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潮爬上杨希如的小脸,不是因为酷夏的烈阳,不是因为气愤,而是羞怯。
他这样……好像……
她觉得自己像仙履奇缘中的仙杜瑞拉,而他——就像王子一样。
“……这样……再这样……你看清楚了吗?”孟凡抬起脸,看见她眼睛闪烁出幻想的光芒,神游太虚去也。
“喂,小不点,你在发什么呆!”他敲她一记爆栗,将她敲回现实。
小不点?!“我告诉你多少次不准叫我小不点!”
孟凡耸肩,直接坐在地上。“有别人叫你小不点吗?”他突然冒出这句话。
“只有你敢!”杨希如恶狠狠地瞪他。心里突然泛起一抹释然,只是一向精心的他并未察觉,他潜意识地松了口气。
“‘小不点’这三个字是我专用的。”
“只有你那么没品!”她哼道:“净往人家缺陷挖,不是英雄好汉。”
“那些自称英雄好汉的都已经做古啦!别忘了我是个混混,是个坏孩子。”
“少假!”杨希如不喜欢听他自贬的话。“你少说那些狗屁话,本姑娘才不信你那套。能成为全校最大条的人不会笨到哪里去,你只是不想听大人的话,好好念书而已。”标准的叛逆期症候群。
孟凡又敲她一记敲头。“用心学绑鞋带。”
他的语气和平常一样,但心里却有另一波思潮。
不能否认小不点说的话,她一点也没说错。他不想按着父母的期望走,他想自己走他的人生,或许大人总以为十四、五岁还算是小孩子,根本不会懂得何谓人生,何谓将来;但这观念用在他身上是不适宜的,他虽然才国二,却已经为自己立下目标——他要念商职然后再插大,但他的父母一味地以为上高中再上大学才是正确的,所以叛逆加上性子烈、身手不错,因缘际会、阴错阳差让他成了老大,从此被视为标准的坏学生、坏小孩。
“喂,孟凡。”这回换他神游太虚了。
杨希如用脚戳戳他。“你不是要教我?”
“啊?哦?嗯。”连续发出三个虚字才回过神。“仔细看好,这条绕过这条……然后再这条……”
“这条……那条……这条……”杨希如默念着,十分专心。
“……这样就好了,懂了没?”
她点点头。“懂了。”然后站起身。“那我可以去上体育课了吧?”好不容易有两节连续的体育课,她可不想耗在这事上。
“别想。”孟凡拉下她,面对面地坐着并松掉她的鞋带。“弄给我看,好了才过关。”
“啧!好好一个老大不做,到这边教我绑鞋带……有毛病……”杨希如嘀咕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动手,嘴里还不时念念有辞。
“你在念什么?”孟凡扬眉看她。
“没、没什么!”让你知道还得了,杨希如自知没那个能耐跟他比划。,总算大功告成了。“孟凡你看,我绑好……啊!手指头抽不开……”
孟凡低头看她的鞋——
哈哈哈哈哈……
偌大的笑声霎时震破天际,引起临近操场各间教室的师生的关注,纷纷出现在走廊看着大笑的孟凡及一旁急得昏天暗地的杨希如。
他败给她了……天啊!绑个蝴蝶结也能把手指头绑进去。哈…··小不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死孟凡!”杨希如急坏了。“快帮我解开啦!”为什么她会把自己的手也给绑进去了呢?怎么会这样?!呜……她好想哭。
“你还笑!”她用另一只脚端了端已经笑得趴在地上猛捶草地的孟凡,“快帮我啦!”
克制自己并环视四周一下,孟凡大吼,“看什么!”
一下子,原本好奇的观众全消失不见踪迹,孟凡的威力无人能及,当他视线再度回到杨希如身上时,又是满脸的笑容可掬。
“你真宝!”他笑道:“连个蝴蝶结也能让你打成死结,还缠住手指头。佩服、佩服。”
“佩服个屁,快点啦!”糗了,糗了,现在大概全校都知道她不会绑鞋带,该死的孟凡,她要掐碎他的脖子、插爆他的眼珠子、放光他的血、拔光他的头发、剥光他的皮,然后……他真的长得不赖。
所有杨希如之“报仇大全”都因近距离的观看而化成惊叹。
所有好的全教他给捡了去——杨希如再次证实了这个想法。
“亏你长得金玉其外,不念点书很吃亏的。”她嘻嘻哈哈。
“什么?”孟凡停下解结的动作看着他。
“我说——你一副金玉其外的长相,何不念点书省得败絮其内,你又不笨。”
“你又知道我不笨了。”孟凡再度低头,藉以掩藏心里激荡的感受。从他开始当“坏学生”的角色以来,杨希如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你会笨?哈!”杨希如语带嘲讽。“‘你太会装了,你根本就聪明得教人吐血;像我这么聪明的人都被你治得死死的,你还敢说自己笨?那不是间接在说我笨了吗?”
孟凡笑了出来,原本因为她先前说的话造成的震撼全化成笑意——带着温馨和有趣。
“你在怪我老爱糗你?”说这话时,他已经将鞋带解开,并示意杨希如再绑一次。
杨希如从命地再和鞋带展开“搏斗”,嘴巴恨恨地回道:“没错,你太烂了,老爱看我出粮,连我上课你都能跷出来哈拉我、整我……嘿,你看,我绑好了!”杨希如得意地高举右脚。“漂亮吧?”她兴奋得忘记要骂人。
他一定要试着习惯小不点那卓越的“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哪有人骂到一半又突然转移话题的。
为了不伤害她弱小的心灵,孟凡只好点头。“漂亮,太漂亮了。”
生平第一个自己绑的蝴蝶结,杨希如激动得差点想剪掉它,裱在框里挂在墙上膜拜。
“谢谢你!”她激动地抱住孟凡。“太感激了。”
孟凡愣住了。她抱……抱他?!瞬间直觉血压上冲,全身的血液直往头上跑,循环速度之快,让他红了脸、冒了汗。
“我们的交情有到那么融洽的地步吗?”他推开她,声音微颤。
“没有吗?”杨希如疑惑了。“我们是朋友啊!”
“你对每个朋友都这样,不分男女?”他对这问题的肯定答案感到生气。
“除了阿芳,就是你了。”杨希如答道。
孟凡呼了口气,心里有股庆幸的感觉。
庆幸?!他在庆幸什么?
“以后别乱抱人。”‘尤其是男生。他在心里加上这句。
“为什么?”杨希如不懂,这是她表达友情的方式,有错吗?“阿芳都没说不可以。”
“阿芳是女的。
“废话,阿芳当然是女生,你是……”她明白了。“你是男生!”两朵红云又飞到她脸上。
后知后觉,书念太多容易导致痴呆。至少在她身上可以看出这点。
“很好,你还有性别的认知。”
“孟凡广‘她已经够糗了,他还雪上加霜。
孟凡挥挥手,脸上明显透露着“懒得理你”四个大字。
“你要去哪?”她看出他的离开之意。
“外面。”
“干嘛?”
“逛逛。
“我要去。”
“不行。”
“为……”
“再见。”他截口道,又当着众人面前翻墙而出。
“死孟凡!”
墙内传出这三个字,孟凡只能摇头叹气,这小不点真是火爆加粗鲁、智障兼秀逗;但……却是他谈得来的人。
虽然想再翻墙回去跟她斗嘴,但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必须找出最近假藉他名号找学生碴的家伙;还有侵入学校安非他命的来源,他虽然带头当学校里的坏学生,可也没那个坏心去贩毒。老爸是警察,做儿子的他哪敢做这档事?更何况他没那个心。
第六章
杨希如发现自从认识孟凡之后,很少有人再招惹她,再让她发火——当然除了孟凡本人例外——生活显得无聊多了。看到不平的事上前插手,马上就换得对方哈腰道歉,一点为正义挺身的乐趣刺激都没有,真是有够他妈的无聊兼乏味,早知道就别交他这个朋友了。
看着台上高喊做人要孝悌忠信诚义的公民老师,她更相信孟凡的那句老话:“公民课,无聊课,跷课也。”只可惜她没那个力气去跷,上回为了替孟凡上药跷了一下午,结果被阿芳疲劳轰炸了三天,被老爸老妈炸了一个礼拜,她小姐耳朵只有两只,不想再遭受凌虐了。
不过,孟凡还教过她另一个方法——变相的跷课。
举起右手高喊:“老师,我要上厕所。”
撒尿——这老师可不能反对了吧?万一憋出病来那可糟了。被冠上虐待学生的罪名,就算是曾领过师怿奖足以当万世师表的老师也会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更何况这要求的学生是孟凡的朋友。
“去吧!”
获得许可,杨希如起身往厕所方向走去,嘴上哼着小调,相当悠闲。
“啦啦……啦啦啦……”
杨希如一路“啦”到男厕所,正要走过男厕所到隔壁女厕时,听到由男厕所里传来一阵奇异的声响。
她停下脚步凝神细听——
“一点点就好了,别太多会受不了的……”一个细碎的男声模糊的传出。
“好啦好啦!”另个声音回应。
然后一声“卡擦”,一切又进人寂静。
好奇心重的她只想查看他们怪异的谈话到底有何目的,哪管得了男厕女厕的问题,再者——少女的矜持在杨希如身上是找不太到的。
蹑手蹑脚地走进男厕,弯身看着一间间隔开的不上厕所合上的门缝里有无脚的出现。
看到最后一个——嘿,总算有脚了,还四只哩,她偷偷地、无声无息地进人倒数第二间,更发挥了平日训练有素的爬功,在墙顶露出两颗眼珠子往下瞄。
哇靠,吸安也!
两个男生正蹲在马桶边轮流吸着从铝箔纸飘出的袅袅白烟,神情是一副陶然忘我的样子,全然没发觉他们的举动被看得一清二楚。
杨希如悄悄地爬下来,走出男厕,脑子直接想到孟凡;不是怀疑他卖安,而是直觉只有他能解决问题——这是信任也是她对他的依赖,只是杨希如目前尚不自觉而已。
偏偏现在才上午第三堂课,要死了,再加上今天星期三是孟凡每个礼拜固定的大集会,他自然是跷课逃学开会去了。Shit!这个死孟凡,每次要找他没一次在,不要他的时候偏好死不死地赖在面前。
算了,她豁出去了,大不了再被阿芳跟老爸老妈念上一个礼拜,不过她一定要拉孟凡下水,都是因为他,她才不得已非跷课不可——事实上是她自己早想去孟凡的集会处参一脚,不过这种事怎么能说出来?呵呵!
走到后庭,她自认没那个本事像孟凡一样轻易翻过学校围墙,只得去找她的榕树公公,藉着它的枝干越过围墙跷课去,哈哈哈!
“妈的,外面在吵什么?”集会中,孟凡被外面的吵闹声惹得十分不爽。
他选择这个工厂废弃地为集会场所,正是因为看上它偏僻再加上四周有违建物遮挡算得上隐密而每次集会他也要求安静,该讨论的时候再开口,现在外面却吵得跟什么似的。
“老大——”外面负责把风的兄弟跑进来气喘吁吁。“有个小女孩说是你的朋友,我们不让她进来她硬要进,在外面跟我们打了起来。”
小女孩?
“他妈的!”孟凡啐了一声立刻冲出去,不用想他也知道兄弟指的小女孩是谁。该死!不是叫她不能来这里吗?真后悔当初告诉她这个地方。
果然,冲出去只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矮小的女孩子,一动也不动。
“不准再过来,再来我咬死你们!”杨希如防备性地看着围住她的“巨人”们。
“杨希如!”孟凡大吼,围成圈圈的人群立刻开出一条路让他看见杨希如。
一听到孟凡的声音,原本防备的心清立刻松懈下来,对孟凡她是百分之一千的信赖,也因为这一松懈她没发现孟凡勃然大怒的神色。
“来的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说。”杨希如喜孜孜地打算告诉孟凡她的新发现。
“说屁啊!告诉你不准来这里你是没听到啊!”他吼着,吼停了朝他奔来的杨希如。
他生气?!他骂她?!她好心要来告诉他一件大事情,连说都还没说就被骂?怒火直由丹田窜上。
“你凶鸟啊!我有事找你不行吗?”她回嘴。
“有事在学校说就行了,你跑到这干嘛?你以为自己是谁?这里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来的。”
“开玩笑!”她哼道:“这地方又不是你买的,我不能来散步啊?‘”
“跷课到这散步?你少假了!”
“本姑娘就是喜欢,怎样?!有种你咬我啊!哼!”她挑衅着。
周围的手下也看得面面相觑,在里面的干部——,也就是孟凡结拜的七个兄弟——也被一来一往的声音引了出来。
因为是结拜兄弟所以了解孟凡;因为了解孟凡,所以他们实在不敢相信眼前暴跳如雷的人会是他们的老大孟凡。
好像看到喷火大暴龙和小刺猬在决斗。这是现场所有人的想法,大暴龙理所当然是孟凡;小刺猬自然是杨希如。
“我来是要告诉你学校有人吸安,想问你知不知道这事?你竟敢凶我,我非插爆你眼珠子不可!”杨希如卷起袖子,气势十足。
吸安?!这两个字消除孟凡排山倒海的怒气,紧抓着杨希如不放。
“谁?在哪?”
看他那么急切的样子,杨希如是很想告诉他,只是他刚才的表现太让她伤心了,所以姑娘她——卯起来不说。
“哼!”她甩过头不看他。
“快说。”他将她的头转回来面向他。
“哼!”她甩向另一边,摆明了“姑娘不爽理你”的态度。
孟凡叹了口气,方才的确是他不对,但这是因为怕她发生事情呀,不过这种话说了恐怕小不点她死也不信。
“说吧——”他输了。“你又想坑我什么?”与其动之以憎爱分明,他觉得对她还是诱之以利比较有效,她的脾气倔得像头牛。
杨希如转回来面对他,笑得别有用心。
“别讲这样嘛——‘坑’可是很强烈的字眼呢!”
“这是事实。”孟凡已经没力了;对她,他只有竖白旗的份。
她笑得可贼了,开诚布公说出自己要坑他的事。
“我要参一脚。”
“什么?”他有没有听错?!
“我要参与有关这件事的一切。”杨希安大声地嚷着,怕他老人家耳朵重听听不到。
“休想!”孟凡一口回绝。
“好啦……”她拉着他的手前后摇晃。“就这么一次就好。”
别想!?
“那你也别想知道我要说的事。”
“你!”孟凡投降了,古有明训:牛牵到北京还是牛,他不幸地遇上一头超顽固的牛。“让你插一脚,就摘一脚喔!”
“行!”听不出他话中含意,杨希如高兴地回道。
老大被一个矮冬瓜给收服了——七个结拜兄弟脸上写着“我不相信”四个大字。
孟凡将杨希如拉到他们面前。
“不幸惹上的灾星;这群是我的弟弟。”他为彼此介绍着,语气并不怎么甘愿。
“哇——你妈妈这么会生!”八个也!哇塞!
“去你的!”他敲她一记爆栗。“结拜的啦!”
“你们……咦?是你们啊!”
“是你!”七个人看清她的面目后,莫不惊异。
“你们认识?”
“是啊,我曾经惹火过他们。”她难得产生愧疚之心。
他看着自家兄弟那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行了,我大概了解。‘他自己何尝不是被她惹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