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斌年岁比钱平略长,平日相交,扮演的也是兄长的角色。
钱平就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服务员却端了酒菜上来,只得又咽了回去。两个人所点酒菜不多,标准工作餐的规格,四菜一汤,酒也是向阳县五峰酒业公司出品的五峰大曲。
如今的向阳县五峰酒业公司,早已成为N省酒业的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规模在全省酒厂中稳稳占据第一位,在大宁市建立了公司的销售总部。
只生产基地还留在向阳县。
生产与销售剥离,也是后世惯常用的一种手法。
钱平打开五峰大曲,给华斌满上,然后端起杯子碰了一下,“吱”一声将整杯热辣辣的五峰大曲灌了下去。华斌只是抿了一口,静静望着钱平,等他说话。
“斌哥,我成了夹心饼干了……”
钱平叹了口气,将自己面临的困境一五一十说了。
“这么说,小柳真和那女的有关系?”
不料华斌听说之后,竟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嘘,小声!”
钱平赶紧竖起食指放到嘴边,明明雅座里只有他们两个,却仍然心虚地左右张望了一下。
华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怕什么?这又不是宁北县,用得着这么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啊?”
“唉……你是不知道柳书记的厉害,在咱们宁北,不要说公开场合没有一个人敢说柳书记的坏话,就是私底下,又有几个人敢胡说八道?”
华斌诧道:“呀……你们宁北县的干部,过得啥日子呀?”
“嘿嘿,其实小柳厉害归厉害,还是蛮讲道理的,并不胡乱整人。只要不惹他,乖乖听话,那就没事。最起码,他不贪,比较公平!”
眼见得密室独处,钱平也就“放肆”一把,一口一个“小柳”的叫,只是言语之间,依旧不敢有丝毫忤逆。
“既然如此,那不就结了?你回去跟他说,这是省教委洪乐颂主任亲口否的,你一个小小科级干部,能有什么办法?小柳想要关照他的情人,自己找老洪见真章去,干嘛拿你撒气?也不管用啊!”
华斌不是宁北县的干部,就来了个“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倒是胆肥!那你跟他说去!”
钱平不乐意了。
“合着人家是管不到你!”
华斌哑然失笑,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地道。
钱平这是求援来了。说风凉话不管用,得掏点实在的。不过对方是省教委的一把手,跟他华斌隔得老远呢。华斌在教委系统干了二十来年,与洪乐颂这个省教委主任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到十句,基本上就挨不着边。
华斌停下酒杯,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够不上!”
钱平的神色就黯淡下去。
华斌有些歉然地一笑:“老钱,不是我不肯帮你,你也知道,我跟你一样,能有什么门路?”
“省教委,你就没一个能和洪主任说得上话的人?”
钱平依旧不死心。
华斌叹道:“老钱,你不清醒啊……这事,说不定就是洪乐颂也做不了主!”
“你……你说是关副省长的意思?”
钱平就脸红脸白的。
“很有可能。不然洪乐颂与小柳无怨无仇的,干嘛结这个梁子?别看是个小事,小柳这种纨绔衙内,可是很讲究面子的!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许了诺,却兑现不了,不定怎么恨老洪呢!老洪没事去招惹小柳干嘛?”
华斌郑重地点点头,做了个说明。
“那……就没一点办法了?”
钱平比较绝望。
华斌又想了想,说道:“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个事情小柳自己要是肯出面,问题也不大。他以前不是在团省委上班吗,团省委的池晓波书记是这个评选小组的组长呢!就算洪乐颂给否了,池晓波不还可以再提出来?毕竟她是组长,有最终决定权嘛……”
钱平顿时眼神一亮,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
“柳书记,对不起,都……都怪我没用……”
钱平站在柳俊面前,双手垂膝,脑袋低垂着,十分惭愧,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般,在向老师诚恳认错。
说起来这事当真不怪他。但是领导的心思,焉能以常理揣度?领导说你办事不力,何曾轮到你解释什么了?再说解释清楚了有用吗?
坏印象已经形成了,你还“强词夺理”,以后有你难受的时候!
柳俊就笑了。
其实钱平打电话说要向他当面汇报的时候,柳俊是不打算见他的。柳衙内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从不胡乱迁怒于人。当时给钱平打电话,也就是了解一下情况,并无见责之意。不料就将钱平吓成这个样子!
看来自己在宁北干部心目中的形象还真是不怎么的啊!
都将自己当成老虎了。
不可否认,柳俊如今在宁北县威望甚高,但这种纯粹建立在权势之上的所谓威望,却未必就是柳俊想要的!
刚上任之初,情势格禁,需要雷霆手段来确立自己的权威。站稳了脚跟之后,还是必须以理服人,以德服人,这个才是王道。
所以柳俊就改变了主意,同意见一下钱平,以免将他吓坏了,以为自己不肯原谅呢。
领导都不想看见你了,你小子以后还想过好日子不?
“钱主任,坐吧!”
柳俊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和颜悦色地说道。
“哎哎……”
钱平可也不敢坚持说要站着,挨着椅子边坐了半个屁股,依旧是一幅诚惶诚恐的模样。
“说说吧,市教委的人怎么说的!”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柳俊早已了然于胸,眼下只是给钱平一个“表白”的机会,惟其如此,才能真正解除钱平心里的惶恐。
“柳书记,是……是这样的,我听市教委华斌副主任说……”
钱平期期艾艾的说了经过,边说边看柳俊的神情。
柳俊自始至终,脸上都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波澜不惊。
钱平心里又不托底了!
领导对你微笑,并不代表着认同你的意见,只是人家领导城府深,喜怒不形于色罢了。
“柳书记,这个……这个事情是团省委主导的,如果……如果池晓波书记肯出面的话,或者……”
眼见柳俊不动声色,钱平慌了手脚,赶紧的将华斌私下“教导”的言语都摆了出来,却忘记了“教领导做事”乃是大忌。待得回过神来,话已经说出了口,不禁张大了嘴,合不拢来,额头汗水澹澹而下,心里头懊悔不已。
“钱主任,这个事情,辛苦你了。”
柳俊微笑着说道。
“我已经找过池晓波书记了。”
“啊……这就太好了,这就太好了……”
钱平语无伦次。
“钱主任,此事就到此为止了。不管龙艳丽老师的先进个人能不能评选得上,你都不用操心了。我也不希望县里再有人谈论此事,明白吗?”
柳俊盯着钱平,缓缓说道。
钱平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自然是点头不迭。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七岭冲茶场
施展堂想要在宁北县投资搞个项目,作为对柳俊“原谅”他的回报。他老家是洪州市的,在洪州投资规模很大,洪都广场只是其中之一,却因为一个混账的本家侄子,莫名其妙开罪了柳省长的公子,受了几个月窝囊气,被洪州市一些政府部门的人明里暗里找了不少茬。现今柳俊大人大量,给他揭过了这个“梁子”,施展堂心中感激,自然要有所表现。
彭少雄不知道柳俊与施展堂之间的关系“内幕”,将施展堂当作“送货上门”的港商对待,很是客气,卖力的向他“兜售”宁北县的几个大项目,冀图能引起施展堂的兴趣。
施展堂只是与他虚与委蛇,嘴里客气,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他得等柳俊点头。
“施总,一起去七岭冲乡看看吧。”
柳俊向施展堂发出了邀请。
七岭冲乡是白杨“承包”的,实际上白杨姐姐只在常委会上表了个“决心”,转手就将这个大包袱丢给了柳副书记。
反正小顽童能耐大,那你就帮忙给我搞定吧!
柳副书记无奈,只得勇挑重担,又将主意打到了施展堂身上。
一起去七岭冲乡考察,白杨也是要去的。虽说具体的工作,有柳俊照料,白书记这个“承包人”,总得露一下面,给下头的干部打打气也是好的。
去七岭冲的道路正在施工,打沥青路面。
七岭冲与相邻的锦里乡,是宁北县最偏僻落后的两个乡镇,乡政府所在地连接县城的公路,还有老长一截是黄土路面,一到阴雨天气,就是满地泥泞,车子跑在上头直打滑,很是考验司机的技术。而不下雨的天气,则是尘土飞扬,一样的难受。
改善七岭冲与锦里乡和县城之间的“主干线”,是年初的总体计划里头就规划好了的,银行贷款没谈下来,一直没办法动工。
前不久柳俊去首都,在邱晴川那里走了个“后门”,邱晴川倒也言而有信,当真与大宁市工行打了个招呼,又给宁北县贷下一个亿来,加上市农行原先给贷的两个亿,彭少雄手里头就有了三个亿的可用资金,一下子“财大气粗”起来,腰杆也壮了,将几个基础建设的项目同时启动。
不过正在施工的路面给领导的行车造成了一定的困难。
白杨和柳俊只带了一个车,陈银花留在了县里,王亚开着柳俊的破桑塔纳,潘知仁坐在副驾驶位置,白杨、柳俊与张晓曼坐在后排。
其实也不是真要如此节省,刚巧陈银花有点事,索性就给她放半天假。
施展堂却开的是柳俊以前那台奥迪100。
照施总的意见,是要将这台奥迪100再捐献给县里,柳俊婉拒了。县委常委们一水的桑塔纳,掺这么一台奥迪进来,算怎么回事?
施展堂要表谢意,也不在这上头。
一开始,施展堂有些误会柳俊的意思,以为这位年轻的副书记大人想要点私下里的好处,就试探着塞给柳俊一个两万元的红包。
柳俊就笑了,笑着给他退回去,也不解释什么,只跟他说了一句自己不缺钱。
施展堂是个聪明人,试探无果,暂时摸不准柳俊心中所想,也就不敢再有什么动作。这个送礼也讲究个关系亲疏,关系没有到位,手里头票子再多,也很难送出去。
因此这回柳俊邀请他一道去七岭冲看看,施展堂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不过尚未到达七岭冲,见了这般路况和两旁破败的农舍,施展堂已然暗暗心惊。
却不知柳书记邀请他去七岭冲是何用意,实在看不出来这样的穷乡僻壤有什么投资的价值。
施展堂是做贸易为主的,对县里在建的商贸城比较有兴趣。但柳俊没有发话,他也不好擅自掺和进去。且看柳书记引他来这个所在,有什么好的提议。
好不容易,车子开进了七岭冲乡政府所在地,乡党委书记麻宏亮与乡长黄泽喜早已经得知消息,站在乡政府门口迎候县委领导。出乎白杨意外的是,隔壁锦里乡的刘书记也在,与麻宏亮并排而立,冲着迎面驶来的桑塔纳点头哈腰。
“老刘也在?你叫他来的?”
白杨就问一旁的柳俊。
桑塔纳的后排座位不是很宽松,好在只柳俊身躯雄壮一些,白杨与张晓曼都是女子,身材标准,勉强坐得下。一路上车子颠簸,白杨姐姐温软的娇躯不时靠到小顽童身上,幽香扑鼻而来,却是好不享受!
“嗯,路不好走,干脆叫到一起算了,省得呆会还要去锦里乡跑一趟。”
柳俊点头答道。
锦里乡是他“承包”的,自也不能弃之不顾。
下了车,与乡里的干部们道过寒暄,麻宏亮就要引几位领导去乡政府会议室落座奉茶,柳俊摆了摆手,说道:“不了,宏亮啊,麻烦你们几位带路,我们去七岭冲茶场看看……”
“七岭冲茶场?”
麻宏亮就愣怔了一下。
“嗯!”
柳俊点点头。
“七岭冲茶场,车子上不去,只能开到山脚下……”
麻宏亮边说边瞥了一眼白杨。
天气比较热,白杨穿了一件短袖的白色真丝衬衣,一条笔挺的黑色西装裤,小皮鞋铮亮,漂亮迷人以极。只是这个妆扮,却不适合爬山。
“麻书记,你看我干什么?以为我爬不了山吗?”
白杨笑着瞪了他一眼。
“嘿嘿,不敢不敢……”
麻宏亮赶紧将眼神移开,连连点头。
县委书记固然漂亮妩媚,却不是他可以死盯着看的!
“走吧……”
柳俊也不多言,径直回到了车上。白杨与张晓曼也就一同上了车。
麻宏亮等人紧着往乡政府的破吉普车上爬,心里头一阵感慨。都说宁北县有两个县委书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柳副书记怎么说就怎么好,白书记什么意见都没有。
官场上正副职之间关系铁到这般程度的,确实是不多见。
七岭冲茶场还是六十年代建起来的,老国营茶场,规模不大,离乡政府大约有五六里地远近,车子开到山脚下就不得不找荫凉的地方停靠下来,再往上,就只有小路可走了。
太阳晒得厉害,张晓曼从车里拿出两把伞来,给白杨撑起。白杨接了过去,笑着说道:“我自己来,你也别晒黑了,到时易寒会有意见了。”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张晓曼原本就是七岭冲乡党委办公室的秘书,易寒也在七岭冲呆了许多年头,与麻宏亮、黄泽喜等人乃是素识,再次见面,倒也亲近。
潘知仁却不曾备得遮阳伞之类的,只带了两个草帽,紧着给了柳俊一个。
柳俊笑道:“给施总吧,别晒坏了!”
施展堂赶忙笑着答道:“不用了不用了,香港的太阳可比这里厉害!”
这话却不是撒谎,香港地处北回归线以南,气温确实比宁北县要高一些。只是施展堂料必也不会经常盯着太阳在大街上散步。
当下麻宏亮带路,一行数人往山顶攀登。
柳俊紧紧挨在白杨身边,每逢山路陡峭的时候,就伸手拉一把。
这么多人,除了张晓曼,也就他敢与白杨“肌肤相亲”了,其他人,纵算有心要向县委书记献殷勤,却哪里敢胡乱伸手去拉白杨?
麻宏亮很有眼色,当先带路,不时回头看看,不敢太快,节奏控制得很好。
饶是如此,只不过爬了小半截路程,一行人除了柳俊与王亚,就都气喘吁吁的了,其中尤以施展堂与黄泽喜喘息得厉害。
施展堂久居办公室,锦衣玉食惯了的,几曾吃过这般“苦楚”?兀自在咬牙硬撑着,已经是看在柳俊面子上了。
至于黄泽喜,年纪比较大了,身体又不大好,也是在“舍命陪君子”。
不过这里已经是茶场的范围,山坡上随处可见一陇一陇的茶田和碧绿的茶树,只是无人打理,有些乱糟糟的,杂草灌木丛生,“看相”不好。
柳俊就在路边的茶树上摘下几片嫩芽,放在嘴里咀嚼。
“宏亮,这个茶场是不是无人打理了?”
柳俊问道。
麻宏亮就开始抹汗,也不知道是热汗还是冷汗,或者兼而有之。
“呃……柳书记,这个……现在茶场自负盈亏,茶叶卖不起价钱,养不活职工了……”
麻宏亮期期艾艾地解释,偷眼去觑柳俊的脸色。
这个年轻人,早不是他当初见到的团省委学校部副部长了,而是手里捏着他身家前程的县委副书记,“手段”了得,今天忽然“杀”到七岭冲来,出人意料的要来看什么茶场,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麻宏亮不自禁的一阵阵害怕。
岂止是他,黄泽喜与锦里乡的刘书记,也一样的心下惴惴不安。
“这么好的茶叶,卖不起价钱,可不对头啊。”
柳俊倒也并不疾言厉色,很平和地说道,又从茶树上摘下几片嫩芽递给施展堂。
“施总,你是品茶的行家,你尝尝,这茶叶怎么样?”
施展堂接过来,放在嘴里嚼了嚼,频频点头:“清香甘甜,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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