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一个修士而言,实在难以治愈的创伤,李珣在人前问出,实在无礼之至。
然而李珣的礼数又极其到位,他竟向聆风子微微躬身,语气温和诚恳:“敝人妄然动问,有失礼之处,还请聆风宗主见谅,概因在座的各位,只有聆风宗主有过这种经历,而大海那边的古音,则是另一个!”
这个消息的冲击,比前面那个要逊色一些,可是也足以震慑许多人,李珣犹嫌不足,转脸向位于西联诸宗末座的女修笑道:“这一点,莫宗主或可当个证人。”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那边去。
销魂妃子的反应,比之前在海上可要镇定多了,她微蹙秀眉,显出欲言又止的姿态,楚楚可怜的模样,看上去很是为难,可事实上已等于默认。
这时候,人人都能看出,她与古音之间有些联系,但这过于明显的姿态,未免有些蹊跷。
因为此节,众人的眼神更是凌厉,销魂妃子之前的伤势未愈,抵不住诸宗主炯炯的目光,只能勉强点头道:“四九重劫前一段时间,我与古音有些交往,那时,她确已达到真一境界。”
说完这些,她便闭了口,再不吐露半个字,众人当然不愿意就此罢手,还待再问,主位上的罗摩什开口发声:“莫宗主与古音的过节,我已知晓,而且此事早已了断,多言无益。”
罗摩什此刻倒很有邪道大佬的风范,回护同道不遗余力,只是李珣早从奼阴口中得知,销魂妃子和罗摩什之间很有些瓜葛,所以也不奇怪。
事实上,他也希望到此为止,否则一不小心牵扯到天芷上人,天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因此,他见好就收,淡淡道了声“多谢莫宗主证言”,便又将话题引回去:“非但如此,古音应当还兼修了一至两门十分诡异的魔功,本身实力绝对不容小觑。配合决死之心,若真要扯在座的哪位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先是削减诸宗主的顾虑,随后又抬起古音的身价,正是又捧又杀,不断地调节在场诸人的心理底线,末了,他又转向聆风子,敲下最后一根钉子:“不知聆风宗主能否见教?”
有了前面的缓冲,聆风子终于展现出他一贯的姿态,笑呵呵地回应:“古音如何,我是真不知晓。不过老道士若要拼命,总还能多使出几分力气,想那古宗主一代人杰,无论如何,都要比老道士要强上一些。”
他这就等于是承认了,尤其是他本人是与古音交过手的,也就愈显得真实可信。
这时,处在末座的不夜城长老天河叹息一声:“若是敝宗宗主在此,或可得到更准确的消息。近期内,与古音交手的,也只有她了。”
在座修士只当这是天河发的牢骚,也不在意,而李珣心中有事,斜睨他一眼,暗骂这老道士哪壶不开提哪壶,另外便是销魂妃子,这个知情人微垂下脸,不让人们看清她此时的表情。
厅内的气氛稍稍混乱了那么一段时间,最后由李珣的轻咳声拉了回来:“这是古音的情况。此外,还有妖凤的、玉散人的……等等,不知诸位有没有兴趣听下去?”
当人们的视线再度集中到李珣身上的时候,却蓦然发觉,原本顽固坚硬的底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松动了,他们开始考虑:或许,那样做也不错?
第十六集 故人往事 第八章 决断
“吱呀”一声响,屋门打开,李珣大步从议事厅中走出来,身后的门户随即关上,也隔绝了一切探测的神念气机。在厅中,代表正邪诸宗的十九位修士,正在做出决定。
在之前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李珣不仅介绍了他已知的古音一方的虚实、拉出了他身后令人惊叹的势力,而且直接给出了与散修盟会的战斗计划。
那并不是如何精妙的、周密的,而仅仅是能够发挥出东海上诸宗修士大部分力量的排列。
正如他所说,无需完美的、万全的计划,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决断。〃
李珣已经做完了他应做的一切,现在他只需要等待,他等的并不只是是厅中大佬们的决定,也是在等着海对面古音的动作。
这是一段两场激烈冲突之间微小的空白,也算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在其中,李珣发觉,他有些无所事事。
在琅环岛上,即使是在深夜,他所见所感,也尽是缺乏善意的视线,纵然危害不了自己的安全,却总是不太舒服,如果碰到熟人,那就更尴尬了……
念头未绝,他心头一跳,继而颇无奈地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来,迎面便是两道犀利如剑的目光。
“还好,她没有见面就拔剑。”
李珣苦中作乐,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古怪。他微微欠身,道了一句:“明玑师叔。”
“你还能叫我一声师叔。”
在凌厉的逼视和夜色的交相作用下,李珣看不清女修的表情,他也没有太强烈的意愿,只是微垂着头,彷佛是在倾听长辈的教诲,像以往数十年间一贯为之的那样。
如此姿态,衬得两个时辰前,海面上的冲突彷佛是一场荒谬的梦,任明玑道心如何坚定,也不免生出啼笑皆非的情绪来。还好,她心中毕竟有了准备,只一窒的空档便缓过劲来,俏脸上也露出笑容,竟显得颇为温和:“看在这一声师叔的分上,随我来吧。”
这下吃惊的倒是李珣了,他环目四顾,周边修士的态度并没有因为明玑的出现而有什么改变,这么跟过去,怕是对明玑和明心剑宗的名声有些不利。
明玑已经先行一步,见他脚下生根,便冷笑回眸:“要在这儿等明德拿剑砍你吗?”
思及明德的火爆脾气,李珣咧开嘴角,终于依言跟上,也自发隔绝了周边敌视的目光。
跟着明玑走出一里多路,李珣便察觉到,女修不像是临时起意,而是有明确的目的。
这段路并不太长,等李珣想发问的时候,目的地已经到了,此时在李珣脚下的,是一个地势略高的小丘,两人站在丘项,居高临下,恰可看到一片独立的院落。
小院内亮着几点灯火,但大部分区域还是沉在黑暗里,有几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在光与暗的边界流动,这种奇妙的光线对比,使得这座小院,显出几分沉郁压抑的气氛。李珣也很快便发觉,此处外松内紧,在院内院外走动的修士,似乎是看护着院中的某个目标。
“顾颦儿就在里面。”明玑如是说,当她说话的时候,语气连一丝波动也无。
李珣皱着眉头看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她被关起来了。”
李珣这时才知道,顾颦儿之前对明玑出手的事情,已被暴露出来,他张开嘴,想问是否是明玑将顾颦儿“出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毫无意义,干脆闭上嘴,等明玑给他一个答案。
可惜,明玑并没有交代前因后果的意思,甚至正眼都吝啬送出一个,只是遥望下方的小院,看样子,若李珣不首先开口,她很乐意这么一直站下去。
无奈之下,李珣只能认输:“好吧,明玑师叔,你带我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我搭救她吗?”
明玑仍没有响应,她的目光彷佛可以穿透小院的墙壁屋顶,看清里面那个孤寂的影子,李珣也学她一般遥望过去,理所当然地,他什么都看不到。
“顾颦儿承认了与你的关系,随后便被大衍先生禁足,关在这里,待东海之事结束后,再做发落,若无意外,她怕是一辈子都要被禁锢在宗门之内……有没有觉得她像一个人?”
李珣不知道他现在该摆出怎样一副表情,不过,他与明玑的感想还是有些共鸣的:“像青吟吧,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明玑蓦地转过脸来,死盯住他的眼睛:“你也知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因为青吟师叔的缘故,才做出这等事来着!”
李珣闻言呆看着她,半晌,忽尔哑然失笑:“我以为明玑师叔你不会婆婆妈妈的……还好,我还没有沦落到要师叔你替我找理由的地步。”
不等明玑发怒,他已微笑着退开两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暧昧不清,转为鲜明的敌我对峙。
随着他的动作,两人间的气机牵扯不可避免地发生变化,之前有意无意形成的氛围,即告破裂。
“我不想将所谓心路历程讲出来,那也太过聒噪,师叔你只需知道,从一开始,这样的局面就是已经注定了的,至于青吟也好,钟隐也罢,都没有任何意义!”
“钟隐师叔?”
明玑显然受到震动,她没有想到会把钟隐也牵扯进来,李珣依然不愿解释,迈步走下小丘,同时道:“多谢师叔提醒,我记得还要对顾颦儿讲几句话,师叔你不会阻止我吧?”
说话时根本没有回头,而明玑则站在小丘上,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很快,夜色便将他们两人隔开。
一直走到小丘底部,上面明玑的身形已经被遮蔽了,然而在李珣超卓的灵觉之下,女修特殊的生机脉动,依然清晰可辨,那比一切言语都要来得直接。李珣感觉到,对方剑一般的灵动锋利,似乎被封进了无形的剑鞘中,锋芒尽敛,显得圆钝沉重,更透出极疲倦的味道来。
这感应回馈心中,不知为什么,他心底忽有一股力量冲顶上来,他就那么回头,大声叫道:“你若有能耐,便来杀我吧!”
话刚出口中,李珣便觉得,这更像是孩子般赌气的叫嚷,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便在笑声里,小丘上剑气锵然鸣响,给他一个最好的回应。
李珣不再牵挂后面的佳人,大步流星走到小院之前。
在院外守护的两个修士,正好是除了顾颦儿与梅洁外,另两个滞留在岛上的天行健宗三代弟子,此时早被笑声惊动,转过身来,见是血魔亲至,都有些发呆,一时间也丧失了拦阻的勇气。
李珣此时身分不同,自然懒得与他们周旋,只当两人是泥雕木塑,径直走上前去,一把推开院门。
两位三代弟子这才回过神来,张口欲叫时,小院内侧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一身素白的梅洁踱步而出,走到院中央,恰好挡在李珣的去路上。
从头到尾,她的步伐神态都从容不迫,似乎胸有成竹,又似是完全没有意识到面前血魔的可怕之处。
李珣对此女的风仪颇为欣赏,又看在顾颦儿面上,也就不为难她,悠然立定,笑道:“梅师姐要拦着我吗?”
梅洁面色肃然,开口说话时,音线也略显低沉:“我只问你一句话,何师兄他们,是不是你害死的?”
李珣眨眨眼,迟了一线才想到,所谓的何师兄,就是当年死在嵩京的何慕兰等人,本来此事已经定案,可由于顾颦儿立场变化,她以前的证言也就全都不算数,也怪不得梅洁会有此问。
这个问题放在平日,李珣可能一口便应下来,然而此刻,一个弄不好,被仇怨影响,与诸宗联合的设想恐怕就要崩盘,也算他心思机敏,很快便回应道:“顾颦儿没对你说么?如此,我也不必回答,你若有闲,便去问阴散人吧。”
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又扯出神龙不见首尾的阴散人,当即将梅洁噎住。
女修本待再问,可李珣的言语高傲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尽展无遗,结合其赫赫凶名,以梅洁的胆识,也有些支撑不住。
李珣不再耽搁,冷哼一声,就那么直直走过去,梅洁受他气势所摄,不自主让开通往正厅的路线,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小院里当然不会就这么几个三代弟子做事,李珣能够感觉到,至少有两位真人境的修士藏在暗处,只是辈分高了,想事情便相对周全,仍在静观其变而已。
他对此不屑一顾,神情姿态倒像是到了自己家里,凭借敏锐的感应,寻到了顾颦儿的位置,绕过正堂,走到后进的卧房之前。
他本来还想直接推门而入,但在门前心念一转,还是停下来,在门上轻敲两下,屋里细密悠长的呼吸声猛地断绝,又很快恢复如初,只是李珣却没有得到任何响应。
在门前等了两息的时间,李珣嘿地一声笑,还是推门而入,屋内的黑暗像一只展翅的蝙蝠,扑啦啦飞出,与外间光影交错,在表面的沉寂中,透出极丰富的信息来。
李珣刚迈步进去,风声响起,挟带着熟悉的香气,暗室内的女修不顾一切地撞进他怀中,随又紧紧箍住他的腰背,使二人肌体贴合,几乎没有任何空隙。
两人的姿态是如此亲密,体气相通,倒像是要融为一体,只可惜,他们毕竟还是有两个心跳,一个惶乱如鼓,一个平缓深沉。
“救救我,救救我!”
顾颦儿的声音在发颤,分明已是恐惧之至,若是旁人在此,大概会以为顾颦儿在恳求李珣救她出去,然而李珣却深知绝非如此。
任顾颦儿将他搂着,李珣却吝于做出响应的举动,就这样过了片刻,女修的颤抖已经完全形之于外,并透过紧贴的肌体传到李珣身上,与之同时,李珣冷静至乎残酷的肢体态度也不损分毫地回馈回去。
渐渐地,女修火烫的体温开始下降,便连箍着李珣腰背的手,也在犹疑中松开了少许。
偏在此时,李珣伸手,挽着了她纤细的腰身,微垂下头,凑在她耳边说话,声音柔和至极:“和你想的不一样吧。”
顾颦儿茫然仰起俏脸,恰与李珣面颊贴合,冰凉的感觉让李珣知道,此时佳人已是珠泪涟涟,心思之惶惑,可见一斑。李珣轻叹口气,温暖的吐息在女修玉颈间打了个转儿,成功激起了对方一阵颤栗。
李珣又伸出舌头,轻舔女修小巧可爱的耳垂,这种绝不合时宜的亲热动作,带来的刺激也远超平日,女修猛地颤抖一记,几乎让人以为她在挣扎,但很快她的身体便软了下去,只有箍着李珣的手臂,依然没有半点放松。
这时候,李珣陡然发力,拥着顾颦儿抢出两步,将她按回床上去。
顾颦儿低呼一声,仰躺在床上,不由自主摆出了任君采撷的诱人姿态,李珣的上身略微前倾,与女修视线相接。
“和你想的不一样吧。”他再一次说话,同时下手撩开了女修的裙裾,顾颦儿几乎立刻呻吟出声,声音里已分不清究竟是恐惧、羞涩还是兴奋。
屋外诸修士也不是真的傻子,早发觉屋内情况不对,此时的气息已是跃跃欲动,李珣却全然不顾,合身压了上去,眼见就要在这各宗修士云集的岛上,做出苟且之事来。
在他的身体压上来的刹那,屋外闷哼之声连起,传导进屋,依然有雷霆般的震慑力。顾颦儿彷佛从一场幻梦中醒来,娇躯变得无比僵硬,仍搂着李珣腰背的手臂已不知该怎么放置。
看到她这般模样,李珣低声笑了起来:“看,我说的没错,瞒着别人和被人盯着,味道绝不一样。来,告诉我,你是否愿意为我去死!”
顾颦儿的体温陡然上升,虽未开口,却是不住地点头,散乱的发丝拂在李珣脸颊上,痒痒的十分舒服,然而李珣并不满意,他压在女修身上,沉声道:“不懂得说话了么?声音大些,要他们都听到!”
僵硬的感觉再度回到顾颦儿身上,如此反应自然忠实地传达到李珣心底,他感叹一声,心中却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此刻,双方的感应乃是相互的,顾颦儿正处在最敏感的时候,李珣的心念方起,她便察觉到了,在一阵细密的震动之后,她的热泪再度涌出,也由此抛开了一切,张口便要呼喊。
只是,她檀口才张,李珣就伸手捂住:“不要叫,若你开了口,与那人也就没什么分别了。”
黑暗中,顾颦儿明眸莹光闪动,虚弱惶惑之余,更多的还是迷茫,李珣没有移开手掌,而是再度将嘴唇凑在女修耳畔,轻声细语:“很久以前,有一个漂亮女人,也像你这样,喜欢上了某个人,可以为那人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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