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日子里,张烈就仿佛阳光一样,为一众雪风国遗民驱散黑暗。
他如同房屋的顶梁柱一般,为所有心怀故国,不愿意屈服于大周的雪风国同胞们,支撑起一个栖身之所。
但也正是这个人,最后杀死了一个又一个同胞,血洗了整个烈风会。
岳红炎目光中的怒火渐渐冷却下来,变得冰冷,她此刻感觉自己仿佛从来都不认识眼前这个曾经以为很熟悉的黑衣男子,这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懦弱无能者,留着也没用,便以你们的血肉来祭奠我雪风国。”岳红炎冷冷说道:“这是你当年的原话,但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借口!”
张烈看着岳红炎,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康南华,看了看用既仇恨又畏惧的目光望向他的赵欢。
“并非你们瞎了眼,而是我自己此前,也从来都没有看清过我自己。”张烈微微一笑。抬头望天,仿佛陷入回忆之中:“曾经的我。也以为自己应该是一个沉稳干练,勇敢无畏的领导者。我曾经矢志不移地坚信,哪怕前路再黑暗,我们也终将迎来复国的那一天,终将迎来让大周皇朝血债血偿的一天。”
“在此之前,我将守护我的同胞,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曾经对此坚信不疑。”
张烈低下头,轻笑了一声:“你说的没错,当初那些话,确实是借口。懦弱无能者,不是你们。”
“是我。”
他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岳红炎,平静说道:“红炎,你知道吗?在统帅烈风会抗争大周皇朝缉捕的那段日子里,有一种东西,在我心底渐渐滋生,越来越强烈,直到最后吞噬我全部的心灵。让我无时无刻不感觉到它的存在,它的活跃。”
“疲惫?艰辛?烦闷?都不是的。”张烈静静的说道:“是恐惧,令人生不出任何希望的恐惧。”
“大周皇朝太强大了,敌人太强大了。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就仿佛只是几只小跳蚤,根本无关痛痒。想要复国,想要让大周皇朝血债血偿。实在太难了,艰难到让我看不见任何希望。”
“是的。我害怕了,绝望了,但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不能有丝毫表露,因为我是这烈风会的首领,我要保护大家,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依靠我。”
“我虽不是雪风国皇族出身,但我父亲,祖父,叔父,兄长,满门英烈,都在抗击当年大周入侵时战死,谁都能服输,但我不行!”
张烈闭上了眼睛,漠然说道:“但我真的恐惧了,恐惧得让我透不过气来,可是我却还必须要坚持下去,背负着千百人的安危和信任继续走下去。”
“渐渐地,我开始感到厌倦,我脑海里开始不断浮现一个个念头,要是我不需要对那么多人负责就好了,要是我不用那么累就好了,要是我能不去对抗大周就好了……”
张烈睁开眼睛,目光平静如水,看着岳红炎、康南华和赵欢:“从这样的念头第一次出现开始,我就不停告诉自己,这是错误的,我不应该那么想。”
“但是,这些念头还是不停的浮现,而且越来越频繁,与之相对应的,我心中的恐惧也与日俱增,越来越强烈,直到这所有一切,都达到顶峰。”
“我心中产生了一个让当时的自己都感到可怕的念头。”张烈徐徐说道:“那些烦人的累赘,真想把他们都宰掉算了。”
张烈嘴角牵动,笑了笑:“没错,就是我那次为了渡过虚空雷劫结成元婴时的事情,我误入一个加速时光的空间,还获得一些机缘,后来结成元婴,更修成元婴中期。”
“但那个时候,我的心境反而彻底失衡了,许许多多的念头纷至沓来,让我心中乱成一团。”
“大周皇朝有那么多和我一样的元婴期修士,那么多元神大能,那么多法宝,那么强大的神武诛仙阵……呵呵,那时候,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大周有强大的造化法宝,由此可见我们多么上不得台面。”
张烈语气平缓,仿佛在诉说与自己无关之事:“我苦心修练,就算结成元婴又能如何?就算修成法天相地又能如何?甚至,就算我成就元神,又能如何?”
“我的心境彻底乱了,我当时以为自己已经疯了。”
“呵呵呵呵。”张烈发出阵阵低沉的笑声:“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便都知道了。”
“事后,你们问我后不后悔?我经常也会感到一丝悔意,但更多的,却是轻松畅快,仿佛一朝解开多年枷锁,当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强烈的感觉到,不用再背负任何责任,不用再强迫自己去做不愿做的事情,可以只为我自己而活,随心所欲,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这才是我,我终于看清楚,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我,不仅仅是你们没看清,便是我自己,从前也一直不曾看清过。”
张烈摇摇头:“事后我也经常回想,其实真要摆脱旧日枷锁,我只要一走了之便可以了,不需要杀人,但当时的我确实癫狂失控了,心中的杀意完全无法遏制。”
他看向岳红炎等人,脸上重新露出微笑,语气平静中,隐藏着几分麻木:“在那之后,我终于发现,其实,一个人过去觉得不可动摇的信念与坚持,很可能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某个时刻,他才会突然真正意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而以前看重的东西,其实一文不值。”
岳红炎看着张烈,目光中已经不见了愤怒,只有无尽的悲凉:“张烈,你真的变得让我不认识了。”
若仅仅是阴毒偏激,不择手段,岳红炎最多是愤恨,但现在她却感觉极度的悲哀,为自己,也为那些死去的同胞,众人昔年追随的那个身影,仿佛化作一个嘲讽的笑脸。
昔年所有的信任,努力,勇气,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康南华看着张烈,摇了摇头:“张烈,你不是认清了自己,而是你的心性扭曲了,你的意志动摇了。”
他微微蹙眉:“可是,你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证道元神?别说成就元神了,你连元婴后期法天相地都很难突破,你身上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刚才说那么多,都是当年之事了,现在的我,自然和当年又有不同。”张烈微微一笑:“怎么说都好,总之,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子挺不错,我自己很满意,活得很自在,很有乐趣。”
“如果可以再解决掉几个仇敌,那就更好了。”
岳红炎盯着他,视线重新变得冰冷:“张烈,不管怎么说,你欠下的血债,都必须要还。”
汪林冷冷说道:“叙旧已经够久了,有什么话,回玉京山再慢慢说吧。”
一边说着,他头顶便有光影闪动,一闪半黑半白的巨大门扉出现,大门左半边漆黑如墨,门上雕刻了许多浮雕,却令人望而生畏,夜叉阎罗,饿鬼幽冥,刀山火海,如同地狱一般。
而右半边大门,则洁白如玉,门上同样有许多雕塑,却是花草山水,万千生命,显得生机盎然,如同热闹的人世间。
大门打开,一个在死者地狱与生者人间中来回变换的世界露出真容。
汪林四象界法神通,四重世界之一,生死界。
人间与地狱不停转换的世界,向着张烈落下,要将其吸入其中。
张烈一笑,手朝着身边虚空一抓,捞出一柄青黑大戟,狂暴的力量和凛冽的杀气,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这赫然是一件法宝,从中流露出极为恐怖的力量意境。
破坏!破坏!破坏!
要破灭一切,令万物毁坏的破坏力!
张烈大戟一挥,成就元神的武道气血爆发开来,一戟刺向汪林的生死界,狂暴的力量,仿佛连地狱和人间都能一起捣破摧毁。
他手上这件孕灵期法宝,在他武道意念催动下,丝毫不逊色于一个元神修士,两者合力,破坏力惊人的恐怖,将武道修士的强大爆发力充分展现出来。
汪林神色漠然,目光森寒,低喝一声:“咄!”
他的头顶光影闪动,化作一个巨人,四面八臂,脚踏虚空,身下黄泉路比良坡延伸,望川河三途川静静流淌,河水之上立起一座黝黑石桥,巨人脚踏在石桥上,浑身被黑雾笼罩,不时有白光闪动。
而在巨人头顶上方,却是一座巨大宏伟的殿堂,只是这座殿堂本身完全漆黑一片,殿堂上空,却仿佛阶梯一样延伸出三层光影幻境,犹如宝塔。
每一层光影幻境,都有一道半黑半白的门扉相连。
这个巨人一出现,汪林的生死界神通法力顿时狂涨。
法天相地,汪林的天地法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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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林天地法相一出,磅礴巨力顿时震撼天地,生死界不停扩大,与黄泉灭境之力融合,侵蚀现实大千,要将周围方圆数千里天地变作人间和地狱交替的世界。
张烈微微挑眉:“果然厉害。”
他手中那杆黑青大戟上,突然流露出极度恐怖的气息,仿佛蕴含无尽的凶狠,罪恶,贪婪,邪恶。
戟身上涌出一层厚重浓稠的如同墨汁般黑暗的黑色液体,黑色液体中时不时钻出一个扭曲哀嚎的鬼脸,或妖媚或狰狞,或呻吟或厉吼,或张牙或吐舌!
众多厉鬼散发出无尽的邪恶阴毒的力量,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鬼啸,向着汪林凶狠的扑杀过去!
猛鬼破冲枪!
张烈将万千怨魂之力祭炼之后,与自身武道合一,形成了这强大至极的武道神通。
武者气血阳刚,本是阴鬼克星,血如烈日朝阳,鬼神难近,但张烈竟然将武道与阴鬼怨魂之力结合,创造出这一路诡异而又霸道的神通。
汪林神色不变,生死界中景象变幻,化作无边地狱,在那地狱之中,突然出现一条昏黄河水,
河水汹涌澎湃,气势滔天,可是却没有丝毫水声传来,反而是一片死寂,让人啧啧称奇。
昏黄流水中,充满了净化湮灭万物的力量意境。
正是黄泉真水炼成的忘川河,昔年汪林金丹后期时,忘川河施展出来,寻常元婴后期修士的天地法相都抵挡不住。此刻他已经是元婴后期,这本就凶戾的法术。越发强大。
尤其是黄泉真水最善于净化神魂,此刻张烈的猛鬼破冲枪。遇到汪林的忘川河,正是遇到克星。
一头又一头厉鬼在黄泉真水作用下被净化,扭曲哀嚎的鬼脸,渐渐恢复平静安详。
青黑大戟上黑墨似的液体,被黄泉真水冲刷,不停消退。
张烈低喝一声,大戟一振,虚空轰然一声炸响,空间直接碎裂开来。
天幕仿佛洞开。一颗极为凶戾的星辰闪闪发光,仿佛将引领无穷灾劫与破坏降临人世。
汪林目光微闪:“破军星吗?”
张烈这杆青黑大戟,名为破军王戟,赫然是引聚天穹之上的破军星星辰之力祭炼而成,破坏力十足。
此刻他震动戟身,威势当真如同天地飘摇,一起破灭,连汪林的忘川河都困不住他。
但汪林手指轻点,四象界法的神通运转开来。生死界中的深处,又一扇黑白大门开启,其中的世界,蕴含玄妙道理意境。古今多变迁,往事已矣,过去不可改变。现如今却可以用心把握,未来充满无数可能性。
一瞬之间。生死界已经化作古今界,古今界的大门轰然关闭。天地间的时光仿佛倒流。
与此同时,一杆闪动七彩宝光的紫色大旗出现在汪林背后,旗面上光华流转,两个男子身影显现。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双眼一片冰蓝色,现身之后,身体周围冒出成片冰魄似的玄冥真水,仿佛无穷无尽。
海量玄冥真水之力压缩集中,使得原本冰蓝一片的真水,渐渐变为黑色,从中流露出无尽寒意,更有一股古老苍凉的气息,仿佛已经存在无数个岁月,不朽不坏。
昔年于氏家族家主,玄冥道尊,于新涛。
另一人,同样也是个中年男子,个子不高,头戴纶巾,身着白袍,做儒生打扮,肩披一件白绒大氅。
他的身体周围突然涌现出一片雪白的晶体,这些晶体不停跳动着,仿佛火焰一般。
晶体分明是冰雪所化,但这些冰雪,此刻却像熊熊大火一样在空中飞舞,更冒出火焰一般炽热的温度,正是天池宗招牌神通,冰炎。
昔年天池宗宗主,冰火道尊,曹伟。
张烈看见于新涛和曹伟,脸色也凝重了几分,视线转移到玄天封神旗上,啧啧赞叹:“好宝贝,当真是好宝贝啊!”
于新涛和曹伟面无表情,他们的元神被玄天封神旗封禁,虽然思维记忆一切如常,甚至连正常修练提升实力都不影响,但却受到法宝禁锢,不得自由,要听命于法宝主人汪林的命令。
汪林将他们放出对敌,他们的实力可以发挥个十足,便相当于两个实打实的元神一重强者。
在玄天封神旗的作用下,他们想偷懒耍滑都不行,必须全力以赴。
昔年汪林刚刚结婴的时候,催动此宝,只能从中放出一个被禁锢的元神作战,而现在他元婴后期修为,通过驾驭玄天封神旗,却可以控制不止一个被禁锢者了。
这两个元神强者一出手,张烈和破军王戟顿时又被困住。
于新涛单手结了一个法印,朝着张烈拍落,手掌中央处,黑洞洞的一片,无尽寒气仿佛要将世界冰封,令一切重回冰河时代。
于家玄冥诀衍生的最强大神通之一,寒武玄冥封神印。
曹伟则手捏一个古怪法诀,他身前的冰炎化作一片白蒙蒙的雾气,向着张烈覆盖过去,但张烈面对着看似慢吞吞地白雾,却比对待于新涛的寒武玄冥封神印更加慎重。
天池宗秘传神通,冰华焚炎之术。
此术可以将对方的法力化为自己的燃料,不断助长自身火势,对方反扑的法力越强,冰华焚炎之术的威力反而越大。
对手加强自身法力抵御冰华焚炎之术,结果却像往火里添柴一样,增长了冰华焚炎之术的力量,将自己的法力全送去资敌了。
武道修士一般都将法力融入自己的强大肉身,一接触到那冰雾,就等于引火烧身,所以最是忌惮这冰华焚炎之术。
张烈深吸一口气。左手地藏炼狱掌和玄冥道尊于新涛的寒武玄冥封神印硬碰了一击。
与此同时,他右手则单手握住破军王戟。在空中划过一条玄奥轨迹。
大戟所过之处,虚空留痕。碧绿色的痕迹熠熠生辉,阴柔而又强韧。
杨清眼睛一眯:“太阴真水……”
张烈面容沉静,原本暴烈至极的大戟,此刻在他手中,变得轻柔如水,异常阴柔灵动。
这是他将太阴真水之力,与自身武道融合后参悟出的太阴十三戟,与他原先至刚至阳至烈的武道截然相反,却又同样妙用无穷。
武者之道。刚柔相对,两种力量意境,被张烈同时修练到了元神一重境界所能达到的极致。
张烈的太阴十三戟展开,武道意境和太阴真水本身无穷奥妙相互配合,不仅将曹伟冰华焚炎之术所化的冰雾封在外围无法近身,还将汪林本身一招忘川河神通挡住。
汪林心道:“此人神通修为,在元神一重武道修士中,怕也是最顶尖的层次了。”
他听朱易、李元放等人详细描述过朱易与邵倾城一战的种种细节,此刻能大概估算。眼前的张烈实战斗法能力,不弱于朱易在瀛海碰到的邵倾城,甚至还可能强出一点,单比斗法经验和搏杀意识。稳胜一筹。
虽然这么想着,但汪林手底下可一点都不慢,目光冰冷注视着张烈。脚下漆黑的奈何桥已经显现,驾临忘川河之上。被汹涌黄泉真水托起,朝着张烈凶狠的撞击过去!
张烈双手持戟。在虚空中连出十三戟,化作十三道纵横交错的碧绿光网,险之又险挡住汪林的奈何桥。
但汪林的奈何桥一击之后,马上又是一击。
“幸好早有准备,否则今天怕是要大大不妙啊。”张烈叹息一声,面对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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