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什么?”陈天元已经意识到二祥子的话头不对。
“三年前……被大西来……他们……给糟蹋了……”二祥子说到此处抱头痛哭。。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章(2)
陈天元早就知道大西来的恶名,烧杀奸淫,无罪不做。但没想到二祥子与他还有这样的深仇。
“你怎么不找他报仇?”陈天元满脸的仇恨。
“俺……俺不敢!”二祥子此时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陈天元知道,二祥子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杀人放火的事不敢做,也不会做,无论受了多么大的冤屈,他都只会选择忍耐。他觉得二祥子很可怜。“别哭了,你的仇我为你报!总有一天,我一定要亲手崩了大西来这个王八羔子,给春莲以及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报仇。”陈天元咬牙切齿,他并不是出于一时的义愤,而是早就有这种想法,两年前表哥赵玉明去参军时,他就嚷嚷着要跟着去,可他爹就是死活不同意。
二祥子又伤心地哭了好一会,才起身上路。两个人再没说话,陈天元在想自己的心事:自已是哈尔滨人,可是这么多年就从没真正做过哈尔滨人。老毛子不把咱人当人看,咱中国人也不把中国人当人看。现在又来了日本人,那些地痞流氓一夜之间都成了气候。哈尔滨人只有受气的份,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陈天元觉得心中有千般怨气,竟不知向谁去发泄,也不知道如何去发泄。
时进中午,火辣辣的太阳炽烤着大地。路两侧茂密的玉米地如两道没有尽头的火墙,将两个人夹在中间,让人无法呼吸,无法迈步。陈天元觉得身体里的水在不停地往外流,他已经走得头昏脑胀。“这是到哪了?”陈天元懒懒地问道。
二祥子早已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他也热得不行,听了陈天元的问话,忙回头答道:“走出这片包米地就到五站镇了。”
陈天元记得五站镇有一家名为冯八里的饭馆。自己前年曾和父亲在那里吃过饭。老板冯士才和自己的父亲认识。今天正好到那里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喝点水。
又走了很长时间,两个人终于走出了那片严实的玉米地,不觉一阵凉爽。前方不远处是一片稠密的村庄,那便是五站镇。两个人不禁加快了脚步。
冯八里饭馆坐落在五站镇十字街上,青砖墙体,房顶的苫房草由于年久已经变成了碳黑色,房脊处长满了苔藓,房檐下早已被鸟鹊盗出了窟窿。灰黑色的格子窗的上半扇被高高支起,下半扇被提下斜放在窗前。门前的棋杆上高高挂着一个罗圈的幌子。窗前的拴马石上拴着四匹管亮毛直的高头大马。屋里的喧哗声震耳欲聋。陈天元急不可待地进了屋,他太想喝一碗凉水好去去身上的燥热。屋里的人并不多,屋地中间的桌子旁围着四个人,其中一个黄脸膛,脖子向前探出,后背高高鼓起,应该是个驼子。另外三个都是膀大腰圆,面目凶狠。桌上的一只海碗里扔着三个骰子。老板冯士才手里掐了厚厚的一杳钱,正在给桌旁的四个人遂一发放。冯老板身后垂手站着一个胖女人。胖女人见陈天元两个人进来,偷偷一拉冯士才的衣襟。冯士财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忙四下作揖,道:“四位大爷,有客人来,我得去招呼,本店本小利薄,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其中一个黑脸的汉子见冯士才要走,猛然掏出了腰里的撸子拍在了桌子上,恶狠狠地骂道:“我操你个血妈,你个破*店要钱没钱,要娘们没娘们,让你陪大爷们乐乐是给你面子!大爷我不高兴,立马烧了你这吊店!”
胖女人突然眉开眼笑地插话道:“大爷说的是,您消消火。这些年多亏了天毅大掌柜照着,小的店才开到今天……”胖女人说着突然用手一捂嘴,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个爆响!冯士才顿觉槽牙错了位,脑袋瓜子像从中间裂了一道纹,手里的钱也全落在了桌子上。
“我操你个瞎妈,少他妈地拿天毅来压我,双台子屁大个地方,他天毅算个吊!在我们西大掌柜面前还不是个吃屎的货!老子今天就插了你!”黑脸汉子一摆手,驼子已经掏出家伙将冯士才按在了地上。
胖女人突然惊慌失措地大叫道:“几位大爷饶命啊!您就当放了一只家雀,饶了我们吧!您老手下超生啊!”胖妇人的声音已经变了质。
陈天元早已看明白,面前的这四个人都是胡子!而且听话应该是大西来的人。他早听说五站镇的保安队长冯大杀和附近的这些绺都有联系,难怪这些胡子敢光天化日之下行抢。陈天元本想退出去,但已经来不及,因为那个黑脸汉子已经在向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去。二祥子已经吓得体如筛糠,一只手紧紧地揪着陈天元的衣襟,身子紧贴在陈天元的后背上。陈天元也紧张到了极点,他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不过他脸上还是很自然。
“我操!天门的老肥羊,送来俩羊羔子,还一肥一瘦!全给老子收着!”黑脸汉子发现陈天元衣着不凡,断定他是个富家子弟。
陈天元正不知如何是好,另个土匪已经上前将两个人拎到了屋地中间。。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章(3)
黑脸汉子用手托着陈天元的下巴,看了看,大笑道:“好肉票!哪的人?说吧,好让你家老爷子准备叶子!否则别怪老子撕票子!”
陈天元叫苦不迭,本来是为了躲避姚锡九这个败类,没想到大白天被绑了肉票。
“快说!”身旁的两个土匪怒喝道。
二祥子已经尿了裤子,只顾站在一旁一个劲地发抖。陈天元的心此时已平静了许多,因为温育人没事的时候没少和他讲江湖上的事,他虽然是第一次经历,但早有耳闻。他觉得事已至此,只有说实话,让老爷子想办法去吧。他刚想说话,突然发现门口又站着一个人,高挑的身材,身穿青灰色长袍,头戴礼帽,帽檐压得极低,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其他人也都看见门口站着的这个人。屋中突然一片死寂,一股死亡的气氛弥漫了整间房子。众人的眼睛都盯在了那个人的身上,谁也不说话。足足过了一分钟,黑脸汗子终于沉不住气,抱拳道:“土地爷在西方,如来佛祖坐明堂。青山绿水绕着走,满山烧的是一炷香,兄弟道个蔓吧?”黑脸汉子的话的意思是说,他是大西来的人,是纯正的胡子,你如果是一路的就报个名号。
对方突然冷笑道:“我来无影去无踪,山上的水,路上的风,知道我是谁的人过不了天明!”
黑脸汉子自觉丢了面子,伸手便去抓枪,忽听得一声脆响,桌上装骰子的海碗已经碎成了八半,骰子也崩到了地上,一枚铜板已经深深地镶在了桌子上。黑脸汉子猛然一缩手。胖女人疯了一般抱住跪着的冯士才惊叫不已。陈天元身后的一个土匪动作极快,猛然用胳膊撸住陈天元的脖子,用陈天元的身体做掩护,另一只手去掏枪。只听得一声巨响,土匪的身体却如空中坠落的土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此时陈天元才发现,倒地的土匪大瞪着双眼,眉心处多了一个圆圆的血窟窿,正汩汩地向外流着血。胖女人如傻子一般看着地上的尸体一声不吱,二祥子已死死地抱着头蹲在地上,而陈天元看着地上的尸体,心里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
“你们三个可以一起动手!”那顶礼帽依然罩着的他的大半张脸,几个人可以看到对方雪白的牙齿。
黑脸汉子知道今天是遇上吃横草的,看样子自己出手也是白费,但他还是撂不下自己的面子。只见他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狠狠地说:“俩山到不了一起,俩河总有相会的时候,到时候可别怪我手黑!”
“轮不到你手黑!”又一声巨响,黑脸汉子突然仰面向后摔去,他的眉心同样出了一个血窟窿。
众人都吓呆了。黄脸驼子和另一个土匪早已脸色煞白,他们到是很识趣,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响头,“爷爷饶命啊!饶命啊!……”
“滚!”对方的话很平静。
两个人已吓得体如筛糠,闻声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解开窗下的两匹马扬长而去。
冯士才此时已从地上站起,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不知道这位祖宗出手的目的是什么。他怕是赶走了狐狸再来个狼。
那个人向前走了两步,俯身捡起了地上的一把匣子扔到了陈天元面前。陈天元此时才看清那张脸,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是一张斧凿刀削般的脸,棱角分明,俊郎中透着一股冰冷。他敢断定这是他有生以来看到的最英俊的男人。
“拿着它!谁也不能总救你,将来还得靠自己!”对方说完转身便走。
四个人傻在了那里,一直看着那个人从他们的视线消失。胖女人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刚才是被吓得忘记了哭。
“完了!完了!这家伙是大西来的二炮头!”冯士才指着地上的尸体,“他死在了咱们这,大西来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让这个人给害惨了!”冯士才极度懊恼地咒骂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陈天元知道,这年头能在这种地方开店的,不是靠官就是靠匪。但又谁都不能得罪,他们只能在夹缝中寻找一片生机。陈天元在同情冯老板之余心中更多了一阵兴奋,他掂了掂手里的匣子枪,小心地别在了腰间,拉起地上的二祥子出了饭馆。出门看到门前剩下的两匹高头大马,两个人解开纲绳上了马,急匆匆向肇东方向跑去。
二祥子的心里跳成了一团,他怕那两个土匪追来,所以一再拍打马屁股。这匹马像离弦的箭一样急驰在大路上。二祥子是苦孩子出身,十几岁的时候便给地主放马,可以说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陈天元虽然也骑过马,却没有二祥子熟练,不一会,便被二祥子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他此时满脑子都是那个年轻人。他觉得那个说得对,以后凡事都得靠自己!陈天元下意识摸了摸腰里的匣子枪,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他觉得如果那两个土匪现在能够追上来,自己完全可以摆平他们。
二祥子由于急着逃命,在前面领错了路,所以天近傍晚,两个人才来到甜草岗。甜草岗又叫满沟,是紧靠北满铁路的一个大村子。当年老毛子修建清东铁路时,在这里修了一个火车站,后来相继有人到这里开荒,渐渐形成了一个大村落。又因为这里盛产一种野生药材甜甘草,因此得名甜草岗。夕阳余辉下的甜草岗宁静而安详。一排排低矮的土坯房错落有致地分部在铁路两侧。房顶上高高的蒿草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影子。土打的院墙上杂乱地插着树枝,一道道篱笆门七扭八歪地敞开着。陈天元的姑夫赵宝山算是村中的富户,家有车马,耕种之余还给火车站做些零活挣点零钱。大儿子赵玉明两年前参加了东北军,小女儿赵玉凤也已是闺中待嫁。赵宝山的家位于村子的最西头,是一座标准的三合院。三间上房坐北朝南,两间西厢房用来养牲口,三间东厢房用来存杂物。院中支着一挂马车,退下来的犁仗高高地挂在东墙上。陈天元的到来让赵家人高兴异常。赵玉凤虽然没说什么,但从她那绯红的面颊上可以看得出,她对表哥的到来格外欢喜。
陈天元简单地说了说来此的原因,并提起了路上的情况。不想赵宝山听后吃惊异常!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袋,嘀咕道:“难道他是胡子?”
第二章(4)
“怎么,你见过他?”陈天元吃惊地问道。
“昨天火车站的黄站长让我跟他去向阳村送一批货。装车的时候我就纳闷,四个不大的木箱子,却每个都沉得要命。就在我们快要到向阳村的时候,被天毅的二炮头郭黑子带人拦住了。他们提出只要车上的东西。你猜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赵宝山满眼的神秘。
“什么?”
“全是刷着黑漆的铁盒子!每箱二十个!”
“什么铁盒子?”陈天元不解地问。
“回来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东西叫地雷。黄站长说,只要一颗就能把整个院子移为平地!”赵宝山说着用做了一个包围的手式。
“后来怎么样?”
“我们正急得不得了,这个年轻人就出现了!我当时太紧张了,不记得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听得一串枪响,郭黑子和他带来的几个人就都倒在了地上。”赵宝山满脸的惊恐,看得出他还没从那场惊吓中完全恢复过来。
“后来呢?”陈天元追着问。
“后来我把地雷拉到了村子里,装到了那个年轻人的车上。黄站长回来的路上还告诉我,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本想向他打听一下这个年轻人,但听了他的话便没多问,但有一点很清楚,黄站长和这个年轻人是一伙的。难道黄站长也是胡子?”赵宝山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袋,陷入了深思。
陈天元觉得这个年轻人一定很有来历,他渴望能再见到他。
走了一天的路,陈天元与二祥子都早早地歇了,因为二祥子明天还要坐火车赶回去。陈天元睡不着,他心里惦记着他爹陈汝阳。
陈汝阳送走了陈天元之后,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觉得自己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姚锡九是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家伙,赎大烟、逛窖子、打闷棍、递叶子(给土匪报信)没有他不干的。如果他真拿小林泽光这件事来敲竹杠,自己还真难对付,到时候只能走了步算一步了。二祥子不再家,只剩下周八子一个人楼上楼下忙不过来,他得搭把手。
今天的人来得不少,二楼虽然已经坐满了,但楼下的人还在往楼上挤,大家都想看看热闹,到不是因为楼上有棋局,而是因为伦五爷在楼上坐着。
“五爷,你说这下棋真有输不起气死的?”一个茶客不解地问道。
“咋没有?要说这因输棋气死的吧,古已有之,而且都是日本人!”
“为啥?”
“为啥?日本人个头小,肚子就小,可偏皮气大,生点气就气破肚子了呗!那蛤蟆翻肚皮你们还没看着过吗?”伦五奸说完有意在比划了一下肚子。
众人一阵哄笑。
“日本人还有因下棋气死的?”一个茶客怀疑地问道。
“当然了!日本以前有个叫因彻的人,与日本围棋界的老大仗和有过一场比赛,最后因彻输了,结果就吐血而死了!”伦五奸故意提高了声调。
众人一阵惊叹,也有不少人怀疑伦五奸这话的可信度。
“其实因彻输棋是早有天数的!”伦五奸突然故作神秘起来。
“什么天数?”大家急着问,都怕他这里收钱不说了。
“因彻的‘因’是一个方框,一个‘一’,一个‘人’。意思就是说把一个人装在笼子里了。那个‘彻’字怎么写?两个人,一个‘七’,一个‘刀’。啥意思?两个人给笼子里的人七刀,那可是七刀啊!不死还有好吗?”伦五奸突然瞪大了眼睛。
众人一阵哄笑,有的人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伦五奸不慌不忙地倒了一杯茶,品了一口,继续说道:“所以说,这人起名字是大有学问啊!”
“五爷说说咱们的蒋总统的名字起得咋样?”有人故意起哄问道。
伦五奸一皱眉,仔细地看了看屋里的酒客,饶有兴致地压低了声音,说:“你还别说,对于总统的名字我还真有研究。”
“说说,快说说!”大家都来了兴趣。
伦五奸不慌不忙地喝起了茶。几个茶客已经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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