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单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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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单人床-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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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茹,我知道我们约好要谈一谈,可是医院这边有突发状况……”耿于介试图解释。
  “没关系,我了解的,你去忙吧。”她真的不想再听这些了,至少现在不想。就让她暂时离开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不可以呢?
  “那,你要小心一点,好好照顾自己。周末我再去接你。”耿于介在电话这头揉着眉心,暂时让步了。
  “不用了,真的。我不确定……不确定什么时候要回去。”鼓足勇气说完,涂茹只想赶快挂断电话,不愿再听那低沉好听的嗓音,怕自己忍不住又回到过去的模式、回到那个华丽的牢笼、回到他身边,在他忙碌生活中,期盼着他施舍一点剩余的时间。
  “小茹……”
  她还是硬起心肠把手机按掉。按完之后,心跳得好快好快。她这一辈子从来不曾这样忤逆、强硬过,乖乖牌破天荒使坏,连自己都被吓到。
  而周末到了,她忙着采买、清扫整理小房间,浴厕洗得干干净净,磨石子地板擦得闪亮如新,成就感油然而生。耿于介再度表示要来接她,她还是婉拒。
  “至少让我看一下你住的地方,我才能放心。”耿于介商量似地说。
  “可是……”她看看擦到一半的窗户,以及从家里带来、还没整理的衣物书本,轻轻回答:“我还没有空。过几天再说,好不好?”
  耿于介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从来都是别人迁就他的时间,这是第一次,他必须迁就。
  “我真的很好,请不要担心。你自己也要保重,别忙过头了。”她还是温婉贴心,只不过,又是她先收线,不多留恋。
  耿于介对着电话发呆,根本来不及多说什么,她就挂断了。偏偏,态度语气又那么温婉,让人想发脾气都没办法。
  他不甘心,重新拨通了她的手机。
  办公室里,秘书小姐刚把病例、公文等等整理好送过来,亲眼看见耿医师对着电话发呆,又拿起话筒重新拨打的过程。
  那英俊脸上流露的表情,该怎么说呢?有点无奈,又带着难以言说的温柔;以前的耿医师虽然帅,但总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眼中只有工作的疏离感,直到婚后,大家才慢慢看出了他的转变。
  变得有人味了,也有了困扰,有了焦急,有了愉悦,不再是那个表情淡淡的、反应淡淡的世外高人。而这一切,应该都是因为电话那端的人。
  小姐看得痴了,当下没有移动,只崇拜地看着越来越迷人的耿于介。
  “……先别急着挂,我只是想问问……嗯,钱够不够用?需不需要什么……附卡有没有带着?”
  他静听了半晌,又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就先不问了。不过周末要回家吃饭,我总要去接你。让我去,好吗?”
  天啊,这么温柔的口气,别说是来接送,就算是要她上刀山下油锅、作牛作马一辈子,小姐也绝对欣然同意。
  她花痴了半天,回过神,才发现耿医师已经挂电话了,一双漂亮的俊眸正看着她,有点困惑。“刘小姐,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刘小姐赶快撇清,收回爱慕的眼光。“我拿病例过来给你,等一下巡病房要用的。还有公文,还有你这个礼拜的行事历。”
  “谢谢。麻烦你了。”耿于介道谢,低头翻阅文件,又回复了一贯温和疏离的模样。
  刘小姐在心里叹息,知道自己该去工作了。准备离开时,突然又被叫住。“刘小姐,请等一下。这个周末的刀,我要重新排过。”
  他的话换来刘小姐的瞠目结舌。耿于介从来不曾迟到早退不说,临时调班这种事更是听都没听过,也难怪刘小姐要一脸震惊了。
  “我有点私事。”耿于介有点尴尬地解释。“如果调不成,大概就要麻烦马医师了。请你帮我确认马医师的schedule,谢谢。”
  走出光亮整洁到吓人的办公室,刘小姐简直像在梦游,脚步浮浮的,不敢相信刚刚门后面发生的事情。
  真的,男人结婚后都会变,连耿医师这种稳如磐石的人都变了,真的变了!
  结婚一年多之后分居,这是耿于介作梦也没想过的事情,却扎扎实实地发生在他身上了。
  说实话,一开始耿于介还没觉得太奇怪;不用心里一直记挂着娇妻在家、盘算着何时该回去,勉强从满满的行程中挤压出几个小时赶回家吃饭,可以专心工作,他还偷偷松了一口气。
  就当涂茹去朋友家玩几天吧,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大约两三天。之后,事情渐渐不对劲了。
  开始觉得喝水有怪味,匆忙吃惯的便当油腻到受不了,称不上坐立难安,但晨会的时候,有人迟到两分钟,他便皱眉;文献研读会由他指定的期刊,底下医师们没读完、报告写得简单了些,他也皱眉;甚至回诊教学时,迟到的是他自己的大伯,也就是院长,他还是露出不悦的神色,让所有人都很惊吓。
  耿医师,从来不曾发过脾气、温文儒雅到不像真人的耿医师,居然会这样大失常态!
  而且最诡异的是,耿医师自己显然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对于情绪的起伏,他实在不拿手,常常一阵不愉快之后,自己也很困惑。
  “耿医师,你心情不好吗?”科里的刘秘书算是和他贴身接触的人之一,当然看出了情况不对劲,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
  耿于介皱了皱眉,苦思片刻,然后老实承认:“我也不知道。”
  如果他的表情不是那么认真,刘秘书大概已经破口笑出来了。哪有人这样的!自己不对劲,还不知道为什么,他可是外科名医哪。
  “那,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面对这位少年老成又稳重优秀的医师,刘秘书忍着笑,尽量用恭敬的语气问。
  办公桌后,耿于介还是蹙眉思考着,简直比去开临床联合讨论会之前还慎重。
  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这就像最麻烦的病人,来跟医师说不舒服,但哪里不舒服、怎么个不舒服法,却又说不上来。
  “是家里有事吗?”刘秘书察言观色,深知在公事上耿于介几乎无懈可击,所以由私事问起。“夫人最近……身体都还好吧?”
  涂茹流产的事情,医院里当然大家都知道;耿于介一听到这件事,想起涂茹在病床上苍白如纸的脸色,当场心头又是一阵尖锐疼痛刺进去。
  刺得他根本坐不住,焦躁地从办公椅起身。看了看表,想也没多想地便往办公室外走。
  五点半!耿医师居然五点半就走出办公室!
  “咦?可是,晚上院长要请吃饭……”
  通常院里应酬场合,耿于介是铁定被指定出席的;他是院里的大红人,太过显眼,一消失,从上到下都会马上发现,频频追问。
  耿于介却连头都没回。“我有点事。”
  想必是私事吧。看看耿医师有多疼老婆,一讲到就坐不住了,非得回去好好温存体贴一番。真是恩爱。
  哎唷,这真是……光想就令人脸红啊!刘秘书都四十岁了,还是少女般扇扇自己发烫的脸颊。
  飞车回到台北,他来到涂茹目前暂住的小公寓楼下。这地址得来不易,问涂茹不得要领,问曹文仪,更是得到冷冰冰的拒绝。耿于介最后还是从曹妈妈口中探听出来的。
  手机打了,没回应。楼上也没开灯,显然是不在。他在小小巷子里枯等。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医院那边来了N通电话催促,他都不为所动。
  就像是接神经一样,这种手术需要熟练精准的技巧,以及一点点偏执──要不然,谁能专注在那么精细的事情上好几个小时,还保持稳定如山?
  等到华灯初上,终于等到了他的老婆。
  涂茹长发已经披肩,还是一身素净清爽打扮,让耿于介一看,眼光就移不开。他知道很多男人喜欢亮丽抢眼的艳女,或是走艺术家路线、飘逸脱俗的才女,但他始终最喜欢涂茹这样的──温婉端庄,全身上下看不到任何棱角,连闪眼的颜色都没有,让人很舒服、很自在。
  在他高压、忙碌到不可思议的生活中,她是一股带着淡淡甜味的微风;他忍不住想捕捉她。
  待涂茹慢慢走近,坐在车里的耿于介才发现,她不是一个人,身旁,又是那惹人厌烦的曹文仪,阴魂不散。
  两个女生正一人一边,提着大大的购物袋,里面装满了枕头、被单、衣架等日用品,显然是刚去大卖场采买回来。她们边走边说笑着,神色愉悦。
  日用品?这代表……涂茹打算继续住在这儿?没有回家的意思?
  耿于介再也忍不住,他打开车门下车。
  修长身影矗立在小巷中央,挡住了去路。曹文仪抬头看见他,脸上立刻闪过一丝戒备,她闪身挡在涂茹前面。“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是她合法的配偶,来看自己老婆,居然还被质问!耿于介脾气再好,都被她给逼出了火气。
  “我来找我老婆。”耿于介冷冷地说,他目光直盯着涂茹,根本不想理会莫名其妙的闲杂人等。
  “有什么事吗?为什么不打电话?”涂茹反问着,声调柔柔的。她还按住曹文仪的手,制止她一直想插嘴的意图。
  小小动作看在耿于介眼里简直是火上加油。她们未免太亲近了,他这个正牌的老公倒像是外人!
  “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因为怒气,也因为亟欲接近她的渴望所致,耿于介的语气失去了平日的温缓儒雅。“难道打算继续住这里吗?为什么不回家?”
  涂茹睁大眼,秀气脸蛋上闪过复杂的表情。她张开口想解释,却又颓然停住,一时之间,竟答不上来。
  曹文仪可就不客气了,快嘴劈哩啪啦开骂:“你管那么多干嘛?平常怎么不见你来管?她爱住哪就住哪,反正你也不住在家里。对你来说,有什么差别?”
  “曹小姐,夫妻之间没有那么简单,是有义务要履行的。”耿于介无法掩饰对曹文仪的不耐,冷声说:“何况这些都不关你的事,我和涂茹有话要说。请你先离开,可以吗?”
  说着,长腿往前跨了一大步,准备去拉涂茹的手。
  涂茹的脸色渐渐白了。她往后退,闪避着他。
  “义务?你还敢说义务?!你当人家老公,除了拿钱砸人之外,还尽了哪些义务?笑死入口!”曹文仪的嗓门尖了,像刀一样刮耳。
  “你──”
  三人在小巷里对峙,气氛极为紧绷,几乎一触即发。
  一切都乱了,再也回不去那单纯宁静的日子。
  可是,到底哪里出错了呢?涂茹还是完全没有头绪。她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一想。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涂茹出声制止,坚决中带着一股凛然,让另外两人暂时忘了要以眼光言语砍杀对方。
  “小茹……”“涂茹……”
  “我不需要你们这样仇视对方。如果每次见面都要这样,那,以后都不要见面好了。”她斩钉截铁地说,不容反驳地:“我只是要一个人静一静,思考一些事情,可以吗?你们能不能尊重我呢?”
  “你要思考,可以在家思考,不用跑到这里来,更不用被这种人左右、摆布。”耿于介尽量耐着性子劝说着。对着涂茹,语气便放软了。
  “这种人?什么意思?”涂茹蹙眉反问。“她是我的朋友。”
  曹文仪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示威似地宣告:“没错,我们是超级好朋友,她有我照顾就好了,你不用──”
  “文仪,我也不需要你的照顾。”涂茹打断了曹文仪的话,刺破她得意洋洋的泡泡。
  两人都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盯着那变了身的涂茹。
  外表没变,但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越来越不像印象中的小女入口。
  最后,她会变成怎样呢?目前还没人能预测,甚至连涂茹自己都没有概念。但她知道,她一点都不想站在这儿,看自己最亲近的两人互相攻击、仇视。
  “我要上楼了。不,不用帮我。”她制止了曹文仪,也对耿于介摇了摇头。“让我静一静吧,谢谢。你们也都早点回去休息。”
  说完,纤细的她一个人提起重重的购物袋进门去了。没多久,曹文仪也悻悻然离开。临去,还恨恨地瞪了耿于介一眼。
  好久好久之后,耿于介还坐在车里,守在楼下。
  望着小小窗格亮起晕黄的灯光,他怎样也没办法移开视线。
  也许再等一下,她就会到窗口望一望他;也许她会下来,温柔地叮咛几句,像以前一样,要他小心开车、早点休息;也许、也许……
  可是,他等到夜深,却始终没有等到她出现。
  事隔多日,耿于介还是无法相信,那个夜里,他的妻子会决然丢下他,转身上楼,没有再回头。
  他也无法想像,平淡无趣如他,居然要面对这一些混乱。结婚之后,不就是大事底定了吗?他爸爸说的,成家立业,齐家之后才能专心去治国平天下。可是,目前看来,他不但不能全力冲刺事业,反而心思都不由自主绕到涂茹的身上。
  再这样下去,要如何专心工作?一向专注读书、考试、开刀、钻研专科或新知、乃至于处理医院各项大小行政事务……耿于介的思绪从来没有迷路过。而现在,不但迷路,还鬼打墙般绕了一圈又一圈,搞不清楚为什么一个乖巧安静、让人觉得很稳定老成的涂茹,会给他出这么大的难题。
  一定是那些小说害的。他老婆看太多书,心思又太细腻,这种最难处理了。就像是那种最复杂纤细的接神经手术,不能烦躁,只能耐着性子去解决。
  比较麻烦的是,怎么面对其他人的关心呢?
  耿家固定的聚餐日又到了。有鉴于上次聊到兴起,老婆到半夜还不想回家的教训,耿家老二提议这周末到外面吃饭。吃完就走,不可能久留,这,总保险多了吧。
  耿于介其实很不想去。他已经不习惯一个人出席这样的场合了。涂茹不在身边,已经够难受的了,万一父亲或弟弟们问起,他又该怎么解释涂茹的缺席?
  但是,若连他都不出现,想必会引起更多的关心和询问;所以,耿于介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一到饭店,泊车小弟立刻迎上来接管耿于介的房车。有专人在大厅等候,帮忙带位到高贵华丽的VIP包厢,餐饮部的经理还特别过来招呼。
  这种排场当然不是轻易就能得到,只因为饭店高层曾经是耿于介的病人。那次手术非常成功。之后耿家每次来吃饭,都会得到最顶级的招待。
  果不其然,才落座,笑吟吟的经理就带着香槟、红酒来了。“耿医师,好久不见了。上次见面应该是令弟的喜宴,是吧?”
  光是这么简单的招呼语,就让耿于介有些闪神。想到弟弟不久之前的婚礼,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时候,似乎一切都很光明、很顺利。工作虽忙,却忙得有意义;娇妻怀孕,两人要准备一起迎接小宝宝;两个弟弟都顺利结婚稳定下来,父亲一向严肃的表情,也渐渐有放松的趋势。
  结果,一夕之间,天地变色。宝宝没了,涂茹开始疏离,终至分开……
  这教人怎么接受?即使是温和认命的耿于介,都忍不住要不服。
  “呃,耿医师,你还好吗?”察觉他的脸色不对,精明的经理立刻询问:“是不是包厢不满意?还是有什么缺失我们需要改进?请耿医师直说,不要客气。”
  “不,不是。”耿于介苦笑,挥了挥手,示意没事。
  “咦,老哥,你居然比我先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嗓音传来。他二弟耿于怀走进包厢。
  两兄弟一样英挺出众,但气质却如此迥异。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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