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差这么一次封典,”皇太后摇摇头,坚持说道,“确定名号,再上徽号,这才是正理,醇亲王自己上的折子,是他谦逊,可是什么就是什么,这是改不了的,他谦逊是他的道理,咱们宽仁厚待功臣,就是咱们的道理。”
光绪皇帝惊讶的看了一样慈禧太后,“是,儿子听亲爸爸的,亲爸爸的意思是?”
“皇帝本生考,”太后说道,“有人这么说,我倒是觉得可以,你觉得如何?”
本生考的意思,就是光明正大的说明,皇帝本来的亲生父亲就是醇亲王!皇帝连忙站起来,“这,这,”他倒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惊讶之外都是感动连连,这个时候也委实难开口,感谢?无动于衷?还是高兴悲伤?这个尺度的拿捏,皇帝是难以把握了,只能是说一句,“儿子都听亲爸爸的。”
“皇帝你是个好孩子,之前我就说过,”太后说道,“尊敬不在乎心里还是外头,咱们自己个知道就是,可外头的人呢,最会看风向,若是有什么待遇没做好,哀荣不够风光,瞎想的人就多,你刚亲政不多久,七爷去世的事儿,是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该有什么就有什么,不能让人觉得,皇帝为了顾及我的想法,故意委屈了醇亲王,这一点,你可要明白啊。”
“是,”皇帝十分的钦佩,“亲爸爸为儿子思虑周全,儿子真不知道如何报答亲爸爸。”
“咱们娘俩就不必如此客气了,”太后说道,“其余的,你自己个斟酌的办,只是这个名号,咱们应该要再给七爷起一个,我已经安排了,”她招了招手,让李莲英上前,把一卷黄绫拿出来,“给皇帝瞧一瞧,这个新名号妥不妥当。”
皇帝打开一览,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清楚之后又是十分疑虑,“亲爸爸的确是给了醇亲王极大的体面,可这样委实怕折损亲爸爸的威信,若是让亲爸爸为难,倒也不必如此了。”
“这有什么为难的,只不过是一个称号罢了,”太后淡然说道,“这也不会为难,毕竟我的意思,皇帝也有这个意思,大家伙都定下来了,也不至于有什么纠纷。”
皇帝感激莫名,眼眶微微湿润,却又不能流下泪来,他清了清嗓子,“是,儿子都听亲爸爸的。”
“这事儿办好了,你的心也能安定一些,”太后看着皇帝说道,“也少了一些烦恼,既然你没有意见,小李子,就发出去吧,发到军机处去,就说是皇帝和我一起的意思。”
“嗻。”
“皇帝你也早些回去,”皇太后微微点头,“朝政的事儿,不能耽误,人死不能复生,痛痛快快的哭过一场也就过去吧。”
“太平湖那边,我过几日入殓的时候再去,今个我也不留你了,你早些回吧。”
“是,”皇帝站了起来,“儿子料理好朝中的事务,即刻就到圆明园来。”
皇帝起身离开,太后笑眯眯的看着穿着玄色朝服的皇帝慢慢的消失在紫色的花海之中,“皇帝的确是知道轻重的,”她对着李莲英说道,“不愿意张扬,但我这么一说,他也能同意,显然,心里还是记挂着七爷呢。”
李莲英也不说话,皇太后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念旧情,这应该算是一个优点吧?虽然有些优柔寡断,可这当皇帝的,在我身边,我还是喜欢他仁厚一些。”
醇亲王薨后第三日,皇太后在圆明园之中发出诏书,言明醇亲王有大功于社稷,应称呼为“皇帝本生考”,谥号“贤”字,功劳甚大,应再加封,特旨尊奉其为“渤海国王”,皇帝称之为“亲”,并建陵园。
十八、追封哀荣(四)
所以醇亲王是开国第一个宗亲被尊奉为“国王”之人,这原本就是礼仪之事,礼部为了让这个国王如何的名正言顺,又要彰显地位尊贵,委实是绞尽脑汁,翻看了史书记载,才用旧例的方式定下来,言明,国王之贵,还在亲王爵位之上,然后又把各藩属国的国王区分开来。外头人议论,说这个渤海国王,寓意极好,一来有说明是唐朝时候的渤海国之意,二来也有天津之外海渤海之意,何况这个渤海国,原本旧国之地就是在东北,恰如其分的表明这个名号不是随便乱取的。
醇王福晋于是称之为“渤海国王太妃”,这个名号,可比什么太福晋好听多了,当然或许有人说,这不过是一个名号而已,算不得什么,可礼仪之事,有时候争取的无非也就是名号之事,对于普通人来说,所谓的孝礼,或许仅仅限于生养死葬,尊奉其命;而若唤作富有四海,享受一切尊荣的帝王,出了请安问好,物质奉养,他们的行孝方式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无疑都是多种多样的,其中最为帝王看中的就是显号尊崇,这不单单是一种华丽而且复杂的政治意识,更是一种不朽的身份确认,慈禧太后知道皇帝必然想要给醇亲王一个尊贵的身份,但是除了谥号外,想要追封为皇帝,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皇帝自己也很清楚,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绝不可以做的,但是就单纯一个谥号,皇帝心里也有疙瘩,称之为“亲”,又称之为“皇帝本生考”,彰显了光绪皇帝的确出自于醇亲王一支,身份明确;然后又找了一个新的尊号出来,“国王”,渤海国王,虽然没有实际上的封地,但是说起来,一国之王和亲王,还是有所区别的。
醇亲王的丧事办的风风光光,一切都很铺张,虽然奢侈了些,但到底没有逾制,皇帝十分顺心如意,并且也很是感激皇太后体贴入微,知道自己想要追奉生父尊位,但又拘泥于宗法,不好意思采取行动的想法,率先帮着解决了这件事情,至此之后,又特意加了几分孝顺和恭敬,虽然是在紫禁城之中居住,可三天一次,特意要来圆明园请安,端午未至,也率领后妃等人一起到了圆明园安居,又命后宫自皇后以下,日日晨昏请安,不得耽误。后来皇太后自己个不厌其烦,“这天天走马灯似的来我面前晃,倒也不必,到了园子里头就不要拘礼,自顾自的玩乐就好,我若是想要见谁,再来叫就是,没必要每日来我这里立规矩。”这样说了才罢了。
太后许多年最喜欢住的还是圆明园,不知道是为何,今年说要住到长春园去,其余的太妃太嫔,还有同治皇帝留下来的后宫,圆明三园,指的就是圆明园、长春园和万春园。惠庆公主也到了园中居住,听说太后要住长春园,她也择了临近太后所居的玉玲珑馆的狮子林住了下来,时不时的来太后这里玩耍。
时间过的极快,白马过隙,一晃之间,就到了八月份,今年的天气十分的奇怪,饶是到了八月份,还是闷热无比,秋日渐近,慈禧太后原本是想从玉玲珑馆搬出来,没想到天气闷热,玉玲珑馆原本就在小岛之上,水风兼凉,十分宜人。
皇太后似乎也习惯了在圆明园中的日子,每日要不听戏,要不逛园子,和嫔妃们说笑一回,晚上的时候偶尔抹一抹麻将牌,闲暇的时候写写字,又在外头聘了一位妇人入园为女官,陪同她画画,慈禧太后原本不擅作画,颐养天年的闲工夫多了,画艺倒是突飞猛涨。
八月份到了,那么之前筹谋许久的大事该到了验收的时候,暑热未退,秋风已起,花房培育的各色桂花摆满了整个玉玲珑馆,“紫英吐蕊”、“寒秋”、“马上甜”、“玉龙顶珠”、“金凤青鸾”、“白兔呈祥”等等名贵桂花品种养在大花盆里头,把玉玲珑馆笼罩的十分馥郁芬芳,整个玉玲珑馆似乎漂浮着氤氲香气。
惠庆公主就住在狮子林,过来极为方便,这一日,她起的晚了些,问贴身的宫女虎儿,“额娘呢?”
“贵妃娘娘已经去玉玲珑馆了。”
惠庆公主“哎哟”一声,连忙爬起来,“这会子怎么你们也不叫我?今个可是大日子,不能够耽误的。”
“公主急什么呢,”虎儿笑眯眯的说道,“今个也只是有外客来的,怎么公主还怕见不上吗?老佛爷最喜欢带着公主了。”
“那也不能够迟到,”惠庆公主坐在了梳妆台前一叠声的叫宫女给自己梳洗打扮,“今个是要紧的事儿,不能够耽误了,别的时候倒也无妨。”
“公主就请放心吧,”虎儿说道,“娘娘这会子肯定还在伺候老佛爷梳洗打扮呢,老佛爷这些年,嘻嘻,起的越来越晚,咱们慢悠悠的晃荡过去,也绝不会迟了。”
“小心你的嘴,”惠庆公主笑骂道,“老佛爷的事儿也敢编排。”
“奴婢可没有,这可是老佛爷自己说的,”虎儿吐了吐舌头,手上的活却是丝毫不停,“老佛爷说大家伙在宫里头都不容易,若是要日日早起赶这个赶那个,未免惨了些,何况若是有人站在外头等着她早起,老佛爷自己个也睡得不踏实,就不必让大家去赶着伺候了。这是老佛爷的原话,我什么胆子,敢乱编排呢。”
“得了吧你们就,按照你们的说法,只怕是没人去伺候着皇太后梳妆的,”惠庆公主挑眉笑道,她给自己的发髻上插了一根翡翠芙蓉金丝累珠丹凤流苏簪子,又给自己套上银护甲,“就是给自己躲懒罢了。额娘已经过去了,难不成皇后娘娘,这一位六宫之主还能窝在九州清晏呢?”
“皇后娘娘自然是赶着去伺候的。”
十九、有客来兮(一)
“那不就得了,咱们虽然不是媳妇,要伺候婆婆,可老佛爷到底要尊敬着,”惠庆公主笑道,“抓紧时间,今个可是不能耽误。”
今日已经是光绪十九年八月初九,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惠庆公主走出了狮子林,一路朝着南边行来,杨柳飞舞之中,有一座九孔弯转板桥,惠庆公主走上桥,桥的尽头的汉白玉五间大门上,挂着“玉玲珑馆”的彩漆牌匾,乃是乾隆皇帝手书,惠庆公主素来在皇太后面前得宠,是从来不用通传的,她走进了正殿,也不进正殿,转过抱厦三间,芭蕉林立,叶子被太监们用清水洗过,分外的碧绿青翠,从游廊走过,只见有插天玲珑剔透太湖石犹如半壁青山扑面而来,这就是玉玲珑得此名的缘故而来,惠庆公主来的习惯,倒也不觉得太湖石如何稀罕,只是绕过此处,到了后天的寝殿,寝殿的门口不如其他宫殿都是用带着花纹的青砖铺地,而是有一大块如同碧绿宝石一般的水池子,这水池子里的水和外头的大湖相同,水流潺潺流动,里面养着数十尾各色锦鲤,当众架设一条汉白玉拱桥,如同凌云一般,跃然于碧波之上,惠庆公主上了拱桥,水池子里的锦鲤还以为有人投喂,连忙摇着尾巴在水面上吐泡泡,虎儿对着惠庆公主偷偷的说道,“公主,您瞧瞧,这些锦鲤肥的和小猪仔一样,可见是被人喂的极好,什么时候咱们钓一只来尝尝味道才好。”
“你这个馋鬼!”惠庆公主笑骂道,“这锦鲤看着好看,味道可是难吃的很,旧年我和万岁爷也曾将锦鲤偷偷抓起来,命厨房做过,我是知道味道的,你就别打这个主意了。”
两个人走过汉白玉拱桥,寝殿之前有一个月台,宫女太监瞧见惠庆公主连忙行礼,公主问太后起来没有,宫女答曰:“皇后和贵妃娘娘正在里头伺候梳头呢。”
被虎儿说中了,惠庆公主朝着虎儿眨了眨眼睛,抬脚拾阶而上,走入了寝殿,宫殿的规制,基本上差不多,最中间的正殿,安设宝座,准备迎接会见之用,两边的里间为日常起居之地,最东或者是最西边的暖阁,那就是睡觉的地方,至于书房或者是玩乐,自然还有别的地方,惠庆公主抬步进了东里间,果然,慈禧太后正背着自己正在梳妆台前让身后的宫女打理着头发,皇后拿着托盘,上面摆满了应季节的鲜花,预备着插头,瑛贵妃在另外一边,拿着装满戒指的楠木盒子,太后正打了个哈欠,不防在镜子中看到了惠庆公主走进了东里间,她不由得笑道,“惠庆啊,你今个倒是起的比我早啊。”
惠庆公主福了福,随即起身笑道,“老佛爷这么说,孙女脸上可是要羞愧死了,没能够和额娘还有皇后娘娘一同来伺候老佛爷,刚才倒是和周公手谈了几局,周公输了棋,把棋子儿朝着孙女扔过来,这才把我吓醒的,若不然,只怕还要烦请老佛爷来我那里叫我起床呢。”
太后哈哈一笑,“你这猴儿,”她拿着梳子指了指镜子之中站在自己后头的惠庆公主,“年轻人可不能够偷懒,想当年我当媳妇的时候,”她朝着皇后说道,“也是这样早起伺候着呢,不过那个时候还好,没有恶婆婆在上头压着,不过你们就倒霉了,”太后放下梳子,“摊上我这么一位恶婆婆。”
皇后连忙说不敢,“皇额娘您这说的什么话儿,臣妾一干人等,真真是要无地自容了,臣妾年纪轻,又没有什么见识,若是没有皇额娘时刻提点着,只怕什么事儿都做不好,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凡事有皇额娘在后头坐镇,臣妾心里就不慌张了。”
“好么,”太后笑道,“我听着你的意思,怎么好像把我当做挡箭牌啊。”
太后的笑容淡淡的,皇后笑道,“那里的话,皇额娘真是爱开玩笑。皇上和我,就好像是小孩子一般,出去做事儿,难免被人怀疑,这能不能办事,可有皇额娘坐镇,自然没有人敢小瞧我们,不战而屈人之兵,说久的就是这个道理。”
太后微微一笑,也不再说什么,皇后拿起了手里的托盘,“请皇额娘簪花。”
那托盘里头有着玫瑰、含笑、菊花等,太后看了看,选了一个紫色的蟹爪菊花,惠庆公主上前,“老佛爷,就让孙女儿给您插上吧。”
太后含笑把菊花递给了惠庆公主,公主睨了皇后一眼,微微弯腰,就在皇太后脑后的双燕髻上,轻轻的将修剪的极好的菊花别再发髻边上,耳后的位置,太后摇了摇脑袋,“恩,惠庆的花儿放的不错。”
她又从瑛贵妃手里的盒子挑了挑,随意的捡了几个戒指戴上,宫女送上了护甲,太后叹气,“每天这么来一套,我还真不知道我的装备有这么多年呢。”太后戴好猫眼石的护甲,转过身子,站了起来,红枫连忙把今个要穿的衣裳献上,皇后和瑛贵妃一人拉住一只袖子,又在肩膀的位置上拉着,太后展开臂膀,两个人轻轻一送,太后就穿上了衣裳,红枫上前,帮着太后的扣子扣住,从前胸到右侧的腰线,这么一路的扣子扣下来,等到红枫退下,头戴金冠,身穿大红色蝙蝠寿桃花篮祥云纹饰旗袍的皇太后就出现了在众人面前,惠庆有些奇怪,“老佛爷今个可是要见最要紧的外宾,难道不穿朝服?亦或者是吉服?”
“人老了自然随意一些,我又不是皇帝,穿朝服见他们作什么,”太后笑眯眯的抚了抚自己的袖子,袖子上有金银线璎珞打成的围子,细细的绕在袖口上,一走动,光芒隐隐闪现,“都是些晚辈,也无需太过正式,按我说,总是要请他们吃顿饭,逛一逛园子罢了,穿的太正式,我自己个倒是把自己拘束起来了。”
十九、有客来兮(二)
“皇帝这会子在那里啊?”皇太后问皇后。
皇后说道,“已经在保和殿见了几位,这会子又叫起了,传来的消息说是要讨论安排洋人们入京的事宜。”
“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太后说道,“人家远道而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想着来做生意还是交朋友,总是不能缺了礼数,让人家觉得咱们这礼仪之邦,一点礼貌也不懂。”
“皇上想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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