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挣扎地起身,苏北和苏南从背后擎住他虚弱的身体:我不是做梦吧?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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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摇头,泪不能语。
苏东和苏西围拢在父亲身边,父亲将他们拉近,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骨肉,苍老的脸一一贴向他们的脸,老泪纵横。
你们的娘还好吧?
还好,只是娘的眼睛看不见了。苏东回答。
为什么不给她治?接她到北京来,这里有最好的医生。
医生说要换角膜,排不上队。苏西回答。
她是个好人,我苏铁铮知足啊,一辈子遇上了两个好女人。
爸爸拉着母亲的手:云霞,让孩子们把她接来,角膜我来和医生说,我想趁活着为她做点事情。
母亲点头:老铁,让司机去接大姐吧,她苦了一辈子不容易,是咱老苏家的功臣,咱们都该为她做点事情。
父亲安排司机带着苏东回去接大娘,临走父亲拉住苏东的手久久不肯松开,目光里充满了哀求:东儿,你会原谅爸爸的是吧?你会把你妈接来的是吧?
苏东哭着跑出了病房。
苏东走后,父亲对大家说:你们都出去,你留下云霞,给我把医生找来。
苏北和苏南、苏西都退了出去。
主治医生来到了病房。
父亲是在大娘住进医院的第三天早晨去世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见大娘最后一面,而是让司机把大娘直接送进了病房。
父亲走得很安详,他脸上的皱纹在那一刻全都舒展开了,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大娘的手术很成功,老人在失明了十年之后终于又重新见到了阳光。
父亲去世后半个月,大娘也出院了,母亲把大娘接到了家里。
苏北听着两位老人唠着父亲,唠着她们生命里共同的男人,大娘说着父亲的童年,母亲说着战场上的父亲,她们的语调里没有平常人的嫉妒,父亲在她们的故事里不是丈夫也不是他们孩子的父亲,而是她们的儿子,她们像母亲讲述着儿女一样讲述着她们记忆中父亲的种种趣事,那种自豪那种显摆,只会在做母亲的女人们口吻中流露。
大娘一家是在应允了母亲常来常往后离开的。
苏北看着大娘看着哥哥看着姐姐远去背影,惋惜地说:要是爸爸还活着,看见这一切多好。
母亲疼爱地点了下苏北的脑袋:傻丫头,你爸爸全看着了。
苏北看着母亲,想着那天父亲和母亲单独和医生的谈话,想着父亲拒绝见大娘,想着大娘手术的迅速,恍然大悟。
既然这个秘密属于父亲和母亲,苏北不想说破,她只是紧紧地抱住母亲,轻轻地也是深情地说:
我爱你!妈妈。
第三部分 第七章(1)
那明伦这几天天天往银行跑。
他决定上一台二手海德宝四色机,已经和卖方联系好了,只是资金周转困难,虽说这些年有一些积累,但是大都用在了那娜出国和为自己治病上了,那台海德宝四色机要价两百多万,不上吧,许多印刷的活做不了,上,一下子投入这么多资金,那明伦也不是十分有把握,但愿老天爷能多给他几年时间,让他给妻子女儿多奔几年。
住房和厂里的设备都做了抵押,银行给那明伦才贷了款。
办完手续,那明伦拿着支票便和厂子里的技师去了上海。
机器是那明伦早几天在网上查到的,又和卖主通了电话,为防止万一,那明伦还和当地工商局做了查证,现在网上诈骗的买卖不少,那明伦知道自己冒不起一点风险,如果倒退十年,或者没有病就是现在的年龄他也不会这么畏手畏脚的,过去说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那明伦可是深切地知道了这句话的英明。
买卖还算顺利。机器是正经的厂家制造,八成新。办好了托运,交钱提货,卖主派两个技师随车前去安装调试,那明伦悬着的心落地一半。
如果安装调试成功,他就可以接原来推掉的那些利润丰厚的业务了,顺利的话,两年他就可以还上贷款。心里高兴,他给苏北拨了电话。
喂——你在哪儿?
刚刚回来,在工地。电话里传出建筑工地的嘈杂和着苏北疲倦的声音。
这次怎么回家这么久?家里出了什么事?
你在哪里?
在路上,买了台印刷机,估计明天晚上能到家。
身体顶得住吗?这么拼命?
还可以,带着药呢。你呢?别老说我,听你的声音很疲倦,怎么了?
电话里好一会儿没有声音,那明伦有点着急:
怎么了?宝贝?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我父亲去世了。
什么?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当时还在医院。我怎么能告诉你?
对不起,宝贝。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都过去了。回来我们再细说好吗?
好吧。晚上回家去泡个热水澡,等着我,明天我就到家了。
想你。
我知道。
特想你。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知道!
第三部分 第七章(2)
那明伦听不得苏北电话里声音的沙哑,迅速关了机。他恨不得立刻飞到苏北面前,将她抱在怀里。这个从不让他操心的女人,这个他以为自己不会爱上的女人,以为只是为自己找个临时港湾停泊片刻的女人,此刻让他那么心疼,那么怜爱。好像他们从来都是一体的,血肉交融,她的痛就是他的痛,她的快乐就是他的快乐。
而那个原本是他另一半的妻子冉小苒却真的离他越来越远,他甚至正在淡忘了她的声音和容貌。
男人与女人的疏离和亲密竟然如此地可以逆转,可以轮回交替。
这不是他的本意和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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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冉小苒的生日。
早晨,冉小苒穿上那明伦为她买的风衣,心情不错地来到单位上班。
风衣是昨晚她为那明伦清理换季衣服时,在那明伦衣橱最底层发现的。当时,她以为是那明伦的衣服,打开一看才发现是件款式很新颖的女式风衣,冉小苒来到穿衣镜前,发现自己穿上效果不错,尺寸很合体,颜色将自己白皙的面孔衬托得更加干净、清秀,尤其是兜里的贺卡更让冉小苒激动。
读着贺卡上的话,冉小苒的眼泪差点没有流下来。
因为那明伦的病,因为那昂贵的医疗费,冉小苒已经一年多没有为自己添置衣服了。吃饭上,冉小苒一个人的时候也是能省就省,家里的日常开支全由她每月一千元多一点的工资支配,偶尔还节余下来,还要搭在那明伦给那娜的生活费里,一起寄给那娜。
有时一个月下来,冉小苒糙糙一算,连同吃饭花在自己身上的还不足一百元,她这种生活水平已经低于城市最低生活保障线以下了。这些,她从来都是瞒着丈夫,她怕他知道她这样节俭心里不好受,更增添了他的压力。
她以为她这么做那明伦不知道,男人大多都是粗心的,没想到,那明伦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有数。
他心里有我,他还是爱我的。
冉小苒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
他只不过是被疾病折磨得改变了性格,我不能苛求他和健康人一样。其实,我已经很幸福了,如果他和其他得了白血病的男人一样一蹶不振,整天靠别人的照顾和安慰度日,那么我岂不是更痛苦更无助?他带病还在支撑着厂子,支撑着这个家,我还要求他什么呢?到是自己为他做了什么呢?连一个妻子最起码的照顾都没有做到,当然不全怨自己,是他不给我机会,可是,自己又主动迁就了他多少呢?
这么想的时候,冉小苒觉得自己内疚得很。
她给那明伦打电话,手机没有开,打到厂子里,值班的工人说,那老板去上海进机器去了,走了好几天了。她叮嘱值班的工人说,等他一回来就打电话告诉她,她要去厂子里接他,他们是夫妻,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说不清和说不明白的事情?只要那明伦能告诉她,他需要什么,她就会全力满足他。她可以改变自己,为了他们曾经的爱情。如果,他需要她,她甚至可以辞职,成为照顾他的专职主妇。
他活着,她和那娜才拥有一个完整的家,这是一件她比任何时候更清楚,明白不过的事情。
早晨,冉小苒特意穿上了这件风衣,尽管已经进了四月,快过了穿风衣的季节,但是今年的气候异常,风沙天气很多,忽冷忽热,风衣配上裙装正是时髦的装束。冉小苒穿上黑裙子,上身配一件灰色一字领纯羊毛T血,修长飘逸的风衣高竖着领子,镜子里出现一个娇秀的冷美人。
冉小苒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看来人靠衣妆马靠鞍,自己以前可能是太疏于自己的外表了,丈夫才失去了对自己的注意力,以后,自己要讲究些了,爱情是需要小心呵护才能长久的。
刚一进单位,就有同事夸起了这件风衣,追问冉小苒从哪里买的?冉小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家老那给我买的生日礼物。女同事便都羡慕地夸冉小苒有福气,嫁了个知冷知热的好老公。
裘丽在一旁听了不以为然:
现在是越好老公越有人惦着,冉姐,你仔细看紧点吧。
裘丽就是这样的人,你高兴的时候她准让你扫兴。
冉小苒心情好,不想和她计较,便顺着她的话说:要是有个女人肯跟我一起照顾老那,我巴不得谢谢她呢。
裘丽笑着和其他人打哈哈,话里却藏着刀:冉姐站着说话不腰疼,还谢谢?到那时恐怕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冉小苒不想再和裘丽斗嘴,转身回了化验室。
进了屋,透过化验室的玻璃,冉小苒看见裘丽还站在院子里和别人津津有味地说着什么。从她撇嘴的动作上就能感觉出她又在抖落谁家的隐私,而且什么话到她嘴里准走板。前几天局里同事告诉她,说裘丽在她们办公室说冉小苒是蔫人出豹子,别看她平日里说话慢声细语的,到了外面比谁都胆大,上次禽流感要不是局长给她担着,恐怕B县的头头不会放过她,临走,是局长打合,冉小苒给人家领导赔礼道歉那件事才算完。还说,她有言在先,冉小苒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做出惊人之举,俗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言外之意是她冉小苒是只不叫的狗大伙要防着她咬人。
小苒听了很气愤,想着自己当初完全是因为疫情紧急,才顶撞了领导,根本没有显示自己专业能力比裘丽强的意思,她干吗把人想得那么坏?造这些无中生有的谣?小苒很想找局长说说情况,转念一想,自己何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是非曲直等她去B县讲课,同事们就全知晓了。如果局长知道了找裘丽谈话,那么她和裘丽的矛盾就会更深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办公,冉小苒不想把关系搞那么僵。
让冉小苒不舒服的是,裘丽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偶尔做实验的时候,裘丽会像小学生一样谦恭,冉姐长冉姐短的叫得小苒反胃又不好发作。
想着裘丽的为人,冉小苒摇了摇头,心想男人要是摊上这么个女人该怎么过活?
但是,事实上,裘丽这样的女人在现实中确实比冉小苒活得游刃有余,无论是年终评奖还是职称评定或者是长工资,所有单位该享受的福利,裘丽一桩也没落下,倒是冉小苒除了工资普调能随大溜外,其他额外的奖励一项也没得到过。
正应了那句俗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第三部分 第七章(3)
生活里,冉小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个容易受伤的女人。单位上许多利益也想和别人一样努力争取,但是事到临头,一有纷争,不用别人劝慰、挤兑,自己主动退成了局外人,眼见着该自己得的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好的时候得到一两句旁人的同情和一种其实带着怜悯意味的表扬,不好的时候别人得了好处还卖乖。好在冉小苒心理调试能力还不错,总能找到一种能让自己平静的解释,从而使她身上没有怨天尤人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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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丽恰好和冉小苒相反,该得的和不该得的她都要。得到后也只是瞬间的满足,很快又投入到下一个利益的窥视中,属于永远的饥饿的状态。
冉小苒除了畏惧她这类人,还有一种人让她头疼。那种人人群里一眼就能发现,他别开口,一开口便愤世激俗,抨击时弊,好像种种不合理的现象都侵犯了弱者的人权,干系到了平民的切身利益,不要以为这种人多么高尚,大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学到了李敖的皮毛而没有李敖的傲骨,绝不会做出李敖那种为了民族气节变卖自己的收藏,一掷千金挫败了日本人收买台湾慰安妇遮掩侵略和罪恶的计谋。关键的时候,他们绝不会挺身而出,他们只是一些生活不得志、人生不得意的人,那些公共场合只是他们发泄心理不平衡的出口罢了。
裘丽这种是非之人和那种牢骚满腹的人谁也避不开,大到千人的单位,小到十几个人的部门,你总会和一两个这样的人做同事,一辈子磕头撞脸。
临近中午下班的时候,冉小苒正在化验室清洗刚做过牛血清检测的的试验器皿,听见院子里有人喊她的名字,冉小苒探头一看是速递员,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送错了吧?谁会给我送花?一直到从速递员手里接过鲜花,签完单,冉小苒还在怀疑。
花丛里一张美丽的贺卡:幽谷百合生日快乐!
捧着那由百合、鹤顶兰和情人草组成的高雅、纯美的花束,冉小苒的脸霎若红云。
她觉得无数只眼睛正从四面八方的窗口一齐向她射来。
她从没有承受过如此的注意力。
短短的几个小时,冉小苒两次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她在幸福中惶恐。
T省这些天处于相对稳定状态,亓克的工作也相对清闲了许多,发给总社的报道全是些植树造林,防风固沙的典型事迹。
今年风沙来得比往年早,光顾次数也比较频繁,而T省的大部分地区处于京城西北的防护林区,由于多年的砍伐和放牧,沙漠化非常严重。尽管电视台和报纸曾多次做过报道,但是破坏起来容易,再恢复便需要时间了。
亓克前几天随着省电视台的采访组一起转了T省几个绿化好的地区,所到之处到处是当地领导在组织群众抢栽速生林和经济林,马路两边的麦田里农民们毫不吝惜地践踏着绿油油的麦苗,挖坑种着上边号召他们种的树苗,那场面让亓克想起了五十年代大炼钢铁的情景,尽管他没赶上过那个时代,他出生在62年,但是他从小看见的影片里全是那种众志成诚的场面。
亓克不知道这种办法从长久的看是否利大于弊?种同一种速生林,同时进入成材期,拿本该属于永久绿化的土地和短期利益挂钩,是得还是失呢?
还有现在许多的国际化大都市像什么日本、巴黎,由于早期种错了树,致使城市里的人们一到春季,就得花粉过敏症,每年治疗过敏症的费用就达上亿元,我们的当地领导是否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在都市和乡村的绿化过程中,不要号召人们种那些不利于环保的树种,从而杜绝我们以往的那种边发展边污染的教训呢?
亓克一方面忧虑这种短期行为,一方面为农村乡镇干部的精神感叹,不知道他们靠着什么办法,在少得可怜的财政补贴的情况下说服农民弃田种树的?
国内涉及到稳定的所有最困难的事情似乎都和乡镇干部有关,比如最早无人能接受的计划生育,农民是封建的多子多福观念最强的一族,比如前些年闹的法轮功,农民是受毒害最多的群体,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