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云从来不是我的女朋友。十年来,她也从来没有和我联系过。我曾向以前的同学问过一些关于她的情况,一直没人知道,包括她曾经最好的朋友柯莹都不知道。她或许早已经把我忘了吧,连同着那段岁月。
人在时间的面前是永远的弱者,时间的魔力就在于它可以洗刷一切、冲淡一切、甚至彻底毁灭一切。因此,在时间的魔咒下,记得与不记得又有何分别?即便她记得我,又有何意义呢?然而无论如何,那抱着双腿,手里还拿着一罐没有喝完的饮料的女孩的身影却无可避免地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门铃响了,我回到已是已婚男人的现实中。
刘芸今天少有的高兴,刚一进门就摇着我的肩膀嚷到:“老公,我的作品获奖了!而且是全部3000多幅参赛作品中的第二名哦!!!听说前三名的得主还将有机会和这次比赛的主赞助商……上海的一家跨国广告公司签约,光是签约金就是10万!这样咱们的房子就指日可待了!”
望着刘芸说话时脸上单纯兴奋的表情,我的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感动,尽管不知何故又牵扯出一些痛来,却马上被那沉甸甸的幸福感淹没。我吻了吻她的脸,认真地望着她说:“我就知道我老婆总有一天要成功的!”
“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老婆!”她抱在了我的身上,又用双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用坚定的眼神望着我说:“老公,你也一定会成功的!我始终相信!”
“你也一定会成功的!我始终相信!”那抱着双腿,手里还拿着一罐没有喝完的饮料的女孩也会这样想吗? 。。
选择
我开始了自己的教师生涯。
原以为教师这行会比记者轻松的多,可事实却全然不是如此,学校会运用各种手段把教师们的潜力激发到极至:各种比赛、各项数据评比、领导评分、同行评分、学生评分、行政听课、督学督察、推门课、随时检查教案、作业批改情况、严格的考勤制度(按指纹)、随时随地接受学生及家长对教师的投诉……
学校给这套做法取了名字,叫做市场规律与教育规律相结合。李校长把这句话做成了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作为标语挂在他的校长办公室中。
学校企业化管理,是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然而,尽管很累很累,但我深知这份工作的来之不易,我告诉自己必须干好,必须低下头去。因为,当现实以不可抗拒的压力向你袭来时,你别无选择。
刘芸也是教师,可她却能很平静的对待自己的职业。我和她就像一幅山水画,她是山间青翠的树木,只会随着轻风幽幽而舞。而我则是山中奔腾的溪流,在嶙峋的乱石中挣扎不已。
“上海那边通知我明天去领奖,你陪我一起去吧。”周末刘芸回家后对我说。
“一定要一起去吗?”说心里话,近期内我都不想再去上海了。
“那是当然的,你还欠我一份礼物呢。”刘芸狡黠地说。
我恍然大悟。是的!礼物!这是我必须完成的责任!
“恩,好,一起去。”我坚定地说,我突然想起眼镜兄好象对我说过这个周末他也会去趟上海。
周六,明媚的阳光透过软絮似的白云洒落地面,滋润万物。无风。
不到八点,眼镜兄的“斜H”就在楼下扯着喉咙鸣叫起来。我和刘芸把所有准备好的东西放进一个皮箱里,皮箱是我们离开株洲时父亲送给我的,崭新、结实、透亮。
“就一个皮箱?”眼镜兄打开后备箱帮我放进皮箱的时候问。
“还有手机和银行卡。”我指指自己的口袋。
“确实,有这两样东西,走遍天下都不怕了。”眼镜兄笑着关上后备箱的同时点燃了一支软中华。
“那也要看卡里的数目有多少。”
“宇翔,你坐前面吧,我等下想在后面躺着休息一下。”刘芸说。
“好吧。”我又坐在了副驾驶柔软的座椅上,刘芸仰靠在后排靠左的座椅上,闭着双目,眼镜兄仍掉软中华,发动引擎。
“其实,无论是什么,一旦超过了一定的数目,它便失去了原本的意义。”眼镜兄边说边驾驶“斜H”超越了旁边的一台上海大众。
“的确如此。”我再回头看时,那大众车已经从车尾消失不见了。
“斜H”奔跑的身影依然是那么矫健,转眼间我们再次跨过了金鸡湖,不久就穿越了园区。刘芸一路不曾说话,我回头看她时,她已横躺在座椅上睡着多时了。眼镜兄也回头看了看,随即将车内空调关小。就在这时,刚才那台大众车又从“斜H”身边呼啸而过。
“超过他!”我在旁边喊道。
“算了,没什么意思。”眼镜兄仍让“斜H”保持着原来的速度。
我于是再次观赏起窗外的不断变换的风景和各式各样不同的车牌来,当我发现每看到十台车就至少有三台是本田的时候,我先前一直想拥有一台本田的愿望便开始动摇起来:我石宇翔怎么能和别人一样呢。
“斜H”将要从昆山进入上海的时候,前面的路边围满了各种各样人和车,救护车和警车的存在表明着这是一场交通事故。
“斜H”从人群和车群边慢慢经过的时候,我看清楚了,就是刚才那台大众车,车头栽进了一台大货的底座,已经完全变形,其状如烧得溃烂不成人形的面孔,惨不忍睹。
我突然觉得眼镜兄的决定是多么得明智。短短的一瞬间,这地球上又消逝了几条生命。而我们,则保住了三条,不,是四条生命。
“没什么意思。”也许它本身就是最大的意思。
地球仍在转动。眼镜兄仍在专心致志的开车。我仍在漫无边际的思考。刘芸仍就沉醉于她自己的梦境。
“斜H”仍然不知疲倦地向前飞奔。
再遇
车进入到了上海。一如既往的繁华,和一个月前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按照刘芸记录的路线来到了位于徐汇区的玉立大厦,那是一幢高耸入云的写字楼,让你不得不仰视。“玉立大厦”四个金灿灿的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真有玉皇大帝立在上头一般。
“送到岸了,我得先去做自己的事了,你们办完事后直接打我电话吧”眼镜兄在入口处将“斜H”停住,边点燃一支软中华边说道。
“恩,好,真是辛苦你了。”我和刘芸齐声说道。
“是兄弟以后就别再说这样的话。”他朝我摇摇手,再次发动引擎,“斜H”转眼便消失在了车流中,被其吞没。
走进大厦的时候,我注意到所有的车都被遮阳布覆盖着。
一进门,就有迎宾小姐露出标准的八齿微笑:“欢迎光临婷美广告公司。”
婷美?玉立?这两个词的组合让我产生了一种异样的联想,抑或可以说是预感。
果然,当前台经理带我们见到总经理的时候,我的预感被证实了。
“原来是你的爱人啊,怪不得有如此才华,我真的很喜欢她的创意。”许婷站起身来,很得体的和刘芸握手,再同我握手。握手的一刹那,我触到的她手背的几丝汗毛仿佛都能直刺我的内心。
一套深色的职业套装,优雅地裹住她玲珑的身体,短裙下的双腿匀称而富有弹性,并散发着一种光泽。我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她弯弯的眼睛、弯弯的眉毛和弯弯的嘴巴。
“她也是我们东大中文系的,是我的学姐,因为和高勇、黄凰是一个班的,所以认得。”一如我从没在许婷面前提过林晓云,我也从没在刘芸面前提过许婷。所以,现在我向刘芸介绍许婷,当然是作为同学的许婷。
许婷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不悦 ,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用非常得体的语言说到:“带你们去见董事长吧。”
“还要见董事长?”我和刘芸齐声问道。
“不用害怕,董事长是我老公,姓齐。有我在,一切没问题。”说完,许婷牵住刘芸的手朝外走,这画面在我看来总觉得有些奇怪,觉得一切是那么得切近,又是那么得遥远。
齐董年近五十,微微有些谢顶,有些胖,和我们夏老板的严峻不同,他有一双很温和的眼睛。
“我就说咱们东大出人材吧。”许婷用娇滴滴的声音对齐董说,这声音让我的心思变得很狂乱——许婷顺滑的头发,弯弯的眼睛、弯弯的眉毛、弯弯的嘴巴,匀称而富有弹性的大腿,柔嫩的乳房、湿漉漉的隐秘处交错并不断深入地切割着我的内心……直到我看到一直平静的刘芸,我的心情才慢慢平静一些。
“你愿意加入我们的公司吗?” 齐董问刘芸。
“愿意。”刘芸回答,声音如山间的湖水一样清澈、宁静,我心中刚被掀起的狂涛骇浪也已然完全平息。
意见是我们早就商讨好了的。当小学老师或许也能实现自己的艺术理想,而艺术毕竟太过于柔嫩,它需要坚强的外壳做支撑。真正的艺术本身一定是非功利的,因此我们不得不用功利的外壳去呵护非功利的艺术。
还是那句话,当现实以不可抗拒的压力向你袭来时,你别无选择。
签约
刘芸正式同婷美广告公司签约。签约金10万元,第一年试用期月薪5000元,比在苏州当教师时翻了一倍。从明天起开始培训,食宿由公司负责。
我打算留在上海陪刘芸一天。我打了个电话给眼睛兄,叫他不用等我了,明天我自己回苏州。
领到10万元支票的时候,刘芸也一改一直以来的平静,兴奋地扑进我怀里。我轻抚其背,许婷就在旁边,但我觉得这样很好。
“我先送他们去宾馆吧。”许婷说。
“恩。好。”齐董温和地答到,“你们都是老同学,你亲自安排一下也好。”
齐董给人的感觉十分亲切,没有一点架子,甚至像个朴实憨厚的工人。我的心中再次生出复杂的感情。
在下降的电梯里,许婷站在我们前面,我牵着刘芸的手。我的心里有不安的感觉,我在以此找寻某种平衡。
走出写字楼,早有保安揭开车上覆盖着的遮阳布。
一台崭新的法拉利裸露在仍旧有些刺眼的阳光下。
华丽、高雅、时尚、富贵、精致、大气……我完全无法找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这一现实物。
刘芸、许婷、法拉利,这三个意想的组合让周围的现实景象逐渐失去了其现实性。空气开始带有独特的重量,我甚至无法把握自己现在自以为感觉到的是不是自己真正感觉到的。
“上车吧。”许婷为我们打开车门,朝我们或者可以说是朝我露出了弯弯的一笑。这一笑让我从困惑重返现实。
第一次坐法拉利,它和“斜H”的区别就像是抽大熊猫和抽红南京的区别。即便身边就坐着刘芸,许婷在车上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能令我产生丰富的性幻想,我深为这样的幻想所带来的负罪感而自责,然而我无能为力。
一路上许婷和刘芸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她们不是同类人,无法聊得很深入,无非是就美术方面的一些见解和公司的一些情况互相交换一下看法罢了。我得以调整自己的心态,理顺心里几条复杂的情绪。
法拉利幽幽地向前行驶着,车外的阳光却开始黯淡下来,投射在两个女人的脸上、身上。我突然想起了她们两人之间的共性与区别,想到了我的小说,想到了林晓云,甚至想到了和她们玩*、4P不知道是何感觉。
然而,我又马上从这种想法中撤退。我觉得,作为一个雄性的存在,这样的想象根本就是缺乏力量的表现。什么才是雄性的力量?我说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坐在玉立大厦董事长办公室的齐董具有这种力量,坐在市委办公室的王叔叔具有这种这种力量,坐在“斜H”里的眼镜兄正开始具有这种力量。而我,虽然有感受的力量、有思考的力量、有扣篮的力量、有*的力量,然而这一切都无法归纳于雄性的力量。
法拉利依旧优雅地在街上款款而行,许婷只顾专著的开车,刘芸疲惫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感到了一种来自女人的温暖柔和的力量。
许婷突然放起了王菲的歌曲,第一首就是《人间》: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
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
所以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
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始有终
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
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
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
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
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
天大地大世界比你想像中朦胧
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听得懂
但愿你会懂该何去何从”
我再一次在这首歌的歌词、旋律和王菲空灵的声音中沉醉。
融合
刘芸一直闭眼靠在我肩上,几缕头发静静躺在她的额前,身体随着呼吸以缓慢的节奏起伏着,她又进入了梦乡吗?我忍不住吻了吻她的脸,这是每次看到她睡在我身边时我都忍不住要做的动作。
车厢里回荡起了陶喆的《爱我还是他》。
刘芸?许婷?林晓云?
能用上爱这样深沉的词的,无疑只有刘芸。因为只有对刘芸的感情才是最有穿透力的,哪怕我们之间永远不*,哪怕她变丑,哪怕她老去,哪怕她死去,甚至哪怕她变成男人,只要我仍有感觉,我都会用力呵护这爱。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气息强烈地将我们联系在一起,这也是刘芸从不对我怀疑的原因吧。刘芸睁开眼睛,美丽的双眼皮下望着我的柔软眼神,让我对这一点更加深信不疑。
许婷对我的吸引力尽管完全来自我那不可救药的原罪,可也不能说我们之间毫无感情。她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然而现在的情况却完全相反,她周围已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呵护着她,而我仍在努力构筑起支撑自己在这世界行走的厚实的壁垒。
林晓云就像一个符号,代表一个遥远而温暖的记忆,十年的时间也许早已冲去了她的记忆,而在我这,却永远保留着一个温柔的角落装载着这记忆。
车开到一处我似乎很熟悉的地方停了下来,我们下车,我才发现,我又来到了静安希尔顿大酒店。这回许婷没用现金,刷起了她那张铂金卡,也没再说“开间最好的”。我在用从刘芸手心传来的气息冲淡我对这座酒店的记忆和心中的负罪感。
许婷再次将房卡交到我手里,望着我的眼神中藏着一丝忧郁与怨恨,我太熟悉她的眼神,然而此时我的心已被另一种气场稳定地占据着,她的眼神就像月亮绕着地球旋转一样,一直绕着我的心旋转,却无法碰撞上去。
“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许婷给刘芸留下电话,“明天我正好去苏州分公司,可以顺便搭你一程。”她转而对我说,弯弯的眉毛下又露出了那弯弯的笑。
“那麻烦了。”我抱以微笑。
许婷转身而去,不久传来了法拉利发动时引擎的声音。
“这女生很漂亮,我挺喜欢她。”乘电梯的时候刘芸说,“不过我觉得她看你的眼神有些怪。”
“当然,谁叫你老公是帅哥呢。”我压抑着内心的紧张。
“我也这么想的,我想你不至于会看上老人家的太太吧。”
“怎么可能?”我强装镇定。
晚上,我们紧紧地拥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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