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歆在张嘉一和周洋的眼中,那就是一块来自珠穆拉玛峰最高处终年不化的坚冰,军训一个多星期下来都没见她露笑,这正式第一堂课,可算领略到冰雪消融的一面,二人都是诧异万分。
坐在吕歆身后的周洋,更是拉长了脖子,手忙脚乱地往张嘉一身边凑,生怕错过一睹吕歆笑颜的难的时机。
只可惜,他刚来得及看见吕歆脸颊上那一抹如霞般的绯红,羞涩于自己作为一女生,居然在张嘉一和周洋之前,为杜毅这荤话失态的吕歆,就把头藏到了语文书里。
没料到自己比膝跳反射还快的反应速度,居然还是慢一拍,周洋深觉悻然。
张嘉一倒是看清了吕歆露笑的一个侧脸,很惊艳,犹如藏在葳蕤绿叶中的一片被阳光照出剔透纹络的红枫,就算稍纵即逝,也足以在脑海里清晰地印刻很久。
不过,有幸见识到吕歆的笑容,张嘉一的心情并不比周洋好。
打从第一眼看到吕歆开始,张嘉一就对吕歆有那么些意思。
可一晃十来天过去,张嘉一发现自己追求吕歆的勇气越来越少。
到现在,一想到要去追求吕歆,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泄气。
张嘉一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反正勇气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和握不住的时光一起溜走。
没料到,开学前还摩拳擦掌的自己,到了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关键时刻,居然是如此的没志气,张嘉一禁不住黯然神伤地在心底哼了一句“爱真的需要勇气”。
三班男生们的激烈反应,孙凝并不意外,毕竟上一年她带的学生,第一次看到她走进教室,也差不多是这般表现。
有了上一年的经验,孙凝虽是满面红晕,实则心里挺镇定。
当然了,能收到男生们的热捧,她还是蛮喜悦的。
谁没个虚荣心,尽管很清楚男生们会有如此反应,无非是青春期荷尔蒙在飞扬,但女为悦己者容,愣要虚伪地说男生们的反应恶心下作,她还真没这种想法。
由于是掐着点到的教室,等男生们的躁动平息下去,上课铃也响了起来。
一番自我介绍后,孙凝开始讲课。
根据从前辈那学到的经验,为了讨好眼前这帮正值花季,脑袋里必然装满了种种美好憧憬的学生们,孙凝跳过了课本的前两篇,直奔第三篇的国内当代诗三首:《错误》、《致橡树》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说到诗,自然少不了让学生起来朗诵。
第一首《错误》,孙凝让有意愿为大家朗诵的学生主动举手。
但很可惜,三班的这些学生,神色举止上蠢蠢欲动得很多,真大大方方举手得三三两两。
也没什么好精挑细选的,孙凝直接点了其中唯一一名女生。
这位名为张兰兰的女生,声音甜到让人发腻,腔调抑扬顿挫的比戏班子还戏班子,用杜毅的眼光来看,一个字,作。
张兰兰刚开口念了第一句,受不了她这副矫情腔调的男生们,一个个都笑了起来。
有的人还笑得前仰后合很是夸张,丝毫不顾同学颜面,弄得张兰兰只念了两句就再没办法念下去。
一看形势不对,孙凝急忙制止了男生们的过分举动,鼓励张兰兰继续往下朗诵。
敢于举手主动要求朗诵,张兰兰当然对自己的朗诵水平很有自信。
但听得出此刻男生们的笑,可不是赞赏的笑,都是嘲笑,大受打击,张兰兰接下来的朗诵,就带着哭腔了。
都快把女生弄哭了,即便还是受不了张兰兰的腻歪调调,大多数男生都识趣地硬忍了下来,但仍有少数男生没心没肺地埋头窃笑。
很不好的一个开端,孙凝真有些生这帮男生的气,这也导致她对三班男生的整体印象滑坡向糟糕的一面。
不做学生好多年,之前在初中末尾走马观花了一遭,一直闷头于绘制三国杀图案,杜毅可是半点学生生活都没体验到。
这一上高中,第一堂课,就有如此花絮,虽然有点同情张兰兰,杜毅还是觉得蛮有乐子。
当然了,心理上好歹还是成熟的,他把乐子偷偷地藏在了心里。
其实吧,杜毅觉得张兰兰的声音还是挺好听的,就是朗诵方式不对。
她那种浮夸的朗诵方式,在杜毅的记忆里,只有每逢节庆要开展什么文艺活动,一个个把脸蛋抹得跟关二爷似的小学生,才用的上。
这都高中生了,是该学着质朴自然点了。如此浮夸,确实没人受得了。
成长是需要过程的,遭受这么一次滑铁卢式的惨痛教训,杜毅觉得这个名为张兰兰的女生,一定会成长一些。
谁不是在跌跌撞撞中过来的呢,杜毅真想鼓励张兰兰一句:少年不哭,站起来撸。
当然,这只是杜毅心里的玩笑话,属于他这个重生者独有的乐子。
第089章 致木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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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诵完整首《错误》,一坐回到原位,压抑着的情绪失了束缚倏忽溃散,张兰兰立即趴在桌上低声抽泣。
她的同桌吴静雅,急忙轻声安慰她。
孙凝本也想安慰张兰兰几句,但想到这种时候自己这做老师的出声安慰,多半会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往张兰兰身上引,效果适得其反,她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开始酌字酌句分析起《错误》这诗。
杜毅注意到,孙凝在台上滔滔不绝的时候,吕歆一直在望着窗外,那静默姿态像极了《错误》里的那一句“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吕歆旁边就是位于第一和第二教学楼中间的花坛,平时吕歆喜欢静静地看着花坛里的草木发呆,杜毅是知道的。
但上课期间,吕歆一向很专心。
看她心不在焉的,似乎有心事,杜毅不禁有些好奇:“有什么好看的么,这么出神。”
时近八点半,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阳光以俯冲的姿势落在雨后的花坛里,积水的千树万叶,反射着鲜绿的光点。
凝视着这些杂乱无章的密集光点,吕歆想起的是,那一个在枫塘水库的阳光灿烂。
绿树摇曳,满湖微光,细碎的沙子和圆滑的石子,围着水面,延伸成平坦的崎岖。
无声无息中,一块扁平的石头,如捕食的翠鸟般振翅而出,一头栽入水下,又飞速跃出,羽翼接连划破水面的潋滟微波,急速掠向对岸的彼端。
存留在记忆里的惊鸿,大概不会像莲花的开落般再见。
内心里仿佛有什么跟着记忆中那块最终没能到达对岸的石头,在水面上撕拉开一个硕大的口子,下沉向幽暗的水底,忽的被杜毅的声音惊动,心神一滞,吕歆匆忙转头看向杜毅。
左前方的墙面挡住了阳光,斜映下一块巨大的阴影,从杜毅的右肩上分过。
杜毅的五官,笼罩于阴影中,却比阳光照耀下更为明亮,没有往常那种仿若隔岸相望的遥远,很近,触手可及。
“秋天了。”
这一刹那,吕歆很想伸手去抚摸,这张难得正对着她,带着如水般淡然,又似蒙在身上的光影般沉稳的脸颊。
就跟她的母亲,温柔地靠在父亲的怀中,轻抚父亲的脸庞一样。
“季节更替不是很正常嘛,没必要这么忧郁吧。”
忧郁在年少的时候,好像是一种流行。在杜毅的记忆中,一整个高中,他的身边总是不乏无病**的郁郁之辈。
但杜毅知道,吕歆的忧郁是天性,和那些刻意的矫揉造作之辈不同。
早已经从自闭的性格中解脱出来,杜毅很难切身体会吕歆此刻的心情,但他能够隐约感受到。
“秋天了”不过是吕歆遮掩内心真实的随口一句,杜毅煞有介事的宽慰,听在吕歆耳中,温暖异常。
但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杜毅,只好沉默对着杜毅笑了笑。
吕歆的笑容,在其他男生眼中可能是奢侈,但对杜毅来说,并非什么昙花一现的难得一见。
不过,吕歆此刻清水出芙蓉般的洁净微笑,还是让杜毅禁不住生出“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斑驳心绪。
这世界从来都不缺美好的风景。
而美好的风景,通常而言,也总能引人心旷神怡。
杜毅觉得吕歆就是那种一颦一笑都让他感觉很舒服的人。
也正因此,面对窗扉紧掩却更引人窥觑的吕歆,杜毅总是放不开,没法像和李敏、徐璐那样,三两天混熟后,就可以打打闹闹得和气成一团。
“别想太多,开心点。”
如果当下面对的是夏小麦,杜毅有很多方法逗她开心。
但对方是吕歆,什么都没法做,只能劝说,杜毅深觉词穷,能说的只是平平淡淡的无关痛痒。
“靠窗第二列倒数第二排那位男同学,你来朗诵下《致橡树》。”
正打算和杜毅说“谢谢”,吕歆忽然听到讲台上的孙凝提高了分贝,语气不悦地吆喝了一句。
被吸引了注意力,目光投向讲台,吕歆的眼光余光,瞥见杜毅倏然站起。
靠窗第二列倒数第二排的男同学,可不就是杜毅。
觉察到这一点,吕歆深感抱歉,可惜杜毅已经没在看她,她的歉意目光,杜毅自然也就没有看到。
吕歆走神了那么久,孙凝都没看见,自己才和吕歆说了两句话,孙凝就注意到了,杜毅暗觉真够倒霉。
但既然被叫到,那就认命吧,杜毅很自觉地捧起课本,朗诵道:“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杜毅朗诵的音调稍稍有些低沉,情绪起伏掐字断句倒是都恰到好处,听着很有感觉,较之说不好听点就是稚气未脱的张兰兰,无疑是从海平面拔高到了千重山。
但孙凝总感觉有那么股不对味。
仔细一琢磨,在杜毅快把整首诗朗诵完的时候,孙凝终于醒悟,为什么杜毅明明朗诵得不错,却又不对劲。
杜毅朗诵的哪是站在木棉角度的《致橡树》,分明是站在橡树角度的《致木棉》啊。
杜毅的口吻,说白了,就是居高临下。
于是乎,这首从女性角度出发,抒发渴求平等爱情观的抒情诗,到了杜毅的嘴里,完全变了味,大有一种“我反正懒得管你怎么想,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而我喜欢你,你就必须和我同甘共苦”的强势。
而且,杜毅口吻中的这种强势,不是一星半点,而是淋漓尽致,以至于如果抛开这首诗本身抒发的情感,仅顺着杜毅的朗诵去审视度量,她完全能够感受到身为橡树该有的“像刀,像剑,也像戟”的锋芒。
对孙凝而言,这种锋芒,带给她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喜。
确实,杜毅一点都没朗诵出《致橡树》该有的感觉,但他的声线很独特,即便没有磁性也很吸引人,而作为校广播站指导老师的她,恰好有很适合他发挥的舞台。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杜毅一朗诵完,打定主意要让杜毅进校广播站的孙凝,立即向杜毅询问姓名。
被问名字了,是朗诵的还不错吗,心中这般想着,杜毅抬起头,目视着孙凝,回道:“杜毅。”
“杜毅……”,拿过学生名册,一眼就在按字母排序的学生名册前列找出杜毅姓名所在,孙凝嘴角上扬,笑道:“你声音不错,有没有兴趣进校广播站?”
第090章 不是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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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季这个年龄阶段,大部分的少男少女都不再甘于平凡规矩,脑子里开始冒出形形色色的蓬勃念头。
这些念头,大多相似,比如希望自己能够在同龄人中以出类拔萃的姿势脱颖而出。
这种脱颖而出,并不需要全面,独辟蹊径的大放异彩,一样会受到追捧羡慕。
于是,很多拥有特长的学子,开始尽心竭力地在各种场合展现自己,有意无意或者潜意识的。
这个时候,一个班级里,总是不乏鲜明亮眼之辈。
他们用各方各面的特长,来包装树立自己的形象,从而将自己和他人区分开来。
要活得与众不同,大概就是这个人生阶段固有的人生观之一。
虽说这种人生观,会在日后被凡尘俗世打磨得日渐折损甚至殆尽,但至少在十来岁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做过要活出棱角的努力,也都十分重视别人的努力和出彩。
听到孙凝询问杜毅有没有兴趣进校广播站,三班的大多数学生,都心生惊羡。
要知道杜毅可是上课开小差才会被孙凝叫起来朗诵的,结果非但没受到任何批评,还被孙凝看重,如此以才服人的化险为夷,让人大感意外之余,不得不承认杜毅确实有能力。
要唱歌就唱歌,要朗诵就朗诵,做什么都信手拈来,游刃有余得让人既羡慕又佩服。
出于杜毅风头太劲而看不惯他的于哲之流,对于孙凝在杜毅朗诵前后态度的一百八十度转变,则是万分不爽。
对自命不凡内心里踊跃着想做班级领头羊的他们而言,杜毅身上的光芒每增添一寸,他们身上的光彩就会流失几分。
杜毅实在太过耀眼,锐如芒刺,以至于他们对杜毅完全喜欢不起来。
更让他们觉得糟心的是,这个屡屡压了他们一头的劲敌,来自地处偏僻的清河。
而他们身为婺市本地人,竟然被一个外地人抢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风头,无疑是一种难以忍受的耻辱。
只可惜,当下并没有适合他们展现出自己优秀一面的好机会。
再怎么看杜毅不爽,他们一时也找不到好的时机在势头上盖过杜毅。
校广播站,在重生回来的杜毅看来,和校学生会之类的部门一样,并没有什么高大上的。
但回顾前世高中的时候,依稀有着幼时天天会听到“小喇叭开播啦”记忆的他,多少对这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颇有几分神秘色彩的存在,有过好奇和向往。
高一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他时常和赵铭一行人讨论,那个校广播站里声音十分好听的女播音员,到底是哪位学姐。
只是一时兴趣的谈资,直到高中毕业,杜毅都不知道那位高一上学期间,每天都会将自己的清甜声音传遍校园,让人如沐春风的学姐到底是谁。
但这并不妨碍那位素未谋面的学姐,在他的记忆中,留下平平淡淡却未被遗忘的一页。
高二的时候,杜毅更是校广播站的热心听众,因为江诗韵代替那位升入高三忙于学业的学姐成了播音员。
人是种很矛盾的生物,明明在高一开学不久就拒绝了江诗韵,却从那以后,一直在关心着她,那时候的杜毅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现在,杜毅知道,江诗韵在前世,是他一时糊涂下的美丽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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