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寸寸龟裂，碎剑残片如雪花般静静散落在台上。
东海裂剑台，果然名不虚传。
捉赃
里斯凯已经从震撼中回神，看着威廉姆失神落魄的样子，心中同情与不屑并存。
威廉姆的如意算盘在他把剑送到衡生堂的那刻起他就已经猜到了，只是没猜这个结局。
东海裂剑台重现大陆，恐怕那些拥有好剑的收藏者们又要头疼了。
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里斯凯拍了拍威廉姆的肩膀，他给不出更好的安慰了。
威廉姆拾起流月碎片，碎片上水光依旧，如清辉映月，虚弥华采。他看它们的目光犹如在看自己的孩子，“呵，我父亲把剑交给我的时候，可没提过它是十大名剑之一的流月。”
里斯凯无声看着他将碎片一片片放回箱子里。碎片边沿锋利，当威廉姆把所有碎片收集完时，手上已鲜血淋漓。
“我找一位光明祭祀替你恢复伤口。”里斯凯心中的不屑骤减，同情如泉，泊泊喷出。
“不必了。”威廉姆瞳孔深处，愤恨凝结成铁，沉入心底。“我刚好认识一位光明神殿的朋友。”
里斯凯心头一动。
光明神殿是教会权力中心。教皇，圣辉长老，神圣骑士团，只有这三者才算是神殿之人。其他如五大教区最高负责人光明大主教也只能代表他所在教区。
光明神殿的朋友？会是谁呢？
里斯凯看着威廉姆逐渐没入人流的背影暗暗思索。
“呃，里斯凯先生？”罗可抱着饿得快昏过去的空空，小声地打扰正在神游的某人。
“恩？哦，是。”里斯凯看着她心中一惊，他居然没有注意到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罗可压低声音道：“我有一批货，想问里斯凯先生有没有兴趣？”
里斯凯哭笑不得。他可不认为这样一个少女能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何况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接生意了，“我想你可以去二……”
“价格可以商量。”罗可急忙加了一句，大眼睛扑闪扑闪地仰望着他，“您看，我弟弟他已经饿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空空的肚子适时咕噜叫了一下。
“唉，好吧。”里斯凯被这样一对可怜的姐弟打动了，同时也猜到他们的货多半是哪里不告自取的赃物，“你跟我到后堂来。”
罗可开心地点点头。
“耶鲁冕下？”比利打开包厢门，才发现耶鲁仍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看着拍卖台的方向，“你是发现了什么吗？”他实力不济，却够机灵，急忙走到他身边。
耶鲁皱眉道：“你看到刚才那个女孩是怎么走到里斯凯身边的吗？”
“怎么走？”比利楞了一下，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与这次任务有关，急忙皱着脸回想，“好象，我记得当时没有人是从外往里走的。”
罗可坐在后排，要走到拍卖台，必须与离开的人流方向相逆。
“抱歉冕下，我想我不记得了。”比利悔恨地想用锤子敲脑袋，为什么刚才不多加留心！
“恩，我也不记得。”耶鲁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就在比利揣测他话里的真正意图时，他接着道：“如果她是走过去的，我不可能不注意到。”一群顺流的人里出现一个逆行是多么显眼。
“那冕下的意思是……”
“风系或空间魔法，最起码有七阶魔导士的实力。”耶鲁声音从嘴里冰冷地吐出，“希望她找里斯凯不是为了销赃。”毕竟他对这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姐弟还是颇有好感的。
比利听出他话里的猜测，惊讶道：“不会这么巧吧？”
“不要忽视光明神的光辉，她无时无刻不用无边法力照拂每个信徒。”他突然从窗口跳了下去。
里斯凯笑眯眯地看着桌上的珠宝。
从色泽来看，算是中等偏上。
“好吧，小姑娘，我想我们可以谈谈价钱。”
罗可眨了眨眼睛，“您开个价吧，里斯凯先生，我相信以您偌大的名声不会亏待我们两个孩子的。”
里斯凯笑笑，没有戳穿她小小的心计，“恩，这里最值钱的是巴拉布绿宝石，一颗就能卖上五百金币，当然我的价格要低一点，就四百五十金币吧。剩下的这些，我把他们统统加起来，算七百五十金币，一共一千两百金币如何？”
一千两百金币？罗可感到摘贫脱困的曙光在前面朝她招手，“就听您的，里斯凯先生。”
里斯凯正要收起宝石，便听身后有声音冷冷插进来，“能打断一下吗？”
里斯凯和罗可同时转身。
这时候的耶鲁决不是罗可在楼梯上遇到的那个好好先生，他英俊的脸上布了一层冰霜。
里斯凯目光移到他的靴子上，靴子两侧，各绣了一朵金色太阳。“神圣骑士团……耶鲁冕下？”自家包厢里出现什么人，他一清二楚。这桩买卖怕是谈不成了。
比利的手突然从他身后伸出，指着桌上的巴拉布绿宝石道：“看，这是我送给维尔子爵的贺礼，用骑士之名发誓，我买的时候花了七百金币。”
里斯凯感到罗可幽怨的眼神正瞟过来，无奈地笑道：“你应该明白我是个商人。商人重利，能刮的地方总想多刮点。而且，小姑娘，我想你现在最该考虑的是如何面对失主的怒火。尤其其中一位是神圣骑士团副团长九阶大骑士耶鲁冕下。”
他往后退了一步，并把双手摊了出来，以撇清与罗可关系。
九阶大骑士？那他就是那天追在身后的金色斗气的主人？罗可心悬于喉。
空空在耶鲁进来时已经醒了，不过仍乖乖地趴在她肩上，伺机而动。
怎么办？硬拼是极冒险的，先不说里斯凯和那个七百金币的失主有几阶实力，单是一个九阶大骑士已经足够让她束手就擒一百次。
四阶和九阶根本是不可逾越的鸿沟！逆转希望比零还低。她唯一的优势是空空和八阶风系法宝逃命斗篷。但这两样看起来都不那么保险。
另一条路是投降。但她知道神圣骑士团隶属于光明神殿，而光明神殿对于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向来主张从严惩处。
“我想你不必作困兽之斗了。”耶鲁周身慢慢被浅金斗气弥漫，牢牢地堵住房间唯一的出口，“即使你是八阶魔法师，但在九阶大骑士面前依然没有逃路。”
八阶魔法师？罗可一怔，随即意识到是逃命斗篷给了他这个要命的误会。现在可好，连利用他的轻敌之心都变得不可行。
“我想，尊敬的耶鲁冕下，能否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她拼命回想悲惨往事，希望能让眼眶看上去湿润一点。
耶鲁面色果然一缓，“恐怕你必须去教堂解释了。”
“我只是想让我弟弟有口饱饭吃。”罗可一想到空空无底洞似的大胃口，泪水自然落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耶鲁皱眉，“八阶魔法师怎么可能养不起弟弟？如果你打算用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言来蒙蔽视听，我想你可以省些力气。”
罗可急道：“不是的，我不是八阶魔法师……事实上，我只是一个魔法学徒。”
耶鲁抿紧嘴唇，脸色又疾厉起来，显然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感到愤怒。
“真的。我能使用八阶风系魔法完全是依靠老师送给我的法宝。”为了取信于他，她甚至把逃命斗篷从空间戒指里取了出来。
比利插嘴道：“一个魔法学徒能够使用八阶法宝？这完全是胡说。”
耶鲁看向里斯凯。作为骑士，他对于魔法是地道的门外汉。
里斯凯虽然不想被牵扯进来，但作为在场唯二的魔法师之一却不能不回答，“恩，除非她的感知达到八阶，但沟通和控制能力不足。虽然几率极小，但的确有这种可能性。就好比一个人拥有极好的嗓音却不会说话。”
耶鲁将信将疑，看她的目光却柔和下来，“好吧。如果你把剑还给我，我可以替你向教会求情。”
还是要去教会？罗可对他占了便宜又卖乖的行为腹诽不已，“难道不能饶恕我一次吗？我保证会洗心革面的。”
耶鲁挑眉，“你是在和我谈条件？”
“不不不，我是在向您请求。”她嘴巴一扁，眼泪蓄势待发。
比利有些不忍，但他看到里斯凯依然老神在在的样子，把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耶鲁冷道：“抱歉。骑士的荣耀没有妥协，只有公正。如果你坚持不交出那把剑的话，我只能用骑士的方式解决。”
骑士的方式当然是决斗，在对罗可来说，和找死没区别。
罗可眼珠一转道：“好吧，我的确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过……”
耶鲁和比利都看出眼前这个女孩并不如她表现那么单纯弱势。
“不过我必须亲手物归原主。尽管您说这颗巴拉布绿宝石是您赠予维尔子爵的礼物，但我毕竟不是从您身上得来的，所以我想……最好的结果是交还于维尔子爵本人。”
耶鲁目光一厉，“你是在侮辱一位骑士的人格。”
“我只是想亲手挽回自己的错误。”
他看着她不屈不挠地反瞪着自己，眼中的寒意终是渐渐散去，“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呆在教堂里。”
“可以。”罗可答应得很痛快，“我现在就可以去。”
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琢磨她有什么小算盘。
“我只是个魔法学徒。”她强调她的无危害性。
耶鲁收起斗气，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罗可将所有珠宝扫进空间戒指，还不忘朝里斯凯告别。
里斯凯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泪痕未干的鬼脸，其实他对罗可还是颇有好感的，如果对方不是神圣骑士团的话，他倒是可以考虑出手襄助。可惜这个‘如果’并不成立。
反击
出了衡生堂，罗可走中间，比利和耶鲁一前一后，三点一线地朝教堂走去。
罗可突然哎哟一声，蹲了下来。
比利和耶鲁同时停下脚步。
耶鲁强按住不耐烦，问道：“什么事？”
“我抱得有些手酸。”空空依然半靠在她身上。
比利忍不住道：“难道他不能自己走吗？”
罗可哀怨道：“他一天没吃东西，饿得走不动了。”
这倒是句实话，但另两人并不相信。
“我帮你吧。”在他看来，如果弟弟在他手上，她就不敢玩什么花样。
罗可为难地考虑了下，才慢吞吞道：“好吧。”
耶鲁接过空空，软乎乎的手感居然挺舒服。
比利忙道：“还是我来吧。”
耶鲁正抱得舒服，自然而然地拒绝了这项提议。
去教堂的途中要经过一条繁华的街市。川流不息的人潮让比利和耶鲁同时警惕起来。
罗可眼睛骨溜溜地看着两侧，店铺里商品琳琅满目，她的心思却在身后的空空身上。不知道它准备好没有？再等下去，机会就溜走了。
“哈欠！”
她猛然打了一个大喷嚏。
比利回头，却被一个大水球泼个正着。
耶鲁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罗可在打喷嚏的时候，双手十指疾弹，飞快地扔出一前一后两个水球。
他脚步极快地让开迎面而来的水球。
没想到罗可竟不顾弟弟在他手上，贸然发动袭击。但是骑士的骄傲决不会让他真的拿空空当人质。正当他准备将空空放下之际，异变骤起！
臂弯软乎乎的触感一轻，一只庞大阴影从头上笼罩下来。
他只觉前襟一紧，胸前好似被利器划过，微微刺痛，身体竟被腾空抓起。
龙！他骇然望着近在咫尺的龙鳞和龙爪。难道罗可所谓的弟弟是一条龙？！
龙的传说从不曾在大陆绝迹，但它们的踪影却越来越罕见，尤其是近一百年，几乎成为与神一样神秘不可及的存在。
一个小小的魔法学徒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伙伴？
难道她身后隐藏着绝世强者或极大势力？
没想到他以为十分简单的任务竟变得越来越复杂。
他脑海飞过无数念头，但在旁人眼里只是刹那。只见他五指一张，一柄细长窄剑瞬间握在手中。
“起！”他借着腰力，猛一收腹，身体弯成弓状。
嘶。
衣襟上的布料裂开了两条缝。
趁自己与龙爪拉开几寸距离，耶鲁反手向龙脚砍去！
“嗷！”
九阶大骑士的斗气对物理防御极低的空空来说，可算重击！
龙鳞虽然扛去大部分伤害，但剑锋依然直割入龙肉。
空空吃痛下禁不住松开龙爪，耶鲁在一个翻身落到地上。
半空中，金色龙血如豆大雨珠，纷纷坠落。
街市上的民众原本还在惊讶那两只突然出现在半空的水球，为自己能亲眼看到魔法师施用魔法而庆幸，随即乐极生悲，呆若木鸡地瞪着眼前凭空出现的巨大身影。
“吼！”空空仰头喷出一道龙息。
“是龙！”
纷乱中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出来，随即恐惧如瘟疫般四下散开。
尖叫、哭喊、击撞、踩踏……
街市瞬间淹没在无穷恐慌中。
罗可早就穿上逃命斗篷，轻松地躲避着比利的追击。
其实他们一个四阶魔法师，一个三阶骑士，就算正面对抗，罗可也是大赢的局面。一阶之差，往往代表力量的绝对优势。
不过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空空和耶鲁。
这是空空出道的第一战，而对手却是神圣骑士团副团长，九阶大骑士。别人以为万兽之王的龙自然不会输给人类强者，只有她心里清楚，这实力差距是倒过来的。
当她看到金血洒落之时，整个心蓦地抽了起来。
耶鲁一击得手，信心大涨。
看来龙的强悍只是被传说夸大，它并不比极地魔狼难对付。不过知道这点的人不多，因此它的地位在大多数人心目中仍是遥不可及，若是能将它带回神殿，教皇定会十分高兴。
这个念头让他勇气倍增，剑上金芒如流火，从八个不同角度朝空空飞去。
罗可紧张得手里全是冷汗，几次都因为失神而差点被比利刺中要害。
这样拖下去决不是办法。
她将心一横，把从维尔子爵加拿的珠宝统统从空间戒指里扔了出来，散落一地。
空空边躲避耶鲁的斗气，边发出一声心痛的吼叫，“我的珠宝，我的肉！”
一个流火状的斗气倏地击中它的尾巴。它抖了下身子，翅膀猛扇，身体又飞高几米，盘旋在耶鲁上空，但眼睛仍不时朝地上的珠宝看去。
其实以耶鲁的修为冲到半空并非难事，只是他在等待一个绝妙的、一击必中的机会。
他现在有绝对的自信。
罗可见扔出来的珠宝丝毫没有让他分神，不禁微微一怔。难道珠宝不是他的目的？难道他只是想把她缉拿归案？
“把剑交出来！”比利瞪着她，顺手把自己送的那颗巴拉布绿宝石收进怀里，另一只手中的剑一刻不放松地指着她。
剑？
罗可总算记起空间戒指里似乎还漏着一样维尔子爵的东西。
难道这把剑比想象中要厉害？
此时却不是追究的时候。
她将剑拿出来，却没有像珠宝一样扔掉，而是握在手里，威胁道：“你们若是敢靠近，我就把它毁掉！”
街上除了他们，早已清空，因此她的声音轻易传到耶鲁耳里。
耶鲁迟疑了下。
他虽然奉命来取这把剑，却不知道这把剑究竟有什么特别。若是像流月一样的绝世利剑，自然不怕她一个小魔法学徒。但如果只是具有象征意义的装饰之剑，那恐怕不比三个银币一把的结实。
罗可看到他挥剑的动作一窒，就知道赌对了。“相信我，对四阶魔法师来说，施展一个冰冻术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