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云见他瞬息万变的面部表情,再看他一脸不敢置信又充满疑惑的眼神,这才想起自己易过容,此刻在他看来,她的外表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啊。
晓云笑了,“展大哥,我是晓云啊。”
那两个字,传到展昭的耳朵里,犹如惊雷一般,在他心里炸开。晓云,是晓云?可是为什么……
展昭看着站在他对面的这个人,仔仔细细地,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唇,一点一点,没有放过丝毫。他的脸上,泪水流过的地方,留下些痕迹,好像是脸上的粉被融掉了一些。难道,是晓云易容,女扮男装?可是……这喉结又怎么解释?
“你,当真是晓云?”此时,展昭心里正波澜汹涌,左边的胸口,正鼓噪着,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可是,疑惑仍在。凌波曾经说过,离别后,他们此生都不能再相见了。可站在眼前,自称是晓云的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晓云见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喉咙,这才明白症结所在。于是,牵起他的手,“你随我来。”
展昭看着他,愣愣地点点头,然后,就这么任他牵着,走在她身旁。放在自己手心的手,指腹处微微有些薄茧,但手背却很光滑,手指纤细而修长。展昭看了看握着自己的手的那只手,又微微侧头看着她,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让人摸不着边际的感觉。想要说话,又怕打断什么,于是便一直沉默,只是看着他,目不转睛的。
一路走来,二人皆是无话。见着一家客栈,晓云便拉了他进去,并要来间上房。小二很快送来洗漱的热水,见着两个男子手牵着手进了一个屋,不由地多看了几眼。晓云打发了他之后,便把门给关上。随后,从包袱中拿出一个瓷瓶,将瓶中的液体倒到热水之中,然后用那水清洗面部,耳朵和颈脖。随后就当着展昭的面,把耳朵上到面皮和喉咙上的假喉结揭了下来。恢复自己原本的容貌之后,她站在他面前,微笑着看着他,这才说话:“展大哥,是晓云啊!”
那颗期待的心,随着她面容的恢复,渐渐地悬高、雀跃。终于见到那张脸,熟悉又有些些陌生的容颜。
弯弯柳叶眉,不画而黛;一双剪秋瞳,灿若琉璃;眉目之间,清扬悠然;圆润双颊,淡淡红晕;轻巧薄唇,不点而朱;隐隐酒窝,盈盈笑意。这是两年多前的晓云,却比那时多了些许女人的韵味;还有那双瞳仁,依旧是明眸善睐,却更显自信。
这一刻,展昭只觉心跳如雷,竟然比方才还要快上一些,心脏好像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似的。他,已许久未曾如此激动了。可是,这一切,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是在做梦似的。他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用力,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生怕一个动静,便把这场梦给惊醒了。
他,硬生生地压着自己不断膨胀澎湃的心情,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
手下的皮肤,水嫩滑腻,没有丝毫地褶皱;乌黑地长发,柔软而顺滑,没有一丝白色。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的她,就在他的眼前。
这,是真的吗?这,真的像是在做梦啊。
“晓云,真的是你?”展昭蒙上白雾地眼眸,不确定地看着晓云。
“展大哥……”展昭双目湿润,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样子,让晓云心疼一痛,猛地扑上去,伸手抱住他的腰,紧紧地搂着。“是我,我回来了。”
胸口,被撞得有些发麻,但是,却很实在。真实的晓云就在眼前,就在怀中,不是他脑海中的印象,也不是梦境中的幻影。她真真实实地就在自己身边啊。一声叹息,自口中益处。展昭伸出手,圈住身前的人。手指间缠绕着她的缕缕青丝,鼻尖萦绕着谈谈地馨香,紧紧地拥抱,充实了他心头的一角,自她走后,便遗失的那一角,终于补回来了。
当初凌波说的那句话,在他脑海中,依然清晰。原本以为,此生再也无法相见,原本以为,他将一直这样孤独下去。可是,没想到的,她回来了,回来他的身边了,就站在自己面前,真真实实的。他还能见到她,这样抱着她。
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都没有停止过思念,也无时无刻都没有停止过心痛。而这三年的分离,点点滴滴累积了这么多的思念,竟然在此时决堤。可是,无限感慨,最终只说出一句话来。轻轻的,实在的,让人安心的一句话。
“晓云,你回来了。”
晓云靠在他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耳中听着他的心跳,这才觉得,心里满满地,都是幸福。幸福地让她几欲落泪,嘴角却是轻轻上扬。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句低喃:“展大哥,我回来了。”
这样将她拥在身前,听着她的声音,感受着她的体温和气息,展昭才有种回归现实的感觉。稍稍地与她分开,展昭看着她,温柔地,深情地。
“云儿,三年前,我不得已,让你离开。本以为,今生难以再相见。可如今,你已回到我的身边,好生生地站在这里,我是不是可以一直牵着你的手,永远都不放开?”展昭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他真的,再也不愿放开她的手了,若她再次离他而去,他的心,便又要空掉了。
听起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字字包含心酸和深情。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敲进了晓云的心里。她知道的,他一直都舍不得她,一直都是。若不是那个所谓的命盘,若不是那该死的“命中注定”,他们何须分离啊……
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的溢满眼眶。晓云看着她,用力地点点头。“可以的,展大哥,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什么命数,她才不管。哪怕要她粉身碎骨,哪怕要她灰飞烟灭,只要她还活着,她就要跟他在一起,只要跟他在一起。
她的肩被紧紧地握着,而她却不觉疼痛,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明珠一般璀璨,银河一般深邃,满怀着深情,她就这么坠进去,醉在里面,无法自拔。二人痴痴地对望,眼中只有彼此,再看不见别的东西。良久良久,仿佛永远都看不够一般。
“云儿……”一只大手,略微粗糙,带着暖暖地热度,轻抚过她的脸庞,随后停留在她的颈后。情人间呢喃细语般地低唤,令晓云心头一颤,莫名地烧红了脸。那一声云儿,那么亲昵,那么暧昧,那么缠绵,那么煽情。看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晓云的心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那乱了频率,如雷般的心跳,在她耳边有如擂鼓,放在他腰侧的手,禁不住轻轻颤动。
眼前的面容,越来越近,越来越模糊。晓云闭上眼睛,微微仰头,轻吻,便落在她的唇上。轻轻地,犹如羽毛一般柔软地,落在她的唇上。那又酥又痒的触感,令双唇都微微颤动。晓云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嘴唇,却也碰到了正在轻点着她双唇的唇瓣。
湿润而柔软地舌尖,碰到双唇,酥麻地感觉犹如电流一般,一瞬间便窜向身体各处。那轻轻地一触,在霎那间点燃了所有他对她的思念和记忆。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紧紧地抱着她,吻她。而他确实这么做了。紧紧地抱着她,倾尽全力地吻着她。她娇嫩的双唇,如玉般的贝齿,柔软的舌尖,无不留下他的痕迹,他的气息,好像要以此来弥补这三年她不在身边的空白。
嘴唇被吮吻地微微有些发麻,他的用力,让她想哭,不是因为自己的疼痛,而是因为对他的心疼。三年了,他心里一定很苦很苦。被思念折磨,被寂寞吞噬的感觉,她又何尝不知道呢?那是会把人逼疯的魔物啊。若不是怀着有一天一定可以再见面的信念,若不是记着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如何能渡过这三年呢?而他,却只有回忆,没有希望,他又是如何能走过来的。
展大哥……
泪水,忍不住滑落,顺着脸颊,低落在颈间。
晓云张开双唇,热烈地回应着他,她要告诉他,她爱他,她想他。
双唇相接,相濡以沫。彼此的气息,紧紧地交缠在一起,几乎分不清是你在叹息,还是我在感慨。久别后的重逢,言语,显得太单薄。好像唯有这缠绵悱恻的吻,才能交换彼此的情感,还有那浓重的,无法言语的思念。
即使岁月悠悠,即使相隔千里,即使不能相见,你我感情依旧,永不相忘。
断袖之说
这一边,被展昭忽视的丁月华,在看见他突然跟另外一个男子说话,然后又看着二人又旁若无人的牵手离去,被震惊地好半晌反应不过来。等她回过神来之后,展昭他们已经不见踪影了。遍寻不找之后,于是只得自己先回了营地。
守在包大人营帐之外的张龙赵虎,远远地便见着丁月华走过来,双手抱臂,紧锁眉头,似是在思索什么。待她走近来,二人便齐声开口招呼:“丁小姐。”
丁月华抬起头来,看着张赵二人,突然说了一句:“我知道为什么展护卫至今未娶了。”
三年前,目睹展昭和晓云拜堂的人,少之又少。加之行礼隔日,晓云便被凌波带走,而晓云走后,开封府的人对晓云之事几乎只字不提,更未曾向外人说过。因此,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个人,根本就没有旁的人知道展昭已然成婚。所以,丁月华便一直以为展昭至今仍是孤身一人。
此时,展昭已是二十有七,在大宋朝已经算是相当相当大龄的青年了,一般这个年纪的男子,儿女都已有了八九岁了。像张龙,二十五岁,虽然也晚婚,但是他也已有个两岁的娃了。展昭比张龙年长二岁,却认为娶妻,不免让不知内情的人心生疑窦。展护卫条件那么好,想嫁他的女子多到从开封府门口一直排到城门外,为什么他都二十七岁,还不成婚?这个问题,已经成为开封府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之一了,没事儿无聊便要被人提上来讨论一番。
而答案,众说纷纭。开封府的人有时候无意间听到,也不置可否,一笑置之。这事情,他们已经习惯了。所以,当丁月华这么一说的时候,张赵二人也未有多少反应,只是挑挑眉毛,未曾答话。
丁月华也不管他们二人有没有搭理她,只是继续自顾自地说话,“因为展护卫不喜女色,因此至今未娶。”说完之后,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就是这样。”
不喜女色?这是什么意思,展大人一向自制,从来不为女色所惑,这是众所周知得事实啊,又何需丁月华来说明,而且,这与展大人不娶妻有何关系?张赵二人不解,甚是疑惑的看着丁月华。
“你们不明白?”
张赵二人皆摇头,“不明白。”
“我是说,你们家展大人喜欢男人,所以至今未娶!”丁月华霍地抛出一个重量级火药,轰隆一声炸得张龙赵虎二人目瞪口呆。
晃啷啷,巡视营地恰巧经过此处的一队官兵闻此,一个惊愕,竟忘记了走路,差点撞成来一团,手上兵器掉了一地。
“丁小姐不可在此乱说,破坏展大人的名誉!”张龙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厉声道。这丁月华该不是记恨展大人不带着她,造谣生事以图报复吧!
“这是真的,我才没有乱说。”丁月华不爽自己被质疑,不觉提高了嗓子:“我亲眼看见的,展昭在集市上碰见一个俊俏少年,他们两个当街眉目传情,还旁若无人地牵手离去。你看,到现在还没回来吧!”
那队士兵紧紧地握住刚捡起来的兵器,这消息太震撼了!不过兵器不能再丢了。领头的将士整了整队伍,便装得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张龙赵虎已经站在那里石化了,他们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件事情,可是看她言之凿凿也不像说谎,又觉得有些疑惑。难道,难道他们的展大人真的……也许真的有可能,晓云姑娘走了,展大人心灰意冷,所以才……而且,这几年又与白大人走的如此近,原来是……
此时他们二人想法竟是一致,不由地汗涔涔,二人对视一眼,忙摇头道:“不会,展大人决计不会这样,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只是这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哼,你们不信?那好,我们等着瞧好了。”丁月华瞥了他们一眼,便打算离去。
此时营帐的帘子被掀起,公孙先生探出身子来。“丁小姐留步,大人请丁小姐帐内说话!”
“客官,这边请,小心台阶嘞……”
门外传来有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屋里正深情拥吻的两个人,这才渐渐停了下来。看着对方湿润而有些红肿的双唇,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晓云低下头,对着展昭的前襟,就是不敢抬头看他。刚才自己的反应,实在是有些……
晓云此时的样子,看在展昭眼里,却是不胜娇羞,不禁看得痴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拉了她的手在桌旁坐下,看着她问道:“晓云,你怎会到此处?”
晓云这才抬头看着他,想了一想,方才说道。“一个月前,我得到师父许可,离开了天山。本来我打算回汴梁的,碰巧路上遇到唐真,得知大人要到登州来,于是就与他同行,后来又在路上遇到去接唐真的五哥,我们于昨日才到的登州。昨夜五哥得知你们到了这里,所以,一早我便赶了过来。”
晓云说着,眼光始终停在他的脸上。
展昭听她这么一说,心知她必然是急于见他,才会如此匆匆赶来,心里一阵暖意,隧拍拍她的手。只是,心里还是有个疑问,而这个疑问,在晓云说明身份的时候就在他脑海中出现了。
“晓云,三年前,凌波先生曾说,他此番带你离去,我们也许再无相见之日。而且……”说到这里,展昭停了下来,看着晓云,欲言又止。这句话,他,无法说出口。无论于她,或是于他,即使听到这句话,都会心痛难当。
晓云看着展昭欲说还休的矛盾样子,反握上他的手,对着他摇摇头。即便他不说出口,她也知道他要说什么的。这句话,是他们之间谁也不愿提起的禁忌。只是区别在于,他对缘由一无所知,而她却对这一切的因果知道的一清二楚。
公孙晓云的事,她的事,还有他们的姻缘。公孙晓云的命里,是没有红线的,而她,却跟展昭定了亲。也许正因如此,她才会遭了厄运,命在旦夕。只因,她乱了公孙晓云的命数。凌波的那句话,是为了救她,也是为了导正公孙晓云命运的轨道。可是,自从三年前,她借着公孙晓云的身体还魂之后,许多东西就已经开始改变了。
丁晓云的灵魂,公孙晓云的身体,有谁说得清楚,现在的她,到底走的是谁的命盘呢?其实,从那一刻开始,一切都乱了,不可能按照所谓的“命数”来走了吧。因为,她和他相爱了。决定相守到老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舍弃彼此,忘记彼此呢?
“展大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妻子,永远都不会改变。”晓云定定地看着展昭,坚定地说道。
“真的吗?”展昭看着晓云,有些不太确定。重逢后的惊喜在此时沉寂下来,他想到了三年前的事情。凌波神乎其神的能力,他是见识过的,他那么严肃的说的一句话,不可能是随便说说的。三年前,她差一点就丢了性命,那种恐惧和害怕,如今想来依旧心有余悸。他真的怕,跟他在一起,她会不幸。如果说,跟他在一起,会给她带来厄运,他倒真的宁愿他们天各一方。这样,至少他知道她还好好的活着,至少,他们可以彼此怀念。
“展大哥,这是当然的啊。我们拜过堂,入过洞房的,不是夫妻是什么,难道你想不承认不成!”晓云故作恼怒,不过倒是真的把展昭给说急了。
“即使我们未曾拜过堂,在我心中,你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