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顺摇了摇头,“妇人之见。”
一直未说话的醇亲王大声说道:“皇后所言甚是。”
“也有她的道理,”皇帝心情好了些,含笑放下盖碗,“好了,按照皇后的意思儿,军机去拟旨,让载垣、大学士桂良到通州去议和,让南军抽调一部分人马北上勤王,通州那边做好准备,明天我们就由圆明园回宫去。”
“皇上!”肃顺犹自不甘心,又叫了一声。
“好了,都跪安吧。”皇帝有些不耐烦,在这里议事久了,身子实在是乏的紧,身子骨无一处不是酸痛的,皇后想好了解决的法子,极为妥当,皇帝的心中大石暂时落了下来,这会子心里就想着等会如何松快松快,哪里还有空听肃顺嚼舌头,“跪安吧。”
“是。”肃顺无奈,只能是跟着军机诸王大臣叩首,起身,退出了勤政殿,外头已经是暮色沉沉,乌雀南飞了。
文祥在大宫门前,准备上自家的马车,耳后响起了叫自己声音,文祥转头一看,纹饰辉煌,五花大马油光水亮,马夫头顶上挂着的灯笼写着一个“恭”字,半卷的门帘里头露着一张含笑却又矜持地脸,文祥连忙转身抱拳行礼,“六王爷。”
奕�点点头,也不下马,“中堂近来少见,今个可有空?不妨到本王寒舍一聚,本王府里头有上好的惠泉春,正等着文中堂这样的雅客呢。”
“固所愿,不敢请耳,”文祥欣然领命,“还请六王爷先行,下官的马车跟着王爷您后头便是。”
“哪里如此麻烦,本王的马车甚是宽敞,中堂何不与本王把臂同游,也称得上一桩美事。”
“如此便是却之不恭了,”文祥也不是迂腐的人,就着马夫的手,一把跃上了恭亲王的马车,帘子一放,把一干人等探测窥探的目光挡在了身外。
皇帝在空荡荡地勤政殿闭眼养神了一会,原本殿内呛鼻的龙涎香之中,悄无声息地多了一缕兰花的清香,皇帝没有睁眼,只是淡然开口:“皇后,你今个有些逾越了。”
来到皇帝身边的正是杏贞,听到皇帝的话语,杏贞朝着皇帝看去,没发现皇帝的脸色有什么异样,不过也依旧跪了下来,“臣妾死罪,请皇上责罚。”
“哎,”皇帝睁开了眼,抬手让杏贞站起来,“什么死罪,朕早就许你参知政事,这洋务之事,原本也是皇后你极为熟稔的,快起来,原本你来勤政殿也是无妨,只是这么多的外臣在,到底是看了笑话,还和肃顺吵了起来,一点没有为君的气度,要知道皇后亦是小君,对着臣下宽严都可,却不能失了自己的气度,”皇帝拉着杏贞起来,咳嗽了一声,对着皇后敦敦教导,“为君者,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互相斗,当个仲裁便是,却不能亲自卷着袖子下场,何况咱们家皇后,玉手芊芊,岂能效仿莽夫所为,上台搏斗焉?实为不智也。”
杏贞失笑,“皇上这是什么话,若是将来有一日让臣妾上战场,臣妾自然也能拿得动刀枪。”
“你啊你,”咸丰也笑了起来,“好吧,都由你便是。”
“皇上说了这会子话,有些累了吧?安茜哪里备好了薄荷冰碗,和几样不油腻的糕点,等着让皇帝用呢。”
“行,”皇帝站了起来,杏贞扶着皇帝走向暖阁,“还是你贴心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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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通州和谈(一)
因为皇帝常年在圆明园,所以会被皇帝时常召见的王公大臣都会在圆明园外头置办宅子,免去许多四九城中到海淀的车马劳顿,恭亲王自然也不例外,在大宫门西头建了一幢五进的宅子,不过这些年都是空闲在这里头,毕竟恭亲王已经在上书房读书,读了不少些年了。
文祥和恭亲王左昭右穆对坐,曹毓瑛打横作陪,在西花园的紫藤花树下,节近中秋,原本这夏虫是难免扑火而来,可王府里头秘制的驱虫药散了下去,连蝈蝈声都不闻一声,新月半弯,恭亲王挥手让伺候的丫鬟退下,亲手拿了一个哥窑梅青色酒壶,给文祥倒酒,文祥连忙挡下,“我哪里值当王爷如此厚待?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曹毓瑛潇洒地一收唐伯虎题桃花诗折扇,含笑劝着文祥:“子山(文祥的号)何须客气,你是当朝的军机,在哪朝哪代都是宰相的位份,在宋代,若是恭王瞧见子山你,还要下马下轿行礼呢,何须客气,且受了王爷这杯酒吧。”
恭亲王笑而不语,只是径直给文祥倒了一杯满满的惠泉春,文祥放下手,“那里说的什么宰相,如今我这军机大臣,还不如那卷帘子的焦祐瀛,琢如你是知道的,你也是军机章京,”文祥亲热地叫着曹毓瑛的号,“成日就办些礼部的鬼差使,哪里还有什么要紧差事,不过是遛鸟莳花罢了,说来也是奇怪,”文祥看着恭亲王,“这肃顺还没入阁呢,到底就已经指挥起军机处来了!”
恭亲王捡起一片绍兴熏鱼,慢慢地嚼了,也不说话,过了片刻,“这肃顺得了圣眷,眼下也只能看着他了。不然,奈何?”自己刚刚复出视事,文祥话里的意思自己明白,无非是要找个臂膀来和肃顺扳一扳手腕。不过自己眼下还是先低调些微妙。
文祥微微失望,自己可是看到下午时候御前恭亲王可是没给肃顺留面子,怎么出了勤政殿,他的态度又变了?文祥也没接话,就一仰脖子。喝完了杯中上好的惠泉春。
曹毓瑛看着大家不说话,微微一笑,这个恭亲王的铁杆,因为看不惯肃顺在军机处的跋扈模样,皇帝说了几次,让他升任军机大臣,曹毓瑛就是坚持不就,他明白如今入了军机,就是跳进了火坑,干不成什么事业不说。就连自身都难保全,之前的柏俊是活生生的例子,在军机中不求上进,自然就分外超然,曹毓瑛对着恭亲王开口笑道:“近些日子在园子里听到了不少的消息,不知道六王有没有兴趣听听。”
“哦?”恭亲王剑眉微微一挑,“京中无一日没有流言,成日里听着都絮叨了,不过子瑜你说的必然有趣,怎么。最近又有什么新鲜事了?”
文祥放下酒杯,曹毓瑛转向文祥,给文祥倒了杯惠泉春,“子山自然知道肃顺在顺天府乡试一案上吃的瘪了?”
“内里倒是不甚了了。只知皇上突然又改了主意,在法场上免了柏俊等一干人等,倒叫老夫看了不少日肃顺的笑话,”文祥点头,却又赞起肃顺来,“说起来。肃顺倒是干事利落,遇到挫折也不气馁,这柏俊的事儿皇上没给他脸面,过了没多久,又去折腾起户部的票号来,抓了好些人,这一点来说,老夫倒是佩服地紧。”
“子山可知是哪一位劝得了圣上回心转意的?”曹毓瑛神神秘秘地说道。
“无非是哪一位军机吧,或许是彭中堂,”文祥摇头,“横竖不是我,那会子我正心灰意冷,什么事儿都懒怠理会。”
“子山这却是猜错了,”曹毓瑛勺了一汤勺宁波水磨汤圆,放入口中,“王爷不妨猜上一猜。”
恭亲王想了一会,原本沉思的眼神明亮了起来,“那必然是皇后了!”
曹毓瑛未来得及说话,文祥一拍大腿,“着啊!看着今个的架势,这肃顺不知道什么时候儿得罪了中宫,不然今个咱们怎么能瞧到这样的架势!”怎么能瞧到皇后从帘子后头走了出来,当面驳斥肃顺!真是大快人心。
“的却如此!”文祥越想越激动,忍不住站了起来,“论皇上圣心之中,一百个肃顺自然也比不上皇后,皇后育有大阿哥,又统率六宫,持身甚正,帮着皇上批折子也是极好,日后自然就是太后”
“咳咳,”曹毓瑛用手捂着嘴巴故意假咳嗽,“子山,难不成这二十年的惠泉春让你醉了?开始都讲胡话起来了!”
文祥惊觉,讪讪坐下,“酒后失言酒后失言,勿怪勿怪,自罚一杯。”曹毓瑛挥了挥扇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文祥倒了一杯。
“恭王也想必不知道内里吧,”曹毓瑛和文祥碰了个杯,伴着花前月下,说起了极为肃杀的政事,“肃顺得了消息,极为震怒,我老曹在军机处的直房里都听到他摔杯子的声音,气冲冲地到勤政殿递牌子,还在勤政殿前头扇了杨庆喜一个大嘴巴子,杨庆喜被肃顺嘴里的魏忠贤吓得不敢站起来,可皇后出来,没说了几句话,原本气焰极为嚣张的肃顺便是偃旗息鼓,黯然失色地回到了户部的直房杜门不出。”曹毓瑛饮了杯中酒,摇头晃脑,“那天可惜没亲眼见,据御前的小太监说,两人隔着丹陛遥遥对视,轻描淡写之间,皇后便是大获全胜。和今个是完全不同?”
恭亲王微微动容,“这确实是皇后厉害了,”思索了一番,“为何皇上不见身影?”
“下官也是想了一番,”文祥继续说道,桌上的佳肴已经全部凉了,可三人还是径自谈话,京城顶级大厨静心烹饪的美食全然没被放在三人眼里,“揣摩了一番,倒极有可能是皇后劝了皇上,皇上性子绵和,不忍和肃顺说话,故叫皇后挡了驾,由此可见,”曹毓瑛摇摇头,“这人确实是圣眷优渥啊。”(未完待续。)
三十七、通州和谈(二)
“你这厮,”文祥指了指曹毓瑛,“按照琢如你的意思,咱们就等着看人家春风得意,指挥我等臂如奴仆?”文祥偷偷瞧了一眼恭亲王,“六王可是皇上的亲兄弟,就算圣宠,怎么样也轮不到他肃顺这个外系的宗室!”
“子山你也忒急了些,”曹毓瑛失笑,“谁都没有永远的圣眷,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多少年了,这走马灯似的粉墨登场,你我还没看够?谁都有塌台的时候儿!”曹毓瑛挥着扇子,倒似有些诸葛孔明风流倜傥指点天下挥斥方遒的架势,“依我看,肃顺必败!且就在这几年!”
文祥悚然而惊,原本是持着天家气派,不多说话,面上也是平淡如水的恭亲王也来了兴致,两人直直的看着曹毓瑛,曹毓瑛也不卖关子,“自古天子内外有隔,这就是为什么在前明有太监任内相批红的故事,肃顺纵使是任了内务府大臣,又是宗室,本质来讲,亦属外臣,如今他得罪了养心殿大总管,皇上还在潜邸时候儿就用的最惯的老人杨庆喜,这皇上身边的太监肃顺是得罪死了,要知道太监五体不全,最忌讳别人看不起他。”
“还有这中宫,听闻皇后还是懿贵妃的时候儿,刚刚诞下大阿哥,皇上垂问于肃顺,有关立后之事,肃顺说了那个预言,打消了皇上的想法,虽然日后皇后还是当了皇后,就算皇后再大度,今个听到肃顺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干涉朝政,还有妇人之言,谁还能不怀恨在心?皇后毕竟是女子,心胸开阔也有个限度!”
曹毓瑛给恭亲王和文祥分别倒了杯酒,“此外,肃顺向来是最看不起朝中的同僚,日常不顺眼便是责骂。看看,挤走了多少个户部的尚书?翁心存也被迫引咎下野,更别说朱凤标了,在朝中孤立无援。就靠着端华载垣那两个酒囊饭袋,能成什么事儿?到时候死到临头,怕是连个通风报信的人儿都找不出半个”
“如此说来,我的心倒是定了不少,如今国势艰难。洋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可这肃顺还是撺掇着皇上北狩,中国虽大,终有尽头,”文祥摇摇头,一脸无奈,“当年宋室南迁,苟延残喘了百多年,却也是总将难免崖山覆灭,论起来。到底是还是崇祯硬气,天子守国门,死社稷。可见正如皇后所说,逃避乃是图一时之欢罢了。”
“幸好如今恭王复出视事,”曹毓瑛眼中闪着光芒,“刚好可以和肃顺对上几阵。”
“你的意思,也要让本王拉起声势吗?”恭亲王转了转手上的红缠白丝玛瑙扳指,若有所思的问道。
“自然,肃顺如今天怒人怨,王爷也无需硬抗。摆明了态度,车对车马对马摆开阵势就行,如此一番,自然有看他不惯的人会聚集在王爷麾下。仁义不施,则攻守之势逆转也!”曹毓瑛继续说道,“再者联络内廷,外抚群臣,自然就无所不利了。”
“东翁,”高心夔摇摇头。“如今内忧外侮,天下板荡,正是精诚团结的时候儿,东翁怎么能这个时候和皇后起了争执?实为不智也。”
“实在可恶,一介女流在园子里帮皇上批折子也就罢了,我权当看不见——横竖那折子上的朱笔也是皇上的意思儿!可如今这叶赫那拉氏得寸进尺,居然敢在皇上召集重臣议事的时候公然走出内间,明目张胆地对着朝政指点起来,这我岂能容忍!”肃顺坐在自己府里的签押房,边上新沏好的寒山顶翠无人问津,“何况如今,这皇上耳根子软的紧,这又听了皇后的话,又要留在京中不走了!”肃顺话下的意思虽然没说出来,可是高心夔心里雪亮,无非是京中掣肘太多,盘根错节,到了承德自然就天高任鸟飞了。
高心夔也不说破,“学生潜心观察,这皇后怕是心计不小,东翁,若是如此,恭亲王的气势就上来了。”
“嘿嘿,就在南边打了几场胜仗,就能抵挡住洋人?”肃顺不屑,“虽然我是瞧不起这些夷人,可我眼睛没瞎,洋人确实是船坚炮利,火器之强,足以横扫天下,这不是南边那些泥腿子可以比的,所以僧格林沁在天津一败再败,万岁大为震怒,我是丝毫不稀奇,”肃顺身子靠在后头,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就想着南边李鸿章火枪办得好,到北边来见到这些玩火器的高手,估计也是没什么花头,皇后这是算错了主意。为今之计,只能是暂避洋人锋芒,让洋人出了气,卧薪尝胆,苦心经营几年,皇上器重我,我自然也要全力报答,如此过个十来年,君臣携手,到时候再和洋人一较高下!”
“东翁,天子,”高心夔欲言又止,咬咬牙:“天子的寿数怕是就这几年了,”在暗室之中,高心夔说话也大胆了起来,“日后一旦宫车晏驾,东翁的处境可就难堪了。”
“什么!”肃顺一惊,直起了身子,“如今皇上刚刚过了三十圣寿,说这些话未免也太早了些?不论康雍乾三代皇帝,就连先帝爷也是御极三十多年,皇上春秋鼎盛”肃顺想到咸丰平日里的爱好,原本极为果断的语气,慢慢地低沉了下去。
“皇上身子一向不太好,常年用着太医院的药,又不克制自个,成日里沉湎酒色,若是如此就罢了,可这国事烦扰,累年都是坏消息,皇帝最易动怒,这内外煎熬起来,怕是天命不永。”高心夔断言道,“到了那时候,大阿哥还年幼,皇后必然是要名正言顺干预朝政,东翁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也不防事,嘿嘿,本朝向来无皇太后垂帘之事,孝庄太后人称三代帝王辅佐,也未见她把手伸出外朝。”肃顺的眼睛眯了起来,“不过有些事,确实该好好预备着,免得措手不及,高先生,咱们商议一番。”
“是,东翁。”(未完待续。)
三十七、通州和谈(三)
次日是夏日里难得的多云天,大朵洁白的云彩布满了湛蓝色的天空,杏贞在碧桐书院收拾好了衣服,陈胜文带着大阿哥从外头走进来,大阿哥奇怪的看着穿着绑腿系着腰带的杏贞,行礼之后问道:“皇额娘,您这是要到哪里去?”
“皇额娘要和云嫔娘娘一同去骑马,载淳,你要同去吗?”杏贞一把拉住大阿哥,摸着他刚刚总角,剃地乌青的头皮,“你也是个小大人了,咱们国朝以骑射定天下,你是你皇阿玛的长子,这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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