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玄衣交代过三位长老,不要让人叫她什么劳什子的盟主,否则她便不会管这档子事,所以他们并未对其他人说些什么,其他人看到他们对玄衣恭敬有加,很是奇怪,但因为三人是玄火盟地位最高的人,也不敢多问半句。
玄衣看着床上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心中骤然一痛。她想起了最后见到的筠,他被癌症折磨得整个人脱了形,那时的他该是多么痛苦,可是玄衣不仅不在他身边,还在心中恨着他,骂着他!无影此时的样子,与他那是一定也差不了多少,她的眼中一片迷蒙,有片刻的错觉,她以为躺在面前的人是筠。
“玄……衣……”无影在梦中呢喃,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存在,紧紧抓住了她伸过去搭脉的手。玄衣抬头看了苑荣一眼,他正在问菊笙无影的症状,离得稍微远些,无影有说得含糊,但愿他没有听到。
“玄衣姑娘,请你务必救救他,时局越来越乱,玄火盟何去何从,还得听听左使令的意思,这些年都是他带着大家……”
“您别说了,我知道,我会救他,放心吧!”玄衣打断了玄听的话。不救能行么?照他的意思,俨然已把玄衣当成了盟主,如果不把无影救醒,只怕不管玄衣答不答应,整个玄火盟的事务全要丢到她的身上。何况无影与她本就无仇反倒有恩,尽管他胁迫过她,可是也没有为难过她,就算他是个大恶人,因为那张和筠一样的脸,玄衣恐怕也不会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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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的路上三位长老差不多将无影的身世讲了一遍,这时玄衣才知晓他的身世竟是那么波折,如今已是亶国的太子,姜由不在此地,如今亶国是由姜由易了容在那儿冒充他,而身为二皇子的姜由则被人说成是个游手好闲之徒,四处玩乐去了,朝臣中谁也不知他们面对的太子就是他们所说的游手好闲之徒!如此看来,玄火盟迟早也要归入亶国旗下了。
从三位长老口中,玄衣不难听出无影有夺取天下的野心,她这么聪明,想一想便知道了纪国太子与淳王之间的争端必是无影推波助澜,否则以太子懦弱的性子,又怎会拉开大旗与淳王明刀明枪地干?这么一想,救他救到什么程度便使他迟疑起来。若是让他彻底恢复,势必要将玄火功全部传予他,如此一来他的功夫一定能够成为天下第一,再加上亶国太子这个背景,放眼天下,他可就无人能敌了,如果那样的话,玄衣不知道是为自己培养了一个敌人还是朋友。但是如果恢复他的健康,不让他练玄火功,就只有将他的全身武功废去,那么他几十年的苦不是白吃了?他受得了吗?
“玄衣,我们出去了,不打扰你为左使令疗伤,他的寒毒看来只有你能治,我带下山的还有些上好的人参,现在就去配药,等你帮他祛除寒毒后服用。”苑荣含笑着看着玄衣说道,眼中坦坦荡荡,没有丝毫的不信任。
“好,大哥,你与几位长老去吧,菊笙姑娘留下给我打下手。”玄衣回道。她现在已经公开了巫家人的身份,不在乎被人看见用灵力,她是有夫之妇,不想与无影再有什么纠缠,有菊笙在侧,即使无影醒来了也不会怎样,而且这样也可以让苑荣不担心,毕竟无影迫婚的事,他都知道。
玄衣问菊笙:“菊笙姑娘,你有没有戴玉镯,借用一下。”
听从玄衣的吩咐在门口吩咐人烧水备用的菊笙走过来,脱下手上晶莹透明的白玉镯,递到玄衣手中,她不解地看着玄衣手上戴有两个“镯子”,不知她为何舍近求远。她不知道玄衣手上戴的这两样东西都不是镯子,虽然它们长了个镯子的样儿!玄衣寻玉镯,是因为玉镯比较有灵气,她准备将无影的寒毒吸附到玉镯上,这样的媒介最好了,还可以为菊笙制造一个别样的镯子。
她操纵着灵力,右手套上了菊笙的白玉镯,放在无影的心口。他的衣衫被玄听那个弟子脱去了,露出了小麦般的肌肤,因为长期练武,身上肌肉纠结,尽管被寒毒折磨得瘦了一圈,仍旧结实有力,他的心在玄衣的手下,缓慢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
菊笙静静地看着玄衣,她知道巫家人都是有法术的,却为亲眼见人用过。只见玄衣轻轻阖上了眼,嘴里念念有词,她额上的紫苒变幻着颜色,从淡紫变成了透明,又从透明变成了淡紫,最后颜色越来越深,最后成了紫红色,发出夺人心魄的光芒。她的左手在左使令的身上各处游走,菊笙仿佛看到一丝细细地黑线随着她左手的动作向左使令的心口游移,过了一会儿,她惊奇地发现戴在玄衣手上的白玉镯中缠绕了一丝黑线,随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将整个白玉镯填满。
无影睁开眼看到了玄衣,眼中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嘴唇一动,就要喊出来。玄衣的手压在了他的唇上,阻住了他想要说出口的话。
“你现在不能说话,试着运功,让真气在体内游走四周天,我可不想看着你残废,别让我前功尽弃!”
他的眸光复杂莫辨,里面饱含了热情、不信、难过……更有说不尽的缠绵萦绕其间,玄衣被这目光给包裹住,一时意乱,忘了收回手,就任他含着笑,将她的手按压唇上,吻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无影就松了手,闭上眼依她之言运功游走全身。她尤如被火烫到一样收回了手,暗悔自己又走神了,再一次把他当成了筠。
“菊笙,这个还你,只是你的白玉镯,成了墨玉镯了!”玄衣清了清嗓子,将玉镯脱下还给了菊笙。
“多谢!我正好比较喜欢墨玉!”菊笙微笑着接过。心中掠过惊涛骇浪,她说她不会武功,有这手法术在,什么武功又能奈何得了她!再看她的额,紫苒已恢复如初,如同一块半透明的紫玉,装饰在她的额上。
玄衣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她也发现了刚才施术时额上的一样,额心处似乎发出了光芒,她的灵力如同空气,随心所欲地获取,源源不断。她挑松了一缕发挡住了前额,甚是别扭,这儿的人都不兴梳刘海的,紫苒却是开在额正中,她考虑着是不是该剪个刘海来将它挡住。
“一会儿他运功完毕,让人打水给他淋浴。”玄衣吩咐菊笙。
最后看了一眼呼吸均匀的无影,她轻轻退出了房门,玄风陪着苑荣去配药还没回来,玄木与玄听率领座下几个弟子侯在门外,见到玄衣对他们点了点头,欣喜若狂。
“老天保佑,我就知道盟主一定能够就得了他!”玄听双手合十,喃喃低语。
“我夫君姓苑。”玄衣含笑更正。
“苑夫人!”玄木玄听马上明白了。
“夫人是我玄火盟的大恩人,今后若是有事,凭此物可号令整个玄火盟,盟中上下众人,任夫人差遣。”玄木递过来一样物事,玄衣接过,那是个小小的令牌,玄铁所制,上面刻着一簇红红的火焰,握在掌中,似乎能感到那火焰的热力。
74、痴心不悔
玄木为玄衣夫妻二人安排了一个房间,他嘴上说是在无影伤势未全好时还得劳烦他们几天,其实心里并没有打算放这个新认的盟主离去。玄火盟传世两百余年,旗下追随者甚多,在明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在暗的还不知有多少,暗部的人,他们只认玄火令和拥有其力量的人,掌盟令主和几大长老也请不动他们,现在这个世界,能让那些人动起来的,只有巫玄衣!
玄火盟在明处的人如今全归于无影手下,都愿意随他施展宏图大业,在世立一番功勋。暗部的人遍及三国,或居于朝堂,或隐于江湖,各色各样的人都有,其力量甚重,如果能联合起这股力量,很多时候就可以兵不血刃,大业也指日可待。玄衣不知道,她接过的那枚玄铁令牌,正好可以安放在玄火令的背面,两块令牌相合,才是完整的玄火令,她接过令牌,就等于接下了玄火盟。
玄木很聪明,他见玄衣拒绝,便不再提起此话题,只是以无影的伤来留住她,他在等着时机的到来。她这个盟主是上天选定的,玄木相信老天自有它的安排,避,是避不掉的!
苑荣制药花了很长时间,他让人传下话给玄衣不要等他,先吃饭。制好药时天色已晚了,他把药交给玄听拿了去,嘱咐他给无影餐后服下,玄火盟的下属领他来到了房间,他一眼便看到玄衣坐在桌前发呆,于是上前将她搂在怀中,柔声问道:“玄衣,累么?”
玄衣摇了摇头,螓首在他肩上,说道:“大哥,他的性命已无碍,可是若没有玄天功助他渡过此劫,将会功力全失。”
“这有什么好愁的,”苑荣轻笑道,“玄天功的秘籍就在我这里,给他便是。”
玄衣抬眼瞪着他:“给他?你知道他的野心么?何况给了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放过我们!”
苑荣凝神想了想,说道:“据我所知,无影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下手狠辣,对敌人加诸己身的,必让其十倍百倍偿还,但同样,对他好的人,他亦会以十倍百倍偿还于人。我们如果救了他,帮他恢复功力,就是他的恩人,又岂会为难我们!至于你说的野心,谁没有野心?他有,淳王有,瑶国国君亦有,两百年前,三国本就是一国,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大势所趋。多年来三国就纷争不断,边民受苦甚众,若是能有一个强者将它再度统一,未必不是好事,三国之乱,迟早总是要发生的,以现在的情形来看,亶国太子时比较有实力的一个,他是亶国人,却长在纪国,其手下大半人马亦是纪国人,对纪国未必没有感情,玄火盟门徒遍布天下,瑶国亦有玄火盟的人,这样看来,若是三国必将统一,他最适合担当这个统一者。”
“你倒厉害!没想到你对时局如此了解,分析得头头是道,不从政真是可惜了!”玄衣叹道。
苑荣笑了笑,神色有些恍惚,说道:“想我长在景家,有曾是太子府坐上之宾,即使不想过问,耳熏目染,又怎不知一二!只不过无论是景府还是太子,不过都是想利用我罢了,我只想如父母当年,找个小山村,和心爱的人,还有我们的孩子,一家三口开心地过一辈子。”
他提到孩子时,顿了一下,面上微红。和苑荣的孩子吗?玄衣怔了怔,以现代人的观点来说,她这个年龄生孩子还早,不过以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二十岁生孩子,已经不早了。这时代并没有什么避孕的东西,想到自己是穿越时空来到这里,与苑荣结婚也有一段日子了,却到如今都没有什么状况,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她将自己的担忧对苑荣说了,看得出苑荣有些愣神,不过他没有让失望之色挂在脸上,反过来安慰她:“你不用担心,一切随缘吧,有固然好,没有孩子,咱们两人就这么过一辈子也好!”
“大哥……”玄衣偎依在他怀中,闭上眼祈祷,但愿天从人愿,赐两人一个孩子,孩子一定要像苑荣,温柔而善良,他一定会是世上最孝顺的孩子。
她希望上苍能听到她的呼唤,纵然巫术能帮她实现愿望,但她不想用巫术去获得,谁都知道巫术强大,却不知它是有限制的,或者是要那东西去换的,就像慕容欣恢复了容貌,有一棵树却承载了她的丑陋和衰老,童话里的小美人鱼有了人类的双脚,却也永远地失去了声音。自然界的一切都有它的生存规律,你要获得一样东西,必然会失去一样东西,纵然你不失去,也要有人替你承担失去,尤其是生命,鲜活的生命,它是自然界中最宝贵的,如果玄衣注定没有孩子,而想要强行获取的话,必然要有一个生命消失,这一点,她做不到!
心中的患得患失让她感到了一种别样的无助和茫然,苑荣将她搂在身前,亲吻了她一下,闭上眼就要睡,玄衣就着天窗洒下的月光,伸出手指勾画着他的五官。他对她的好,那么的单纯,单纯到她问他问什么对自己那么好时,他连理由也说不出。在所有人都弃她而去时,只有他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她是他手上的一块玉,舍不得,丢不下,一直就被他这么捧在掌心!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嫁得这样的男人,该是她前世修来的福份吧!爷爷说的前世相见,或许就是告诉她,她的因缘在前世。
一直在路上奔波,旅途劳累,他们夫妻二人已有几日不曾亲热,此时苑荣顾及着玄衣刚刚施过巫术,怕她累着,于是强忍着自己满腔的爱恋,不曾想她如此不规矩。
“玄衣!”他哑着嗓子叫道,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
她在暗夜里微笑,仰头,准确地落在他的唇上,苑荣感到了唇上的温热,暖暖的,柔柔的,像是羽毛轻轻地拂过,一下,又一下,挠得他的心痒痒地。
“你不累么?”他的声音更加暗哑了,压抑着不知名的情愫。
“不累,你不知道想累倒一个女巫,是件很困难的事!”她微笑着说。
她的唇离开了他的,温热顿失,心头仿佛空了一块,急需什么填补。
“有多难?我来试试!”他俯下头去,吻上了她的微笑,微撑起身子,将她整个围拢在胸前。一夜浪卷云翻,说不尽的相思入骨,道不尽的几番缠绵。
第二日,玄木说要派个人跟在玄衣身边,听她差遣,玄衣不置可否,他要派便派吧,反正这是他们的地盘,自己也不熟悉。
当他领着一名女子进来,对玄衣说道:“苑夫人,她叫莲舞,你有”什么事,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她。”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玄衣猛地一怔,抬眼打量那女子,一个照面下来,两人均是惊讶万分。待玄木退出去,她问那女子:“南小姐,你怎会在这里,你与无影的合作不是终结了吗?”
南紫宁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再无迟疑,她愣愣地看着玄衣,奇怪她怎会变化如此之大,眉目依稀似旧时,可是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她看起来美得出尘,苦笑一下,她想起了无影说的那句话:“无论你们长得有多像,明眼人一眼就分辨得出来,她是她,你是你,你永远不可能代替得了她!”
“天衣的配方只有天衣山庄有,所有盔甲只供纪国的将士配用,如今不仅纪国的叛军穿着天衣,连亶国的将士也穿着天衣,你想,天衣山庄还能存活吗?早被一道圣旨,满门抄斩了!”
“那你父母亲和妹妹们……”玄衣没想到她离开的期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全死了,救我一个活着!”南紫宁平静地说道。
“你加入玄火盟,是想伺机为你家人报仇吗?”玄衣凛然看着她。毕竟一切因无影而起,她是想杀他吗?
南紫宁摇了摇头:“报仇?找谁报?说起来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怪得了谁?难道我杀了自己吗?要说仇人也有,不是皇后与淳王母子,天衣山庄又何至于瓦片不存!我的家人,活着的时候就对我无情无义,这样也好,他们死了,我并不感到悲伤。”
她说不悲伤,玄衣却透过她的眼睛深处,看到了深藏其中的哀痛。血浓于水,纵使曾经恨过,怨过,真到了隔世两茫茫,又如何不思量!而这一切,终是她一手造成!说到底,南紫宁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贞洁被亲哥哥所毁,心爱的人对她只有恨,母亲只把她当作攀升荣华富贵的棋子,那个荒唐的父亲,可能压根就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女儿。
“景流觞呢?你放下了吗?”玄衣问她。两人的协议还未完成,她就逃离了景家,还不知南紫宁得知后是怎生的恨她呢!
“放下如何,放不下又如何?”提起他,南紫宁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履行我们之间的协议吧?是我太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