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无言以对了吧?”他闪烁的眸子直盯着她苍白的小脸,棱角分明的五官顿然扬起一道邪恶的笑弧。
于荞飞双拳紧握,没想到练毅的观察力这么好,居然会问这个她根本答不出来的问题。
她之所以会落入淮河,当着他的面呼救,完全就是要吸引他的注意,继而让自己能名正言顺跟着他、守着他……
这时,一抹沉谧的笑容浮上他俊朗的脸,冷戾得足以夺人魂魄的目光直射向她那无措的容颜,“你真是个城府很深的女人,简直是让我厌恶透顶!”
练毅扯着邪笑,笑容里不带任何情感。
“没错,我向来深谙水性,淮河水势湍急却难不倒我,会这么做,就是为了要接近你。”她一对秀眉紧紧拢起。既然他已猜出她的意图,那她也没必要隐瞒他。
“你!”方额一颦,他霍地哂笑出声,“你真的很有种,居然敢诚实招出,难道不怕我更气愤,然后把你赶出府?”
“我既然诚实以对,那你是不是能够原谅我?否则人家定会说练王爷是个没度量的人。”她偷觑着他脸上铁青的神色,仍然不愿退缩,只想为自己多争取一点与他相处的机会,即使他不领情,她也要让他知道她想跟随他的心。
“哈……看样子,你是在要挟我了?”他的黑眸眯成一条线,全身血液也被她这几句话逼得到处流窜。
“我不敢。”她的心好痛,也好恨,恨自己为什么无法唤起他过去曾有的温柔?难道他忘了,她就是他在十七岁时在莲塘救起的小鲤鱼啊!
当时她贪玩而从灵幻居溜出去,经过一处名为“莲塘”的鱼池时,一时被里头清澈的池水诱惑,所以转化原形跃下水池,就在她嬉戏得几乎忘了时间之际,突然从上头倒下一堆沙土!
她震惊地想逃,可沙石重重地压得她无法动弹,伤了鳍的她根本没办法施展法术。
原以为自己就要葬身在这座莲塘,恍惚中听见一位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小杜,你们掩埋这个池子之前,可有查看里面还有没有鱼虾呢?”
“启禀少爷,我们……我们没有。”小杜低头道。
“没有?”少年顿时怒火飞扬,“这里头可有不少鱼儿是我娘的宝贝,你们若是将它们弄死了,就准备等着受罚吧!”
“呃——是、是!”小杜一听是王妃所爱,连忙拿起铲子,到池里小心翼翼地将碎沙给铲出来。
就在这时候,练毅眼尖地看见一尾金鲤轻飘在水面,鱼尾猛摆,做着垂死的挣扎。他赶紧趋前轻手轻脚地救起它,还嘱咐下人准备干净的水将它放入,甚至亲自为它拭去残留在鳍上的血迹,替她上药。
数日后,于荞飞在少年的照料下终于痊愈,而他却跑来告诉它。“小金鲤,我要回府了,以后这个别苑我也不会再来了,你就好好找寻自己另一个天地吧!”
就这样,于荞飞被他放了生,而他也走出了她的生命。
从那时起,她便思思念念地想着他,还四处打听敬远王府的地点。
由于老王爷曾被先皇调派多处地方执行管辖,因此寻他的过程倍感艰辛。她不容易三年前终于有了他的消息,她便经常跑来这里偷偷地看他,甚至还爱上了他……
直到如今,她认为时机成熟了,该是她现身与他见面的时候了。
只是……他是人,她是鱼仙;他是王爷,她是妖精,该如何才能在一块儿呢?她不求两人天长地久、永世相随,只希望能守在他身侧,看到他快乐的笑容,她便也觉得快乐。
“你不敢?”他蓦然嗤笑,“我倒觉得你挺大胆的。”
“我只是希望能在你身边看着你。”于荞飞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看着我!”练毅伸手用力抬起她的头,狠戾地看着她,“你还真不知羞耻!”
“如果你能用对婉婉的十分之一温柔对我,我就……我就会非常感动了。”眼睫眨了眨,她的眼角落下了几滴泪。
“你!”他猛地拍桌站起,“你是什么意思?恶毒地躲在一旁偷偷观察我和婉婉之间的一举一动?”
“我……我没……”
她不是躲在一旁,而是在刘家池塘里心痛地瞧着他俩在池边打情骂俏的情景。
“你这个女人真可怕,滚……滚出去!”练毅怒眉一扬,立刻指着门外要她离开。
“你是要我去马厩?”她低声下气地问。
“最好滚出我的敬远王府!”他烁利的眼射出一道光芒。
“不……我不走,你既已收留我,怎么任意赶我走?”她步步往后退,而后颤抖着打开门扉,“我现在就去马厩!”
仿似真怕他要赶她出府,于荞飞拉开门把便冲了出去,好躲过他接下来无情的讪笑。
“天!她是从哪里跑来的女人,我当时又为何会救她?”练毅双拳紧紧一捏,霍然用力击向墙头,百般不解地喃喃自语,“真是该死!”
第二章
被他赶到后头的马厩,于荞飞想再见到练毅的机会就更低了。因此除了工作,她整日郁郁寡欢地倚在马厩门边望着外头的日阳东升又西降,脸上除了泪水之外,几乎毫无表情。
“荞飞,你怎么了?马儿你喂过了没?”马僮阿季走向她,轻点了下于荞飞细柔的肩膀。
“呃——我刚喂过了。”她身子一震,回首对他微笑。
“好象来这里之后你就一直不开心,是不是讨厌这里的马骚味?”憨厚的阿季搔搔脑袋,傻笑地问。
“呃……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于荞飞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其实我很喜欢这里的幽静,而且再过去就是成遍的草原,远远望去总令人心旷神怡,心情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愉悦。”
走出马厩,她深吸了口气,闻到的尽是迷人的青草气息。
“可我觉得你不适合在这里干粗活呀!”阿季皱着一双粗眉,“你给我的感觉应该是念过书的千金大小姐,在这府邸当丫鬟真是委屈你了。”
“怎么会?能留在这儿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我很快乐。”她转过身对他笑了笑,但随即又敛下眼,“可是……”
“怎么了?”阿季低声问。
“没——没什么。”于荞飞闭上眼,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张眼问道:“你可知道王爷……王爷多久会来马厩一趟?”
“不一定呀!有时他会天天来骑马,若是公务一忙,大概就得等上十来天了。”阿季想了想才道。
“十来天……”于荞飞沉吟了会儿,“我到马厩工作也有五天了,这么说来,我还得等好久啰?”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等王爷?若真有话想对他说,可以去前面找他,这样会比较快些啊!”说完,他又耸耸肩,“不过,我也不确定像王爷这么忙的大人物会不会拨空见咱们。”
“没有用的,他是不会见我的。”于荞飞垂头丧气的,晶莹的眸子中难掩忧郁神色。
“为什么?”
“因为……哎呀!反正他就是不肯见我,下意识里对我有偏见!”言谈间她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别哭……别哭啊!”阿季着急地在她身旁直转着圈。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多嘴了,不但没安慰到她,反而惹来人家一阵伤心。
见于荞飞仍哭泣不休,阿季突然灵光一现,“对了,我知道王爷什么时候会来了。”
“真的?”于荞飞立刻止住哭泣,拉着他的手问。
阿季低下头,见到的便是点点泪雾沾在她那清秀绝美容颜上的模样。
这么美的女孩是他这辈子少见的,在她的强烈注视下,他不禁羞红满面。
他脸红如烧虾般的赶紧转开身,“王爷每月的初十、二十与月底最后一天都会来马厩牵马,而今天是十九,我想他明天一定会过来的。”
“阿季,你没骗我?”她的心跟着激动了。
盯着她紧握住自己的小手,他的脑子竟突然一阵晕眩。
“阿季……你说话呀!”见他像傻子似的瞪着她的手,于荞飞妒忍不住敲了下他的脑袋,“喂!你傻了呀?”
“呃——我、我是说真的。”恢复神志,他尴尬地笑了笑。
“好,既是如此,那我明天就在这里等他。”原本晦暗的天空仿似变了色彩,让于荞飞开心不已地在马厩前兴奋跳跃着。
憨厚的阿季这时也咧开了嘴,直望着她雀跃的身影,心情也随着她欢笑的声音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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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从薄暮晨曦一直到黄昏霞影,于荞飞都坐在马厩门外张着双眼,双手托腮地等待练毅的出现,但她的心情却随着时光的流逝,一点点地往下沉……
他到底会不会来?或是知道她在这儿,所以故意躲着她不肯来?
难道她真那么令人讨厌?既然如此,他当年又为何要救她,还不如干脆将她活埋算了!如此她就不必身陷这种思念愁绪中,无法翻身。
“荞飞,别等了,我看王爷不会来了。”阿季刚换了马儿喝的水,回头又看见她倚门而坐的瘦弱身影。
“没关系,我再等等。”她眉头紧蹙,直望着阒沉的远方。
“唉……早知道就别告诉你了。”阿季见她这般还真是于心不忍,只后悔自己的多言。
“不,不能这么说,或许今天只是意外。”于荞飞仰头看着他,语气涩然地又道:“是我该对你道歉,今儿个马厩的工作全是你做的,我都没帮上忙,明天就全部交给我,换你休息。”
“哎呀!你跟我计较这些做什么?以前没有你,这里全是我一个人的事,可自从你来了,不但分担了我的工作,还陪我聊天,我还要感谢你呢!”阿季羞红着脸,感到无所适从。
“阿季,你真是个大好人,不知哪家的姑娘有福气能嫁给你?”于荞飞对着他甜美地笑了。
“你真爱说笑。”她这一说,让阿季的脸红得不得了。
“哈……阿季脸红啰!告诉我,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于荞飞见他这样,暂时忘了心中的忧虑,笑着逼问他。
“没啦!你别乱说,像我这种人……哪……哪会有姑娘喜欢我?”在于荞飞的戏弄下,他连说话都结巴了。
“阿季的脸都快红成猪肝色了,真好玩!”于荞飞蓄意逗他。
两人这幕看似打情骂俏的嬉笑模样被正要前来马厩牵马的练毅撞见,他眯起双眸,站在远处观察良久……
这该死的女人勾引不了他,居然趁近水楼台的机会诱拐他们府邸的马僮!
简直就是个淫娃!
“你们两个工作不做,在干什么?”练毅蹙起眉头,突然吼出的嗓音顿时吓住了正在谈笑的两个人。
“王爷……”阿季吓得垂下脸。
“您终于来了呀!”于荞飞却不怕他的怒火,反而走近他,眨巴着一双灵灿大眼瞅着他。
“终于?你知道我会过来?”练毅的目光狠狠一凝。
“是啊!是阿季说的,他说你十、二十号还有月底都会来马厩牵马。”于荞飞毫无心机地说着。
阿季却是吓白了脸,紧张地低下头,心底直叨念着:荞飞是怎么搞的?平时看来是那么机灵,怎么今天说话就这么直?
“哦?”练毅缓缓一步步地踱向阿季,对着他哂笑,“你是不是不想在敬远府里干活了?”
“呃!我……”阿季哑了嗓,说起话来支支吾吾的。
“你是在怪阿季吗?这事是我逼问他的。”终于意会出是自己嘴快说错话的于荞飞赶紧冲到他面前解释。
“你逼问他?”练毅眯起眸子,对着她的大眼嗤笑了声,“他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供他薪饷的衣食父母吗?”
“我……”她愣了下,半晌才道:“我只是阿季的好朋友。”
“难道你们之间没有奸情?”练毅霍然大笑,口出冷言,“我想起你这女人有多浪了,为了勾引我还跳入淮河,胆子还真大啊!”
“我……你……”于荞飞咬紧唇,好想对他大骂出口,可想起他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便又强忍住气。
为了找他,她费尽心思;为了报恩,他无言地守着他,可他竟然这么对待她!
“无话好说了?”
“我当然有话要说。”她往前一步,对着他那讪笑的脸,“我是因为想见你,才问阿季你何时会来马厩,难道我这么做也不行?”
“你……你厉害,但我说过我不想再看见你,你不用再耍心机了。”
练毅一对炯利如鹰枭的突地转向阿季,“以后别再多话,否则我会命令你立刻离开!”
“是……”阿季脖子一缩,直到练毅进入马厩牵了快马出来,才松了口气。
“阿季,你知不知王爷要去哪儿?”
虽然他对她十分无情,可于荞飞的双眸仍是控制不住地直瞟向他消逸的方向。
“我……我不敢说。”阿季需要这份工作养家,刚刚差点儿丢了差事,这下可不敢再乱说话了。
于荞飞了解他的无奈,便不再追问,“你不说没关系,刚刚是我不好,让你挨骂了。”
“你千万别这么说,对不起,是我胆子小……”
“我们就别相互客气了。”于荞飞摇头轻笑,突然,她的目光又转向练毅策马而去的方向,“我想跟你请个假可以吗?”
“你的意思是?”阿季后知后觉地问。
“我想先离开一下,剩下的工作——”
“哦……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天色都要暗了,再给那些马换些草就可下工,剩下的交给我吧!”他率性地咧嘴轻笑。
“那就谢谢你了。”对他轻轻颔首,于荞飞便想尾随练毅而去。
“喂!你要去追王爷啊?”阿季看出她的企图,“你没马是根本追不到的。”
“没关系,我有办法的。”对他甜甜一笑,于荞飞便开心地直往前奔。
看着她那副执着的态度,阿季不禁摇摇头,自言自语着,“荞飞呀!王爷他有了刘姑娘,你就别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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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荞飞一直奔跑到三岔路口处,不得已才停下了脚步,“糟糕,不知道他是往哪能个方向去的?”
本不想滥用法术,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得用。于是她立刻盘腿而坐,手比莲花,嘴里轻念了几句术语,眼前的迷雾顿时散开,然后她慢慢瞧见了他踪影,也知道他去的方向。
看来真如阿季所言,她没乘快驹是根本追不上的!索性指尖一转,刹那间,她已现身在练毅要去的小镇上。
于荞飞赶紧躲在石墙后,好奇地看着周遭环境,才发现她现身的地方像是一处大户人家。
这里是谁的府邸呢?
就在于荞飞暗自纳闷之际,突然瞧见练毅从前头的大门走了进来,而跟在他身后的就是刘婉婉。
于荞飞见状,心底突地一紧,白净妍美的小脸上尽现凄迷的神情。
原来他是来找未婚妻的呀!
见他们这般卿卿我我、情深意浓,她的心真是好酸涩、好痛,不知不觉她已泪流满面……
“毅,为什么你每每都得等十天才能来看人家一回,知不知道人家好想你呀?”刘婉婉勾住他的颈子,几乎将自己的红唇贴上他的。
“你知道我公事多,皇上不肯放过我,加上淮河又泛滥成灾,我得加强监督,还得命手下驱离不肯离开的百姓,实在是累得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呀!”拧了拧她的鼻尖,他这回倒是主动地俯首印上渴望已久的红唇。
“嗯……”刘婉婉迷惘地沉醉在他怀里,柔柔媚笑,“皇上这么宠信你,你可是愈来愈忙了,以后陪我的时间就愈来愈少了。”
她噘起小嘴儿,在他怀里直撒娇,那软细的嗓音还真让人酥到心坎里。
“放心,再忙,我不是也拨空陪你了吗?”练毅薄冷的唇角微微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