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却一个也没有。林杰,他就这样弃我于不顾。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相干或不相干的人的离开,却发现傅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病房里,他的秘书正在帮我应付外面的人。
我不想面对傅臣,想错身离开,但他拦住我的道路。
“你又自杀。”傅臣冷冷看我,语气是责备,是愤怒。
“我不是自杀……”
我话还没说完,傅臣两三步上来,迅速而毫不怜惜地抓起我正在打点滴的手。
“这不是自杀是什么!那个人值得你这样作践自己!你一定要这样伤害自己吗?你给我清醒!”
房间好一阵的寂静,只有疾速起伏的呼吸声。傅臣在极力压抑他的怒气。
我平静地望着他的眼睛。“你掐得我手疼。”
傅臣愤怒到不能言语。“苏沉音!为了个无关紧要的男人,你要装疯卖傻到什么时候?”
我用力推开他。“放开我!事到如今你还来关心我做什么!你不是放弃我了吗?你不是希望我去死吗?祝你和潮幸福美满,请你以后不要再管我了!反正,我是个令人讨厌的人……”
身体一紧,傅臣抱住了我。我一怔,却听到他低沉带着压抑的声音。“我没有讨厌你,小音,你是我最爱的……”
我在心中无力微笑。最爱?你最爱的那个分明是潮。
我被严密监视了。
傅臣把我从医院移到他家,从养伤到伤好,不允许我踏出房门一步。我失去了人身自由。
他在家的时候,努力抽时间来陪我,同我说话,带我去院子里散步,让我晒太阳,气氛祥和又平静。表面上,他宠我宠到极点,不管是帮佣的下人还是看诊的医生都悄悄议论我命好。等傅臣不在家的时候,他就把我关起来。同时也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没有报纸,没有电视机,甚至没有收音机。唯一的娱乐是电脑,没有连网,我只能玩电脑自带的游戏。
除了医生开的伤药,还定期给我服用镇定剂一类的药片。来给我换药的护士,也只肯和我说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话,其他的事情一律装哑巴。我想尽办法骗他们说话,千方百计想知道林杰最近的消息。
我观察了很久,终于给我抓到机会,帮我换药的一个小护士看起来满单纯,应该比较好哄。
只有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我假装不经意问她。“姐姐,你知道苏氏企业少主……苏翎吗?”
苏翎,爸爸告诉过我,那是林杰原本的名字。
“不知道!”护士飞快回答,但那眼神分明在说,她知道。
我疑惑她为什么如此防备我,还是忍不住说。“姐姐,我和苏翎是好朋友,我很想知道他的近况。现在被关在这里很不方便,你能不能放我打听一下?”
护士终于还是对我说出心里话。“苏小姐,你不要骗我了,你和苏氏少主真的没有结果的。”
我十分意外。“你知道我们的事情?”
护士叹着气。“杂志上都登了啊,R&A大小姐自杀寻情,对方是苏氏集团的少主。作为外人,我其实不该多嘴。可是人家苏少爷都要结婚了,你实在抱着一棵树不放手。更何况傅大少这么宠爱你,你应该抓紧眼前的机会才是啊。”
我摇头,“你误会了,傅臣只是我的哥哥。”
护士翻个白眼。“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吗。傅大少那么宠你,你却说他只是哥哥,我真为傅大少叫屈。”
我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辩解。护士会这样说,以为傅臣对我无比宠溺,那只是因为她没有见过潮罢了。傅臣为了潮,可以叫我去死。
我在发呆的时候,傅臣推门走进来。护士见状,点点头出去了。
我坐在椅子上,看傅臣度步向我走来,在我面前蹲下来和我平视。“你们在聊些什么?”
我只是看着他,给他看我手腕的疤痕。“我的伤已经好了,我想出门。”
“让你出门,然后再去苏氏大闹?”傅臣淡淡微笑。“我今天有时间,带你出去玩吧,你要去哪里?除了苏氏。”
“我不知道,随便吧,出去就行。”我心情烦躁,想要到处走。
傅臣笑了笑,带我开车出门,连同护士一起。
我和傅臣坐在前坐,护士一个人在后坐。车在马路上缓缓行驶,我烦躁地看路边风景。
“……说了什么?”
回过神来,听到傅臣在和护士说话。
他问护士。“小音和你说了什么?”
护士兴奋起来,小鸟一般欢快地叽叽喳喳。“我们在说你很深情啦,对苏小姐那么好,苏小姐却说什么你只是哥哥。傅大少你快劝劝苏小姐啦!加油加油,我支持你们,一定要幸福哦。
傅臣笑了,淡淡回答。“谢谢,我们一定会很幸福。”
我靠着车窗,木然看着车外景色,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逛街到一半,傅臣接了个电话,公司临时有事。他匆匆离开,嘱咐司机送我回家。
我一路沉默,别人和我说话我也不理,全然颓废的状态。回到家,也是坐在椅子上装木偶。那个热心又活泼的护士终于生气了。
“我说你啊。大家劝了你这么久,你一点都不感动吗?你就不要任性了,傅大少为了你的事情,很伤脑筋呢。”
完全是把我当作不懂事的小孩子的语气。
我不理她,她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护士对我很无奈。“你喜欢苏家少爷,也得人家喜欢你才行呀。现在人家都已经结婚了,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对方,应该笑着祝福他才是呀。”
砰!旁边桌子上的玻璃杯,被我碰倒摔在地上,粉碎。
没事吧?护士脸一白,急忙跑过来检查。“有没有割伤?”毕竟我有割腕前科。
“没事,只是手滑了一下。”我努力镇定,看护士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握紧双手,轻轻问她。“你是说,苏翎已经结婚了?”
护士叹着气继续给我做心理辅导。“对呀,你为他自杀,人家根本不痛不痒,转个身就结婚,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这样糟蹋自己真的不值得。”
“我不是自杀。”
“好,好,你只是手滑了一下。”
我深呼吸,笑着看她。“麻烦你再帮我倒杯牛奶过来好吗?”
护士审视了一圈,确信没有玻璃碎片,说,“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她把碎片包好,带上门出去了。我立即站起来,试了试门把,果然从外面反锁了。
我一定要出去,无论如何要再见林杰一面。我不相信他对我真的冷酷毫无感情。就算,他的心中没有我一丁点的位置,我也要听他亲口告诉我。只要他明确拒绝我,我就会放弃。
折回阳台,爬上去。风些大,吹得我身形有些不稳。这里是二楼,只要跳到一楼的窗台上,再跳下去就可以了。
跳到窗台的时候脚扭了一下,一个天旋地转往下坠,狠狠摔在草地上。很疼,所幸只有几道划伤。可以正常走路,我趁没有人发现,匆匆从小路上溜走。
现在要去哪里?不能去苏氏,否则我连林杰的面都见不到就会被抓回来。记得林杰的家好象是在附近,不如去那里吧。
路程不是很远,坐车二十分钟就到了。但是我没有钱,只好走路。今天的风很大,我只穿着一件单衣,满身划痕和污渍,街上行人纷纷回头看我。
到林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两脚沉的像是灌了铅,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一只。按门铃,没有人在家,只好坐在门口等。
右脚肿了,大概是因为开始摔到的关系。很痛,而且很冷。身体很疲倦,但是痛楚和寒冷使我无法入睡。就这样一直等到深夜。
终于林杰回来。我睁开眼,看到他站在我面前,背景是朦胧的夜色,表情带着讶异。
我看到他,很是高兴,站起来向他走去,脚上一痛,往前摔倒。
他几步过来扶住我,我在他怀里,闻到熟悉的气味,很是安心。抬起头,却看见他身后有人。
是他的未婚妻。
我愣住。
“你先进去。林杰对他的未婚妻这样说,她点了点头,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
我显得很局促,看着他们默契与和谐,觉得自己显得很多余。
“你们住在一起了吗?”
林杰淡淡回答:“如你所见。”
我浑身冰冷……明明只是属于我的家人,最终还是被人夺走了吗?
直到这时,我的声音还是无比镇静。“林杰,只要你一句话,我不会再来纠缠你。”
林杰静静看着我,眼神明亮。
我也平静看着他。“只要你说一句,苏沉音是世界上最下贱无耻的人,看到就觉得恶心。不要再纠缠我,快滚吧。只要你说这一句,我立刻就滚,这辈子绝对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林杰的身体瞬间僵硬,眉头深深皱起来。不要这样糟蹋自己,“天冷,你快回家。”
我的声音扬高。“那你就快说呀!说完那句话我立刻就走。你不想见到我,却连说讨厌我的勇气也没有么?”
林杰还是不说话,只是皱着眉看我,明亮的眼里写着隐忍与不赞同。我们就在夜色中对持,冰冷的风穿透我薄薄的单衣,我浑身冰冷。不禁颤抖起来。
林杰见我冷得打颤,立刻来抱我,像过去经常做的那样,握住我的手,给我温暖。
我连忙退后一步,不让他碰我。脸上依然是硬撑着的微笑。
“对一个讨厌的人,你也是毫不吝啬的施舍温柔吗?我真恨你这种廉价的施舍。”
林杰黯然沉默。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反应。
身后传来娇俏女子的声音。“深更半夜实在不是拜访客人的好时间。你可以把我的未婚夫还给我了吗?姐姐。”她特意加重了最后那个称呼的读音。
未婚夫,还有,姐姐。这样的称呼深深刺痛我。我看着林杰,“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音,回家吧。”他伸手来拉我。“我送你。”
我错开他伸过来的手。“林杰,我一直以为你是唯一不会背叛我的人。”
狠狠丢下一句话。我仓皇跑开。我跑的很快,等确定没有人追在我身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个不认识的地方。蹲下来的刹那,泪水无法控制。
要放弃吗?就这么放弃吗?如果纠缠林杰是那么痛苦的事情,是不是干脆祝他幸福呢?让别人幸福,自己痛苦,如此自私的我实在不愿意这样做。
摇摇晃晃站起来,想到要联系傅臣。摸摸身上没有钱,看到路灯下有个人边吸烟边等公交车。于是上前找他借了一块钱。我很幸运,这个人比较有同情心。
找了个公用电话厅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傅臣的声音传来。“你在哪里!”似乎在发火。
我告诉了他地址。
傅臣一听是林杰家附近,立刻怒火高升,差点爆发。“为什么你会在那里!你就这样放不下他吗?你这么纠缠,他就会和你在一起吗?小音,你清醒些,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弟!”
我静静听他怒火发完,然后作出柔弱可怜的语气。“哥哥,我很冷,你快点来接我好不好?”
傅臣的声音顿了一下,语气柔化不少。“你现在哪里都不要去,站在原地等我!”然后挂了电话。
我也慢慢放下手中的话筒,心慢慢沉了下去,沉重无比。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却空了,轻飘飘的,充满虚无与迷茫。
抱着自己坐在路灯下,等待傅臣的到来。周围很安静,微弱的光,树影在摇动,旁边的路人依然一支支地吸烟。公车开过一辆又一辆,他没有乘上其中任何一辆。他显得很烦躁,似乎在忍耐什么,脚下一根又一根的烟蒂。
“喂,”我心血来潮问他。“所谓爱情,究竟是什么?”
明明说喜欢我的人,突然之间就要和别人结婚了。因身体流动着相同的血,,连见面都成了禁忌与折磨。所谓爱情,到底算什么。
男人侧目瞟了我一眼,转回头去背对着我。
是把我当成古怪的人了吧。我自嘲地笑了笑。
“让所爱的人幸福。”那个男人的声音清楚传来。
“呃,什么?”我愕然,看着那个仍然背对我的男人。
“所谓爱情,就是让所爱的人幸福吧。”
男人丢下手中的烟蒂,狠狠踩灭。
“尽管有些人,根本搞不清楚所爱之人要的幸福是什么。”
他轻声低语,不知道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他自己说。
又一辆公车开过来,男人掏出烟盒,发现那已经是个空盒子,冷哼了一声,上了公车,离开。
这个人,也许没有目的地。就如同我一样。
又是灯光明灭,一辆轿车开过来。是傅臣。
“小音!”他下车,大声叫我的名字,冷酷的面容上,担心明显超过了怒火。他跑过来,一把抓过我冰冷的手。
“你就穿成这样跑出来!”他愤怒骂我。“你告诉我,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淡淡望着他。“哥哥,你爱我吗?”
“什么?”傅臣一怔。
我笑,手从他手中抽出,上前,轻轻抱住傅臣。他的怀抱很温暖。
“小音……”很显然傅臣对我的举动不明所以。
“哥哥。”我在他的怀抱里轻声说。“我现在好难过,难过得快要死掉了。放弃林杰,我就会幸福了吗。”
傅臣愣了一下,伸手环住我。“我会给你幸福的。”
漆黑冰冷的夜晚,傅臣的声音那么轻柔温和。“我会给你幸福,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回抱他,努力在他身上汲取温度。傅臣的怀抱很温暖,可是我的身体,依然是无可抑制的冰冷,那样的温暖无法带给我任何温度。
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吗?对不起,我感觉不到。
回到傅臣家,轻扫一眼,就看出不同。
阳台被封死,所有易碎品被收走。
我不在意笑笑,回身问傅臣。我在A市的房子你没有卖掉吧?我想回去一趟,拿我的东西。
傅臣说,不必了,你的东西我都已经拿过来了。
他命人给我拿来一个大纸箱。
我跪坐在地毯上,打开箱子,一样一样地取出。傅臣在一边看我。
第一样,卡通挂历,我和林杰一起做的。
第二样,涂鸦得很厉害的地图,我的杰作,为了让林杰不迷路。
第三样,哈,米老鼠闹钟,林杰买的,因为我爱赖床。
第四样,两个有刮痕的旧手机,一个粉红一个淡蓝,方便我和林杰通信,只要记得充电,就算他迷路也不怕。
第五样,一对卡通陶瓷杯,我的,林杰的,这个要放好。
第六样,咦,这不是附近便利店的打折海报吗?居然也被收进来了。我和林杰一直想买那个商店的微波炉,计划了好久,结果没去成。看看打折日期,已经过期了。
第七样,电视机遥控器?电视机好象没有被搬来吧,把遥控器收进来是什么意思?
第八样,最后一袋忘记吃掉的干面包。好吧,这个没有过期,我会记得吃掉的。
最后一样东西。我迟疑了一下,将它取出。
是那个大大的玩具布偶。对林杰和我而言,这个是彼此的替身。
我将它抱在怀里。“温……暖。”
傅臣蹲下来看我。“你说什么?”
“很温暖呀,这个娃娃。”
而且很安心。曾经的幸福和快乐一下子涌上来,占满我的心,想到林杰以前傻傻的样子,突然开心一笑。
“小音。”傅臣怔怔望着我,手指拂上我的脸,湿的。是眼泪。
泪水,静静地涌出,滴落在布偶上。
“难过吗?”傅臣问我。
我一阵摇头,对他微笑。“很幸福。”
“很幸福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