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人类的呼喊在龙的咆哮浅显得那样无力和虚弱。
桑德莱在绝望中沸腾。
塔尖。
一个水蓝色的光球悠然地从倒塌扬起的灰雾中飘出。
它下面，像蛇般扭曲的黑烟如影随形。
“海诺尔斯，你没事吧？”罗可扭头，担忧地望向咫尺间的侧脸。
该死的安东尼，一大把年纪不学好，玩偷袭！还好空空感应到危险，及时从空间戒指里冲出来……不过，它冲的时候不能温柔点吗？那里面装的可都是她从兰林老师那里挖来的宝贝啊，这下可好，全当花洒了。
“没事。”海诺尔斯眼中怒光闪逝。
尽管他力量强大，却也不得不承认在战斗技巧方面，他还欠缺。
罗可低头往下看，黑烟中间，隐隐可以看到一张苍老的脸正向她露出诡秘的笑容。
“海诺尔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抖，“他刚才说血暗山的人好像有吃活人的爱好……”
水蓝光球猛地拉高数十米！
海诺尔斯右手手指朝东方一指。
白浪从他指尖倾泻而出，瞬间便翻滚成一条与黑烟大小相若的水龙。
罗可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水花飞溅的白龙敏捷地缠上黑烟蛇，一边轻声问：“你不是可以降下神罚吗？这个威力又大又直接，为什么不用？”
“海神神罚只能制裁人。有权力制裁神的……是创世神。”海诺尔斯漠然地看着黑烟从水龙身体当中穿出。
“吼吼……”黑烟中的脸示威似的朝他们怒叫。
这边怒吼刚歇，那边空空嚣张的示威声紧接着响起。
罗可安心地拍着胸口，“空空好像占上风。”
海水被冲成两段后，极快地化作两条水龙，将黑烟半途拦截！
“吼！”黑烟仰头咆哮。声音未歇，黑烟突然湮灭，就像吹散的面粉，瞬间无影无踪。
只留下头顶磅礴翻涌的乌云，和脚下一望无垠的帝都……
看不到的弱小敌人比看得到的强大敌人更可怕！
罗可紧张地向四周搜寻着一切可能突袭的物质。
天上被蓝光冲开的乌云后面，阳光如溪流流淌，落在地上狭窄而绵长。阳光两边乌云密布，好似处处都是维安七世的藏身处。
水龙缓缓收缩尾巴，游走于泡沫周围打转，像个敬责的守护者。
罗可的心稍稍一定。
海诺尔斯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不要怕。”
罗可控制着因为感动和担忧双重夹击快飞起来的心跳，“嗯……小心！”
水龙体内，无数黑点极速旋转，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挥发着海水。
它的身体如被抽干似的，越缩越小……
海诺尔斯挑眉，抬起手，幽蓝的光芒在手中流转，渗入水龙眉心。
它的精神顿时一振！身体再度膨胀起来。
缩胀犹如拔河……将水龙忽大忽小得变换不停。
正在黑白僵持之际，琳达无声息地左边冒出来，将脸贴在泡沫上，娇媚的双眼翻得像条死鱼，冷冷地瞪着罗可和海诺尔斯，丰润的双唇极缓地开合着。
“他想做什么？”看着她如傀儡般僵硬的笑容，罗可的背上好像被雪球碾过似的，寒意直入心头。
“念咒。”海诺尔斯冷冷地看着地面。
数以千计的骷髅如水蒸气般冉冉腾空飞起。
维安七世嘟起丰润的红唇，重重地亲在泡沫上，然后微笑着，缓缓张开双手离开。
“你有没有觉得……维安七世越来越变态了？”罗可拼命搓着手臂。
海诺尔斯皱着眉头，置若罔闻。
“呃，你在想什么？”以前战斗，海诺尔斯向来干脆利落，为什么这次显得这么为难？
“我在想怎么彻底消灭他。”海诺尔斯回过神，右手朝地面轻轻一抹。
空气中，蓝芒如雷电般无声轻闪，凝聚成一颗颗大小相若的水珠，密密麻麻地浮在骷髅上面。
骷髅与水珠一碰，渐渐融入里面。
噗哧噗哧……
随着不断地爆破声，骷髅与水珠同时化成粉末，飘散在空中。
解决了骷髅，罗可注意力又放到空空上。
“吼……”空空突然张开翅膀，火烧眉毛地折了回来，“主人！”
“空空？”罗可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它。
好歹也是黄金战龙，怎么能不战而逃呢？就算要逃，也该带点伤口吧？退得这样干净，它以为大家是出来练习飞行吗？
“主人。”空空一甩尾巴，“坏人威胁我！”
“……用驼峰兽？”
“不是，是用一个人。”空空委屈地嘟着嘴巴，“他赖皮。”
什么人能让空空感到威胁？
罗可脑海灵光一闪，“兰林老师？”老师，你不来帮忙也就算了，那就藏好点啊。没必要关键时刻还跑出来拖后腿吧。
“是耶鲁。”海诺尔斯目光放到空空身后。
罗可忏悔：老师，我错怪你了。捉迷藏数你最无敌！
那里——
安东尼狼狈地抓着昏迷中的耶鲁，如惊弓之鸟般看着他们的方向。
罗可的目光落到耶鲁身上，“这次的俘虏待遇比上次好。”看起来没有外伤。
空空转过身，面朝安东尼吼了一嗓子。
安东尼立刻后撤十米。
“你对他做了什么？”她非常好奇。
“只是咬了几下屁股。”空空无辜地解释着，“他全身上下只有那里最软，其他地方都硌牙。”
黄金战龙不愧是龙族最强大的战士，论实力，看来还在圣阶强者之上。不过——“你真的是龙吗？啃个骨头还挑三拣四。”
“……主人，只有狗啃骨头的时候才不挑三拣四吧？”
罗可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我只养过你。”
空空幸福地摇着尾巴。
没人争宠，真好。
“要不以后养几只？”罗可摸着下巴考虑。
摇晃的尾巴猛地一停。空空在心中暗暗发誓，主人养一只，它咬一只，就算骨头很硬，它也忍了！
“安东尼……”维安七世的声音平静地飘荡在桑德莱上空，“你怎么敢擅自动我的收藏品。”
收藏品？
罗可反感地竖起眉毛。
“在这种时刻，你还管什么收藏不收藏，能够战胜他们才是关键！”安东尼像被踩到尾巴似的乱叫，“你可没告诉我对方除了有个神外，还有一条龙！”
“这样不是更好，你多了一个选择。就算得不到海神神格，也能获得龙的身体。”
“这并不是我们当初谈好的条件。”
罗可、海诺尔斯和空空听着他们窝里反，脸上都露出莫名的表情。
“主人，得到我的身体是什么意思？”空空眨着眼睛好奇地问。
呃……
她结巴了下，“就是非分之想的意思吧。”
“不是抢夺它的身体自己用的意思吗？”海诺尔斯怔怔地看着她，“我理解错了？”
“……不，您没错，是我错了。”罗可低头忏悔。
为什么会说出非分之想这么奇怪的话？！
“我看你根本就没办法打败海诺尔斯吧。”安东尼恼羞成怒。
“那又怎么样？哈哈……反正我是不会死的。”维安七世得意地大笑，“就算他杀死我的身体，也杀不死我的灵魂。我真该谢谢当初吃掉我身体的人，如果不是他，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灵魂的力量才是人类最强大的力量。哦，对了，还要谢谢你，老朋友，如果不是你在关键时刻用黑暗神的鞭子开通血暗山和人界的通道，我也不会得到黑暗神的神格，称为真正的神！我真是太感激你了！哈哈……”
安东尼气得浑身发抖，“你现在的意思是，你要恩将仇报了吗？”
“怎么能说是恩将仇报呢？我只是突然想稍稍更改一下之前的协定。你看到了，海诺尔斯比我想想中要强大，我们谁都无法奈何谁。不如这样，我准备创立一个新的教会，就钦定你为教皇，怎么样？”
钦定？！
安东尼胸口的愤怒在爆裂边缘。“我该感恩吗？”
“哈哈，请在心里感激我吧，我讨厌光明女神那虚伪的套套！”
“不，还是让我当面感激你吧。”安东尼瞳孔中闪烁着危险的精光。
“如果你坚持的话。”
黑烟从四面八方聚拢，琳达的身体风姿绰约地从中间走出来。
罗可小声嘀咕道：“为什么我觉得同样的身体，维安七世比琳达更加有风情呢？”
她转头看着身边的人和龙……呃，这个问题应该和菲利普探讨。
“你想怎么感激我呢……”维安七世满面笑容地看着安东尼手中爆出无数森蓝火焰朝他的身体袭去。
罗可恨不得冲出去踢空空一脚，“快把耶鲁接住啊！”
全心全意对付维安七世的安东尼在施法的时候已经将耶鲁丢了下去。
空空拍拍翅膀，一个俯冲，如流星般坠下，极快地伸爪将耶鲁撩到腹下。
它上面。
琳达的身体瞬间被火焰穿透，明亮的火光映照她娇艳的脸庞，笑容凝固在脸上，却是充满嘲讽。
在罗可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琳达的身体软软地仰天瘫到，头重脚轻地向下落去。
黑烟从她身体里钻出，迅猛地射向耶鲁。
“空空小心！”
罗可心猛地提起。
海诺尔斯的身影倏地消失在泡沫中。
空空转头看着已经追到尾巴的黑烟，张嘴喷出一口比岩浆更炙热的龙息。
黑烟被吹散成雾状，像网般笼罩下来。
空空全身鳞片泛出阵阵金光，蛋壳似的包裹住它和耶鲁。
黑烟弥漫在金色蛋壳周围，将它团团包裹……
从罗可的角度，只能见到金光被一层层的黑暗缠绕得失了踪影。
“海诺尔斯……”她站在水蓝泡沫里讶异地看着战况。
按她的经验，这时候他应该出现了啊。
覆盖的黑烟突然不安地涌动起来，金色的丝线在黑色云雾中隐约舞动。
这当然不是空空的鳞片，没有人能将龙的鳞片拉成丝状。
黑烟一隅渐渐稀薄。
罗可甚至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空空金光闪闪的大尾巴。水蓝流光绽现，尾巴被辉映成一片青碧。
黑烟忌惮地退了几米。
同一刹那——
安东尼周身燃烧着熊熊火焰，没入黑烟中。
灿金、水蓝、墨黑、森蓝厮混成一团，几乎分不出谁是谁。
“该死！”维安七世愤怒地呐喊，“你居然站到他们一边对付我！你这个满脑子浆糊的白痴！狗杂种！你以为你能得到什么？！菲利普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火焰猛然高炽！
“哈哈……我的实验成果被你毁了！理想被你毁了！你甚至践踏我的尊严！我还指望我得到什么？！我还能得到什么！不过就算下死狱我也要拖着你一起！这样才不会寂寞！”
火焰与黑烟纠缠成团。
海诺尔斯和空空的身影慢慢从混乱中脱离出来。
“海诺尔斯！”安东尼的声音骤然拔高，“打碎神格！”
雾蒙蒙的黑暗中，一颗黑宝石般的晶莹碎石熠熠如珠。
“去死吧！”随着维安七世疯狂地吼声，火焰如昙花般骤逝……
血花如雨，点点洒落。
一点蓝光乍现在海诺尔斯额头，随即如闪电般迅没在黑烟中。
龙族与生俱来的本能让空空感受到了威胁，它几乎毫不犹豫地朝罗可地方向扑去！
轰！
比雪崩猛烈百万倍的撞击声将整个桑德莱瞬间震聋！
空中——黑与蓝交织成黑夜坠入蓝海般的奇景。
天，仿佛随时要掉下来。
罗可的泡沫被刮出五六百米！
如果不是空空及时挡住了大多数的气流，恐怕她现在已经出了桑德莱城。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
似乎过的比平日里快，又似乎比平日里慢。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天上的黑雾散去，露出厚厚的乌云。又看着乌云散去，露出无星辰点缀的黑夜。
罗可茫然地看着已经洁净的天空，傻乎乎道：“海诺尔斯呢？”
空空从天空转到半空转到地面，一圈又一圈，转得耶鲁醒了有昏，昏了又醒……
城中静谧。
没有人为胜利欢呼，也没有人为劫后余生庆祝。
他们只是麻木地回家，然后在胆战心惊中等着下次肆虐的来临。
恐怕在短期之内，桑德莱的热闹都只能从记忆中缅怀。
空空终于累得坚持不住，飞回罗可身边，“主人……我找不到。”
找不到？
怎么会找不到？
每次她呼唤的时候，思念的时候，需要的时候，他都会出现的啊！
他是海神！无所不能的海神！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
她不允许！
“海诺尔斯！你给我出来！”她猛然仰起脖子，使出全身的力气奋力吼着！
空空跟着吼吼了两声。
她激烈地喘着气，正准备再接再厉，背上突地一沉。
海诺尔斯微弱缓慢的呼吸在耳边轻拂。
怕他不知伤了哪里，罗可僵住身体一动不动。“海诺尔斯？你，你没事吧？”
一口长气从他嘴里徐徐吐出，熟悉又虚弱的声音贴着耳垂响起，“神格……裂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的人，绝对不会相信，向来被誉为贵族摇篮的桑德莱居然也会有如此疯狂的一天。
所有人发疯似的载歌载舞，会跳的，不会跳的，认识的，不认识的……
幸存的喜悦在默特尼二世回归，并亲口承诺后得到了爆发。
海神殿在所有人真诚和感激下拥立，坐落在魔法公会原先的位置。很快，这里就会建立起一座高耸的蓝塔来取代人们心目中红白双塔的印象。
不过城民的快乐却并没有感染到亲王官邸里。
事实上，默特尼二世和菲利普此刻的心情和先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应该说还要更糟糕一点。由于皇宫还在筹建中，所以默特尼二世暂时屈就于他的亲王官邸。
菲利普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苦笑道：“我实在没想到海神最后居然会找耶鲁来主持海神殿。”
两个教会同一个教皇，自然就不会闹出什么不和，更不会有什么互相牵制。而卡兰帝国渔翁得利的如意算盘也被完全扼杀在萌芽状态。
默特尼二世心有不甘道：“难道光明女神不反对这样荒谬的事吗？”
“听说已经问过神的旨意……完全不反对。”
默特尼二世嘴巴抿成直线。
“我觉得，比起海神殿和光明神会，您是不是更改关心下外面。”菲利普手指朝外一指。
罗可正和夏洛克依依惜别。
海诺尔斯和化为人形的空空一左一右地站在她两边。身后，是坐在轮椅上的黛西夫人。
默特尼二世收回目光，“我们一共办了三次送别宴，耗损了十分之一的国库，我想这样已经足够表达对海神和海后的尊重。”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菲利普一副不要装傻的表情。
默特尼二世忍不住再次把目光转向窗外，幽幽道：“我留不住她。”
黛西夫人仿佛感应到了他的视线，缓缓回过头。明亮的双眼在对上窗里那个曾经熟悉却渐渐陌生的身影时，依稀又了笑意。
这种笑却是万物归土的释然。
默特尼二世耳边响起菲利普的叹息。
“走吧。”罗可倏地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在黛西夫人身后。自从接受拥有了一小块的海神神格，称为名副其实的海后后，这是她最乐此不彼的游戏。
黛西夫人微微行礼。
罗可伸出手，心中默念着海诺尔斯教的方法。
水蓝光芒在她手心凝聚，并迅速将海诺尔斯、空空和黛西夫人包裹在内。
看着他们乖乖呆在她的结界内依靠她，罗可心里就爽得没法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