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天空,天色很暗,看不出是什么时辰。柳依瞳吃力的撑起身子,动了动腿,发现麻痹的感觉已经消失,只是还隐隐作痛。她掀开锦被,看见脚被白布包裹了起来。
她缓慢的下了床,来到桌边替自己倒了杯水饮着。
突然,她听着外面的雨声,似乎还隐约听到别的声音……
柳依瞳顿了顿,是她的错觉吗?她伸手捣捣耳朵,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一会,同样的声音又响起。柳依瞳不禁轻蹙起秀眉。她确定这不是幻听。那究竟是什么声音?从何处发来?
她放下杯子,侧耳凝听。好像是从后面传出来的。她缓缓走过去开启了书柜机关,贴耳俯听着墙。
小脸疑惑不已,真的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那声音,听起来好痛苦,像受伤的野兽般呻吟着。
里面竟然还有人!?会是谁呢?
那声音让她很揪心。犹豫的看了一眼墙壁,想到里面那些恐怖的东西,不禁有些怯然。刚刚已经被咬过一口了,难道还要让另一只脚也瘸吗?
她摇摇头,算了算了,还是别多管闲事了。她转身准备要走,可那声音……
丫的!没办法坐视不管呐。
怎么办?目光急躁的在四周搜巡一番,在看到墙上悬挂的那把剑后,她挪步走了过去。
我的妈呀!好沉!
她有些气喘的捧着从墙上取下的宝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她开启秘室,依着断断续续的声音找来。手持宝剑的手握得很紧,不断的冒着冷汗。可奇怪的是,她一路进来,竟然没有看到半条蛇的尾巴。
咦——都跑哪去了?
声音越来越近,听着越来越痛苦,而且似曾耳闻,有种熟悉的感觉。是他吗?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来到斗室门口,门是敞开的,里面昏暗一片。
卫瑾风拧紧双眉,痛苦的喘着,声音带着一抹压抑。倏然,一股不属于这冰冷斗室的气息传来。那是一股清幽淡雅的馨香,是属于瞳儿的香气。
不可能,他产生幻觉了吗?她不可能会到这来的!
突然,外面一阵声响,物体碰撞地面的声音。卫瑾风侧目一看,只见柳依瞳呆愣的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手中的宝剑在看到里面的情景时惊骇的掉落。
他……他……
一阵冰冷袭上心头,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恐惧……
头痛……无法思考。一阵晕眩,两眼一翻,整个人软软的晕厥过去。
该死的!
如平地一声闷雷,将卫瑾风震得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待到浑身的血汗逐渐恢复正常的清澈,他气急败坏的怒吼一声,用内力震开了身上盘绕的蛇蝎,一窜而起抱着她奔出了暗室……
赌你敢不敢杀我
卫瑾风抱着她出了暗室。一片寂静,只听得见他急促的呼吸,雷鸣的心跳。向来冷沉的他,竟然有了些许的心慌意乱。脑海中不断的回想到被她撞见的那一幕。她醒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该死的!她怎么会又闯进去?为什么她就是学不乖!人家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该说她是没脑子还是胆量过人?还是以为每一次他都可以救她吗?
卫瑾风懊恼的将她放在了榻上。正此时,雷电交加的风雨之夜,房门被人踢开,同样是一身湿的男人闯了进来。
九俗顾顾梅顾四。卫瑾风微愕的抬头,在看向来人时,瞬间又恢复那慵懒镇定的常态。“真是不简单,你已经可以在我这里来去自如了。”他邪魅的勾唇浅笑,声音却森冷凛冽。
眸光直视着眼前如危险的狩猎豹,正准备随时致命一扑。而他很清楚的知道,他此时的胜算寥寥。他并不打算叫人,因为知道他能闯进来,定是早已将他的下属搞定。有权有势,真是好啊。
慕天离鬼魅般的身影移进屋内,当他看到卫瑾风将人放置床上那一刻,冷淡且如黑曜石般优美的眸迸出鸷冷难测的光芒。像是,随时准备扑上前去将他撕裂。
“你对她做了什么?”慕天离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气,冷冷地问。
“嘘,小声点。你会吵醒她的。”卫瑾风丝毫不将他的怒意放在眼里,依旧从容,优雅如斯。沉稳如山的恣态看得人好生的恼。
慕天离紧紧的握紧拳头,却忍住了狂怒。因为他看见那床上的人儿正一副受扰般的蹙了眉以示抗议。
卫瑾风将被子盖上,举步走向了圆桌边,相当惬意的给自己斟了杯茶小口浅啜。
他抬起妖冶慵懒的眸,斜睨着慕天离,邪恶妖娆的勾起薄唇,带着磁性邪气的浅笑,好似挑衅。“小七,你恼了?”
慕天离优雅漫步近前,与他本无仇恨,只因他所珍惜的宝贝,谁也动不得。他浑身皆是致命的森冷和黑暗,与卫瑾风倒是如出一辙。曾经,他们都像丧家犬一般被弃逐。但为何,他要比他活得好,活得幸福,活得精彩?
“你这颗绊脚石,实在碍事极了。看来不除你,这路都走得不舒坦。”
慕天离精锐的眸深深的看着他,冰冷的眸如能透视一切,看到了他的虚弱。他嘴角勾衔着讥讽。“这颗绊脚石,也是你自行搁在跟前的。”
卫瑾风冰凉的指时有时无的敲扣着桌缘,意味不明的叹笑,“真是个祸水啊。”
女人是祸水,男人是祸根。祸根需要祸水的灌溉才能生存,所以明知如此,他们都深陷进去。即便,是万劫不复……
卫瑾风从怀中掏出一个晶透玉坠子把弄着,神情好似在回忆。幽冷的嗓音徐徐说道,“还记得这个,是当年那一场比试,你输了。我却见不得你难过,便将这和阗羊脂白玉让人切成两半,打造成两条坠子,你一条,我一条。”
西域进贡的上等白玉,中藏空青,是玉中极品。玉面流光凝脂,胎质坚洁细腻,厚重温润,精光内蕴,玉坠放在手掌心磨转还会发出香气,冰侵入肌。很贵重,象征着他们当年的情谊。如今,却觉得可笑了。慕天离低眸凝视他,真是造物弄人。
“我一直带在身边。而你,却送人了。”
慕天离眸色一沉,“我早说过,我什么都不会同你争,唯独,这个不行。”
“是吗?”卫瑾风玩笑的低下眉,倏然握紧手中的玉坠子,用力一捏,顿时成了碎末,“那便罢了。”眸如桃花开,美的妖冶,也是毒惑。他转眸看着床上的人儿,忽尔一笑,“你瞧,她睡得好美。”
他慢慢站起身,逼近他眼前,“这个世界太残酷,每个人都是冰冷麻木的。唯有她,是这么的热血朝气。你知不知道,抱着她的感觉是多么的温暖。”
慕天离的面色像被点燃的炸药,狂怒到了极点。他的手忽而钳住他的肩,那修长的指好似长了长长的锥子,深深的刺入他的骨肉里。才残酷的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要杀了你是易如反掌?”直到看到鲜红的血染透时,慕天离才狠抽出手掌,“是不是很痛?是不是无力招架?”就像他疯狂的找她,却没有音讯的那种无能为力。他眸光交错复杂,有怨,有悔,有恨。
“是不是打算趁我虚弱时,给我致命的一击?”他表情非常的淡定,邪俊如斯。
“说得好,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慕天离眯眸冷笑道。
“你会杀了我么?”他依旧笑得妖冶,泰然自若。不喊半句痛,因为心都冷了,身体便也麻木了。明知这是危险的游戏,开始了便不能轻易结束。可困枷了十几年的心,一旦脱了柙,便管不住了。祸水!真是个祸水啊!
“瑾……”慕天离好似以前那般亲切的叫他,话中却带着薄冰,“你最好没乱来。”
卫瑾风闭了闭眸,冗长的沉默,饶是轻柔的道,“这么好玩的宝贝,我可舍不得让她死。”那烈性子,恐怕她真的会以死相逼吧。
“瑾!”慕天离敛眸森寒的瞪着他无言警告。
肩胛处,蔓延着疼痛,令他的肢体麻痹。他嘴角噙着笑,“下手可真狠呐。”
“你也会痛?”慕天离冷着脸看他。
卫瑾风托着腮,不正经的邪笑,“瞧,流血了,证明它也是肉做的。”
“你流血尚可看得见,我的痛谁看得到?天下女人何其多,你为何偏要与我作对?”他加重口气,手越用力。
卫瑾风却不反抗,勾魂般,邪肆的漾着罪孽的笑,夹杂着唯有他才能体会到的疼痛。邪魅的眸一抬,等待着慕天离的动作。
“别逼我杀了你。”
他邪恶的笑道,“不杀我,有朝一日我会杀了你,毁了你的一切,还有你的宝贝……”
慕天离忽而钳住他的颈,眸底是深深的挣扎。
“小七,你何时变得这么妇人之仁了?要知道,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的眼眸始终凝着慕天离,感觉到他因他的话而慢慢聚拢了力道。“为什么不还手?”
“那你为什么还不下手?不忍心?还是舍不得?”
这时,床榻那边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动响——
我放你们走
卫瑾风的挑衅成功的让慕天离动怒了,扼住他颈的手收了力,渐渐加重。很疼……但不致命。
慕天离牙咬切齿的怒瞪着他,修长的指隐隐颤抖。
“你下不了手的。”卫瑾风幽眸能透视他内心的一切,他冷冷一笑,笃定的说道,“你没办法杀我。放了我,以后我便会毁了你……”他邪肆的大笑,卷起沙尘,琉璃瓦掀落,夜更狂嚣。
柳依瞳蹙眉,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干扰。幽幽醒来时,只见自己已躺在了床上。回想之前的画面,好倏然打了个激灵。她是在做梦吗?刚才那是她的幻觉吗?好恐怖!
她坐起来,揉着惺忪眸子,人尚迷茫。转过头,看见眼前的两个人。她迷迷糊糊的皱眉,她是不是还在做梦?为什么好像看到了慕天离的影子?
床上的动响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力,他们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就见到柳依瞳刚睡醒的娇憨。
慕天离松开他,率先冲到了床榻边。他蹲在她面前,俊颜有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兴奋。“娘子……”他的声音些微颤抖,小心翼翼的温柔触摸,仿佛那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又怕是梦幻,一触就消失。
那熟悉的声音带来震撼一击,柳依瞳怔怔的看着眼前人,霍然闭上眼再睁开,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像是停止了。
漫长的沉默,她被拥入那堵温暖结实中,熟悉的气息和稳健的心跳真真切切。柳依瞳睁着迷茫的水眸一瞬不瞬的盯着近在咫尺的脸。仿佛不敢置信般,小手缓缓的爬上他的脸,触摸他的五官。是他,真的是他——
“娘子!”沙哑的嗓音如爱抚般轻柔。
柳依瞳瞬间红了眼眶,吸吸鼻子,猛然扑进他怀中,像迷路的孩子回到了家,低低哭了出来。
卫瑾风握拳站在一旁,天晓得他有多么的愤怒,多么的嫉妒和压抑。这可恶的女人,干嘛一见面就哭得像个小媳妇!他虐待她了吗?他让她受委屈了吗?懊恼的情绪夹着挫败袭上心头。不是没见过她哭,但那都是被他逼出来的。
而今,那泪花花的小脸,是那种完全信任,完全依赖。没有了倔强和伪装的坚强,她脆弱的一面,呵宠她的不是他。
肩胛泛疼,却不及心疼。
“乖,别哭,你哭得我心都拧了。”他温柔的替她拭去眼角的泪,一双比星子更灿的眸深情万分的凝视着她。
柳依瞳抬头,噙泪的眼波闪动。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泪掉得更凶了。
慕天离捧着她的脸,锁住她的泪眸,声音低哑而焦急,“别哭,别不说话呀,你这样让我好担心。”
卫瑾风在一旁凉凉的开口,“她说不了话了。”
柳依瞳和慕天离同时看向他,那双锐利的黑眸、飞扬跋扈的眉、无情的薄唇——
柳依瞳看着他冷绝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闷。
“什么意思?”慕天离目光质疑,面色阴沉的问。
卫瑾风耸耸肩,重新坐回桌边,那张俊脸没有半丝表情。“我救她时,她已经被毒哑了。”
慕天离的双手因他的话而握得青筋暴起,一双因怒火而血红的眼,凛绝阴鸷,森冷的双目射出难测的光芒。
不自觉的,力道失控。被握在他大掌中的小手紧紧攥着。柳依瞳蹙眉生疼,空出的一只小手拉了拉他。慕天离低眸一瞧,懊恼的自责了一声,赶紧松开。“对不起。”
柳依瞳摇摇头安抚他紧绷的情绪。她很少看到他这么阴沉的模样,像是蛰伏的猛兽,随时准备咬断人的喉咙。
“听说,你并没有将雍王府一铲而尽?”卫瑾风冷眼看了她,继而转向慕天离,深眸中意味不明。
“该受惩罚的人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卫瑾风冷嗤,“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慕天离挑眉看他,不置一词。
“斩草除根,才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你果真狠。”慕天离低声哼笑。
卫瑾风邪魅的眼瞳透着诡吊且狠绝,“狠?因为你不够狠,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人有机可趁。她能有一次危险,便能有第二次,第三次。而我可以救她一次,两次——直到有一天,你完全失去一切。”
彼此的视线交击,未几,慕天离绽浮一丝悠测而坚定的精光。“或许会,但唯独她,我绝不允许也不会失去。”
柳依瞳静默凝望,不由得,反手紧握着他。许下的承诺,上天,下地,生死相随。
卫瑾风将她不起眼的动作纳入眼底,一丝厉色浮上眉宇。这比用刀子捅他尚来得难受。他的脸色瞬间有如冰秀严寒,连说出的声调都冷淡得不带人味。“没有野心的人,就已经失去与人争斗的资格。这个世道本来就是人吃人,你若不强大,就等着被人吃。这就是你的宿命,你别想,也不能摆脱。”
为何他能这般的洒脱?小七放下了,便有爱。但他呢?他放下了,谁来爱?他付出了,有回报。而自己付出了爱,却不能被爱。不甘……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他冷冷的道。他不懂,他本无意。卫瑾风要权,要江山,他不插手,但他却执意与他为敌。
他牵着柳依瞳,“我们走。”
邪恶的笑声突至,笑破苍穹,森冷至骨的哆嗦。“你真以为能来去自如吗?”
慕天离皱着眉,“瑾,你还不打算放手吗?”
我保跟跟联跟能。卫瑾风诡吊的浅笑,眸底森寒异常,邪魅入骨。“好,你走,你们走。”
留不住,那就消失吧
他看着他们离去,冷毅的双眼闪着迫人的寒光,夹带几许阴霾。他狠狠的扫掉桌面上的物体,砰砰落地,碎裂的陶瓷,好似他的心。在她离开的那一刹那,没有一丝留恋的回眸,就已经将他所有的希冀粉碎了!
情爱,果真是伤人的东西!留不住,那就消失吧!暗沉的夜,不安的叫嚣着,像是感应到他的愤怒,发出诡谲灼亮的银光,引来数道闪电。他神色绝寒,可心里,为什么如被电殛般的裂开了,很痛,很不舍……
当真,狠得下心吗?舍得吗?
银丝张扬,冰凉的身体,冰凉的心……手指紧紧握着桌缘,狠狠的,指甲划过,划出碎屑,划出血丝……
他们驾着疾风奔出暗影宫。慕天离将柳依瞳圈在怀中,一路畅通无阻。未曾料想到了林子里,竟然又设有机关阵法。那马儿不知踩中了什么地方,倏然,只见林中的木桩子从四面八方移动,将他们围成一圈。慕天离搂着柳依瞳,脚足一点马背,一跃而起。
那马儿似有灵性般,纵然跃出了困住的木桩,停顿的地方正好接住落坐的两人。柳依瞳有些惊慌的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