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单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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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单人床-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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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兄弟一样英挺出众,但气质却如此迥异。相比之下,儒雅沉稳的耿于介当然给人比较容易亲近的感觉,但他此刻的脸色并不太好,所以经理也不敢多聊。招呼两位耿医师入座、奉上茶点之后,便体贴地离去。
  耿于怀喝了口热茶,一面偷眼观察着哥哥。
  真的比较憔悴一点,不过,多了一种颓废美。他老哥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是一般毛躁男人无法相比的。
  “最近很忙?你好久没回家了,脸色也不太好。”耿于怀随口问。
  奇怪了,全世界都看得出他状态不佳?耿于介苦笑。
  “听说大嫂有点状况?”耿于怀面对哥哥突然投过来的询问视线,耸了耸肩。“医院里都在乱传。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传得最快,也最荒谬,你又是众人注目的焦点,想要大家不八卦,那是不可能的。最近甚至传到老爸耳里了。”
  “没什么,请爸不用太担心。”
  “他担不担心我看不出来,不过,今晚训话大概少不了。”耿于怀漂亮的眉毛一挑。“真是因为工作太忙,大嫂觉得你忽略她?感觉上她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你是忙过头了吧?”
  耿于介本来不想多说,但忍了一下,还是忍不住。
  这段时间来的烦心根本无人可诉说,压抑到后来,他都快爆炸了。面对跟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的弟弟,耿于介也忍不住想诉苦。
  “我是很忙,但医生都忙,就像你,你的刀排得也不比我少,还要管自己的诊所,为什么舒渝就不会因为这样跟你闹脾气呢?”
  结果,耿于怀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不会?你为什么觉得不会?”
  “舒渝也会?”耿于介诧异极了。
  “当然会啊!拜托,她老大可不是好惹的。”讲到他那看似乖巧、实则并不的另一半,耿于怀一点都不以为忤,眉梢眼角流露的都是笑意。“她自己也忙,我们每个月初都要坐下来交换行事历,排定一定要在一起的日子跟活动,要不然,就等着她发飙、拿了字尺打我吧。”
  耿于介眨了眨眼,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我现在每周固定去上她教的素描课。”身为整形外科名医的耿于怀简直是洋洋得意了。“对我的病人也有帮助。我多画一点石膏像素描,好好训练美感,做出来的鼻子更漂亮。”
  面对弟弟的开诚布公,耿于介除了无言,还是无言。他实在无法想像,一向潇洒率性的二弟会这么甘愿地去配合谁,还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
  想当年,光为了他坚持要选整型外科而不是神外、心外,家族发出了千军万马的追杀令,轮番上阵劝说开导,他们老爸的脸黑了一整个月,二弟依然丝毫不为所动。
  既然如此,耿于介决定虚心请教弟弟。“可是,如果真的很忙,忙到没有时间或临时有手术,怎么办?”
  “那就要补偿啊。”耿于怀大发慈悲地教导着,一面开始吃桌上已经准备好的精致小点心,一副大师的模样。“当然不是买皮包、钻石之类的送她,我老婆不是那个路线。只是要特别拨出别的时间补偿,不然越欠越多,还都还不清,后果不堪设想。”
  是这样吗?耿于介又出神了。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累积到让温婉的涂茹都受不了了?结婚一年多,他欠了她多少共度的时光?
  眼看大哥的脸色不佳,耿于怀当然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趁机赶快进言:“大哥,忙是一回事,不过结婚之后,多少还是要调整。你看老三他们──”
  “老三怎么了?项名海的工作时间很规律,有什么问题?”耿于介瞄了弟弟一眼。
  “是啊,不过他老婆怎么说也是民意代表,忙得要死,所以老三每天早起送她去服务处,风雨无阻。他老婆迁就项名海的到校时间,都是第一个到办公室开门的。这么辛苦,都是为了要争取相处的机会啊。”
  没想到……他的两个弟弟在经营婚姻上面,都比他这个大哥要来得拿手多了,耿于介忍不住感到汗颜。
  “你就是像到老爸,一切以工作为重,完全忽略掉妈……”
  “谁说的!一派胡言。”洪钟般的威严嗓音突然自门口传来。耿老医师到了,后面跟着司机舒渝,正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偷讲父亲坏话被抓到的老公耿于怀。
  两个儿子都立刻噤声,恭敬起身,让父亲上座。
  “我跟你们的妈妈,晚上睡前一定要谈天。就算我人在医院值班,也会打电话。当年我在当住院医师的时候,一个礼拜只睡十四小时,医院公共电话还要排队,我还是照样要跟你妈讲到话。”果不其然,耿老医师一坐下,连茶都还没喝,就开始训话。“时间不够是庸才说的话。有本事当到外科医生,就要有本事应付。像你这样,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国家为。”
  “这晅是《朱子治家格言》里出来的吗?啊,不对,是刘蓉的《习惯说》才对。”耿于怀忍不住要加注解,被众人瞪了一眼。
  “结婚娶了太太,就要好好对人家负责、好好照顾。耿于介,今天这机会刚好,我要跟你们夫妻俩好好谈一谈。为什么会搞到外面传言乱七八糟,你们一定要给我解释清楚。”
  压力排山倒海般地往耿于介身上堆来,他张开口,想要解释今晚涂茹并不会出现,当然也没办法跟父亲谈一谈,却是嘴张了半天,说不出完整句子。“爸,小茹……她……不会……”
  门口再度响起的招呼声又打断了他们。耿家老三项名海到了,旁边跟着他一身天蓝色改良式旗袍上衣配牛仔裤、青春洋溢的新婚妻子。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项名海有着跟两个哥哥一模一样的嗓音,内叙低沉地道歉。
  耿于介庆幸他弟弟适时出现,解救了他的窘境;转头正要以眼神表达谢意时,却是一望就成了石像,两眼发直,动都不能动。
  因为,跟在老三项名海夫妻身后的,正是涂茹。
  多日不见,她还是一贯低调素色的打扮,一样温婉动人,微微低着头,很快溜了耿于介一眼之后,便过去向公公打招呼。
  “咦?你们怎么会碰在一起?”耿于怀率先提问。
  “大嫂有点学校、教育界的事情问我,所以约了在学校碰面,之后就顺便一起过来了。”项名海流利的解释着。
  涂茹微笑颔首,柔声附和。耿于介则是什么都没听进去,因为他的耳朵嗡嗡作响,讶异得无法运作。
  突然见到她的狂喜、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怨、想要亲近她的渴望、想知道她近况的冲动……全都混成了一大缸乱七八糟的调味料,五味杂陈,有酸有涩,有苦有甜,个中滋味,根本无以名状。
  那一餐高级到吓人、菜色服务都是第一流的餐点,耿于介根本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旁人聊了哪些话题,他也完全没有参与。从头到尾,都在以目光追逐那张素净而温婉的脸蛋、那双乌黑的眼眸,以及那眼角欲坠的泪痣。
  他该怎么做?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她回到他身边、怀里?为什么连结婚都无法完全的、永久的拥有她?除却工作,他就是个极度平凡无趣的男人。弟弟们会的,他都不会,他该怎么办?
  三十余年的生命中,耿于介第一次尝到了束手无策的恐慌。
  第八章
  从富丽堂皇的大饭店出来;满眼的繁华热闹,与涂茹的低落心情,恰好是强烈的对比。
  她知道会很困难,但,没有想到是这么困难。
  搬出来之后,当然要尝试找工作养活自己。前一阵子还在筛选、应征的时候,天外飞来一通三弟媳何岱岚的电话。
  “大嫂,听说你在找工作?要不要考虑去项名海的学校?”爽朗的何岱岚清楚直率地说出来意。“你本来就是老师,回学校是最适合的。如果没有代课,至少也有临时的人员缺,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去吧。”
  原来因为身为民意代表的何岱岚,人面广不说,耳目也众多;涂茹应征的某书店,老板正是何岱岚的熟人。几番曲折之后,消息传到了何岱岚耳中。
  经过来回多次的婉拒与劝进,最后,涂茹被说服了。就这样,她去了半山腰上的贵族男校正理高中。
  因为怕引来不必要的注目,她请求项名海给她一个离训导处最远、最不重要的工作。而对于耿家那边,她也重重拜托项名海要尽量低调以对,不要主动说起,也不要透露太多细节。
  项名海当时不发一语,皱着眉,似乎有些不同意,也有些困惑。这个性与小动作跟耿于介如此相像,涂茹记得当时她看在眼里,心中隐约觉得刺痛。
  “如果大哥问起呢?”思考许久,项名海终于问了。
  “那就照实说。只是他不问,也不用提。”涂茹简单地回答,语气中的落寞大概没藏好,项名海看了,又微微皱眉。
  他会问吗?问过之后,会关心多久?他的时间,一直都不是他自己的,更遑论要分给她。
  而因为工作的关系,她与项名海夫妻不时会有接触;有时,也一起吃饭。这天就是这样,约在学校会合,她本以为是到附近吃个晚餐,没想到车子一开,就开到了市区的大饭店,无法临阵脱逃。
  于是,她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丈夫。
  尴尬、不自在就算了,公公的严厉训话也罢,都不是最令她难受的。令她最难受的,是耿于介无言的注视,以及贯穿整个晚餐时光的冷淡。
  是的,冷淡。认识至今,耿于介不曾给过她一秒钟脸色看,总是温柔有耐心。
  但……今晚一见,他却是冷淡无表情到极点。坐在她身边,也没有惯常的轻触或握她的手,两人就像陌生人一样,比初相识的相亲饭还疏远。
  他应该是在生气。涂茹可以清楚感觉到。
  难堪的是,她也清楚感受到自己压抑的渴望;那些在生活、工作中被刻意冲淡的,想依偎在他怀里的深刻渴望,在见到他时突然鲜活尖锐了起来;但之后的失落与空虚,又巨大到让她几乎无法忍受。
  婉拒了其他人要送她的提议,涂茹自己搭公车慢慢晃回住处。曹文仪已经不请自来,在房间里等她了。
  “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一进门,曹文仪便不太高兴地冲着她问。“我七点多就来了,本想找你去吃饭,结果饿到现在。”
  “抱歉,我有点事。”涂茹无法直说,只好回避。她躲过曹文仪的视线,走到迷你的厨房水槽边。“要不要吃面?我帮你煮好了。”
  “你到底去了哪里?”曹文仪的心思并不像外表那么大剌剌,敏锐看出了涂茹的异状,她跟了过来。“是不是回去耿家了?还是跟你老公见了面?”
  涂茹还是不回答,开始烧水准备煮面。曹文仪知道这就是默认了。
  “喂,你有没有在听哪……”曹文仪久久得不到反应,本来叉腰质问着的,此刻伸手,很不客气的戳戳她的肩。“干嘛?一见了你老公,回来就失魂落魄?这么想他、这么旧情难忘,你就回去啊。”
  涂茹的秀眉一蹙,有些着恼,忍耐着不出声。
  见她一直不开口,曹文仪真正光火了。
  “毕竟是个公主,养在皇宫里,出来没多久就累了?也难怪,毕竟耿于介是真的用了金屋在藏你这个娇。享受惯的人,哪有可能过我们这种苦日子。老公不管你你就闹脾气离家出走,反正累了还可以躲回老公怀里,床头吵床尾和,又是一对恩爱夫妻,谁知道这恩爱只是表象,你晚上还不夜夜哭着睡觉?我现在终于相信,家暴的受害者真的会一次又一次原谅老公了。”
  劈哩啪啦,越说越夸张,没完没了。听在耳里,涂茹的怒气却慢慢的淡了,因为,她听出了刺耳言语下,直率爽朗的曹文仪还保有的小女生式别扭。
  只要跟耿于介有关的事,曹文仪就会闹脾气。
  她转过身,清澈的眼眸望着曹文仪,就那样静静望着,让曹文仪无法继续吐出伤人的字句。
  “文仪,你是怕我回去吗?”所以,才老是拿话激她?
  “才不是!”曹文仪先是一愣,然后赌气地转过身,冷背对着她。
  涂茹伸手,轻按着曹文仪的肩,摇了摇,温柔轻问:“要不然,为什么你要一直攻击耿于介呢?”
  曹文仪继续嘴硬。“我只是觉得,你要回去就回去,要分手就快点把离婚办一办嘛,像这样不上不下的,半调子最讨厌了。”
  离婚?这两个字刺入心中,涂茹打了个机伶伶的冷颤。
  她真的从没有想过离婚。事实上,她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想太远,努力先过好每一天,目标小小的,能达成才最重要。
  可是……这说出去,没人会相信吧。毕竟是她执意要暂时搬离耿家,在别人眼中,就已经是很明显的讯息了。
  耿于介呢?他也以为她要离婚吗?虽然她试图解释过,澄清她需要一个人疗伤的想法和做法;但闻言时安静到一如湖泊,根本没有一丝涟漪的耿于介,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又在想什么?涂茹完全不知道。
  而今晚,他冰冷疏离的态度……陌生人般的互动……不发一语的分别,离去时头也不回的背影……这,就是她要的吗?
  “我没、没有离婚的打算。”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
  “那不然,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曹文仪又转身,锐利眼眸紧紧盯着涂茹。
  “我只想独自生活一阵子、想清楚一些事,就这么简单。”如果娘家可以,她会回娘家住;世人对于“回娘家”这件事的接受程度毕竟比“分居”来得宽容许多。但……
  涂茹低头,避开了审视的锐利眼神,信手抚过摊放旁边小桌上,这几天空闲时在做的女红。她拆了一件旧衬衫来重新裁剪缝合,忙了好几个晚上,做出简单大方的装饰、系带,方块的碎布包起一个小玻璃杯,当场就成了小花瓶。
  “我以为你是想清楚了才搬出来的。”曹文仪很不以为然,也伸手来抢她手上玩弄着的碎布。
  涂茹任她抢去,像个大姐姐一样,拿闹别扭的小妹没办法。
  不,她真的只是需要空间。一个没有耿于介的空间,才能冷静下来想一想,否则,有他在,她太容易不顾一切地妥协、忍耐。
  只是啊……如果连曹文仪都不懂了,她又怎能期待耿于介会懂呢?
  耿于介是真的不懂,他只知道自己该死的想念老婆。但是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出现面前,嘴巴却像是被缝线缝住了,根本张不开;内在更像是哪个器官发了炎似的,火辣辣,怎么坐都不舒眼。
  而涂茹也没打算跟他多说什么的样子,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他气闷地等了一整个晚上,都没等到她主动开口。最后,他掉头离去。
  赌气。这大概就是赌气吧。
  把车从泊车小弟手上接过来,耿于介操控着方向盘,油门一踩,融入了台北五光十色的夜哩。
  饭店前面的交通有些雍塞,应是有婚宴刚散,人潮跟车潮都汹涌,卡在车阵中的耿于介,烦躁的情绪更是破天荒的加重。
  他从来没有因为繁琐细微到颠毫的手术而焦躁过,也没有因为塞车失去过耐性,但今夜,他的心情真是糟到极点,毫无出口,恨不得面前的车子全都在瞬间消失,别再这样塞,让他油门一踩到底,飞驰前进,才能稍微抒解胸口的闷气。
  不耐地调开视线,本来是漫不经心,却突然不由自主地被旁边红砖人行道上独行的娇弱背影给吸引住。
  他差一点就开口喊她了。上车回家吧,别再撑了。
  可是他没有。涂茹还能表现得更明显吗?她不想跟他相处,也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既然这样,何必勉强?
  赌气地看回前面,前车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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