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老爸说话也不大顾忌,说道:“我们立足未稳,这个时候,宜静不宜动。还是不要牵连太广的好,上头都在看着呢。”
严玉成点点头。
我算是比较明白了。
如果趁此机会将向阳县的王派势力一举铲除,甚至连王本清和崔秀禾都连根拔起,痛快倒是痛快,后遗症却也十分明显。
第一,毫无疑问会往死里得罪周培明。这可是真正位高权重的人物,便是龙铁军,有时也要让他三分。一二把手不和,是官场通病,也是上级驾驭下级班子的一种手段。原本严玉成和老爸的上位,就是高层打过招呼的结果,未尝也不是地区领导内部之间的一种妥协。王本清和崔秀禾一起拿掉,周培明对向阳县的影响力便要大打折扣。迫于压力无奈地妥协,周副主任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这个时候去火上添油,殊为不智。对景时候给你双小鞋穿穿,就知道难受了。
第二,龙铁军也未必喜欢。眼看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在即,龙铁军的眼睛自然要往上看,盯住上头有什么动作,雅不愿下边整出大动静来,破坏他心中的布局。向阳县前向搞的“大宣传大讨论”活动,上了新华社的内参,很是为宝州地区和龙铁军挣了把面子。这也是龙铁军力挺严玉成和老爸的原因。现在还是消停点好,免得先头许多努力,付诸流水。
第三,真将王派势力全部铲除,一时半会还不知到哪里找那么多萝卜来填坑呢。马上就要到年底了,搞得地方上一团乱麻,只怕连今年都过不好。手段太辣了,也会让底下的人家心。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人家眼见无处可逃,给你来个负隅顽抗,弄出些什么事情来也不好收拾。
所以稳妥的做法是,就事论事,拿掉王友福,杀鸡儆猴,给其他蠢蠢欲动的家伙一个有力的警告。
“先放一放吧。”
严玉成说。
“嗯。”
老爸点点头。
不一刻,肖志雄敲门进来,说道:“严主任柳主任,魏主任来了,说是要汇报一下建水泥厂的事情。”
“请他进来。”
胖胖的魏玉华满脸堆笑,说道:“严主任,柳主任,大喜事啊,地区同意我们水泥厂立项了。刚才王……王本清局长亲自打电话来,说已经向省里申请资金和技术支援,八成有戏。”
严玉成微笑道:“好啊。”
“王局长还说,要我们县里派两个人,和他一道去省工业厅,争取早日将事情定下来。”
“那好啊,那就辛苦魏主任亲自走一趟吧。王局长到底是咱们的老主任,对向阳县的经济建设,还是挺关心的嘛。”
单凭这句话,谁能想到就在几个月前,王本清还要将严玉成“双开”呢。
我暗暗好笑,消息传得挺快的,王本清这就坐不住了,向严玉成示好来着。
魏玉华心里明镜似的,连连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早一点将这个项目批下来,山北区的群众也能早一点过上好日子。”
区区一个水泥厂就能让山北区几个公社的群众过上好日子,未免自欺欺人。不过能建好这个水泥厂,总比什么都不干要强多了,起码是一个走出大山的契机。在此之前,我倒是听说这个项目在地区工业局卡住了,说是山北区太偏僻,路又不好走,建厂成本太高,需要重新考虑选址的问题。
魏玉华将王本清和解的意愿转达到了,说了几句套话,就识趣地告辞而去。
老爸起身给严玉成的杯子里续了开水,又给自己的杯子倒满,再坐下来,掏出烟点上,不说话也不离开,拿起一张报纸慢慢看着,倒是挺悠闲自在的样子。
严玉成笑了笑,也拿起一张报纸看起来。
我起身拉开门,对站在门外的肖志雄说道:“肖科长,严伯伯说,他在等一个重要的电话,不是要紧的事情,暂时不要打扰他。”
“哎。”
肖志雄点点头,继续做他的门神。这个肖志雄,年纪比江友信略长,性子比江友信活泼一点,但也是十分沉稳。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我刚一关上门,就发现严玉成和老爸四道目光狠狠盯了过来。
“好小子,居然假传圣旨,做起我的主来了。”
严玉成故意板着脸,恶狠狠地道。
“对不起严伯伯,是我错了。我这就告诉肖科长,严主任现在清闲得很,有要汇报工作的干部,通通都领进来。”
说着,我作势又要去开门。
老爸笑道:“小俊,别胡闹。”
“小子,你说说看,我在等什么重要电话?”
严玉成还是有点不相信我已经理会他的意思,毕竟我年纪太小。
“嘿嘿,严伯伯,我要是你,就不会等了。还不如自己打过去呢,人家好歹也是你的上级领导。叫人家主动来找你,面子上有点下不来哦!”
严玉成眼睛就绿了,老爸也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我扁扁嘴,说道:“这有啥好奇怪的?柳家山大队搞个制砖厂,屁大的事情,需要派出那么大一个调查组?八成就是周培明的首尾。王友福这混蛋,公然拉皮条,贿赂调查组成员,还不是受人指使,要揪住这个事情不放,无限上纲上线?没有上头授意,再借他三个胆子也不敢啦。”
严玉成苦笑起来,摇摇头,老爸和他的动作如出一辙。
唉,原以为他俩已经完全接受我的成人思维,不成想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这个“年幼无知”的帽子牢牢扣在头上,看来还要再戴几年。
“严伯伯,既然要妥协,不如主动一些,不要把仇结得太深。龙主任可是比周主任大好几岁。”
既然说开了,我索性将话挑明。
严玉成骨子里的傲气,让他放不下架子,想要等周培明主动打电话来表达和解之意。然则官场上历来讲究“官大一级压死人”,要周培明放下架子,只怕会记恨到骨头里去。龙铁军要是退了,周培明一旦顺势上位,严玉成和老爸的日子就难熬难过了。
严玉成沉默稍顷,艰难地咽下一口吐沫,慢慢抓起电话。
“周主任吗?您好,我严玉成啊……”
“玉成同志,你好啊。”
周培明的语气一贯阴冷,这还是尽量加了些亲热,仍然让人心里不舒服。
“是这样,有个事情想您汇报……”
严玉成在电话里,简单说了说王友福交代的情况。事实上,一个招待所所长犯了事,无论所犯何事,都没必要煞有介事地向周培明报告,他又不是分管公安口的地区领导。这么做,只是表明一种态度罢了。
“……是的是的,周主任,我们一定会按照您的指示,不放过一个犯罪分子,也不冤枉一个好人……嗯嗯……我们会注意方法和政策的……是这样,周主任,我们县里打算在山北区建一个水泥厂,对对……作为大坪火力发电厂的配套项目……嗯嗯,刚才王本清同志打电话来,说是已经立项了……本清同志是我们向阳县的老主任,很热情啊,要亲自去省厅帮我们申请技术和资金援助……是的是的,我们县里打算委托魏玉华同志和本清同志一起去省城……嗯嗯,好的好的……”
这个电话的关键是最后几句话,告诉周培明,县里接过了王本清的“橄榄枝”。
我暗暗好笑,严玉成被迫打了这么个和解电话,语气里还是不肯落下风,“本清同志”听着亲热,就是不开口叫声“老领导”。骨子里,他也从不将王本清当成自己的老领导。
这个电话打过,周培明既有面子又有里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与周培明达成一致后,严玉成舒了口气,喝几口茶水,再次抓起了电话。这一次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龙铁军威严的声音。
龙铁军在电话里劈头盖脑一顿训斥,严玉成神态却并不如何紧张,甚至还抽空吸了两口烟。毫无疑问,严玉成脑门上,现在也已刻了一个“龙”字。自家老大骂几句,那是该的。
龙铁军讲话,不如周培明那般拐弯抹角,有许多顾忌,末了,直截了当地说道:“王友福的事情,必须控制好范围,不要闹大了。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龙铁军这句话,就将调子定了下来。
几件事的处理结果如下:
王友福开除党籍,开除公职,以贪污罪逮捕,侦查终结之后移送检察院起诉。
地区组织部干部科科长王绍红党内警告,行政记大过,调离组织部门另行安排工作;地区公安处预审科副科长曹平安,因有破坏军婚的嫌疑,开除党籍,留党察看,行政撤职,调离公安部门。
五天后,地区重新派出调查组赴向阳县调查柳家山大队制砖厂“走资本主义路线”和“贪污犯罪”的问题,经过细致的走访和调查,调查组得出结论,匿名信属于诬告,柳家山大队制砖厂基本不存在上述问题。而向阳县革委会副主任柳晋才同志对此事毫不知情。
第八十一章 实弹射击
“师傅,你什么时候教我硬气功?”
每天半个小时马步冲拳,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二十周天运息,日复一日,月复一月,饶是我四十岁的心理年纪,耐性甚好,也颇觉枯燥无味。
梁国强笑道:“还早呢。你现在年纪还小,身体还在发育,内脏很稚嫩,不适合练硬气功。这个东西练得太早了,会影响身体发育。先把基础打牢靠再说。”
“那你说说,到底还要多久?”
我有些急不可耐。
“嗯,最少三年以后吧。”
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本衙内差点当场晕厥。
眼见我甚是不耐,梁国强笑了笑,随即正色道:“凡事欲速则不达。当初我练这个硬气功,也是在十二岁以后。放心,只要火候到了,自然教你,我绝不藏私。”
“那,现在教我擒拿格斗总可以吧。每天练基本功,也很腻烦呢。”
我想了想,退而求其次。
“这个倒没问题,明天开始,我就可以教你一些基本的擒拿格斗的要领。”
我沮丧的心情顿时有所好转。
梁国强见我仍然有些打不起精神,笑着说道:“小俊,要不叔叔今天带你去打枪?”
“打枪?”
我跳了起来,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师父,你们保卫科还配了枪支吗?”
梁国强笑道:“保卫科就我配了枪,我有持枪证。不过,子弹都是有数的,没有特殊情况不许开枪。”
“那你还说带我去打枪?”
“我们今天民兵训练啊,我走向阳镇的民兵营长呢。从今天开始,民兵营搞一个星期的冬训。有实弹训练的内容。”
一听这话,我心里立即浮现出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厚实的身影。对于这种仿制自前苏联SKS半自动步枪的制式装备,我还是很感兴趣的。
“太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下午吧,今天是冬训第一天,上午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下午安排了实弹射击。下午两点你到向阳大礼堂外边的大操场上来,我们从那里出发去训练场。”
我点点头,欢喜雀跃而去。
中午在利民维修部吃饭的时候,梁巧有点闷闷不乐。如今的利民维修部,需要我亲自动手的事情越来越少了,二手机装配的事情,方文惕、二哥和梁巧都已经能很熟练的操作。收音机收录机的维修,也都基本过关,便是一般的电视机毛病,亦轮不到我赤膊上阵。他们刚学会不久,兴趣大的很,争抢着干活。
我正儿八经成了技术指导了。
利民维修部的生意,经过一段时间的快速成长,目前已基本稳定下来。整个市场容量只有这么大,无论怎样发展,也不可能突破市场的总量。除去七七八八的开支,收入大致稳定在三千元左右。考虑到梁巧是我硬要过来的,我又经常无故“旷工”,梁巧的工资和其他开销,我都主动承担下来。方文惕开始不肯,与我争执了两回,实在拗不过也只好同意。
这跛子虽然爱钱,也还是挺讲情义的。
吃完饭,离两点钟还早,见店里没太多的事情,我就到梁巧房里休息了一会。梁巧默默跟随上楼,为我铺好被子。
“巧儿,怎么啦?好像不开心啊。”
“嗯,我哥来信说,他们训练很紧张,今后一段时间都不能再给我写信了。”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自卫反击战即将打响,梁经纬所在部队正是主攻部队之一,眼下该走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了,自然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保密纪律也该遵守。
这个事情,我却不能跟她说。
“是这样啊。这也很正常啊,部队训练本来就挺多的。等他训练完了,自然会给你写信。说不定下次给你写信的时候,你哥已经是大英雄了。”
想起梁经纬即将为国立功,成为战斗英雄,我也不禁有些激动,忍不住给她提前透露了一点消息。要是我大上十来岁,说不定我也能跟他一起并肩战斗。抱着五六式冲锋枪突突那些可恶的矮子瘦子敌兵,该当很爽吧?
“真的?”
我就笑,不说话。
梁巧立马高兴起来。唉,真是个太容易满足的小女人。
“对了,巧儿,听说你会做包子了?”
“嗯。”
梁巧皱起小鼻子,有些得意地点点头。
“我还会做馒头,炸油条也会了。”
“真了不起。在哪学的?”
“我天天去前街的饭店看呀,帮人家打下手,一来二去的,做包子的大婶就教会我了。”
见小姑娘一副欢欣鼓舞的神情,我心中就是一动。因为有了安定的环境,心情舒畅,吃得也好,营养充足,小丫头倒是开始发育起来了。脸蛋比以前圆了一些,肤色也更红润,透出苹果般的色泽,光洁嫩滑,一个多月前买的翻领干部女装穿在身上原来还有点空,如今也渐渐有塞满的势头,胸前也不再是小小的凸起,而是颇有半圆的坚挺形状了。直筒裤包裹的两条腿也是修长而笔直,充满了动感。
越来越有“祸水”的倾向了。
考虑到本衙内尚是九岁幼童,不能老是这么直勾勾色迷迷盯着人家女孩子看个不了,我强行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说道:“要不,明年我给你买台烤面包机回来,开个面包店,包准发财。”
这倒不是吹的。上辈子向阳镇第一家面包屋大约是在八十年代末期开张的,几年时间,那个老板就发肿了。本衙内阴险狡诈,提前十年抢他生意,让他干别的去吧。
“面包是什么呀?”
梁巧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浑然不解。
得,等明年新政策出台了,买回烤面包机再说吧。这会子也解释不清楚。
“以后再说给你听。这几天挺累的,我眯一会,记得一点半叫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哎,你放心吧。”
我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没听到梁巧离开的声音,不觉睁开眼来。只见小姑娘定定地瞧着我,眼睛里柔情万种,一只手颤抖着伸过来,离我的脸不过几寸的距离。
见我突然睁眼,梁巧大吃一惊,刹那间小脸涨得通红,右手闪电般缩了回去,按在胸口上。转过身,逃也似的跑了,将本衙内独自丢在那里发呆。
这丫头,莫非当真对我有了意思?可我还只有九岁啊!
这事整的!
我突然狠狠骂了自己一句蠢才,好端端的,睁开眼睛干嘛?
下午两点,我准时赶到大操场,一百多名民兵已整整齐齐在操场上拍成了一个方阵。前头两排三十来个人背了枪。
让我吃惊的是,方阵前面还摆放了两挺庞然大物。我上辈子做过一阵的军事发烧友,对枪械多少有些了解,瞧那两个庞然大物的样子,该当是国产57式重机枪。
想不到向阳镇的民兵营,还配备了这样的重型武器。
不过这也没啥好奇怪的,沿海省份的民兵,甚至还有装备高射炮的呢。向阳县地处内陆,高射炮用不上,装备两挺重机枪也还是必要的。
57式重机枪是仿制苏联的SMG中型机枪,7年定型生产,大量装备部队,后来被67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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