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陌上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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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陌上桑-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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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厉害的,不是那两个有着高高额头的男子。

  是,那个已经消失在大厅角落的人。

  木轩说了,那个,就是“反戈七宿”中,仅次于奉师爷和练婆婆,一向与苦炭儿齐名的,甘笑儿了。

  场中混战,有识得的,有不识的,莫名其妙的一场际会,但也许,在局中人心中,这些事情都有些必然的脉络。

  但,不管怎样,“陌上桑”在手,海老王自己连同那“浴海”的弟兄,已经是舞台中心聚光灯的焦点了。

  所以,从此时起,这情势妙也罢,不妙也罢,有些架,是一定要打的;有些手,也是一定要出的。

  俱散站在城西边,弄鱼坪路口的一棵树底下,看着不知道是谁掉在地上的一把小螺丝刀,他一动不动,似乎脑中有什么东西怀想,怔怔的呆住了。

  这里是有人打过一场架的,不光打了,而且,是一场好斗。

  一般的人是看不出来的,不过,那层层树叶边缘齐刷刷的一片焦黄,和那树干上整齐的道道划痕,是瞒不过俱散的眼睛的。

  如果颜仲要去“浴海”,这条路自然是近的。

  自然,也是凶险的。

  “浴海”的人不难为他,也会有其它的人难为他。不过看起来,不管是谁,这一场,颜仲是没什么事的。

  这方圆二十米以内的树,每一棵,都至少有一株枝桠被沉重的腕力扭过,不用细看,同为袍泽这许多年,俱散已知那定是颜仲的“控缰”之法。

  那功力,看起来又更深湛了吧。

  除了卧榻老城的沈先生,与颜仲交过手的旧城没有在“控缰”之法下全身而退的,从没有,连他俱散也没有。

  就算是那个神出鬼没、流浪广场的吉它,也换过不止一次的弦吧?

  一念及此,俱散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

  这羁脱的人,在这一笑中,却罕见的现出了一点苦涩。

  “颜仲,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留心你的可不只是小隼那个孩子一人而已啊。”

  按说,俱散自己,也是要上栖凤山,主张那件事的,那件,和“陌上桑”息息相关的事情。

  没错,原本,那栖凤山上不只有九太岁一人而已,不过,是俱散拼着请了命,要来襄助颜仲的。

  在他看来,两边的事情都很难办,都需要人。

  不过,尤其颜仲。

  不管多少日子,不管当年的他出走社团是什么原因,不管那颜仲知不知道。

  他俱散可是一直都记着那份同袍的情谊。

  可都一直把颜仲当兄弟呢。

  不过,如此一来,栖凤山上的事情,就要难办一些了吧?就算以最近九太岁的风头,成败之间,恐怕也只是五五之数。

  那个人。

  绝不会对“陌上桑”等闲视之,连沈先生也要小心应付的,

  那个人。

  勾函自然有不俗艺业,可是细论起来,独斗“反戈契”中两人还能对左然施以援手,这临阵的战力,已算有迫人的爆发。

  多数人会因冲冠一怒而有难得的一场好斗,可是勾函却不同。

  这简直是,为求酣畅而挥洒的一场酣畅。

  不管你是“枕戈”也好,是“反戈契”也好,什么黑道巨擎,草野鱼龙,自己终归不能在这半白坡白道门阀聚所让人看低。

  这样打下去,金晦和沫子连手,也是没有什么胜算的了。

  小豆也打得很犹豫。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果决的人,尤其,对手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不,女孩子。

  那年轻,那天然,都教小豆那高高额头、胖胖身躯、肃漠表情下的一层层犹豫裹足难行。

  左然的脚步一点一点的在蚕食他腾挪的地盘。

  勾函已经将战团一裂为二,自己牵动那一男一女两人,已是离左然有些距离了。

  “暖祭”之法,怕是有时机大展一番欢畅。

  一念及此,他的脸上竟显出一点喜色,那种斗到快意处,物我两忘的喜,纯粹而又有一种痴。

  脚下错动,干净的鞋子在地上敲击出一连串的声响,和着那“暖祭”开声,那奏感越来越强,渐渐的与这空旷的大厅联成了一片回响。

  那种似乎要将这空旷涵盖的回响。

  “嘶”的一声裂动倏然而始,戛然而止,却恰好的卡在那共鸣的乐感中间,勾函的身形一顿,连步法都不自觉乱了一下。

  一个胖大身材的男人就像从地里钻出来似的,出现在勾函三人的战圈中间,脸上堆着笑,因为胖,这笑都积着油腻。

  金晦正好停在胖子的侧面,她那凹陷的脸颊上泛起一层淡青色,“甘笑儿,你动什么手?不是喜欢袖手旁观吗?那就袖手到底,倒也不逆了你那‘起手’之名。”

  冷淡口吻,漠然神情,尤其,明明是自己人,那话中依旧掩抑不住的愠意。

  勾函的眉却是一挑。

  那边左然和小豆也先停下了手。

  “原来是‘反戈契’的前辈高人,小字号们愚钝,倒是唐突了。”勾函那眉间挑起的一丝讶随之就是一振,轻笑着说道。

  左然的嘴角也是微微一撇,一点笑意欲出未出,转过身来,竟是背对小豆,缓缓的朝勾函的身边走来了。

  小豆的眉头皱得很紧,但那紧,却是开张难弛。

  甘笑儿呵呵笑了,那笑声随着距离增加,竟如同浪涛抬头,卷溢不返,转瞬间,在这几人间的方丈地上,仿似展出了一张网。

  “小兄弟的‘暖祭’之法开声势大,就算是再孤陋的闻识,也该知晓是老爷子麾下的勾函小哥到了,我们弟兄姊妹几个纠缠了半天,倒真是不好意思。”

  勾函心中略略一忖,这甘笑儿是第一次见,但他声名远播,是号称‘反戈七宿’中前三的好手,自己名列“夙兴夜寐”之中只是近来的事情,在老爷子手下做事也一向低调,甘笑儿却轻轻道破,这一答,倒真是有些失了先机的颓感。

  不过,来者并非等闲,就算是放对之中有些倾颓,那一弱之后,怕还是要一振才好。

  勾函道:“‘反戈契’中人人都是当今豪雄,甘前辈和金前辈更是贯耳的声名,艺业莫测深邃,一向都是我们后进的仰望,今天在这里一番误会,不论前辈们如何海量,后进们自然都是抱惭的。”

  沫子和小豆默不作声,他二人一向都是在甘笑儿手下做事的,带头的在场,自然不消他们两个有什么表示。

  金晦这边却不一样。

  “反戈契”并非社团组织,只是由着明老太爷和吾大师的几句话约聚在一起的一拨人,彼此之间干系不深,平时也没多少交情,只是有事时互为裙带,但难免嫌隙。

  只听得金晦道:“小字号?话倒是好听,一边说些谦恭的话,一边又行些张扬的事,误会也罢,不误会也罢,甘笑儿你喜欢袖手观局也好,想要中间‘起手’也好,架是打了,话是说了,这两个年轻人如果觉得确实是不慎搅进我们的局中,还是赶紧走了的好。”

  甘笑儿微微一笑,并不界面。

  看来这金晦不是什么委婉人物,那泼辣之名确非浪得。

  却是左然道:“前辈说的有理,说起来金前辈手中盘算、面上生辉,一身技艺,我们这些晚辈能亲眼一睹已是幸至,知足而退,亦是应该。只是,有句话晚辈们却不敢苟同,诚然,如若是我们搅进了诸位局中,自是走了的好。可如今之事,不消躲躲藏藏,谁进谁的局中,这个断论,恐怕是不能乱下的。”

  一语道来,勾函的眼中也绽出一抹光彩,只在心中暗暗的叫了声好。

  这边大笑声起,却是甘笑儿道:“不错,如今之事,不消躲躲藏藏,所为何事,大家心知肚明,只是立场不同,也就不用多说什么了。”

  “了”字一出,中间竟无半点空隙,右手拇指弯曲,其余四指笔直,已是一招向那迎面的勾函劈去。

  这默声观斗了半晌的人,终于还是罢了那袖手旁觑,断然出手谈局。

  电光火石,一刹那间,一只大手从旁伸来,连同那手臂上的铁环,硬生生的将这甘笑儿的“起手”一击拦下。

  海老王也动手了,从那“浴海”之内的三层环廊上一纵而下,鹞搏鹰翻,竟是硬生生的逼得那号称“起手”的甘笑儿顿在当场。

  观棋不语真君子,起手无回大丈夫。甘笑儿的“起手”之法取意就在于不动则以,一动惊人,袖手则罢,入局则成。

  其实海老王一众人立在三楼环廊之时,甘笑儿已是心知肚明,今日之事所对就是“浴海”一系,自己和金晦、小豆还有沫子在大厅,备的是不速之人,此时不在“浴海”开门迎客的时段,当真是见人动手,和勾函左然两人的交手虽说不在预料之中,却也绝不能说是预料之外了。

  一见海老王一众人立在三楼,那“浴海”之主手上暗光回环,甘笑儿已省之前上楼去的苦炭儿怕是已经折了。甘笑儿、苦炭儿,表亲之系,艺业也是在伯仲之间,所差者不过半筹而已,苦炭儿暂时受困,甘笑儿也要打起十分精神,否则场面不好拾掇。

  眼见场中勾函左然已是游刃之势,甘笑儿当机立断,趁那海老王未决动或不动之时,先迫走这两人,再对那海中老王。

  但,海老王的这一拦,从那三楼直纵而下,看来,动与不动,老头子已是决然了。

  甘笑儿神情一敛,随即哈哈一笑,飘然向后,退回原先位置,道:“海老抖擞,教兄弟们见了都不胜心喜啊。”

  海老王却不理他,侧对着勾函左然两人,说道:“贵处的曹先生已到过‘浴海’,他抬脚刚走,一系的弟兄就在我这里折了,我老头子怕是不好交代啊。”

  “海老客气了。”勾函笑着一躬身,脚下竟不知不觉向后退出两步,连同左然一起,已是趁着这话,退出了“反戈契”一众人合围的圈子。

  之前海老王身后的二十来个弟兄,也已经从楼梯上走下,来到众人之侧,勾函和左然相视颔首,这一场,正好是该交给主人家的时候了。

  这边海老王微微的眯起了眼,他自然看出这两个年轻人的狡意,不过,之前先有苦炭儿直逼龙宫,后有甘笑儿一干人在自己的地头大动,不论勾函二人是什么意思,自己的确是到了出来看下局面的时候了。

  何况,自己这一来,保到的,可是老爷子手下的人。

  那“陌上桑”是和老爷子干系重大的东西,老爷子也已经让人来洽过一回,自己这边的态度,既然从那时起就比较暧昧,那不如就继续暧昧下去吧。

  “陌上桑”是个好筹码,和老爷子打交道,也需要打个好交道。

  勾函和左然已是全然退出了两拨人的圈子,局面转瞬交出,放在等闲场面上,勾函的性格,怕是都要惬意的呵欠几息。

  甘笑儿的脸上依旧挂着笑,但他脸上的肉,已不再积着沉甸甸的颤,这一下,他从内到外,都开始沉静下来。

  因为他知道,正餐要上台了。

  因为他看到,那对面而立的海老王,双颊慢慢的陷下去,直陷到见骨。

良时不再至
太阳尚未西斜,俱散立着的那坡上的路口这时候正好向着太阳,暖洋洋的正撒下些慵懒来。

  俱散的脾性,最是喜欢慵懒闲适,就算是眼前看到适才恶斗留下的痕迹,手中拿着打斗之人留下的螺丝刀。

  在下午的太阳底下偷上一点暖,终究还是不错的吧。

  马路两边的树都不高大,却都笔直挺立,虽然在那场斗中多了些损痕,但终究不改这夏季的盛意。

  不过,俱散的背还是感到一种针刺的触觉,如同一片和暖中透过来的一点寒芒。

  从那身后,马路那边的树旁。

  这条路上的人很少,车也少,偶尔过上一辆车,除了扬起一点懒尘,也留不下什么东西。

  不过那马路对面的树旁,就是这么突兀的出现人了。

  不仅出现人,而且还瞬间聚成了寒意,刺痛了俱散偷得享受的懒懒的暖。

  俱散稍稍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有高人?”

  这声音很轻,像是对自己说的一样。

  没错,他是对自己说的,可那轻飘飘的话却无风而动,准确的传到了马路对面的那人耳朵里。

  那人道:“不是高人。”

  俱散呵呵一笑,慢慢转过身来,“那就是矮人了吧?”

  那马路对面的树底下,正站着一个矮人。

  一个矮矮的男人,看来不到一米六的个子,脸上游移着莫测的表情,因为身材矮小,脸上本该积下的岁月竟然也模糊了,乍看之下有个三十多岁,再看却又让人觉得快五十了。

  矮个子男人脸上的游移却闪出了一抹讶异来。

  适才他出现在俱散身后,马路对面的树下时,俱散分明是不知道的,直到他脚步一错,不经意的释出了一点杀气。

  也即是说,他是占了先手的。

  技击中人,占了先手就占了大势,你立在别人的背后,也就算是迫住了别人的“势”,就如木轩立在苦炭儿身后一样,虽然木轩的艺业怕是不及苦炭儿,但这样一迫,还是控得了大局的。

  不过俱散轻笑之中,还是转了过来。

  轻轻巧巧的转过身来。

  这身转得浑然天成,毫无痕迹。

  转得那矮个子男人自己毫无办法。

  矮个子男人有一丝愠怒,这一丝愠怒,正毫不掩饰的从他的身上流露出来,透过那身上寒寒的杀气,流露出来。

  俱散也不笑了,刚才那一转身已经算是出尽全力,否则哪可能就这么替自己挣出一片“势”来?

  待得再清楚的看到对面站的是谁,俱散就彻底不笑了。

  这一向羁狂的人,也彻底肃了。

  “好久不见了,俱散。”矮个子男人面容上的神情越发的模糊难测,但那模糊之中,也越发的清晰出一点决绝来。

  俱散提起了嘴角,也轻轻的道:“好久不见了,顾先生。”

  “甘笑儿。”

  “海老。”

  海老王的“鲸息”之法已经运起,接下来,就是摧枯拉朽,抬眼杀人。

  甘笑儿是明白的。

  海老王道:“明老太爷和‘反戈契’意思我老头子已经知晓了,苦炭儿现在就在楼上,既然大老远的来一趟,我自然要略尽地主之谊,请他饮点清茶。”

  “海老王的酸茶,能者得饮,苦炭儿恐怕已很荣幸了。”

  海老王微微颔首,“不论怎样,大家都对我这残年之人太过抬爱了,只是‘浴海’自有规矩,立了规矩就得自有方圆,我和苦炭儿已经聊过,明老太爷的好意我心领了,自己事情自己管,自己弟兄自己教。倒是大家盛情太过,直到我这方丈点地方,有点反客为主的嫌疑,要是就这么算了,各位知道我这点倔强脾气,于弟兄们面前,我不太好交代。”

  有人听了“嗤”的一声,正是金晦。

  “海老真是有些倚卖了,到得现在,确也不必藏着掖着,要打便打,各为各事。”

  海老王目光只定在甘笑儿身上,这人隐然领袖全场,看的就是他的意思。

  “那便打吧”,甘笑儿缓缓道,“不过”,他略一停顿,又道:

  “小弟的意思,小弟和海老以一对一,胜者话事,如何?”

  勾函的脸上都是一肃。

  这甘笑儿,要么就是别有打算,不过,这次“反戈契”来人不少,不该是游戏的心思,要么,这甘笑儿竟有必胜之算?

  海老王没有答话,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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