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苦笑摇头。
“我旱就没有家了,你要我回哪去?”
小燕子怀疑的盯着紫薇看,又看看金琐。
金琐忍不住插嘴了。
“我们小姐,是来北京寻亲的!离开济南的时候,已经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把房子卖了,才有路费来北京!谁知道一走就走了半年,现在,路费都快要完了,如果再找不到她爹,就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小燕子同情的看着紫薇。
“原来,你也没有娘,又找不着爹……唉!比我也差不了多少!我是连爹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到处流浪着长大的!”
紫薇和小燕子,彼此深深互视,都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之感。
“北京城可大着呢,要找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爹到底住哪儿?你有谱没有?”小燕子问。
紫薇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金琐深怕紫薇在一个冲动之下,说出大大的秘密,就急忙接口说:
当然有一些线索,只是失散的时间太久,找起来要费一点功夫!恐怕还不是短时间办得到的。“
小燕子立刻豪气的一笑。
如果用得着我,我一定全力帮忙,打听人和事,我还有点办法……不过,都是‘旁门左道’的办法哟!我队在柳树坡狗尾巴胡同十二号,一个大杂院里,有事,尽管找我!“就伸手给紫薇:”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啦!小燕子!你呢?“
紫薇好感动,将小燕子的手紧紧一握。
我姓夏,名叫紫薇。就是紫薇花那个紫薇!“
“好美的名字,人和名字一一样美!”
“你还不是!”
小燕子大笑,紫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完了,两人彼此看着看着,虽然出身不同,背景不同,受的教养更是完全不同,两人之间,竟然闪耀出一种神奇的友谊。人间,这种“神奇”,是所有故事的原动力。是人与人之间最微妙最可贵的东西。
紫薇就这样认识了小燕了。改变了两个女子以后的命运。
紫薇和小燕子第三次见面,是在狗尾巴胡同的大杂院里。
那天,紫薇特地来到大杂院,拜访小燕子。在一群孩子的包围下,在柳青柳红的惊讶中,小燕子从房间里奔出来,拉着紫薇的手乐不可支。
“找不着你爹,所以来找我了?需要我的‘旁门左道’来帮忙,是不是?”小燕子叽哩叭啦的喊着。
金琐插嘴了:
“我们小姐不是来求助的,是来‘助人’的!”
“啊?小燕子不解。
紫薇笑笑,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塞进小燕子的手里。诚挚的说:
“这儿是几锭碎银子,我凑合出来的!上次听你说,这儿好多人都没饭吃,没钱看病,心里一直很难过……可惜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没办法多拿出什么来,尽一点点自己的力量而已,你收着!给大伙儿用!”
小燕子惊愕极了,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紫薇。
“你上次不是说,你也快走投无路了吗?你哪儿来的钱?”
“小姐把太太留给她的一对翡翠耳环,和翡翠镯子,都给卖了。”金琐说。
柳青。柳红不相信的看着紫薇。
“你把你娘给你的纪念品给卖了?”
“反正我也用不着!搁在身上挺碍事的,我整天跑来跑去的,都不知道藏在哪儿好。说不定那一天,就被小偷偷走,或者,被强盗抢走!卖了反而干净。”
紫薇笑笑说。
小燕子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紫薇。
“我从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你是绝无仅有的了!难道……你不怕,我是装穷来骗你的?”
紫薇看看院子里的老人和孩子。
“我知道你不是骗我的。”
小燕子太感动了。从小,她无父无母,成长的过程,充满了苦难和艰辛,这是第一次,她遇到这么“高贵”的人,对她没有轻视,只有信任。这使她整颗心都热腾腾起来。一把握住紫薇的手,她就热情洋溢的喊道:
“我看,你干脆搬到我这来,和我一起住吧!”
“搬到这儿来?”紫薇一怔。
“怎么?你嫌这地方太破烂,配不上你大小姐的身分?”
“你又来了,我跟你说过,我现在的情况还不如你呢,你至少还有这么个地方住,还有好多朋友作伴,我是什么都没有!”
“那么,你还犹豫什么?搬过来算了!我这里虽然简陋,但是还宽敞,多你们两个人绝不成问题!你不是说不知道那年那月才能见到你爹吗?现在,你把你娘给你的首饰也卖了,住客栈每天要钱,你还够撑多久?再说,那个客栈里人来人往,复杂得很!我看你们两个一点心机都没有,搞不好被人骗去卖了,都说不定!”
紫薇失笑了。
“…哪有那么笨?又不是傻瓜,怎么会被人骗去卖了呢?”
小燕子拼命点头。
“会会会!我看就会!你瞧,对于一个从不认识贼,你都把贴身家当拿出来了,你不知道我一天到晚在骗人吗?你这么天真,怎么从济南走到北京的,我都奇怪得很,应该老早就出事了!”
“你把人心想像得太坏了!你看,你对我还不是一点都不了解,就邀我来家里住,可见,人间处处有温情呢!”紫薇笑着说。
“我不同!我是江湖豪杰,你碰到我,是你命里遇到贵人啦!”
“是!”紫薇更是笑。
“说了半天,你到底要怎样呢?还要住客栈?”
紫薇挑起眉毛,干脆的说:
“当然搬过来,和我的‘贵人’一起住啦!”
就这样。紫薇和金琐,也搬进了大杂院。成为大杂院里,三教九流里的另一类人物。成为小燕子的好友、知己和姐妹。
一个月以后,紫薇和小燕子就在大杂院中,诚诚恳恳的烧了香,拜天拜地,结为姐妹。金琐、柳青、柳红和大杂院里的孩童们、老人们全是见证。
小燕子跪在香案前,对着天空说了一大串话:
“天上的玉皇大帝,地下的阎王菩萨、还有柳青柳红金琐和所有看得见我们。看不见我们的人,还有猫儿狗儿鸟儿老鼠蛐蛐儿……各种动物昆虫,还有花儿树儿云儿月儿……你们都是我小燕子的见证,我今天和夏紫薇结为姐妹,从今天起,有好吃的一起吃,有好穿的一起穿,和亲姐妹一模一样,如果违背誓言,会被乱刀砍死!五马分尸!”
小燕子说完后,清澈的双眸看着紫薇。
“紫薇,该你了!”
紫薇诚心诚意的也拜了八拜。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夏紫薇和小燕子……”
紫薇顿了顿,转头看小燕子:“小燕子,你姓什么?”
小燕子皱皱眉头。
小时候,我被一、个尼姑庵收养,我的师傅说,我好像姓江,可是无法确定!到底姓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紫薇心中一阵恻然。
“那你今年多大了?几月生的?”
“我只知道我是壬戌年生的,今年十八岁。几月就不清楚了。”
“我也是壬戌年生的!我的生日是八月初二,那么,我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呢?”
“当然我是姐姐,你是妹妹!你是八月初二生,我就算是八月初一生的好了!”小燕子一股理直气壮的样子。
“可以这样”算是‘吗?“紫薇怔着。
“当然可以!我决定了,我就是八月初一生的!”
小燕子直点头。
于是,紫薇虔诚焚香,拜了再拜,诚心诚意的说道: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夏紫薇和小燕子情投意合,结为姐妹!从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患难扶持,欢乐与共!不论未来彼此的命运如何,遭遇如何,永远不离不弃!如违此誓,天神共厌!”
紫薇说完,两人便虔诚的拜倒于地,对天磕头。
结拜完了,紫薇看着小燕子,温柔的说:
“小燕子,现在我们是姐妹了,以后别人问你姓什么,你不要再说不确定,不知道!我姓夏,你也跟小燕子感动得落泪了,用力的一点头。
“夏,好极了!夏天的紫薇花,夏天的小燕子!
好!从今以后,我有姓了!我姓夏!我有生日了,我是八月初一生的!我有亲人了,就是你!…两个姑娘含泪互视,心里都被温柔涨满了。
旁观的人,也都深深的感动了。
紫薇和小燕子结拜的当晚,紫薇就向小燕子全盘托出了自己的大秘密。
桌上,摊着紫薇那从不离身的包袱。包袱里,一把画着荷花,题着词的折扇,摊开着。另外,那个画卷也打开了,画着一幅“烟雨图”。
紫薇郑重的开了口:
“小燕子,我有一个秘密,一定要告诉你!你看这把折扇,上面有一首诗,我念给你听。”就一字一字的念着:。
“雨后荷花承恩露,满城春色映朝阳;大明湖上风光好,泰岳峰高圣泽长。”
小燕子仔细的看着扇面,看得一头雾水。
“这可把我给考住了!画,我还看得懂,是一枝荷花!这字吗?写得这样鬼画符似的,我就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了。”
紫薇慌忙接口:
“你不认得没关系!我只是要给你看看这把折扇,和那个画卷,都是我爹亲自画的,上面的诗,是我爹亲自题的!折扇上面这枝荷花和诗,暗嵌着我娘的名字,我娘,名夏雨荷!”
紫薇说着,便指着那画卷的题词,念着:
“辛酉年秋,大明湖畔,烟雨蒙蒙,画此手卷,聊供雨荷清赏。你看,这是画给我娘的。”又指着下款:“这是我爹的签名!”她看了看小燕子,压低嗓音,慎重已极的轻轻念道,“宝倦绘于辛酉年十月!
这儿还有我爹的印鉴!印鉴上刻的是长春居士。“
小燕子专注的听着,仔细的看着。听得也糊里糊涂,看得也糊里糊涂。
“原来这些是你爹的手迹!你爹名字叫宝历?”
“嘘!声音小一点!”
小燕子困惑极了,瞪了紫薇一眼。
“你干嘛神秘兮兮的?你和你爹到底是怎么失散的呢?失散多久了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爹!我想,我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我。”‘’“阿,怎么会呢:?难道你爹和你娘成亲就分开了?”
“我爹和我娘从来没有成过亲!”
“啊?难道……你爹和你娘,是……私订终身?”
“也不完全是这样,我外公和外婆当时是知道的,我想,他们心里想成全这件事,甚至是希望发生这件事的!我外公当时在济南,是个秀才,听说,那天,我爹为了避雨,才到我家小坐,这一坐;就遇到了我娘,后来小坐就变成小住。小住之后,我爹回北京,答应我娘,三个月之内,接我娘来北京。可是,我爹的诺言没有兑现,他大概回到了北京,就忘掉了我娘!”
小燕子听得义愤填膺。
“岂有此理!这痴心女子负心汉,是永远不变的故事!你外公怎么不找他呢?”
“我外公有自己的骄傲,一气、就病死了!我外婆是妇道人家,没有主意。过了几年,也去世了!我娘未婚生女,当然不容于亲友,心里一直呕着气,跟谁都不来往。也从来不告诉我有关我的身世,直到去年,她临终的时候,她才把一切告诉我,要我到北京来找我爹!”
小燕子气得哇哇大叫:
“算了!这样的爹,你还找他干什么?他如果有情有义,就不会让你娘这样委委屈屈的过一辈子!十八年来对你们母女管都不管,问都不问,就算他会画两笔画、会作几首诗,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你认了吧!这样的爹,根本不可原谅,不要找了!就当他根本不存在!”
紫薇眼睛湿了,酸楚的说:
“可是,我娘爱了他一生,临终的时候,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找到我爹,问他一句,还记得大明湖边的夏雨荷吗?”
“你娘太傻了!他当然不记得了,记得,还会不回来吗?这种话,你不用问了!搞了半天,你和我还真是一样苦命,原来你这个夏是跟你娘姓,你爹姓什么,你大概也搞不清楚!”
紫薇瞪着小燕子,用力点点头,清清楚楚的说:
“我搞得清楚!他姓‘爱新觉罗”!“
小燕子大吃一惊,这才惊叫出来:
“什么?爱新觉罗?他是满人?是皇室?难道是个贝勒?是个亲王?”
紫薇指着画卷上的签名,说:
“你知道,宝历两个字代表什么?宝是宝亲王,历是弘历!你总不会不知道,咱们万岁爷名字是”弘历‘,在登基以前,是’宝亲王‘。“
“什么?你说什么?”小燕子一面大叫,一面抓起折扇细看。
紫薇对小燕子深深点头。
“不错!如果我娘的故事是真的,如果这些墨宝是真的……我爹,他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
小燕子这一惊非同小可,手里的折讫扇“砰”的一声落地。
紫薇急忙拾起扇子,又吹又擦的,心痛极了。
小燕子瞪着紫薇,看了好半天,又“砰”的一声,倒上床去。
“大啊!我居然和一个格格、拜了把子!天啊紫薇慌忙奔过去,蒙住她的嘴。
“拜托拜托,不要叫!当心给人听到!”
小燕子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对紫薇看来看去。
“你这个爹…来头未免太大了,原来你找梁大人,就为了想见皇上。”
紫薇拼命点头。
“后来,我知道他是个贪官,就没有再找他了!”
“可是……你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什么门路都没有,怎么可能进宫?怎么可能见到他呢?”
“就是嘛!所以我都没辙了,如果是只小燕子,能飞进宫就好了!”
小燕子认真的沉思起来。
“如果你进不了宫,就只有等皇上出宫……”
紫薇大震,眼中亮出光彩。
“皇上出宫?他会出宫?”
“当然!他是一个最爱出宫的皇帝。”
紫薇看着小燕子,深深的吸了口气,整个脸庞都发亮了。
第三章
乾隆,那一年正是五十岁。
由于保养得好,乾隆仍然看起来非常年轻。他的背脊挺直,身材颀长。他有宽阔的额头,深透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和坚毅的嘴角。已经当了二十五年的皇帝,又在清朝盛世,他几乎是踌躇满志的。当然,即使是帝王,他的生命里也有很多遗憾,很多无法挽回的事。但是,乾隆喜欢旅行,喜欢狩猎,给了他一个排遣情绪的管道,他活得很自信。这种自信,使他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骑在马背上,他英姿焕发,风度翩翩,一点也不逊色身边的几个武将,鄂敏、傅恒、福伦都比他年轻,可是,就没有他那种“霸气”,也没有他那种“书卷味”。能够把霸气和书卷味集于一身的人不多,乾隆却有这种特质。
现在,乾隆带着几个阿哥,几个武将,无数的随从,正在西山围场狩猎。
乾隆一马当先,向前奔驰。回头看看身边的几个小辈,豪迈的大喊着:
“表现一下你们大家的身手给朕看看!别忘了咱们大清朝的天下就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能骑善射是满人的本色,你们每一个,都拿出看家本领来!今天打猎成绩最好的人,朕大大有赏!”
跟在乾隆身边有三个很出色的年轻人。永琪是乾隆的第五个儿子,今年才十九,长得漂亮,能文能武,个性开朗,深得乾隆的宠爱。尔康和尔泰是兄弟,都是大学士福伦的儿子。尔康徇徇儒雅,像个书生,但是,却有一身的功夫,深藏不露。现在,已经是乾隆的“御前行走”,经常随侍在乾隆左右。尔泰年龄最小,身手也已不凡,是永琪的伴读,也是永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