课备得怎样了，什么时候才可以教她。虽然她还没来问过，但随时有可能的啊！
周浩：“……”陆少居然完全没注意他刚才说的能回去的话……
“好的，陆少，我会尽快的。”周浩点点头，又不经意地问道，“对了陆少，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学微积分了？从前你不是很讨厌数学的吗？”
陆泽表情一僵，顿了会儿才道：“我、我突然爱上微积分了不行吗？”
周浩：“……”这种话骗谁呢。
不过，周浩也没有再问下去，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他一向很注意不让人不快。而且，对于陆泽的巨大改变，周浩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的。只能说，老爷子让陆少来这里支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但同时，也得承担一定的风险。
吃过午饭，周浩就被陆泽赶着送走了。
第三天，周浩没再来，不过却让挑夫们送来了陆泽需要的辅导书。辅导书送来的时候，刚好是吃午饭的时间。看到又有这么多书，孩子们都兴奋地围了过来。
陆泽翻着这些辅导书，很满意。一转头，他对上了秦晓彤的目光，顿时一惊，没等她问，就主动开了口：“这些是为了教你我才让周助理买过来的！”
秦晓彤微怔。她是看到了这些辅导书都是些什么，也确实有些惊讶。其实那时候她只是随口一说，想转移陆泽的注意力，他有事情做了就不会无聊，也就不会总关注她了。毕竟她要出山和帮助石秀秀二人的事最好保持低调，被人注意不是件好事。后来她在学校的时候也没见陆泽看微积分的书，就当他是忘了，她也没再提。没想到陆泽不但记得，看来还真的好好看过书了。
“谢谢你，陆老师。”秦晓彤道。她自然不是真的想学，这些她大学的时候也是学过的，毕竟都是些基础课程，不同专业的学生都要学的。可陆泽如果要教她，她也无所谓，教她前他总要自己先学懂。她翻过那些课本，有几本写了陆泽的名字，应该是他大学时的课本，但书页却很新，他应该是没好好学过。那么，趁现在这个机会让他好好自学，也是不错的。多看点书，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陆泽爷爷把他送来这里，不就是抱着磨练他的意图么？他要是肯好好学习了，他爷爷一定很高兴。毕竟陆泽的出现，带给了她压抑环境中的放松，也给了她攒下钱的机会，她感激他，也希望他将来能脱胎换骨，从纨绔子弟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优秀男人。
“应该的。”陆泽又摆起了老师的谱，“我毕竟是个老师，教书育人是我的职责。”
他的眼睛微微放着光，显然是极得意的。
“陆老师，我也要学！”一向就觉得陆老师对秦晓彤太好的秦四强此刻不甘寂寞地喊道，“陆老师，你不能这么偏心！我也要学！”
“我也要！”傻根也来凑热闹。
其他几个孩子知道陆泽脾气好，不会跟他们生气，也嬉闹着凑热闹要学。
“行啊，陆老师一起教你们。”陆泽脸上温和地笑着，心里却想：你们这些小屁孩，连加减乘除都还没弄清楚，学个鬼啊！
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
第22章 自我的审视
陆泽拿到辅导书之后就立刻继续着他的自学之路。有了这些辅导书之后，他原先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