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臣帮我把行李放好,重新启动发动机。车辆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
我不说话,并决定傅臣如果找我说话,我也绝对不理他。但是一路上傅臣也没有什么言语。
难以忍受的沉默,令车厢里的空气似乎越来越冰冷。
我坐在后车座,身体微微泛起战栗。本能地摸向旁边的行李想要加件衣服,却想起装大衣的箱子放在后备箱里。
“有什么事吗?”傅臣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动作。
“没什么。”我不冷不热地回答。
傅臣静静看了我一会,锐利的视线仿若穿透人心。然后视线才转回方向盘,继续认真开车。
这样就不打算理我了吗?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
约半分钟后,感觉车内温度在慢慢调高,这是暖气?是傅臣开的吧。
心中微怔,傅臣还是关心我的。不用我明说,他总是能够知道我心中想要什么。
“谢谢。”我的声音冰冰冷。
“小音,”傅臣醇厚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不徐不疾。“我曾经问过你,如果我犯错,你是否会原谅我。”
我又是一怔,想起那个有着清新山风的早晨,想起我们的对话,想起当时我心中的感动。
但我马上镇静下来,紧接着是迅速升起的恨意在身体里蔓延。“我以为我会原谅你。”我的声音带上了愤怒。“但事实上我发现做不到!你对我作出那么可怕的事情,现在又逼迫温钧赶走我。”
车内是一阵静默,只听见雨点劈啪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傅臣用力握紧方向盘,转了一个弯,车子进入了隧道,视线被黑暗笼罩。
一片静寂的黑暗中,我听见傅臣的声音。“温钧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我没有让他赶走你。”
“是不是你有什么区别?”我恨恨地说:“你连找人□我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你为了潮报复我,我可以不恨你,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们两清!”
“找人……□你?”黑暗中,傅臣的声音极度吃惊,他急急道:“小音,你在胡说什么,你以为那件事情是我做的吗?”
我恨恨道:“你想说不是你做的吗?”
“不是我做的。”傅臣的辩白急切而坚定。“我没有作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我唯一做的只是想把你禁锢在我身边。”
我冷笑。“现在才来为自己开脱会不会太晚了,如果不是你做的,那时候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黑暗依然在蔓延,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我听到傅臣急促的呼吸声。
“那时我什么也没有承认。”眼前忽然一亮,车行驶出了隧道,一切好似豁然开朗,从反光镜中我看见傅臣平静而明亮的双眼。
我的声音扬高:“你是说我误会你了吗?”
“对。”傅臣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任何心虚与迟疑。“我对你说抱歉,是因为没有保护好你,我很愧疚。但我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
“可是……”我对他的话还是半信半疑。
“小音,”傅臣的声音有这难忍的受伤。“你怎么会以为我会伤害你?在你心中,我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想说的话全部嘎然而止,我忽然哑口无言。
傅臣继续开车,没有回头来看我,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是我知道,我伤到他了。
傅臣会伤害我吗?从小到大,他一直都爱护我宠溺我,满足我的所有要求。也许他对别人残忍冷酷,可是对我永远是温柔的。除了没有接受我的爱,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
难道我误会了傅臣?难道这段时间以来的伤心与恨只是一场误会?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过去的景象一连串在我脑海中翻涌,心中滋味难以描述。最终,靠在座椅上,声音很无力。“你当时为什么不解释?”
傅臣苦笑:“你要我怎么解释,我根本想不到你竟然会这样误会我。”
我再次无言。
傅臣始终看着前方的道路。“以前我一直以为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彼此心意相通即可。可是现在才发现,有些话必须说出口。你以为对方清楚明白的事情,藏在心里,对方根本不会知道。”
我的声音很慢很慢:“你以前说你爱我……是真的吗?”
“是,”傅臣坚定地回答:“我爱你,是真的。”
“可是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了潮而伤害我,现在却说你真正爱的是我。”我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潮只是个借口。”傅臣缓缓地说:“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对自己说,从今开始你就是我妹妹,我要照顾你,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我竟然爱上了你……我很恐慌,我怎么可以爱上自己的妹妹呢。”
“你这样霸道狂妄的人也会恐慌?”我笑了:“再说,我们又不是亲兄妹。”
“的确,我们又不是亲兄妹。”傅臣也笑了:“可是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只知道爱上自己的妹妹是不正确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臣继续说道:“后来我和潮在一起。努力对潮好,故意冷落你,以此证明我爱的是潮不是你。”
我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评价:“真幼稚。”
“是啊。”傅臣自嘲地笑:“真幼稚。”
我们一起笑出声来,却都不再说话。车辆还在行驶,车厢内再次迎来一阵长久时间的沉默。
我的心很乱,万千滋味在心间盘旋。既然傅臣没有参与那件可怕的噩梦,那就是潮骗了我,而我对潮的谎言深信不疑。这么久以来我对傅臣的失望愤怒与恐惧,倒头来不过只是一场自我折磨的笑话。
我缓缓叹气,不管是声音或是心情都终于能够平静下来:“你是想告诉我,这段时间以来我受到的伤害只是因为你幼稚地不能判断自己的感情?”没等傅臣说话,我慢慢摇头:“事到如今,说这些能改变什么?太迟了,我对你已经死心。”
“绝不会太迟。”傅臣说:“你不想提以前的事情,可以。我们回到原点,重新来过。”
我沉默无言。
傅臣微笑:“小音,给我一次机会。”
我避开了他期待的目光,将视线移向车厢外,看着景物飞速变化。
许久,车厢内传来轻轻的一声叹息。
车开到了妈妈所住的小公寓,终于到达目的地。傅臣帮我把行李送上去。
妈妈一边帮忙拿行李,一边招呼傅臣:“上去吃个饭再走吧。”
傅臣看了我一眼,微笑着拒绝了:“不必,公司还有事情。”
妈妈拉着我的衣袖向傅臣招手,不断给我使眼色:“那下次再见,有空常来。”
我故意无视妈妈的眼色,看着路旁的梧桐树枝,就是不看傅臣。傅臣一笑,发动了车辆,开车离去。
上楼坐电梯的时候,妈妈对我说:“傅臣是个好人。如果你和傅臣在一起,一定会幸福。”
幸福,我听了无数次的词汇。每一次似乎就在我面前,好像伸手就能抓到,可是每一次都擦肩而过,无疾而终。也许妈妈说的对。和傅臣在一起,也许能得到幸福,但是我已经失去了……不顾一切寻找希望的勇气。
我已经太疲惫,疲惫得只想休息。如果我是一只飞翔于天空的鸟,此时此刻我最想做的是找一个温暖的巢穴沉沉睡去,不去管,那巢穴是否属于我。
“妈妈,”我对她说:“不如我结婚吧?”
“结婚?”妈妈愣住,惊讶地看着我:“和傅臣?”
“不是傅臣,”看着她惊讶的眼眸,我淡淡补上一句:“当然也不是苏翎。”
妈妈皱眉:“那是想和谁?那个温钧。”
她连温钧都知道,看来对我的生活还真是了如指掌。我笑了,懒懒地靠在电梯内,看着地面。“也不是温钧,还没有固定的人。相亲或者什么都好,我只想结婚,请放心,不会给你们带来困扰。”
妈妈很是愕然,睁大眼睛看我:“什么困扰,你怎么说这种话?相亲?你是说随便找个人结婚吗?”
我点点头。
妈妈气道:“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谁的人生没有失败过一两次,跌倒了重新爬起来就是了!”
可问题是,我跌倒了,伤的很重,已经爬不起来了。说我懦弱也好,说我无能也好,无论说我什么都可以,我真的真的,不想再受伤。
我使劲摇头:“不用劝我了,我已经决定好了。”
说完,电梯门开了。我和妈妈就在空荡的电梯中,彼此相对,不知如何言语。
我这样自顾自做了任性的决定,我已经做好被妈妈以关心为由的责备。
但是,没有责备,妈妈沉默着,扯扯我,和我一起走出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终于听到了妈妈的回复。
“小音,”妈妈在我身后说:“我亏欠你太多,所以这一次,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我微微惊讶,回头望去,看见的是妈妈温暖的笑脸。“我只希望你幸福。”
我惊怔望着她,妈妈的笑容太耀眼,刺目得我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所谓的……家人吗?
妈妈笑着,手握了过来,有点凉凉的,握紧了我的手心。“愣着干嘛,先进屋再说。你坚持要相亲我也不会反对,只是一定要由我来安排,不然遇上个什么坏人可就……”
想要相亲结婚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一时任性负气做的决定。也许傅臣现在真的爱着我,可是爱过之后又如何呢?
婚姻和爱情不同,爱情虚无容易消散,而婚姻只需要两个人的和睦相处。
我已不需要爱情。不,不是不需要,而是要不起。
爱情是消耗品,越是炽烈燃烧越快,当爱情终于燃烧殆尽,所剩下的往往只有伤害。
是我太懦弱,我承受不起爱情消散的伤害。
最近的我,越来越想有一个自己的家。无论何时都能够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如果我是飞翔于天空的鸟,此时此刻我只想找一个温暖的巢,不管那巢穴是否属于我。
联系相亲是很容易的,没有理会妈妈的碎碎念,我独自找了中介。中介办事速度果然快,第二天就有人通知我去见面。
许久没有打扮,这次我打起精神来精心装扮自己,来到相亲地点,坐下来后才发现。对面的男人四十岁,秃头,啤酒肚,小眼睛,眯着猥琐的笑容。
可是,即使是这样条件的人,也看不中我。他的笑容中带着挑剔,能够用平淡的语气指出我的缺点。“苏小姐,我想找的是一个能够与我在事业上共同进退的伴侣。恕我直言,青春是你唯一优点,然你已年岁不小,届时将风光不在。”
气氛尴尬,且找不到共同话题,第一次相亲就以失败草草了事。
我穿着美丽的高跟鞋在街上游荡,路过玻璃橱窗,看到自己的倒影,精致得如同没有生命的玩偶。
可是,就如同刚才的相亲对象所说的,除了青春我什么也没有。我不懂挣钱,做事蠢笨,不擅人心,不懂交际,只会等待人的照顾。透过这玻璃橱窗的倒影,我甚至可以看到自己苍老的画面。
最近越来越恐惧自己会孤寂下半生。
于是,愈发急着将自己嫁出去。不需要对方有很多钱,更不需要他有模样有能力。只希望他会对我好,像对待宠物一样好就可以。并且我需要的口粮,比宠物还要节省许多。
也许,找个条件和自己相近的人也不错。不需要很能干,只要能给我一个家。
只是这样卑微的要求,也不能得偿所愿。我的第二个相亲对象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说话也结结巴巴。“苏小姐,你是R&A的大小姐,怎么会来与我相亲?请不要拿我来开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但是没有人相信。
日复一日的相亲,我在流逝的时间中迅速老去。
妈妈经常也会宽慰我,适当给我出主意。“星期天有场晚宴,我收到了邀请,不如你和我一起去?也许会看到合适的好男人。”
“宴会?”我笑:“出席那样的场合的男人都有身份有背景,怎么会看上什么都没有的我。”我不是没有做过公主梦,在美梦快要成真的那一刻,我发现一切都很美好,只除了我自己,与那梦境格格不入。
妈妈眨着眼睛:“去看看吧,总算是个机会。”
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于是同意。就当是走过场。
到了晚宴,如我所料,出席宴会的人都大有来头,而和我谈话时,只对我是R&A的大小姐这个身份感兴趣。很快,我厌烦了。这里没有我想要得到的果实,我不必再浪费时间。
摇头,去阳台。接触到屋外冰冷的空气,头脑清醒不少。回头看向那只有贵妇名媛才出席的舞会,根本一点也不适合我。我这样,算不算是过了午夜十二点的灰姑娘?
百般无聊,我躲在角落里喝果汁。忽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如此美丽的夜晚,这样美丽的小姐怎么会在此形单影只?”
又是来搭讪的人?我不耐烦地回过头,却异讶地看见,眼前是个穿着一身得体优雅的黑色西服的男人,他有着细碎如墨的黑色短发,深沉如夜的漆黑眼眸,淡而醇雅的微笑,以及令所有女人痴迷尖叫的俊逸面容。
我所意外的是,这个人,我是认识的。
“傅臣?”我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难怪妈妈一定要我来这里,难道这又是妈妈故意的……而且他刚才说的话,那好像花花公子般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傅臣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这位美丽的小姐,”傅臣继续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可以认识你吗?”
我愕然不解:“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们还需要认识吗?”这个人真是傅臣吗?难道说我遇上了传说中容貌相似的另一个人?
但是接下来的话打消了我的疑虑。只见他微笑着,漆黑的双眸如夜一般深沉。“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傅臣,二十六岁,单身,身价过亿,名下产业多不胜数,对爱人忠贞不一宠爱无比。如果你想结婚,我是最好的人选。”
我越来越弄不懂了:“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傅臣微笑看着我,眼眸明亮如星。“我说过,让我们重新开始,重新认识。”
“重新开始……”我忽然消音。
是的,傅臣是说过这样的话,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他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
远处有人向我招手,我看过去,只见妈妈在向我眨眼睛,并且比了一个加油的姿势。原来如此,我猜得没错,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美丽的小姐。”傅臣微笑着等我的回应。“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踌躇犹豫着,不知道如何选择。
傅臣低沉醇厚的声音的声音就在耳旁,轻如呢喃:“小音,你还是不能原谅我?”
“我……”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了,我连忙接起来听。
“苏苏……”居然是许久没有联系的小六。而且电话里,小六的声音哽咽。
我隐隐有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你在哭吗?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苏,你快来医院吧,温钧心脏病发作。”说到后面,小六泣不成声。
第十二章(下)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猛然炸得我晕眩,脑袋像是被敲了一棍子在嗡嗡作响:“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心脏病发作闹到进医院的地步?不是说小问题吗?”
“温钧一直叫我瞒着你。”小六难过地说:“其实他病得很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连歌都唱不了了。”
我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