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越邸杀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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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越邸杀人事件-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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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是。”我点点头,又把手指之间玩弄的香烟收到口袋里,“后来,这样的文风因为某个事件而改变了。他隐藏之前颓废到无可救药的情趣,转变成‘歌颂人类’、‘毕恭毕敬的祈祷’等诗风。”
  “你是指通奸事件?”
  “对。”
  这是发生在1911年——大正元年的事。白秋跟他一直很思慕的有夫之妇发生关系,对方丈夫到法院告他,结果他在市谷拘留所被拘禁了两个月。虽然很快就无罪释放了,但是,也因为这件事改变了他的诗风。
  “那位女性叫什么名字?”
  “俊子——松下俊子。”
  “哦,好像没什么关系。”枪中一直想在我们的谈话中,找到具有某种意义的名字。
  “喂,枪中”,我说,“我们最好把焦点放在白秋作品中的童谣类吧?毕竟这次案件所显示的是《雨》,所以,扩大思考范围也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说得对!”枪中沉重地点点头,“说到白秋的童谣,最先想到的就是‘赤鸟运动’吧?”铃木三重吉在1918年7月,创办了《赤鸟》杂志。创办前分发的简介中说,这是在日本“创作童话、童谣的最初文学运动”,以“创作具有真正艺术价值的童话与童谣”为目的。
  “当时,文坛的人全都参加了,例如鸥外、藤村、龙之介、泉镜花、坪田让治、高滨虚子、德田秋声、西条八十、小川末明等等……不胜枚举。”
  “童谣又以白秋跟八十为代表。”
  “这两个人经常被拿来比较,有人说白秋的童谣比较田园;八十的童谣比较都市,也有人说两个人的创作动机不同。”
  白秋在1919年的第一本童谣集《蜻蜒的眼睛》的前言中说:
  真正的童谣要用易懂的小孩子语言来歌颂小孩的心,同时对大人而言也必须具有很深的意义。但是,如果勉强自己在思想上培养出小孩子的心,反而会导致不好的结果。必须在感觉上让自己完全变成一个小孩子——也就是,要深知“童谣是童心童语的歌谣”。当时的白秋,将主要对象设定在九岁以下的小孩,立志创作完全以“童谣”为基准的新童谣。而八十的动机,除了想给小孩子们优质的歌之外,也在一开始时就考虑到了成年读者;因为他希望可以唤醒大人们幼年时期的情绪。
  不过,白秋的意识后来逐渐产生变化,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所设定的对象年龄也逐渐提高。1929年出版的《月与胡桃》中更提道:“我认为写童谣时,不必特意回到儿童时候的心。只要用跟作诗、作歌同样的心与同样的态度去写就可以了。”
  “《雨》是什么时候的作品?”枪中问。
  我稍微思考一下,说:“应该是他刚开始创作童谣时的最初期吧,大约在《赤鸟》创刊没多久后。如果我没记错,这首《雨》跟八十的《金丝雀》,是《赤鸟》最初的作曲童谣。”
  “哦——”  
  “对了,你知道《雨》的作曲者是谁吗?”
  “我下午查过了。”枪中瞄了一眼通往图书室的门,“是一个叫弘田龙太郎作曲家,我本来还期待会发现一个比较有意义的名字呢。”
  18
  “可以插个嘴吗?”一直没有说话,垂着头坐在沙发上的甲斐,突然开口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枪中从椅子上站起来,往沙发那边走去,“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什么都行。”
  “好。”甲斐的一只眼睛啪哒抖动似的眨了一下,“我在想,住在这栋屋子里的,真的只有他们几个人吗?”
  “哦?”
  “白须贺、的场、管家鸣濑、留胡子的男人末永,还有在厨房工作的那个女人,她姓井关吧?加起来一共是五个人。中午枪中提出这个问题时,的场说就只有这五个人,可是,我总觉得至少还有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的声音不是很有自信,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到他这句话,一定都在那瞬间倒抽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这么想?”枪中问。
  甲斐不安定地晃动着视线,说:“我没有很明确的证据,可是,例如——对了,是彩夏吧?昨天在温室碰到你们之前,她不是看到那边楼梯有人影吗?”
  “嗯,我跟枪中他们去冒险时看到了,那之前的晚上也听到了怪声。”彩夏很严肃地回答。
  枪中尽管点着头,还是说:“可是,并没有清楚看到是什么人,也有可能是白须贺啊。”
  “你说得没错,所以我才说只是有那种感觉。”甲斐用手按着太阳穴,偏着头说,“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昨天我们在温室碰到的场时,她端着的托盘上,有一个茶壶跟两个杯子。”
  “是吗?可是,这又能看出什么呢?”
  “一般来说,用人不太可能在温室喝茶,所以,那两个杯子,其中一个应该是为白须贺准备的,那么,另外一个呢?”
  “也可能是的场小姐陪他喝啊,的场小姐感觉上并不是用人,白须贺先生也尊称她为医生。”
  枪中嘴巴这么说,心中一定也怀疑是不是有“另一个人”存在。因为今天傍晚,他也在温室看到了某个人影;我也跟他提过我在礼拜堂看到人影的事。
  “我也这么觉得。”轻轻梳拢着长发的深月,也开口说,“今天早上我听到了怪声。”
  “第一次听你说呢。”枪中皱起眉头看着深月,“什么时间?在哪里?”
  “是今天早上的场叫醒我,叫我赶快下楼的时候。在那边——前面走廊往我们房间那个方向的尽头,不是有扇门吗?跟通往大厅那扇门的结构一样,也是毛玻璃的双开门。”
  她说的那扇门,是通往第一天晚上鸣濑带我们上来时的楼梯。
  “今天早上那扇门是锁着的,所以我们所有人都是从大厅那个方向下楼的。可是,就在我正好经过那个门的前面时,听到门的另一边有声音。”
  “脚步声吗?”枪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脚步声怎么了?”
  “那种脚步声,很像是脚有问题的人在走路,就是很像拐杖撞击地面的声音,叩吱叩吱,很坚硬的声音。”
  彩夏前天晚上说在大厅楼梯平台听到的,也是“某种坚硬的物体撞击地面的声音”;今天我在礼拜堂听到的声响也是。
  “我想那个人应该是正在爬楼梯,那边的楼梯不是没有铺绒毯吗?所以我隐约可以感觉到,那个脚步声好像是往上——往三楼去了。”深月的脸显得好苍白,细长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我们到下面餐厅时,除了井关之外,所有人都到齐了,不是吗?那么,我听到的应该是井关的脚步声,可是,那时候她应该正忙着为我们准备三明治,而且,她也没有用拐杖。”
  “不错,很好的推测。”枪中佩服地眯起了眼睛,“唯一可以反驳的是,说不定她只有在爬楼梯时需要拐杖,那时候她正好有事上三楼去,就被你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可是,她为我们准备用餐时,还有收拾餐桌时,都看不出来她的脚不好啊。”
  “嗯,的确看不出来。”  
  “还有一件事,”深月接着说,“今天早上男士们跟着的场去温室时,我不是跟彩夏、兰三个人留在餐厅吗?那时候,我……”
  “又听到了脚步声?”
  “不是的,”深月轻摇着头说,“是钢琴的声音,非常小声,所以,听不出来是什么曲子。”
  “是从哪里传来的?”
  “我不太能确定,不过,应该是从上面传来的吧。”
  “可能是在放唱片吧?”
  “应该不是,中途还停了几次。如果是放唱片的话,怎么会中断那么多次。所以,应该是有人在某个房间弹钢琴。”
  “有没有可能听错?”枪中非常慎重。
  “我也听到了啊。”坐在深月旁边的彩夏说,“听不出来是什么曲子,不过,的确是有人在某处弹着钢琴。”
  “看来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喔,”名望用手摩擦着尖尖鼻子的下方,把嘴撅成新月形笑着,“深月的观察向来很敏锐,你最好留意这件事哟,侦探先生。”
  枪中把眼镜往上推,低低“啊”了一声。
  名望故意吓人般地说:“不是常有‘禁闭室疯子’这种事吗?”他好像不是开玩笑,嘴角虽泛着笑意,眼神却显得很认真,“你们想想,会偷偷摸摸住在这种乡下,一定有什么原因。山下那些城镇村庄,对他们的评语不是也很差吗?”
  “你是说这个家里有一个脚不好的疯子,为了避开世人的眼光,所以躲在这种地方?”
  “没错,说不定这个人就是杀死榊的凶手,模仿杀人这种事,也只有神经不正常的人才做得出来。譬如说,他以前曾经杀过人,那时候正好响起了《雨》这首歌。”
  “嗯,就最近流行的异常心理学来看,是很有可能。”这句话听起来有点不负责任,但是,枪中的表情还是显得很认真。“看来,只能再去探的场的口风了。”
  结果,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我们已经讨论过所有“这个雾越邸有第六个人”的可能性,至于这个人是谁,除了名望提出来的意见之外,没有人有其他意见。“禁闭室疯子”这一揣测,虽然有点不切实际,但是,在我们目前所处的环境中,还是造成了很大的震撼。我想一定有很多人跟我一样,眼睛盯着天花板,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跟昨天晚上一样,大家在9点半左右解散,各自回到房间。
  枪中叮咛大家,睡觉时一定要把房间里的门闩拉上,大家都用力点了点头。
  19
  “我做了这个表。”
  晚上10点,我依约来到枪中房间,枪中把他用四张报告纸做成的表拿给我看。他在这个表中,把这个家所有人(已经知道的人)的不在场证明,以及可能杀死榊的动机等,做了一个整理。
  “做成表后,不在场证明一目了然,可是,动机还是看不出所以然来。我做过各种探讨,可是,都不足以构成杀死一个人的动机。”枪中把书桌前的椅子让给我,自己坐在床边,低声说,“我是不是还有什么疏漏,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动机……”
  我一边漠然听着枪中的话,一边想着,旁人可能那么容易了解一个人的杀人动机吗?可以判断出这个动机够充足还是不足吗?我总觉得,动机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可是,毕竟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是一个人的“心”。这种东西,除了本人之外,没有人可以看得清楚。
  “对了,”我把表还给枪中,提出散落在脑海中的疑问之一,缓缓问他,“你还是那么在意名字的事吗?我们在谈论白秋的事时,你让我有这种感觉。”
  “啊,嗯,”他接过一览表,丢在床上,低声回答说,“是啊,我确实很在意。”
  “因为在这个屋子里发现了跟我们同名的东西,你认为那些东西的暗示,可能以某种形态跟案件扯上关系吗?”
  “好难回答的问题,我也不太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很在意。”
  “的场说这个家是会映出来访者未来的镜子,对这句话你相信多少?”
  “这也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大概是累了,枪中用手指按着两边眼睑,“基本上,我认为自己是个很难逃出近代科学精神的奴隶。以我的立场,应该要否定超科学现象或神秘主义思想。可是,另一方面我又对我的信仰依托十分怀疑。”他的视线落在我脸上,“你知道Paradigm(典型)这个字吧?”
  “嗯,大概知道。”
  “‘科学家们共同运用的概念图示,或模式、理论、用具、应用的总体’是科学史家托马斯·奎恩在《科学革命构造》一书中提倡的概念。不只是自然科学,在社会科学、人文科学上,研究者也都不能脱离当代的代表典范。也有整个框框大转变的例子,譬如天动说被地动说给取代了,还有从牛顿力学转为相对性理论,再转为量子力学:这就称为Paradigm Shift(典型转移)。
  “这个词不只应用在科学领域中,整个架构也沿用到我们的世界观、意识、日常生活模式中;这种情形就称为Meta…Paradigin(转变典型)。”枪中停顿一下,又把手指按在眼睑上,“总之,我们常常透过代表这个时代或社会的某种Paradigm来看事物或思考一不对,应该说是被养成了这种习惯,不过这也是难免的事。而从近代以后到现在的Paradigm,就是所谓的近代科学精神——机械论世界观、要素还原主义。我们会以所谓‘正确’的价值为前提,依据‘科学性’、‘客观性’、‘理论性’、‘合理性’……等各种言辞或概念来掌握事物或思考事物。例如欧纪斯特·迪庞、夏洛克·福尔摩斯、厄里拉·古恩等,活跃在古典推理小说中的侦探,都是典型的例子。像‘客观性’这个东西,早就被理论物理学给否决了,可是,并没有因此动摇了一般人的世界观、价值观。”
  “‘客观性’被否决了吗?”
  “对,因为海森堡德国物理学家所提出的不确定性原理,而召开了有名的索尔维会议……啊,不要讲得太深奥了。总之,就是说观测时,一定要有身为观测主体的‘我’存在。所以,重要的不是身为客体的存在,而是主体跟客体之间的互动。说得更仔细一点,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根本就是我们自己所体认到的结构。
  “这当然关系到粒子这种极小的世界,但是,其他学问领域也都紧跟着这样的思考方向,驱使Paradigm往同样的方向前进;例如相互作用论、解释主义等方向。”
  我听得有点不耐烦了,拿出刚才在沙龙没有吸的香烟,塞进嘴巴里。
  “枪中,回到原来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嘛,”他欲言又止,前齿轻轻咬着下唇,眉间刻画出深深的皱纹,“老实说,我也很迷惘。”
  片刻,他接着说:“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是真的,毕竟一切都是从这一点开始,也在这一点结束。”
  “好暧昧的说法。”
  “所以我说我很迷惘啊。”枪中两手抵着床铺,转转脖子解除酸痛,“不过,也可以有这样的极端想法——你知道幸岛猴子的故事?”
  “猴子?”我顿时哑然,“什么故事?”
  “很有名的故事啊。”枪中瘦削的脸颊,突然浮现出自嘲般的笑意。他说明给我听:“有人给栖息在宫崎县幸岛的日本猿猴一个沾了沙子的脏马铃薯,刚开始,猿猴并不想吃那颗马铃薯。这时候,有一只年轻母猴,想到可以用水把马铃薯洗干净再吃。就这样,在猿猴的社会里产生了‘洗马铃薯’的新文化。不久后,这个文化扩展到同一个岛上的所有猿猴之间。又过了几年后,当洗马铃薯的猿猴达到某个数量时,就产生了一种异常变化。”
  “异常变化?”
  “嗯,真的是异常变化。为了解说上的方便,把‘某个数量’当成一百只好了。当第一百只猿猴学会洗马铃薯后,不出几天,住在岛上的所有猿猴都开始洗马铃薯了。”
  “突然吗?”
  “是啊,简直就像那第一百只猿猴的出现,是某种临界点。以‘职务实习教育法(Ro1e P1aying)’来说,就是‘提升了水准’。而且,从那时候起,隔着海的全国其他地区也自然而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真的吗?”
  “这是莱亚尔·瓦特逊在《生命潮流》中介绍的案例,不过,好像有很多人怀疑他的资料有多少可信度。”
  即使是科学白痴的我,也听过这个作者的名字跟他的著作。
  这本书最近十分受瞩目,成为所谓“新科学”的点火先驱。
  “当相信某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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