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被收进去了?”他靠在沙发里,斜眼看她变化多端的表情。
“有这功能吗?”杨毅大骇,那可就是妖物了。
他哼着鼻子。“没听说。”
“感冒了?”注意力终于从锹上转移到他身上。
“哪有那么娇性!”他不屑。
可是他刚才骑着摩托去旱冰场,就只穿了个毛衣。“你刚才——”她拖着长音儿,不知道问什么好。
“急了。”他替他收尾。
“噢。”她点点头。心里一阵乱乱怪怪的,低头又研究起那金制小锹来。
“没良心……”他笑。骂她的没心没肺。
“你不来也没事儿了,叫叫儿她们挺厉害的。那些人压根不是个儿,我和庆庆俩都能跟他们撕巴一阵……”
“我是后悔去了。”他硬生生截断她的话。“你不用动手,你就跟他们说话,用不了两分钟全能让你气死。”他去茶几底下拿烟,啪的一声打开火机。
杨毅不理他的讽刺,颇觉有趣地翻看挂坠。“这小锹也是你妈做的?”
“我爸找人做的,还把我妈做的那对耳钉熔里头了,我因为这事儿跟他好顿干。”
“你不是也不想戴耳钉吗?”
“谁说的?”
“四儿说你小时候谁一说你有耳洞你就跟谁干。”
“那是小时候。”他侧过脸给她看右耳,“现在不是戴着么。”
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看看手上的金锹。“还是这个好看。”她说。
“这个贵。”他指着耳朵上的钻石严肃地告诉她。
她没有概念,只知道锹上边的字,全天下只有这一份儿。“这玩意儿弄得跟真的似的,还有个漕儿。”
“那个相当于刀的血漕,”价值教育没成功,他只好认命地对她感兴趣的东西进行解说。“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吗?”
干什么?她转着金锹,这么小的东西撮煤肯定是不行了……
“人肉是有弹性的,刀子什么的扎进去被肉嘬住了不好往出拔,开了血漕让血顺着淌出来,就能拔动刀再捅人下了。”他向她手上的东西扬扬下巴,“那上面的漕也是这意思。”
这是凶器!杨毅盯着上面的凹漕,于老歪真是名副其实,竟然做这种玩意儿给儿子戴。
他弹弹烟灰,欣赏她穷紧张的样子。一道碍眼的伤痕让他皱了眉,倾过身子轻抚她眉峰。
她哎哟了一声。“坏了呀?”伸手要摸,被他挡住。
扳着她的脸仔细审视了一遍,脸颊上两道膦子沾了水之后微微有点泛红,下巴破了块皮儿,都没什么大碍。只有眉峰上的血道子比较严重,足有两公分长,不知是什么刮的,深的地方血还没太干,几根眉毛卷在里面。“妈的。”他低骂,用指尖挑出来,她抽了口气,没敢吭声。“擦不擦药?”
“不用,不碰不疼。”她斜眼看他,“别骂了,你应该去问叫叫儿她们那小子死了没有。”
“死不了!”他没好气地说,他自己下手自己有数,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她。“你怎么不说拉架,我成杀人犯了怎么办?”
“我不敢上前,你杀红眼那样儿太吓人了。”
“什么杀红眼!不是给你出气我稀得动他。”
“你没有锹应该打不死人……”
“切……你试试,”他掐灭了烟,“我没有手都能打死你。”
这话搁以前听她还敢支毛,现在丝毫不怀疑,同时心里暗暗警告不可再随便惹他。
“借我了?”她摇摇红绳又求证一次后挂到脖子上。“好看吗?”
“嗯。”他伸手帮她调整红绳长短。
她欣喜地低头把玩。吾儿一……一,毅,念上去差不多,为自己这个发现高兴不己。
“乐得小样!”
“你名字谁给你取的?”她突然抬头发问。
“我爸啊。”
“好像也太不用心了。”他再有弟妹是不是要叫于二于三?
“呵呵,”他不多做争辩,“笔划少点不好写吗?”
“好写了有什么好处?小时候我们把别人的写在地上用脚踩,季风就因为名好写总让人踩。”
“你们小时候怎么玩这么傻逼的游戏?”
“谁也写不完我的名,哈哈。”
“我怎么记得有人考试时候人家都开答卷了,她名儿还没写完,因为这个回家跟爹妈抗议来着。要改名叫杨一。”
杨毅头疼地抱怨:“唉,我家有个话痨,啥事儿都出去跟人家咧咧……”
他笑了笑,伸手在她湿发上捻了一把。“我写给你看我爸给我起的是什么名儿。”在茶几上写了自己的名字,“于”字收笔的钩连写出名字的“一”。
杨毅认真地看着,念道:“手。”
“王!”他气结。重写了“于”字,紧接着在下方填了一横。
“王。”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望子成王?“打架王!”她哈哈大笑。
“操!”他耐性全没,一手抓住她的挂坠,“不给你戴了。”
“唉哟!”她捂着眉毛痛呼。于一一慌连忙收了手,她趁机跳下沙发躲到安全的地方。
“赖皮王。”他骂道。死丫头已经学会怎么对付他的武力攻击了。
“嘿~”她贼兮兮地笑。跑到钢琴前面看了一会儿,手指落下按了个音。“这是什么音儿?”她问于一。
“哆!”
真的假的?“这个呢?”
“来。”
“这个呢?”
“咪。”
“这还是刚才那个。”
“靠,别整那玩意儿叮当响。”发现被耍马上恼羞成怒。
“你会弹琴吗?”她不但不听,还在琴前大方坐下,准备演奏一曲的架势。
“会。”
这人的话真一句假一句没个准,杨毅盯了他一会儿,决定不信。“我会弹欢乐颂。”她转过身抬起右手,找到哆,真的开始弹:咪咪发嗦,嗦发咪来……这段调子除了一个低音嗦之外,五指不用跨音区,原地抬起落下就行,虽然只会用一只手弹,倒也有模有样。
于一站在她身后看。“手好像个大蜘蛛。”他评价。
“你弹!”她仰头怒视。
“我不会。”他挨着她坐下,长长的食指在键上敲了一下。
“那就别笑话人!”她得意洋洋。歪头看他专注于琴键的侧脸,虽然她现在喜欢小卫,但流川枫还是很帅的。长流海下细长的眼,个性的鼻子,线条冷硬的唇,冒着青茬儿的下巴……啊!流川枫长胡子!
被她没有预兆的贴近吓了一跳,于一不解地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珠儿。
她站起来,俯身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手掌放在他眉心,口中念念有词:“女神给予圣斗士的最高奖励。”
“什么他妈女神这么抠!”他怎么听说人家给的是黄金圣衣,拿他不识数啊。
“好,你侮辱女神!”曲指在他额头上用力一弹。
“靠……”于一捂着头,弹得还真疼。
她大笑,拍她的头,像对待宠物一般。
“刚才打仗没过瘾是吗?”他眯起眼威胁。
没过瘾也不想拿他当对手就是了。“你妈会弹钢琴?”
“不会。”
“那买个琴回来干什么?”
“就不能是我爸弹?”
“怎么可能?”应该说怎么可以,黑老大弹钢琴? 这不就像拿苹果蘸大酱,那叫不搭调。
“你再胡思乱想我叫我爸派人追杀你。”
这句话她就信了。“那你爸真的会弹钢琴?”
“好像不会。”
杨毅翻个白眼。“姥姥会弹?”她指指楼下。于一根本懒得回答她。“你们家真有钱,买这东西当摆设儿。”
“给儿媳妇买的。”他仰头看她。
杨毅想当然地就说:“我也不会弹。”
于一喷笑。
杨毅愣住了,想起了一个会弹琴的人。
他拉近她,伸长手臂摸摸她的头发,已经干了。“送你回你舅家啊?”
“难道是说叫叫儿?”她疑惑地开口。于一不是说过叫叫儿的妈妈在他爸单位上班吗?那两家肯定有来往,而且叫叫儿也会弹琴。
“啊?”他哭笑不得,“叫叫好像只会弹手风琴。”
“不是都差不多吗?”
“再听你说下去我们家都能发生命案。”他被气死,或者气得掐死她。
“你敢杀我!”
“亲你……”他拉下她的颈子,吻上。不同于女神的奖励那般蜻蜒点水。
“于一……”
“别又问些找揍的话。”他含着她的唇喃喃地说。
“你有没有饿意?”
他讶然地放开她,听到她肚子咕噜一声。气得直笑,还恶意,就说她怎么突然有防范意识了!“没有。”他故意误解她的话。“对你没有。”
她听出了歧意,嘻嘻笑着。“我饿了,你家有饭没有?”
154。7
“你废了杨毅!”丛家插着腰怒视趴在她床上的人。
“大舅说这次打仗不告诉我妈,你也不行说。”她连忙警告。
“我不是说这个。”
别的她就不怕了,咬了一口苹果继续看漫画。
“你和于一咋回事儿?”
“你不是让我跟他亲密点吗?”现在真的亲了,于一亲了她两次,她亲了于一一次。
丛家被噎住了,嘴巴张张合合半天,这丫头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她也拿她没辙。她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她,突然失笑。“像你这种人居然也能早恋。”
“不早恋会吃亏的。”季雪那句是这么说吧。
“那怎么没跟季风发展呢?”
“跟他不如跟你。”她随口回答,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漫画。“啊不行,你是亲戚。”
“我是女生!”这才是重点吧。
杨毅扫她一眼,好像奇怪她把这种事喊这么大声干什么,又没人说她是男生。
“季风知道吗?”
“嗯?”
“我问你季风知道你和于一谈恋爱吗?”
“这字儿念什么?”
“魍,魍魉。”她念给她听,“形声字你念里面的不就知道了。”
“瞎说。”她对她这种教人的态度十分不满意,“那魁梧怎么不念斗梧?”
这人真是能对付。“你还没说季风知不知道你们的事儿呢。”
“唉呀……什么事什么事!关他屁事!你管他知不知道呢!”她被问烦了,一顿乱吼之后翻个身不理人。
丛家家无语。
从杨毅亲口向丛家承认她和于一属“早恋”关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季风并没有察觉这件事。要说有些事也并不是因为迟钝才没发现,往往是心理上没准备或潜意识里认为不可能,换句话说:没往这方向想过。他觉得于一对杨毅好很自然,就像他自己对她也比对别人好,这跟搞对象扯不上边儿。杨毅特别黏于一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丫头打小黏人,天生就本事让人明明反对她的鬼点子,最后却还是任由她胡来甚至参与其中。
别说季风,就连丛家也很怀疑杨毅究竟知不知道恋爱是啥意思就认了。两个问题儿章的相处怎么看也跟“恋人”这种字眼有出入,说是战友还差不多。杨毅还是跟以前一样分不清男女地打闹,拔人气门芯砸人玻璃,跟方昕她们指桑骂槐唇枪舌箭,全然不具恋爱中小女生该有的任何气质,罢了,孩子太小。丛家自认自己大概也不知道女生在恋爱中该是什么模样,起码不会像杨毅那样。于一也不正常,由着自己的宠物撒野,有时还给她出招,虽然也老是骂她,对她的作法想法嗤之以鼻,结果还是会满足她的各种要求。这种放牛吃草的纵容只会让天性飞扬跋扈的杨毅更加肆无忌惮,恨不得整个人横过来走。
然而似乎也没什么人对此感到奇怪。
奇怪的是,不知道由于多吃青菜摄取了足量维生素,还是骨骺到了生长突增期,初潮后的第五个月,初二下半学期开学体检中,杨毅的身高竟然飙至一米五以上。她本人听到数字大受刺激,腰杆挺了又挺,一劲儿让四眼儿大娘看精确些。
校医压着她的头发,在体检表上写下:154。7cm。
杨毅兴奋的手舞足蹈,以至于在测肺活量时屡屡喷笑,最后随便让医生写了个数。
“一百五十四点七公分!”回到班级,杨毅坐在桌子上得意地向丛家挥动体检报告,一遍又一遍地念,一遍又一遍欣喜地叹气。
丛家一把抢过那张纸,真想一拳给她再闷回一米四那档儿去。
“别整坏了。”杨毅稀罕巴察地收回来,“要拿回家给我妈看呢。比去年同期增长,八——公——分!”可喜可贺啊,普天同庆啊,她跷着腿摇头晃脑,饼干渣子掉了满地。
白玉边扫边骂:“杨毅你嘴漏啊?”条帚敲敲她的两条小细腿,“闪开。”
“态度好点儿!”杨毅乖乖地移开腿,心情颇好地给他伴唱着劳动最光荣,不忘吩咐:“书桌膛里废纸一着收拾了。”
“我该你的呀?”白玉依言扫走垃圾的同时没好声地数落。
“你有点运动家精神,这么大的人了!”跟她比五子连珠,输了的打扫两人座位卫生。还有像她的同桌这么呆的吗?比一次输一次却还是一次一次接着比的。
“我这不是扫呢吗?”
时蕾和几个女生在班级后边聊天,看到白玉又在劳动,远远抛开一句。“杨毅你别老压榨咱们班长。”
“愿赌服输嘛。”杨毅笑得像个小弥勒,一双崭新的运动鞋在白玉眼前晃来晃去。季静过年回来买给她的,嘿,她和丛家满M城的商场逛遍了没找到重样儿的!
白玉不客气地拍打她碍事的脚,她哈哈大笑。
“完了!疯了!”丛家家初步诊断。
门口传来一阵说笑,季风于一曲耀伟先鱼贯而入,看就知道又躲到哪儿去抽烟了。
“刺儿!”季风从她身边走过,伸手拍她后脑勺,不意外地收到一脚。那人从来是不肯吃一点儿亏的。
曲耀阳也从她身边走过,有样学样。杨毅同样想也不想地踹他。
于一走过来,抬手,抓了抓自己额前的长流海,杨毅已经一脚踢了过来。
大家哄笑。“小锹最赔了。”
唉呀,她条件反射了,歉然地看看于一,弯下腰给他拍裤子。他揉乱她的短发。“刺儿头。”
“对了对了……”她一手拽住他的衣袖一手拿起体检表,“看看看看……一米五四点七。”
他拿过来看:肺活量五百?!笑岔气儿了?
“你长个儿了没?”她问得很得意。
“没长多少。”他语焉不详,绕过在桌上的摆二郎腿的人,坐到她的椅子上仔细看看各项体检结果。
“我一年长八公分,八公分,半个格尺长。”她反复强调,生怕人家不知道八公分的概念,“这样下去跟你同岁时就比你高了。”她异想天开地说。
“智商好像跟身高成反比例增长了。”曲耀阳认真地研究了一会说。
“去你的!”杨毅笑骂,“你智商高!个儿都让心眼拽住了。”
“大姐你不过是跟自己比长了几公分,还跟笑话人矮的身高有一定距离。”他好歹也一米六几,轮也轮不到小他半头的人来批评。
“哈!”杨毅大笑,“嫉妒我茂盛的生长力了吧?你老胳膊老腿的算交待在这个身高上了。”
又来了!丛家家受不了地别开头。方昕和童月宁那一桌儿明显对杨毅的大嗓门颇有意见,两个人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没好眼神儿地看着这边。眼睛一瞟转向门外,那个不是……“于一,”她唤着反复看体检报告的人,“好像找你的。”
杨毅致力于和曲耀阳斗嘴,于一推开她的腿离开位置她也没看一眼。丛家家叫了两次才成功夺得一点注意力。“……敢说你去年就不是这么高?你比我可大两岁呢你完了你!……干嘛老拍我?”
丛家家向门口努了努嘴。