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要不要我来抱小善少爷?”一旁的司机好意地问。
见佟恩纤细婷搦的身材要抱着小善这么一个头好壮壮的小孩子,就像一棵细瘦的尤加利树上挂了一只肥嘟嘟的无尾熊,他真替她觉得辛苦。
“不用了,我还行。”佟恩扬了扬唇答道,一颗心全系在宝贝儿子身上,低低的哄慰着他。“再忍耐一下哦,医生伯伯马上就帮小善看病了。”
小善点点头,连说话都懒了。
管家挂完号,快步从柜台走了过来。“护士小姐已经打分机通报,应该很快就能看了。”
身分特殊的好处就是可以拥有特权,这家儿科小型医院的院长认得陆奕非,自从他知道佟恩和小善就是陆奕非的妻儿后,即使和陆奕非不熟识,也会主动殷勤接待他们,所以佟恩只要遇上孩子身体健康方面的问题,就会来请教他,久而久之,也变得比较信任他。
末几,有个爸爸背着孩子从诊疗室定了出来,母亲紧跟在旁,随即,穿着医生袍的院长亲自定了出来。
“陆太太?”目光迅速搜巡到他们,院长立刻弯身致意,将他们迎进诊疗室。“来,先进来。”
“院长,我在家用耳温枪量过他的温度是三十九度二,可是他没有咳嗽、流鼻水其他症状,他说他在学校就这样了,所以不知道到底发烧多久了。”才坐下,医生都还没有开始问诊,佟恩就急切详尽的叙述小善的状况。
“好,我先看看。”院长展开一连串的检视动作,接着吩咐诊问护上去准备退烧用的塞剂,然后向佟恩解释。“其善现在是三十九度半,我先开一颗塞剂,让他把温度降下来。吃饭了没?”他怱地问。
“还没,就赶着来了。”佟恩答。
“那好,待会儿护士小姐会先帮其善塞塞剂,你们回去吃过饭,半小时后再吃一包药。”院长点了点头,飞快敲打着电脑键盘,开列药单。
小善瘪着嘴。他知道塞剂是什么玩意儿,那要塞进屁股里,感觉很不舒服,他讨厌那种塞剂!
“可不可以吃药就好?”他求饶的问着医生,情愿吃难吃的药,也不要屁股被塞东西。
“你发烧的温度在升高哦,所以吃药太慢了,要用塞剂才行,我叫护士阿姨轻一点哦!”院长亲切的安抚小善,随即再向佟恩说明。
“这一波的感冒病毒很强,很多小孩都是先反覆烧个两、二天,症状才会慢慢冒出来,有些孩子还会发生双腿酸痛的症状,像刚刚被爸爸背着出去的那一个就是,把父母都吓坏了,所以我们再观察看看。
“至于发烧的问题,我在他的药里都有加微量的退烧药,如果吃了药后还是没退烧,而且烧到三十八度半以上,那要隔一个小时后才能再用塞剂。记得多喝水、多休息,如果这样烧还退不下来,我建议你们还是要送到大医院去,医疗设备比较齐全。”
医生详尽的说着,佟恩也很认真的听着,她的心七上八下的,可是又不想显得太大惊小怪,毕竟小孩感冒发烧是常有的事,更有人说三十八度半以下的发烧可以不用太担心,因为那是身体的免疫系统在与病菌对抗的关系。
怀着仍然忐忑不安的心情,他们返回家中,佟恩改以清粥小菜让没有胃口的小善垫垫肚子,喂他吃药后让他提早就寝。
当所有事情都弄好后,陆奕非正好来电。
“佟恩,我之前打回家,佣人说你带小善去看医生,是怎么了吗?”他劈头就关切地问道。
几日前,他为了公司一项重要投资不得前往欧洲视察评估,可是顾虑到最近与佟恩关系紧张,他只好采取电话攻势,在时差内早晚通通话表达关心,免得稍稍改善的进展又往回退。
“思,发高烧,刚吃过药睡下了,体温虽然比较降了,但还是没有完全退烧。”心力交瘁的佟恩嗓音中透露着疲惫,不过听见陆奕非的声音,竟奇异的令她感到安心许多。
“感冒吗?怎么会突然发高烧?”电话这头的陆奕非蹙起了眉。
“医生说……”佟恩把在医院时听到的话全都转述给他听。
“既然如此,你也别太过烦恼,小孩子感冒是常有的事。”陆奕非安抚地说着,倒是担心起她来。“你也要多留意自己,别为了照顾小善,把自己累坏,家里有人可以差遣,知道吗?”
他知道佟恩是怎样的宠爱小善,那宝贝蛋这一病,佟恩肯定是劳心劳力,而且又事事亲力亲为,恐怕要消瘦一大圈了吧?
“我知道,但这次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沈甸甸的,好像有石头压在胸口,明知不用大惊小怪,却觉得没办法放心。”佟恩抬手置于胸膛,缓缓的拍抚着,心闷得很不舒服。
以往小善若有这类小毛病,她都是独自面对处理,不想让陆奕非还担心这种小事,可是这一次她却莫名不安,所以不由自主的向他倾吐。
闻言,陆奕非沈吟了一会儿。她话里的忧郁令他心疼,孩子的病也颇令他惦念
须臾,他继续开口。“我这两天尽量把该办的事情集中处理完,看看能不能在后天就赶回去陪你们。”
佟恩心口一暖,感动得眼眶微红。
他有这份心,她就觉得很安慰了。至少他不像之前,一办起公事就全心投入得像走火入魔,根本连问候的电话都不会主动打回家,更别说愿意临时更动行程,只为了安她的心。
“好,你忙完就快回来吧。”她的确不安,心想他也去了将近一个星期,其实事情也该办得差不多了,所以欣然接受。
小善生病的第三天清晨,证实了佟恩那莫名不安的预感是正确的,不是单纯神经紧张。
这两天当中,小善发烧的状况就如同院长所说的反反覆覆,每次吃了药就稍微降低温度,可当药效快过时,又继续再烧起来,另外双腿酸痛的情形也被医生说中了,所以佟恩焦虑担忧的照料着,提心吊胆的几欲想再将小善送医,却想到状况都在医生预料之中,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而硬是忍耐下来。
直到小善尿量减少且呈现类似可乐般的颜色,还感到畏寒颤抖,佟恩警觉到完全不对劲,立刻带小善到大型医院挂急诊。
可没想到,急诊室医生听了小善的状况立刻判断需要住院,而更令佟恩震惊的是,还在等待办理住院的同时,验血验尿的结果出来,小善不只需要住院,还得住进加护病房。
“嗄?!怎、怎么会这么严重?”佟恩脸色刷白,呼吸僵凝,一颗心顿时恍遭雷殛。
“嗯,弟弟的状况很严重,血尿的现象是因为急性肾衰竭,必须住进加护病房密切观察,有可能会需要洗肾。”急诊室医生微蹙眉心说道。
天!佟恩的心跳几乎停止,身形一晃,眼泪倏地掉了出来。
“太太!”随伺在旁的管家赶紧扶住她。
佟恩忙不迭擦去眼泪,身为母亲,她必须坚强,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惊恐的样子,否则孩子看见了会更害怕。
“妈咪,什么是加护病房?”来到医院、打了点滴后,小善的精神状态反而比窝在家里时还好,他见妈妈脸色凝重,不解地问道。
“小善乖,加护病房就是医生伯伯和护士阿姨会特别照顾你的病房,因为你这次生病比较严重,所以要住这种病房才会好得快。”佟恩用尽意志力抑止那不由自主的颤栗,忍着心痛以孩子能懂的方式告诉他。
小善伸出小手,握住妈妈温暖的手,巴巴的望着她问:“那你会陪我吗?”
佟恩也巴巴的望向医生。她知道加护病房只有探病的时间才可以短暂停留,可是……孩子还那么小,怎么忍心让他在生病难过的时候,孤孤单单一个人呢?
光想,她的心就像被利刀一刀一刀的剜着,痛啊!
医生看得出佟恩眼底的乞求,但也只能摇摇头。
“很抱歉,除了每天三次的探病时间以外,加护病房规定家属是不能待在里面的。”
佟恩抿唇,强忍着不断涌上眼眶的热潮,转头看向儿子,却见他已经泪眼汪汪了。
“宝贝,你是男生要勇敢哦!医生护士都会帮妈咪照顾你的。”她弯身擦拭他的眼泪,轻柔的诱哄着他,内心却酸苦不已。
打从孩子一出生,他们就从来没有分开过,别说小善离不开她了,她也离不开小善啊!
“嗯,我会勇敢,妈咪不要担心。”小善心疼妈妈眼眶也红了,不禁逞强的说着,可自己的眼泪却还是掉个不停。
医院志工在这时拿着病历走了过来,表示要将他们带到加护病房后,便推动小善的病床,佟恩和管家连忙跟在一旁,持续的安抚着小善的心情。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们必须尽快让他做好心理建设,以免待会儿剩他一人时会恐慌害怕。
送进加护病房后,主治医师前来察看,并告知家属病情,一切动作完成后,护士小姐就开始驱离了,佟恩赶紧把握最后时间跟小善说话。
“宝贝你乖,妈咪虽然不能在这里陪你,但我就在外面等着。”她抚着小善的额头,指了指就在这床左侧的门。“我时间一到就会进来看你,你要听医生伯伯和护士阿姨的话,知道吗?”
“知道。”懂事的不吵不闹,仅是目光不舍的瞅着妈妈。
经过一番难分难舍,佟恩终究还是离开了加护病房。她虚软的在病房外的椅子坐了下来,目光呆滞的看着那道泛着冷光的门,心紧紧、紧紧的揪着,觉得好无助、好害怕。
“佟恩?!”忽然一声男性叫唤从走廊彼端传了过来,陆奕非风尘仆仆的赶至,却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整颗心提上了喉头。“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人才刚下飞机就打电话回家,佣人告知他佟恩带小善来这问医院挂急诊,于是他就直接从机场赶了过来,没想到在急诊室找不到人,一问之下才知小善已送进加护病房,让他震惊又担心极了。
佟恩的肩膀被他牢牢握住,那结实的力道总算唤回她的神思,侧头看去,瞧见是他,心底硬撑的坚强瞬间彻底瓦解崩塌——
“你终于回来了!”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她猛地抱住了他。
她不够坚强,没办法勇敢面对这一切,她甚至慌得不住颤抖,她需要依靠、需要陪伴……
幸好他赶回来了!
陆奕非也被她的反应震慑住,印象中端庄优雅的妻子从不曾像此刻般惊慌失措、急切哭嚷,他连忙拍抚着她的背脊。
“奕非!怎么办?我好怕、好怕啊!”她蓦地拉开距离,眼神惊恐的揪住他的毛衣,泪如雨下的失控低嚷。
“佟恩,别慌,你先跟我说小善到底怎么样了?”他单手稳稳的包覆住她的双手,另一手则安抚的覆在她的脸上,强自镇定地问道。
“医生说小善患的是目前正开始流行的B型流感,很多小孩都会觉得双腿酸痛,严重的会变成肌肉发炎。小善就是这样,所以造成横纹肌溶解引起急性肾衰竭……”佟恩抽抽噎噎的说着,双眼惶恐的看着丈夫。“他、他小便的颜色都变暗了,医生说……可能要洗肾!”
语落,她又埋进他颈间,难受的失声哭泣。
这一次,陆奕非彻底的僵住了,忘了拍抚她,安慰她,兀自处在震惊不解的情绪当中。
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小善那活泼可爱、贴心懂事的模样,很难想像他虚弱病痛、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急性肾衰竭?!不是只是感冒吗?才短短两、三天的时间,怎么会变得这么严重?”他不禁怔怔的喃喃自语。
印象中,感冒就是咳嗽、鼻塞、流鼻水,大不了发发烧,怎么会跟肌肉发炎、肾衰竭扯在一起?
就算曾听说过感冒到不可收拾的例子,但那大多是些缺乏照顾关心的孩子,佟恩是那么样的爱护小善,无微不至的贴身照顾,而且才两、三天光景,不可能是延误就医,但怎么会严重成这样呢?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佟恩茫然失措的摇着头。“我之前就觉得不安,果然是真的……奕非,小善会不会有事?我真的很害怕!”
那股由内心泛出的恐慌感染了陆奕非,他伸臂回拥,夫妻俩汲取着对方的温暖,借由拥抱的力量,挤压出体内深处潜藏的勇气——面对困境的勇气。
“我待会儿就去找这间医院的院长,要他务必指派经验最多、医术最好的医生给我们,用最好的药、要最好的照顾。”慌乱之中,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佟恩点头如捣蒜。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这的确是他们为人父母唯一能使得上力的事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看似短暂,可对提心吊胆守在病房外苦苦等候的病人家属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时时刻刻都得担心是否有什么突发状况或发现。
煎熬的经过了十个日落月升,陆奕非与佟恩等到的不是小善逐渐康复的进展,反而每况愈下。
住院的第一天下午经过会诊,便检查出小善并发了肺炎;第四天,血尿情形没改善,宣布需接受血液透析方式的治疗,也就是俗称的洗肾;第七天,已有肺积水现象……情况不乐观到已经让他们到最后只消极的希望不要再有坏消息,就能稍稍宽心。
住院十天,小善那原本肉呼呼的模样像气球泄气似的,已瘦了好几圈,脸色憔悴苍白,精神也变得很差,以往说起话来叽哩呱啦,现在变得有气无力,懒得开口了。
佟恩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成天都窝在家属休息室里,等待加护病房的探病时间。到目前为止,她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而且只是梳洗换衣,不愿多作停留,生怕一离开医院,就会有什么状况。
陆奕非毕竟是男人,虽然很担忧,但震惊过后,还是比较镇定冷静的,再怎么说,他要掌管一家跨国大集团,不能撒手不管。
因为公司的关系,他无法像佟恩那样成天守在医院,可还是每日按照探视时间来看小善,一方面也盯着佟恩要进食。
这些天的心力交瘁,佟恩已经暴瘦六公斤,她的精神与活力仿佛也跟着小善的状况在消耗,看起来也很糟糕。
虽然孩子的病一开始让他们夫妻俩紧密的团结在一起,但如今她眼里心里只剩下小善,容不下其他的人事物,仿佛天塌下来都可以漠不关心。
“佟恩,我叫管家熬了些鸡汤给你喝。”早上的探病时间,陆奕非都会赶在进公司前先来医院,今天他特地提早到,提着装有鸡汤的保温瓶,在加护病房家属休息区的床位上找到佟恩。
佟恩怔怔仰首看向陆奕非,摇了摇头。“没胃口。”
“没胃口也得喝,你最近实在瘦太多了。”在她身旁坐下,他坚持地说,迳自扭开保温瓶,要为她倒汤。
她伸手阻止他的动作,皱起眉心再摇头。
“真的不想喝,我只要想到小善在里头受苦,我就吃不下、睡不着。”烦躁的嗓音里多了分执拗。
他无奈又心疼的叹了口气。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你不照顾好自己,小善如果病情好转,可以转到一般病房时,你却先倒下了,那怎么办?你哪来的体力亲自照顾他?”他耐着性子说服她。
他相信只要牵扯到小善,以为了照顾小善为出发点,她就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果然,佟恩听他这样讲,就没立刻拒绝了。
奕非说的对,她不能倒下,她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等小善出了加护病房,她才可以好好的照顾他……
想到这里,她马上把他手里的保温瓶拿了过来,迅速灌了两碗鸡汤,仿佛一点也没察觉它的美味,而只是纯粹为了补充体力。
“对啦,妈妈,你先生说的对,要为你自己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