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相互依靠，和他一起变老。
第三章（上）
潮忽然出现，这大概预示着我平静的生活要被打破。
一直以来，我潜意识里都认为她的出现是必然。即使傅臣不出现，潮也一定会来找我。因为潮作为哥哥爱的人，被我深深伤害过。那时候的我，甚至毁去了她的纯洁。
虽然已经预见了她的来到，她的出现还是给我带来震动。那是在午休时间，我在公司楼下门口看到潮的一刹那，顿时呆楞僵硬住。看到了潮，过去的种种在我脑中回放，我以为我已经忘记，没想到画面却依然如此深刻清晰。然而那些任性疯狂的事情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一切都如此遥远，令我微微恐惧。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愿意再回到过去。
潮却异常平静，缓缓地走近我，举止仪态都优雅有礼，显出大家闺秀良好的教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像个好久不见的朋友一样问我。“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好吗？”
我沉默点头，和她一起去了附近的咖啡厅。
召来侍者上了咖啡，潮优雅轻柔地搅动着褐色的液体，我们都没有说话。
潮看了我半响，终于一笑打破沉默。“你的变化真大，我开始还以为认错了人。如果过去你是这个样子，傅臣一定不会多看我一眼，恐怕直接就选择你吧。”
我避开她言语中的尖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潮笑得清冷。“是傅臣告诉我的，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会主动去寻找你吗？我巴不得你就此消失在人海。”
是傅臣告诉她的？我离家将近一年，本以为傅臣对我不闻不问。原来傅臣依然在关注我。听到这样的消息，不自觉地，我心中出现一抹庆幸与欢喜。
但是，傅臣不自己来见我，却叫潮来到这里，是想说些什么呢？或许是指责我过去对他的伤害？又或许用各种方法叫我永远消失，离他们的生活越远越好？
我仔细打量着潮。她坐在我对面的位置，妆扮如同过去，清丽一丝不苟，且成熟端庄，大家闺秀风范十足。她的优雅，她的随意，似乎在告诉我她已经遗忘一年前我对她的伤害。至少我没看出她有阴影。
但是，可能忘记吗？恨一个人的感觉，是如此轻易可以被遗忘的吗？
不管她如何想，我该说的必须要说。鼓起勇气，那句对不起已经抵达唇边。虽然一句话不能够挽回什么，但至少必须把这句话说出口。
“对不……”
然而，没等我说完，潮突然说道：“小音，你哥哥很担心你。他一直怕你在外面无法适应，害怕你受委屈。”
我哑然，不明白她这句疑似关心的话从何而来。
潮嘲讽似的看了我一眼呆楞的表情，继续说：“还有，傅臣叫我跟你说，离开你身边那个男人。”
我完全不明白她说这些话的意思。“我身边的男人？你是说林杰？”
潮点头：“是叫这个名字没错。”
我皱眉：“我没有告诉傅臣林杰的事情，你们连林杰都知道，是找人调查我？”
潮没有否认：“你应该庆幸你哥哥还如此重视关心你。”
我不悦。关心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堂堂正正来问我，何必私下调查。还有潮，我完全不理解她说这话的动机。“我不明白，你究竟来做什么？”
“傅臣希望你能回家。”潮的笑容带着嘲讽。“忘记过去的一切，作为我们的家人，重新开始生活。”
“忘记过去的一切？”我哑然。“潮，你能忘记吗？我可以回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可以像一家人一样幸福的生活，你应该明白，那只可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你叫我忘记一切回家，你说这种话是真心的吗？”
“可是傅臣很担心你。”潮的语气尖锐：“你在的时候，毁掉了我的生活。你走了，依然无时无刻不影响着我。傅臣想的永远都是你！”
好一阵，我只能无言的沉默。
“对不起……”我满怀愧疚对她说。“过去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可你的存在也曾经对我造成莫大伤害，我们两清。”
潮冷笑：“两清？你欠了我的，就这么一句话干脆撇清了？”
“你觉得我欠了你的吗？”我双手按着桌子，努力压抑心中的悲伤与愤怒。“你把傅臣抢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爱情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对错。我们之间只有私怨，你可以恨我报复我，但是我欠你？我不这么觉得！”
潮冰冷而尖锐地笑：“苏沉音，你真是自私得可以！”
“我不自私，难道要我大度地将傅臣双手送上，然后退到角落里默默哭泣着成全你们祝福你们吗？牺牲我的幸福来成全你的幸福，这就算不自私了？对不起，我不是善良的小女孩。”
潮冰冷的笑容中蕴含着怒气：“真应该让傅臣看看你这一面，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他天真可爱的小妹妹竟然是这样一个自私恶毒的人。”
我淡然微笑。“傅臣怎么想已经和我无关。我不会回家，他爱的是你，总有一天他会把重心全部放在你身上。你不必再担心我来干扰你的生活。”
“所以你是打算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幸福快乐地独自生活吗？”潮的笑容冰冷：“想得真美妙！你毁掉了我的生活，以为我会就这么算了？”
我平静看着她：“我说过，你恨我想报复我，随便你。”
潮冷笑。“你倒是镇定，以为我动不了你？”
我依旧淡然：“我已经放开傅臣，你还能怎样打击我？”
潮微笑，语气淡然。“那个林杰，和你同居的男孩子，似乎来历不明呢。对于他的出现方式，你没有怀疑过吗？不担心他是坏人吗？”
我皱眉。“林杰和我们的事情无关，何必把他牵扯进来。”
潮只是微笑。“平白无故对你那么好，世界上真有那么好的事情吗？你以为你这样的人，会有谁真心对你好吗？”
我微微一震。
像我这样的人，会有谁对我真心？……是的，这句话我无数次问过自己。在爸爸妈妈决定丢掉我的时候，在傅臣也对我冷漠转过身的时候。在意识到自己浑身千创百孔满是缺点令人厌恶的时候，我已经就已经认定了不会有人喜欢我，跟不会有人对我付出真心。
潮的话语如同诅咒，些微的不安在我心中扩散开。我眨了眨眼睛，掩饰心中的慌乱。“林杰对我怎么样，不需要你来关心。”他对于我，即使是谎言也好，我甘之如饴。
潮像是看穿我的动摇，冷笑着慢慢地说道。“不管怎样，傅臣希望你回家。他让我来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都已经不恨你。傅臣会像从前一样对待你，甚至可以帮你找到门当户对的男朋友，你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怎么样，不错的选择吧。”
她语气中的嘲讽太明显。“可事实上，你还恨我。”
潮永远是高深莫测的笑。
我的指尖在发抖。“的确，我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对你感到抱歉的心情也不是虚假的。但即使那样，我还是想要幸福，无论怎么样都想获得幸福。就像你说的，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今后大概也想自私下去。对不起，我不会和你回去的。”
潮没有强迫我，放下咖啡杯，轻描淡写地做了总结。“不和我回去也行，反正你会后悔的。”
“不！”我冷静自信地反驳。“只要我和林杰在一起，我绝不后悔。”
想到林杰，心中的慌乱镇定了下来，顿时觉得温暖而安心。没错，和林杰在一起，没有什么是值得畏惧。
潮只是悠然看着我，示意让我随便。
“我不会后悔的。”我语气凝重，仿佛在述说誓言。然后越过她，扬长而去。
我将与潮的会面从脑袋中晃掉，将她的话语从记忆中抹去。没有人能够影响到我现在的生活。我遇到了改变我一生的人，我已经获得新生。
晚上回到家，果然有满桌香喷喷的饭菜。幸好没在外面吃东西。外面粗劣的食物哪里比的上林杰的厨艺？
不过今天的菜好象特别丰盛。林杰这时从厨房出来，手里端了个精致漂亮的香草奶油蛋糕。这下真的是大惊喜。“好漂亮，是你做的吗？”我伸出手去，吮指尝了一口，美味无比的滋味在口中划开，甜蜜得简直像是梦境。“连蛋糕都做得这么可口，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和你在一起真是太幸福了。”
不过又疑惑：“为什么要做蛋糕吗？是庆祝什么吗？”
林杰对我眨眨眼睛：“你猜猜？”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摇头：“猜不到。”
林杰看着我，微笑灿烂如阳光。“小音，生日快乐！”
我一愣：“今天是我的生日？”
林杰取笑我：“你又没有和我一样失去记忆，又怎么会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了呢？”
我微怔，笑容有些涩然：“以前只有傅臣会帮我过生日，每次他都给我买一大堆礼物。我有一间房间专门用来塞礼物，塞得太多反而不重视，不觉得生日这天有什么兴奋或期待。久而久之就忘记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傅臣让潮来找我说些不好听的话，却连生日祝福都没有。心不免还是微微难过了一下。
林杰认真看着我：“是吗？小音你真的是很幸福呢。”
我不认同：“你觉得是幸福吗？生日像公式化一样，每年每年都是如此，像是例行任务一样，那是幸福吗？”
林杰的语气平淡，回答仿佛漫不经心。“小音，你平时有在意过空气吗？”
我愣住：“没有在意过，怎么，为什么说这个？”
“空气是那么重要的东西，每个人都不可缺少，可是却很少有人去在意。”林杰正色看着我。“因为拥有得太充裕，所以不会珍惜也不会在乎，甚至完全没有考虑过，人能够呼吸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我怔怔看着林杰：“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林杰微笑：“以前你觉得傅臣给你过生日像公式化，可是今年他没有给你礼物吧，你觉得失落吗？”
他的话一语中的，我的心微震。
林杰笑道：“当你收到礼物也不觉得开心的时候，那说明你拥有得太多，所以不在乎是否得到。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拥有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林杰的话，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以前傅臣给我的太多，我觉得都是理所当然。而当我全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傅臣曾对我付出的关爱是多么难能可贵。
林杰面带微笑，语气温和：“我虽然不会很小音很多礼物，但每一份礼物都满满装着我的心意。就算是为了我，以后无论如何不要忘记，有个人会在这一天给你做美味好吃的蛋糕。”
我品尝着奶油，甜美的滋味一直到心底。“不会忘记的！这份感动我一辈子都会记得。”
吃着甜蜜的蛋糕，幸福的感觉在心中回荡。这样的记忆我要深深印刻在心底。重要的东西要紧紧刻在心底，不会再当成空气一样忽略掉。
“对了。只有傅臣会帮你过生日，那你的父母呢？”林杰又问：“以前只听你说关于傅臣的事情，却从来不知道你父母是什么样子。你父母已经……不在了吗？”
“如果你是问是不是死了，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哦。”我努力说得轻松：“就是不知道活在世界上的什么地方。”
林杰温柔注视着我：“能和我说说你父母的事情吗？”
我坐下来和林杰分食蛋糕。“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和妈妈离婚了，所以不太清楚，只记得是很有钱有势的男人。至于我妈妈，她是恋爱专家，一辈子都在为爱情而努力，不断结婚，不断离婚，爱情是她的生活重心，我是她的累赘。”
“小音……”林杰目光一凝，似乎想要安慰我。
“可是我不讨厌妈妈。”我努力对他笑。“虽然很寂寞，可是如果妈妈能幸福，我会很高兴。”
林杰的笑容温暖：“小音真是个好孩子。”
“林杰，你真的觉得我很好吗？”我认真看着他：“大家都说我任性幼稚脾气又坏，还做了很多令人讨厌的事情，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遇到你之前，我真的觉得自己死掉就算了。”
“小音。”林杰微笑看着我，那样温和与包容的注视，让我觉得充满勇气。“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两面，好的和不好的。只是大多数情况不擅长发挥好的一面。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无论什么都做不好，很讨厌自己。”
“怎么会！”我大声反驳：“林杰是我遇到的最完美的人了！”对我来说，就像天使……
“你看到的只是我好的一部分，不好的那部分被我隐藏起来了。”林杰对我眨眼睛。“我会用心藏好，绝对不被你发现。”
我笑：“即使发现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林杰还是林杰。”
“就是这样，你说的没错。”林杰赞许我：“不管好的不好的，那都是小音啊。也许小音觉得自己很糟糕，可是我眼中的小音是个善良可爱为他人着想的好孩子。也许过去你做了许错事，现在你已经改正了不是吗？”
“林杰……”我呆呆望着他。“林杰你对我真的很温柔，温柔又包容，我绝对会被你宠坏的。”
林杰微笑：“这样就会把你宠坏？你的要求真是太低。以后我想更加宠你怎么办呢？”
我捂住烫红的脸颊。“林杰，怎么办，我觉得好幸福，心中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来，该许愿了。”林杰点上生日蜡烛，火光将我们彼此的面容照的明亮。
我闭上眼睛，合上掌，嘴巴大声念出我的愿望。“神哪，请从天上掉些钱下来吧！”
“呵呵，小音还真诚实。”林杰小孩子般咯咯地笑。
骗你的。我在心底这么对他说。
睁开眼睛，我微笑回望林杰。以前听人说过，愿望要藏在心底悄悄地说，否则说出来让别人听见就不灵了。所以这个愿望我要埋藏在心底不被人知道。
神啊，我现在已经足够幸福，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可求的了。和林杰在一起，心就已经被温暖填满，再也容不下其他。所以我的愿望是，请让此刻能够永恒。让我和林杰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
许愿完毕，一口气吹灭蜡烛，消逝的温暖火光印着林杰清亮的眼睛。他微笑看着我，声音缓和低哑如好听的风。“小音，告诉你个好消息哦，我升职了。”
我惊讶：“这么快。”
林杰的工作是业务员，性质和我的工作差不多。底薪非常少，主要靠提成。不同的是，我有丁鹏照顾，他却完全靠自己的实力打拼。这份工作的难度众所周知。要到处跑，要和各种人接触，要舌粲莲花，要脸皮够厚，要身强力壮，要耐劳耐操。只出去上班一天，回来以后晶莹白皙的皮肤变黑。不过精神状态倒是特别的好，性质勃勃和我讲着见到的人发生的事情。虽然皮肤变黑了，却看的出他很喜欢这份工作。我本来很担心他无法应付，没想到实在是低估了他。
“升职了，现在就是业务经理？”
“对，我很能干对吧。”林杰期待看着我，像是等着我的夸奖。“也许我们很快就能把房子买下来了。”
“真的吗？你果然好能干！”我不负他的期待，用力夸奖他。
林杰如愿以偿听到我的夸奖，高兴地眯起了眼睛，宛如餍足的猫。“房子只是第一步，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梦想，一个一个全部实现。我们的未来还很长。”
未来，林杰教会我的第二个词。我对这个词语充满了期待。听他这样说，就好像在告诉我，我们的幸福还有很久很久。
我也餍足地眯起眼睛，快乐洋溢在心间。“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