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妈“哇”地一声就大哭出来,“老爷,老爷啊……”
宋妈大哭出来,秦筝反倒流不出眼泪来。她只是坐在地上,定定地望周韵的脸,看她的唇瓣张张合合,仿佛都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司机刘叔住在大宅后头的工人房,听见了大宅里头的哭声,也冲了进来。看见眼前的一幕情景,刘叔心痛地仰头望碧笙,“碧笙少爷,你疯了吗?!不管老爷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他现在已经是植物人,已经是不死不活的样子!你还想要他怎么样?你竟然还能忍心到拔掉他的呼吸机!”
碧笙站在原地,任凭刘叔指着鼻子骂着,一声都没有。
刘叔说到后来,六十多岁的人终于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碧笙少爷啊,我是亲眼看着你在秦家长大的。就算老爷有对不起你,有对不起你们周家,可是你现在总要问秦筝想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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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只剩她一个人(第四更)'VIP'
夜色像是吞涌地海潮,在窗外看似平静,实则翻天覆地地狂奔着。秦筝不想看眼前的人,也不想听他们说的话。她只是定定地凝望着病床上的爸。
他睡得那么安详。
纵然方才刚经历过那样垂死的挣扎,纵然刚刚那一瞬他定然难受至极,可是他在最后一秒钟用来呈现给她的,竟然还是那样平静而恬淡的面容。肋
就像,真的睡着了。
爸的手从病床上滑落下来,垂在病床边上,就在秦筝的眼前。就好像,爸伸过手来想要握住她的手……
从小到大,每当秦筝不开心了,爸总是会这样握住秦筝的手。爸说十指连心,这样握住了手,她心里不开心的事情便都会经由手指传导给爸,就算她不愿意说,他也都会感知到。爸说,只要握住了他的手,那么他的心就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无论遇到再大的困难、再难以承受的疼痛,秦筝耳边总会响起爸洪亮的嗓音,“女儿,握住爸的手!”
秦筝流着泪,静静爬过去,握住了爸的手……
在秦筝的记忆里,爸的手总是很大、很有力、很温暖。他掌心有老茧,那都是当年吃过苦留下的印迹。爸后来所拥有的一切,不是天上掉下的馅儿饼,而是爸白手打拼而来。
爸这一辈子,真的很不容易。为了给她撑起一片无风无雨的天空,爸自己却在外面淋风栉雨。所以不管爸在外人眼里是否是奸商,是否是杀人凶手,可是至少在秦筝的心里,他是一位好父亲……镬
刘叔心疼地指着秦筝,老泪纵横着望碧笙,“你要报仇,你心里有恨,这我们也都理解——可是你让秦筝怎么办,啊?!秦筝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忍了多少委屈,眼见着你们俩终于熬过了一关又一关来,就要有好日子了——你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这样做!”
刘叔跺脚叹息,“你这是往秦筝心里捅刀子,你这是活活杀了秦筝啊!”
“碧笙少爷啊,你这样做了之后,是,你是可以告慰你的亲人;可是你跟秦筝该怎么办?你们还能相守在一起么?你说啊!”
窗外终于响起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其实救护车来得很快,可是秦筝却只觉时间慢得像是被涂满了胶水。宋妈听见救护车的声音便大叫,“菩。萨保佑,终于来了!”
善良的宋妈还在抱着一线希望,可是秦筝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爸的手已经凉了下来,那曾经能握紧她的手、给她温暖和力量的手指已经僵硬。
一个人能够停止呼吸多久?就算还能到医院去采取医疗手段,但是爸之前已经是植物人状态,所以能够生还的机会早已是微乎其微了吧。
秦筝抹掉眼泪,无声地站起来。她看都没看碧笙,径自握住刘叔的手,“刘叔,别说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送我爸去医院,别的,都已经无关紧要。”
刘叔怔了下,望了望宋妈,这才沉痛点头,“是!我这就去将他们迎进来!”
周韵的反应更是快,一回身已经拿好了急救包,带好了秦子潇每天的病历日志,配合着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将秦子潇小心翼翼地送上救护车去。
秦筝上车,眼泪早已被山上清凉的夜风收干。她甚至还在静静微笑,拍了拍宋妈的手,“宋妈我去,您在家等消息。家里不能没有人,我还等着回来的时候,您能为我点亮一盏灯……”
宋妈的泪哗地落下来,她不放心地扯着秦筝的手,“秦筝啊,你自己一个人能行么?”
秦筝微笑,“宋妈您放心。我不再是过去的我,现在的我足够坚强。”
救护车闪着灯急速地离去,秦筝坐在车厢里握着爸的手,静静望窗子里闪过的树影和灯光。
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她,她现在已经足够坚强。因为这个世上,她能依赖的人只剩下她自己。从此,这个天地之间,她已经孑然一身……
她再也没有什么放不下,再也没有什么承受不了。
医院里,急救只进行了不到半个小时。当急救室门口的红灯熄灭,秦筝一滴泪都没有流。
主治医生走出来,沉痛地向秦筝道歉。秦筝甚至微笑着握了握医生的手,说尽力了就好。其实爸能够存活这样长时间,已经是医护人员们的尽心尽力,她深表感谢。
刘叔当场便嚎啕大哭起来。
急救室门前长长的走廊里,一定已经见证了太多的生死离别。所以刘叔那样放声地大哭着,从走廊里经过的人都只是同情地望了一眼,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秦筝静静靠在墙上,遥遥望着走廊尽头的刘叔。他蹲在地上,头顶着墙壁,整个身子蜷缩下去,将脸面相踢脚线的方向,毫不顾忌地哭着。
窗外橘黄色的街灯光筛进窗棂来,与医院里特有的那种苍白色的灯光交织在一起,黯淡地落在刘叔的身上、发上。
刘叔老了,鬓边已经有了苍苍白发。刘叔这么多年来一直跟在爸的身边,从爸赚了钱买了第一辆皇冠,司机便一直都是刘叔。秦筝知道,爸和刘叔的身份虽然是主雇,但是他们两个之间的情谊早已深如手足。所以这个时候她怎么能不让刘叔大声哭出来呢?
如果眼泪真的能让悲伤从心底流泻出来一些,能让心里轻松一点、好过一点,所以哭出来又有何妨?
其实她现在也真的好想哭,只是已经再流不出泪来。
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在过去的十年里,为了那同一个人。如今她发誓,从此后再不为那个人流一滴眼泪。
她该做的都做了,她已经不再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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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写哭了,呼,最后一个大虐,然后就要奔向结局了……亲们要记着秦子潇那只手,很重要啊很重要。他是个好父亲,后面会让大家看到。】
不再疼(更①)'VIP'
刘叔开车带秦筝回家去。
车子上了山道,拐了个弯就远远看见秦家大宅白色地楼宇,静静地站在被夜色笼罩的海山之间,仿佛遗世独立。
曾经每一次,只要这样看见家,秦筝心里就会升起欢喜。家是每个人在这个世间最后的屏障,不管在外面经受了多少风雨,不管心身受了多少伤,只要还能回到家,只要还有家可回,总还是幸运。肋
如今,秦筝却望着那座纯白的建筑,再也找不到了曾经那份心底油然而生的欣喜。
家里如果没有了等待的人,那不过只是一座空房子,再也不是家。
曾经,爸虽然已经是植物人,但是至少家里还有爸在静静等待她。就算再累再难,她也会挂着微笑朝向家去,奔向爸。如今,已经没有了……
还有,那个人啊。过去长长的十年,或者应该再向远推,长得几乎是她终生的二十一年……她永远都是满怀欢欣奔向他,可是这一次,曾经的欢欣已经熄灭。
车子驶近秦家大宅的门口,刘叔放慢车速,犹疑着回眸望秦筝,“秦筝,你没事吧?”
秦筝明白,刘叔是担心她不知如何来面对碧笙。
秦筝在夜色里寂寞地笑,仰头望刘叔,“叔,你跟我爸也有深厚的感情,那你怎么看碧笙,你会不会回去之后找他拼命?”
刘叔怔了怔,之后悠然叹息开,“秦筝,恕刘叔说句对不起老爷的话——当初的确是老爷对不起周家人在先,所以……”镬
秦筝的眼泪静静流下来。刘叔的反应其实正是她心底的反应,就算真的已经恨死了那个人,可是毕竟这是爸欠他的。
“叔,继续开车吧,我没事。宋妈还在家里等着消息,我说了让她帮我点一盏灯。我们得赶紧回去,不然宋妈会着急。”。
宋妈果然守信,秦氏大宅所有的房间都点着灯,整个大宅灯火通明。
秦筝走进大门去,蓦地就想起了曾经龙天翔居住的隔壁。那时候龙龙也是每个晚上都将房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此时方更加懂得,原来这样的灯火辉煌,并没有增加温暖和光明,反倒愈发反衬出那份噬骨的孤寂和悲凉。
秦筝终还是忍不住抬头望了望碧笙的房间——整座大宅的灯都亮着,除了他的窗口。
秦筝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不是她刻意抬头去望向那个窗口,而是这个动作早已自然到成了她本。能的行为。可是要提醒自己,从此以后再不要这样做。
宋妈一直守在门口等着,迎进来秦筝,看见刘叔轻轻摇头,宋妈便放声大哭起来。老人家的身子在哭泣中颤抖着,像是秋风里摇曳的枯叶。
秦筝却已经一滴泪都流不下来,只抱着宋妈。
周韵带着东西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秦筝面前含泪说,“老爷已经去了,我的工作就完结了。秦筝,节哀顺变,我先走了。”
秦筝抱紧自己的手臂,纵然是夏夜,依然有凉意悄然爬上手臂来。秦筝点头,“我送你。”
秦筝安抚宋妈,独自一人陪着周韵向外走。周韵的东西不多,来的时候就是一个小小的背包,此时还是那个背包,一点东西都没多。
大宅的门口通向院子门口,之间有几十米的一段路,秦筝走在周韵身边,只觉心底翻涌。
“周护士,离开这里,你下一步打算是什么呢?”
周韵就淡然一笑,“回归我自己的生活呗。还不都是一天一天这样过?”
站在大院门口,黯淡的街灯光被头顶梧桐树的枝叶遮挡着,照不清秦筝面上的神情。秦筝忽然停下脚步来,轻声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不走了?”
“嗯?”周护士惊住,“秦筝你说什么?”
秦筝深深吸气,抱紧自己的手臂,“我是说,就算我爸已经走了,看似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但是其实,碧笙的病更需要你。”
秦筝在树影里垂下头去,只看着脚下的地面上有灯影树叶斑驳摇曳。倏忽光照亮了影,随即影又吞没了光,“周护士,别走了。碧笙现在还在脱毒治疗,更何况他还有严重的胃溃疡。家里宋妈的年纪大了,我爸的走,也一定给了宋妈很大的打击,日后宋妈可能就更没办法周到地照顾碧笙——你留下吧,留下来照顾他,陪伴他。”
秦筝转头去望树外夜空。那里有一颗一颗星子明灭闪烁,一颗一颗,就像是盈盈的泪珠,“就像,姐姐一样。”
“秦筝!”周韵一惊。
秦筝却已经转身走回了秦家大宅,再也没有停下脚步,再也没说一句话。
她终究又是违背了自己之前的决定,还是忍不住要为他考虑——如果她自己也走了,还有谁能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便将周韵留下来吧。她已经不在乎那个答案,周韵是不是周碧云都没关系,都已经与她无关。
夜色里,秦筝利落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想起上一次搬走,那是为了笛子,收拾东西的时候只觉切割之痛。而此时,已经不再疼。
不是不疼,而是疼已经太深太重,疼到就连最敏。感的神经末梢都已经麻木。终于,再也感受不到疼。
收拾完了东西,秦筝走到阳台去,站在碧笙门前。
里面一片漆黑,秦筝也没有向里面看,只是轻声说,“我唯一的希望是,求你别动我爸房间里的一切。我会将它锁上,就算请你施舍给我最后一个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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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10点前后第二更。亲们节日快乐。】
情愿为你傻(更②)'VIP'
“姑娘,这钥匙你替我拿着。是我那房子地钥匙。”
“为什么要我给你拿着?”
“我是担心——如果待会儿我回不来,这房子至少还能留给你。”
“你胡说什么?什么你回不来?”
“呵……好,是我说错话了。我的性格你也知道,经常丢了这些小零碎儿,就当你帮我揣着吧。待会儿找到秦碧笙,一切都解决了之后,我再跟你拿回来。”肋
“阿龙……”
“好了,走吧。床单和窗帘做的绳子已经搞定。”
秦筝提着箱子站在龙天翔的大宅门口,风凉凉地吹进了她的眼睛。当初被龙海生关了三天三夜,那个早晨在窗外澎湃的海潮声里,龙天翔忽然将这房子的钥匙塞给她。
她当时心里只记挂着碧笙,根本就没有细想龙天翔话里的深意——此时却是懂了,龙龙一定是那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一定是知道他哥已经下定决定要开杀戒,所以龙龙那个时候已经做好了——替她死的准备。
秦筝从颈子上解下那枚钥匙来,轻轻打开了龙天翔的大院门。
其实这宅院她一点都不陌生,当年秦家的大宅是这片山上第一座宅院,后来爸又拿到了整片山顶开发住宅的许可,周遭的宅子都是秦氏建设一手设计开发的,所以这座最邻近秦家的宅子刚刚起了地基开始,秦筝就曾经好奇地不时跑过去看。镬
一砖一瓦盖起,直到后来的精装修,再到园林的绿化,秦筝都曾亲眼看见。
那时候秦筝身边的朋友不多,她特别希望这宅子盖好了,会搬来一家和善的邻居,然后邻居家也正好有两个小朋友,这样大家就可以每天在一起玩。
只可惜,那宅子盖好之后就一直空着。
秦筝走进去,眼前的一切都熟稔得一如当年,就仿佛时光在这里停滞,从未曾改变。
秦筝推开主卧的门,环视周遭,都是龙天翔最喜欢的黑白两色。那房间的装饰,一如龙天翔之前那个房子里的一切。
他真是个死心眼儿的家伙,就像十年里只知道跟在她身后,就连他卧室里的装饰,竟然也能一辈子都不改变风格……秦筝站在那里含泪,却微笑开。
也好,因为唯有这样,才会感觉似乎龙天翔的气息还在,就在她身边,无声缭绕。
靠墙是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对面墙壁上是一张百般,上面用磁力扣贴着各种各样的纸张。有NBA最新的赛程表,有F1明星的大头照,还有皇天集团下半年度的工作计划流程……在一堆纷纷的纸片里,秦筝的手指最后停留在一张纯白的粗纹纸上。
她记得当年,她曾经有一度极为迷恋这种纯朴的粗纹纸,到处去搜罗那种手工做的本子,用牛皮做封面、粗纹纸做内页的那种。只觉得在那样的本子上写日记时最有质感的事情,仿佛时光都在笔尖凝集,特别有沧桑的感觉。
那张粗纹纸被周遭一堆纸的边边角角给压着,秦筝将那些纸张拂开——龙天翔的笔迹显露出来。
秦筝细细品读,泪水无声爬满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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