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为什么心会那样疼?疼得让她失去一贯的理智?
两人就这么枯坐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北月才道,“秦大小姐,你想不通的事,如今,都想通了吗?”
秦敏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说,“没想通。顾太傅,请问,今日旁晚从云宁送来的信函和药渣是怎么回事?你可别告诉我,这三年来你的轻功又精进了,能日行千里?”
昨天才从云宁寄出信来,他今日就在这儿来?他几乎和信函同时抵达呀!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信和药渣并非他自己寄出来的,而是别人代寄的!
信就算了,药渣怎么可以代寄?
怎么可以?
顾北月在屋里坐了这么久,正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他已经来宁州一个月来,药司之事结束之后,皇上和皇后娘娘给了他三个月的假期。
与其说他是自己离开的,倒不如说他是被赶走的。皇后娘娘同他开了玩笑,不陪妻儿成日忙碌的男人,绝不能让太子的老师,更不能在皇上身旁久待。免得皇上和太子受其影响。
他在宁州带了一个月,同这里隔着三条街,就连玺玉伯都不知道他来了。
他也不知道今夜,为何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这里。
第1322章 北月番外:不久矣
顾北月是一贯的沉默,秦敏这一回可不打算沉默。
刚刚见到顾北月回来,她懵坏了。但是,哄睡了小影子之后,她就立马意识到不对劲,立马找过来。
她监督他泡药浴整整三年了,如果这三年都是敷衍,都是欺骗的话。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顾北月!”秦敏大声说,“我想不通,你回答我的问题。”
顾北月这三年来,其实都有老老实实的用秦敏给他抓的药泡药浴,只是,他秘密到宁州之后,为了不暴露行踪,便将药渣和信函送到云宁去,再派人从云宁送到秦敏手上。如此来回,飞鹰传书也不会两三天的差距。
他今夜本没打算来的,更没有想到小影子的敏觉度会那么高。他一露就意识到了信件的事情,也立马就后悔了。
他坐在这里,一边等着她来,一边思索着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可是,他思来想去,就只有两条路,一条路便是实话实话,另一条路便是承认自己没有泡药浴,一直在敷衍她。
他没有犹豫,因为,两条路都不想选,他是无奈。
“顾北月,你骗我?”秦敏的声音都哽咽了。
三年来,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是她对他唯一的期盼,竟是个谎言,竟被敷衍了。
她甚至都没有期盼他能回来,能来见一见小影子。她就只盼着他能把身子养好!他身上的病灶并非小事,而是大事呀!
顾北月低着头,还是沉默。
秦敏突然拉来他的手,顾北月下意识要躲,秦敏却道,“你别忘了我离开医城的时候说的话!”
他没有躲着,可是,却卯着力气,她拉住他的手腕,想拽过来把脉,却怎么都拽不过来。
两人,僵持着。
秦敏很快就放开他,“我这就告诉皇上和皇后娘娘去!”
她起身要走,顾北月终于抬头,“秦敏!”
秦敏止步,并没有回头,而是背对着他。
顾北月很用力很用力地拧了眉头,说,“秦敏,我的私事,你无权过问。当初都说好的。还有,上一回说过了,你若要走,写一封休书给我便可,你的事情,也不必多告知我。”
秦敏怔住了。
她忽然发现女人的直觉真的非常准。
三年来,一年一年,时间越久她就越害怕他回来,越害怕他出现。她宁可他永远都不出现,每个月给她回两封信,她的不愿意他站在她面前,把一切都摊开来谈。
可是,他出现的时候,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问他那个问题,那个关于心里有人的问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问题一旦问出来,他们之间就连客套做戏都办不到了。
她还是问了,固执而坚定地问了出来。
秦敏深吸了一口气,才回头看去,明明眼眶红得骇人,她却还是淡淡地笑了,“顾太傅,我又失礼了……无论……无论如何,还是希望您能保重身子。”
她停了一下,又继续说,“屋后的池子是两年前挖的,我用你那张药方试了两年,前几日才使出最好的方子来,那方子就放在那边桌上。按照那药方,十帖药入池,一个月换一次便可。你每日都可以浸泡药浴,一个时辰为佳。”
她始终淡淡笑着,微笑里有三分疼痛、有三分无奈、有三分自嘲,还剩下的一分,是她永远都失不掉的豁然。
她福了福身,走到书桌边上,亲自研墨。
顾北月太久没有来了,这儿的墨早就干掉了。她垂着眼,慢条斯理地磨着,不慌不忙,不疾不慢,就如同她平素一个人生活的悠闲自在。不知道的人,一定会以为她正在研墨,准备写一帖字,或是画一幅山水画。
仿佛,现在不是深夜,而是午后的时光,岁月静好。
可是,她到底要做什么?
顾北月安静地看着她,眉头又一次不自觉蹙了起来。他猜不到,她这是要做什么?
她刚刚不是说,药方已经放在桌上了,她应该不是要写药方。
时间再慢,总熬过去。
她的动作再慢,也总能在干涸的墨砚上磨出墨来。
她铺开白纸,执笔沾墨,手稳,而且有力。落笔,一笔一划,都从容,沉着,而且坚定。
她。
休夫!
很快,她就把休书写好了,她走到顾北月面前来。
“顾太傅,您救了我。我却……我却没法帮您到最后。不求原谅,日后,若有需要之处……”
她笑了起来,“除了婚事,日后若有需要之处,尽管开口。秦敏,欠您一份恩。”
休书地上,顾北月这才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他怔住了。
从上一回来宁州,他察觉到她的心意,他便开始远离,回避,甚至暗示拒绝。
他已经误了她的身,不想再误她的心。
三年来,他确实忙,可也不至于三年都不露面。他确实是刻意的,甚至,委屈了小影子。
这明明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可为何,他会有种始料未及的感觉。看着微笑着的秦敏,他甚至会有陌生感。
“顾太傅,你此行,为的也是此物吧。请收下吧。”秦敏淡淡道。
如果……如果她的心没有陷进入他的温柔里,她一定会履行当年的约定,安安分分当一个名义夫人,陪他在需要的场合里认真做戏。
可是,她陷进去了,她就得挣扎出来呀!
要不,能怎么办?
所有刻意,借因了解。他早就看穿了她的心。
如果三年了都看不出他的刻意,他的拒绝,她便真是愚蠢至极。
顾北月没动,秦敏却将休书放在他手里,她淡淡道,“好了,从此以后,男欢女爱,各不相干。小影子,请恕我必须带走!”
顾北月至今都没有出声,安安静静看着手里的休书,秦敏,也没有犹豫,眼眶红得都快掉出眼泪了,却还是倔强地忍住,倔强地转身。
就在秦敏打开门的时候,顾北月突然重重咳了起来。
和上一回他在秦敏面前咳嗽的情况非常相似,一咳嗽就是非常厉害的咳咳,听的人都会忍不住替他喘不过气来的。
秦敏止步了,眉头紧紧锁着,却没有回头。
他都能骗她三年,她还能拿他怎么办?
自己才是自己的良医,如果自己都没有养好病的心,再好的大夫也没用。
秦敏越听那咳嗽声,越是一肚子的火。她一脚都踏出门外去了,无奈,她的心终究是软的。
她还是退了回去,可当她一转身看到背后的场景,整个人便都惊住了,心跳都差点停掉!
“顾北月!”
秦敏箭步冲过去,搀起了趴在茶桌上咳嗽的顾北月,竟见顾北月嘴上,手里全是血!
他咳血了!
这一刹那,秦敏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泪珠儿就像是是断线珠子,一颗颗接连不止往下掉。
“顾北月,我恨你!”
没有说爱,也不愿意说出爱,但是,恨,她却这样说了出来。
恨他三年来的欺骗;
恨他多年来的勉强自己;
恨他这个天下第一医尊,却一直、一直医不好自己!
顾北月咳得都停不下来,人也没什么力气,眼睛闭着,让秦敏都不知道他的意识是否清晰。
一般的咳嗽都是由浅到重的,可是,顾北月的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他要么不咳嗽,而一旦发病必是非常严重。
就像她在云宁城里跟他住了那么久,都从来没有见过他咳嗽,可上一回他来宁州,她就被吓着了。而当年她跟他一路从云宁到北历,再从北历倒医城,在医城里又待了好些日子,一样见他好好的。就是今天晚上,她都看不出他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可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他就成这样了。
顾北月还在咳,听得秦敏都快疯了。
这咳嗽声非常不对劲呀!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三年来,他的病没有任何缓解,而且还严重恶化了。
秦敏连忙取出金针来,为顾北月行针,面前止住他的咳嗽。随后就喊来侍从,把顾北月搀到床榻上去。
秦敏深吸了一口气,才帮他把脉。而这一把脉,秦敏整张脸就白了。
顾北月的脉象,非常非常乱!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她不得不面对,就这脉象看,顾北月命不久矣!
秦敏颓然跌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榻上的人,脑袋都空了。
玺玉伯闻讯赶来,一件主子不醒人事,吓得原地怔住。
秦敏突然起身来,逼到他面前,冷声,“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上一回把过脉,只瞧出是自幼就有的旧疾,而且,他也说了,好不了也死不了,只能养着。
她一直以为只是顽疾而已,无法根除,只要养好了,控制好了,就不会危及性命。
谁知道……
玺玉伯缓过神来,都被愤怒的秦敏吓着了。
“说呀!”秦敏怒声!
玺玉伯避开了视线,不敢言语。这是主子的秘密,也是影族的秘密。
玺玉伯的回避,让秦敏心慌,她喃喃问,“顾北月……他救不了自己对不对?”
玺玉伯这才看过来,眼眶都湿了,他没有出声,只是点头。
秦敏闭上了眼睛,多想假装没有看到玺玉伯点头,可是,她就是看到了。
是的!
顾北月,救得了天下人,独独救不了自己。
第1323章 北月番外:秦大夫
顾北月躺在榻上,他的意识其实是清醒的,只是无力得无法言语。哪怕一有说话的冲动,便会想咳嗽。
也不知道这三年来,秦敏的针术精进了多少,区区几针而已,竟能镇住他的咳嗽。
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一回要承受多大的折磨。
医疗变革之后,他便在等,等金子从冬乌国凯旋,等皇上和皇后娘娘正式入驻帝都,入主皇宫。而后,他便会离开。
其实,不必皇后娘娘赶他,他本就有休息的打算了,确切的说是归隐。归隐到无人认识的地方,亲自教小影子轻功。
他医不好自己,却非常清楚自己的病情,甚至能估算出自己所剩的时间来。
小影子的天赋那么好,他有足够的把握能教会小影子的。
一切都是计划之中,甚至包括性命。
秦敏,一样是计划之中的人,可是,却偏偏让他生出了计划之外的“于心不忍”。
他一直想不通,思索现在,或许,今夜突然回来,也是因为这份“于心不忍”。
就在玺玉伯被秦敏逼得要说出影族真相的时候,顾北月非常努力地抬起手来,拦下了玺玉伯。
“主子醒了!”玺玉伯大喜。
秦敏连忙凑过去,问说,“顾北月,你怎么样了?哪还不舒服吗?”
顾北月将一直拽在手里的休书递给秦敏。
秦敏愣了下,只当他不要这份休书了,可谁知道,她接过来认真一看,竟见休书上有一个手印,血迹印的手印,特别清晰。
他的左手沾了咳出来的血迹,可一直拽着休书的右手却是干净的呀!
这个手印,他是什么时候印上去?
这个家伙,命都快没了,竟还顾不得在休书上盖印?
秦敏都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难过,她毫不犹豫地将休书撕得稀巴烂,怒声说,“顾北月,我后悔了!除非你病愈,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休掉你,不会离开你的!想要我走,你就快点好起来!”
顾北月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气呼呼的秦敏,无奈地直摇头。
秦敏都快气炸了,或许,只有生气才能压住心底的难过吧。她怒声警告,“你再摇头试试,我现在就去写信,告诉皇上和皇后娘娘这件事,还有沐灵儿他们。我要告诉所有人!”
话音一落,顾北月就停住了,不敢在摇头。
这份威胁对于他,非常管用。
孑然一身多年,没有族人,没有亲人,他就只有那群朋友了。大风大浪都过去了,苦难艰难也都过去了,他不想打破这段得之不易的静好岁月。
见顾北月不动,秦敏的气才消了一些,可是,气一消,心却渐渐难受起来。整颗心就像是被勒紧了,勒得特别疼,都喘不过气来。
很多时候,愤怒并非真正的情绪,难过才是。
愤怒是一种掩饰,更是一种自我保护,
愤怒是向外的,难过则是藏在心里的。当愤怒渐渐平息,留给自己的便是极难承受的痛苦。
秦敏淡淡说,“玺伯伯,你先出去吧。我想单独跟你家主子,谈一谈。”
玺玉伯还是不敢放肆,朝主子投出询问的目光。
顾北月默许之后,玺玉伯才离开,阖上了门。
也不知道秦敏和顾北月谈了什么,总之,直到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入院子之后,秦敏才开门出来。
她走到院子里,抬起双手,一边伸懒腰,一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虽然,她眼角的泪迹非常明显,可是,她的眼眸并不似昨夜暗淡。阳光仍可以照到她眼睛里去,照亮她整个人。
没一会儿,她就亲自去坐了早餐,给小影子留了一份,剩下的便端到顾北月屋里来。
顾北月已经可以下榻了,他还是老样子,看得出身体不好,却看不出身染重疾,命不久矣。
秦敏进来的时候,他正站在书桌前,拿起了砚台边那朵空气凤梨。
这是秦敏当年送给他的,他留在这里,一直没有打理。
即便空气凤梨无根,无需打理照顾,只要偶尔喷喷水,但也还是要照料的。近四年的时间,这株当初只有小孩子巴掌大的风气凤梨已经彻底长大了,有他的手掌那么大,花心处窜出了一穗黄色的花,不是非常漂亮,却很耐看,有种特别的美。而且,花径底部还窜出了两朵小芽,像是生了两个小宝宝。
近四年的时间,必是秦敏一直护着,否则,再生命力在顽强的花,一样会枯萎。
秦敏端着早饭走过来,笑道,“小心点,别弄掉旁边的芽。那两个芽儿再过几天就会自己脱落,可以单独活下来。过来吃饭吧,今儿起,你的三餐,我也包了。不过,伙食费你得表示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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