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赵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手里端著托盘,上面是 一碗热腾腾的汤药,他把托盘搁在桌上。
“小姐,这药待会儿让风大少爷把它喝了。”
“喔!”沐言立刻从床沿站起身,往桌子走去,也许是走得太急了,体力又因为守 了风继业三天三夜而透支,一时昏眩,身子软软的往后一倒。
“小姐!”赵惺连忙伸手抱住她。
拉著赵惺,沐言慢慢的站稳身子,笑著摇摇头:“我没事。”
“小姐,我看你是累坏了,你还是先回房休息,这儿让我来。”依然扶著她,赵惺 根本不敢松开手。
“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我只是一时没站好,一点儿也不累。”
“小姐,你不要老是让我放心不下……”
“好啦好啦!你不要婆婆妈妈,我待会儿就去休息,这总可以了吧,”沐言撒娇的 推著赵惺。
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赵惺无奈的轻声一叹,“我管不了你,可是你得答应我 ,不能逞强,否则我会把你打昏送上床。”
“我知道,你出去啦!”
赵惺这才放开她,莫可奈何的走了出去。
摸了一下碗,碗烫得会吓人,沐言转身看著风继业,“药汤还很烫,我看再等会儿 好了。”
风继业不发一语,只是静静的看著她。
“怎么了?”
半晌,他酸溜溜的说:“你和赵惺的感情很好。”
“我们一起长大,感情当然好。”
“是这样子吗?”外头对她和赵惺有很多不好的传言,他一直视为恶意中伤,一笑 置之,可是看到刚才他们之间那种浑然忘我的亲密,他就觉得好像有根刺在扎他的心上 ,他没法子视而不见,没法子不当一回事。
意识到他的态度有些冷硬,沐言不解的一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惺一定很爱你,否则也不会对你言听计从,还这么关心你,生怕你受到一丁点 儿伤害。”虽然想控制住一肚子的醋意,可他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话一出口,字字句 句都像要杀人的刀。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你怀疑我和赵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我没这么说。”
“可是,你是这个意思。”
“我没这个意思,除非你心里头有鬼。”
“你……你太不可理喻了!”
“我只是把我亲眼瞧见的事实说出来,这不对吗!”他在嫉妒,嫉妒得快要发狂, 她和赵惺之间的亲密仿佛无人可以介入,他一点也不喜欢,他希望她眼里、心里,只看 得见他一个人,他想把她藏起来,一个人独占她。
他怎么可以如此伤害她?沐言不相信的摇著头,他以为她是什么样的女子?既跟赵 惺有不可告人之事,又跟他谈情说爱,难道在他眼中,她就这么不知羞耻?
“你可以跟我解释。”虽然无意,风继业的语气却傲慢自大,好像在施舍。
“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她高傲的抬起下巴,她坦荡无欺,为什么要替自己辩解 ?辩解不过是污辱了她。
“我……除非你无话可说,否则你为何不解释?”
“我不会跟你解释什么,因为你不值得!”他太伤她的心了,沐言难过的转身冲出 客房,正好跟要步入房内的柳逸擦身而过。
沐言一往外跑,风继业就后悔了,他只是很想弄清楚她和赵惺的关系,为什么他不 好好的问,故意摆出那么骄傲的姿态?
“少爷,三姑娘怎么了?”
“我……说了她不爱听的话,惹她生气。”
闻言,柳逸忍不住替沐言打抱不平,“少爷,三姑娘整整在你身边守了三天三夜, 你竟然还惹她生气,这太不应该了!”
“你说……她守了我三天三夜?”
“是啊!我们叫她回房休息,她就是不要,说一定要等到你醒过来。”
“我真该死!”啪!风继业懊恼的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难怪赵惺会放心不下, 因为她……可恶!他为什么要那么急躁?
“少爷,你别急,向三姑娘道个歉不就没事了吗?”
苦恼的一叹,风继业心想,但愿事情这么容易就好了,“我会找个机会向她道歉。 ”他没关心她,反而质疑她和赵惺……她会原谅他吗?
毕竟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调养了一天,风继业的身体已经复元了,赵惺便同 他商量折返杭州一事,为了安全起见,回杭州之路自然是结伴同行,也因为归心似箭, 他们决定挑在明儿个一早就起程。
这一整天,沐言可以说是足不出房,想当然耳,她是为了躲避风继业,而他自是找 不到机会道歉,今晚是他们待在福州的最后一夜,他若是再没把握住,往后想跟她说什 么,恐怕更加困难了。
为此,他只好利用柳逸把彩儿弄走,闯进她们的房里。
“你……”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该死的混帐话。”生怕她不给他机会致歉,他抢先表明他 的来意。
受了伤的心岂是一句道歉就可以愈合?沐言淡漠的撇过头,“不必了,你只是说出 你的真心话。”
“不是!我是打翻醋坛子,一时失去理智才说出那种话。”风继业心急的为自己辩 解,“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嫉妒你和赵惺的感情?他对你的好,对你的疼惜,我看在眼 里,我真的害怕,怕他在你的心里比我来得重要,怕他把你抢走。”心头一震,她无助 的闭上眼睛,他怎么可以在那么残忍的伤害她之后,又说出如此令人感动的话?
“我爱你,真的很爱你!”他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的脸庞,语气带著温柔和无奈,“ 如果我可以叫自己少爱你一点,我就不会那么吃味,就不会那么担心受怕。”他也没想 到爱一个人可以如此惊涛骇浪,心智完全不受控制,那一刻,他只感觉得到妒火中烧, 至于说了什么,他根本是糊里糊涂。
怔怔的看著他半晌,沐言动摇了,却又不能不问:“你敢对天发誓,你心里头一点 儿怀疑也没有?”
“我……”曾经,他心里头确实没有一丝丝的怀疑,而且他也明白赵惺关心她是天 经地义的事情,就像柳逸关心自己的道理一样,可是他们那亲密的模样一直在他脑海徘 徊不去,他没法子不在乎。
他的迟疑已经告诉她答案,她灰心的道:“你可以出去了,明儿个一早还要赶路, 我想休息了。”
叹了口气,风继业充满恳求的说:“小牙儿,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我很感激你出手相救,可是请你记住,回到杭州,我们依然是死对头,在生意上 ,我不会输给你。”
“小牙儿……”
“风大少爷,夜深了,你还是请回吧!”
不知如何是好,风继业只好暂时把这事搁下来,她这会儿肯定气还没消,他说什么 她都听不进去,而他,也需要静静的想一想。
“你好好休息。”眷恋的看著她片刻,他才走出客房。
抓著床柱,沐言颤抖的坐了下来,“你可知道,若是可以少爱你一点,我就不必那 么在乎你当我是什么样的女子。”
回杭州的路上,风继业和沐言之间的气氛可以说是冷到最高点,沐言尤其别扭,一 路上像个哑巴似的,除非有问题她不得不答,她的嘴巴不曾主动开口说一句话,一天, 两天,三天,四天,赵惺终于看不下去了。
“小姐,你怎么了?”趁著在河边歇脚的时候,赵惺找上沐言。
“什么怎么了?”
“小姐跟风大少爷闹不愉快?”
“我和他是死对头,从来没有愉快过,怎么闹不愉快?”
“小姐跟风大少爷不是握手言和了吗?”赵惺真是越听越糊涂,风大少爷生病期间 ,小姐真情流露,怎么这会儿又回到原来的对立?
“他为了我生病,我照顾他是应该的,可这并不能改变唐氏绣坊和风氏绣坊是竞争 对手的事实。”
“小姐,唐氏绣坊和风氏绣坊各有千秋,两家虽然是竞争对手,却不表示无法共存 啊!”
“赵惺,你不要一厢情愿,我们不当人家是对手,人家是不是也这么想,那可就难 说。”其实赵惺说的话,她深有同感,两家绣坊各有各的特色,也都深受喜爱,英雄惜 英雄,他们该惺惺相惜,而不是把对方视为仇人,不过这些话她只能放在心里,她不想 让赵惺知道,她和风继业之间的形同陌路全是因为他。
“小姐,我相信风大少爷一定也会同意我说的话。”
“我也希望他是这么想。”把目光转向漫无边际的另一端,沐言淡然的表明自己不 想再说什么。
见状,赵惺也不再言语,默默的陪在她的身边。
不同于风继业和沐言之间的冷漠,柳逸和彩儿可以说是热情如火,柳逸显然把风继 业的教训记得一清二楚,这一路上,他不时对彩儿献殷勤,不是嘘寒问暖的关心她,就 是摘野花送她,每进到一个城镇,就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一下子是热腾腾的包 子,一下子是香甜甜的糖葫芦,一下子是清凉解渴的酸梅汤,有时候还会悄悄的买下玉 簪、手镯送她,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的黏在一块,感情浓得像蜜一样。
“渴了吧!”马车一停,柳逸就关心的靠了过来。
点了点头,彩儿甜蜜蜜的接过他递上来的水袋。
“彩儿,赵公子对三姑娘好像特别不一样?”虽然不是很清楚风继业和沐言之间的 口角,可是几天的观察下来,柳逸倒也不难窥出其中的端倪,因为少爷一看到赵公子靠 近三姑娘,整个人就变得阴阳怪气,想避而不见,却忍不住盯著他们的一举一动,由此 可知,少爷是为了赵公子跟三姑娘心结难解。
“有吗?哪儿不一样?”彩儿不解的皱了皱眉头,从她跟在小姐身边,赵管事就是 这样子对小姐,她怎么看不出来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他们感情好像很好,赵公子非常保护三姑娘。”
这个啊!彩儿笑著道:“那是当然,赵管事可是小姐她奶娘的遗腹子。”
“你是说,赵公子是三姑娘的乳兄弟?”
用力的点点头,彩儿把她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听小姐说,从她出生,奶娘就把 守护小姐的责任交给赵管事,所以赵管事从小姐出生以后,就跟在小姐身后保护她,小 姐也一直把赵管事当成是自己的亲哥哥,如果不是赵管事这个人死脑筋,坚持主仆有别 ,小姐早就请老爷正式收赵管事当义子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怎么了?哪儿不对吗?”
“没什么,只是有点误会,没事了。”如果少爷是因为这事误会三姑娘,也难怪三 姑娘不理他,就让少爷多吃一点苦头好了,以后他才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惹三姑娘生气。
“误会?”彩儿皱了皱眉头,看了一下沐言和赵惺,又看了一下风继业,最后仿佛 想通什么事情,咧嘴一笑,她懂了。
第十章
再漫长的旅程还是有结束的一天,终于,一行人回到了杭州,有人心急如焚欲将千 言万语诉,最终却只能束手无策放心头,有人依依不舍话别离,腼腆中有著丝丝的缠绵 ,从今以后,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却已经全变了样。
一口接一口的黄酒下腹,风继业恨不得一醉解千愁,可是他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清醒 过。
如果就此失去沐言,他活著还有什么意思?打从她落入他的怀里,他的生命里就注 定不能少了她,她的一颦一笑每天牵绊他的心,他想跟她长相厮守,恩恩爱爱到白发苍 苍。
不自觉,他摸进怀里取出绣帕,念著她的味道,想著她的人。
为什么她不能明白,他只是贪心了点,想独占她的一切,这样错了吗?
叹了口气,风继业再度拿起酒壶大大的灌了一口。
“少爷,你别再喝了。”柳逸从来没看到风继业如此失意过,回到杭州有两天了, 风家的生意少爷无心过问,绣坊连一步也没踏进去过,成天泡在酒壶里,叫人看了难过 。
“我好闷,不喝酒能干什么?”
“少爷当真想念三姑娘,就去找她啊!”
“我已经跟她道了歉,她还是不肯原谅我,这会儿我去找她,她会见我吗?”
如今想见她一面都难如登天,其他的事情就更不必说了。
“少爷,你真是醉糊涂了,登门拜访,三姑娘当然不会见你,可是,你若直接闯进 她房里,三姑娘不就非见你不可。”
是啊!他都能偷窥到她洗澡,想见她一面,还不容易吗?
“柳逸,你越来越鬼灵精了。”
“不敢,柳逸都是跟少爷学的。”
“我没怪你。”只是见了面,他又该怎么做?说他对赵惺一点心结也没有吗?这是 不可能的,只要看到赵惺跟她在一块,他心里头的不安又会冒出来。
“少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
咧嘴一笑,柳逸决定把彩儿告诉他的事情源源本本招来,“少爷,有一件事柳逸忘 了告诉你,我听彩儿说!赵公子是三姑娘她奶娘的遗腹子……”
柳逸的话无疑解开风继业多日来的心结,让他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微眯著眼,他冷冷的一问:“柳逸,这事你知道多久了?”
“这……好些天了。”
“为什么没告诉我?”
“少爷,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柳逸装傻的一笑。
“你早该告诉我了。”
“少爷,如果你好好的问三姑娘,三姑娘也会告诉你啊!”
怔了一下,风继业哭笑不得的道:“你是在代三姑娘惩罚我吗?”
“柳逸不敢。”
“是吗?我看你为了彩儿,现在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人还没娶进门,心就往那 儿偏,真是没用……突然想到什么,风继业苦苦一笑,他自个儿不也一样“执迷不悟” 吗?
这下子柳逸可心急了,“少爷,你饶了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不怪你,是我自找的。”如果他的口气能够缓和一点,也许不会把事情弄得这么 僵。
“少爷……”
“你放心,我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误了你和彩儿的婚事。”
柳逸腼腆的一笑,“少爷,你不要取笑我,也不知道彩儿肯不肯嫁给我?”
“真要爱她,就想法子让她答应嫁给你,你不会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到吧!”
“柳逸当然办得到,少爷也一定可以取得三姑娘的谅解。”
眉一挑,风继业调侃的说:“你这小子真的越来越机灵了。”
柳逸不好意思的摸著头。
斗志全回来了,风继业起身吩咐道:“柳逸,叫人帮我烧桶热水,我要把这一身酒 味全洗掉。”
“是,少爷。”
倚在门边,沐言若有所盼的望著黑夜,半晌,她仿佛清醒过来似的,折回房内,两 眼无神的趴在桌子上。
她真傻,她都已经跟他说得那么明白了,他怎么可能还来找她?是她自个儿不要人 家,她还想人家干什么?
想到这儿,她重重的一叹,没想到一趟福州之行回来,情况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她 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没出息,可是心岂能管得住?
“小姐,你在想风大少爷是不是?”
“谁准你胡说八道?我才不会想那种只会欺负人的登徒子!”沐言激动的瞪著彩儿 。
瑟缩的往后一退,彩儿好无辜的嘟著嘴,“小姐,你不要生那么大的气,彩儿只是 看你成天魂不守舍,无精打采,关心你嘛!”
“我……我才没有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